追思父亲母亲(5)
我在妈的身边伺候妈一周,妈撵我回山东:去看看孩子的高考分数吧。妈到这时候还是想着他人。我不舍离妈而去,妈说:我好了,一定去山东你那儿看看。我信以为真,和妈拉钩。我大声说:妈妈,你一定要来呀!我分配到山东20年了,妈总是走不开,没能来我家看看。
我走了,不忍回头,也因此造成了千古遗憾,我竟忘了给妈磕个头,就泪流满面的走了……临行前,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妈,并嘱咐妈:有事儿早告知。
回到山东,心还在妈的身旁,一封封信写给爹,询问妈的病情。开始还好,持续了20几天。一天,突然收到爹的信说:妈妈病逝了。我强忍眼泪,从办公室跑回家中,嚎啕大哭……妈终究是没能来山东,看看她四女儿的一家儿……
妈受尽了苦难,受尽了病痛折磨,告别了人间。妈的儿女们都已成家,妈的孙女儿也已上学,妈可以放心地走了,走向那个没有苦难,没有病痛的极乐世界。妈妈,我们相别在人间,将来百年后,在那个极乐世界,我们一定可以相会!
妈离世以后,爹受不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就由哈市的三个姐姐和妹妹、弟弟轮流伺候,采取两个月一轮换,去儿女家养老的方式。我希望爹来山东过几年,然而爹还是残留老思想,害怕离家太远。他说,必须从儿子家走向那个世界。他的内心:儿子家,就是他自己的家。
1995年夏天,我和雪儿回哈看望过爹。他正住在弟弟家。见到爹,想起妈,我伏在爹的肩头痛哭不止。爹说;别哭了,你妈知道了会难过。我问爹;妈临终前说了些什么?爹说;你妈去世前说的话是:“你好好活吧!我保佑你。”这就是爹和妈的关系。
1999年,我和老伴儿回哈市看望老爹爹。爹已耳聋,眼睛也很花,那年他已94岁了。
爹住在二姐家中。二姐夫是一位极好的人。本来是哈军工的文职军官。1960年回安徽老家探亲,看到村里很多人被活活饿死,二姐夫家也有饿死的亲人。回到单位以后,二姐夫将探亲所见所闻,与他们处的一个支部书记聊起,那个人让二姐夫写成文字材料上报。然而,几天以后,在万人大会上宣布:二姐夫反对三面^红^旗,是党内极^右分子(与彭^德^怀一样罪^名)。
没过几天,二姐夫成了阶下囚。本来要开除他的党籍、公职,但因其配偶即二姐出身历史好,又是党员,才免于开除。发配到千里之外农村劳动改造,直到打^倒四^人^帮,才得以平^反。真是祸从天降!爹常说:枪打出头鸟儿。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假。历次政^治运^动,先跳出来,讲实话,说真话的,往往会被……
爹对妈的感情很深,但他的性格,脾气,往往影响了他的初衷。比如从外面回家时,心情本不错,但一迈进门前的小院儿,看见院内不整洁时,就开口骂起来。他不管妈在忙什么,骂完再问。爹吃剩的饭菜,总是让妈吃。弟弟看不惯这种做法,而妈不嫌弃,几十年如一日。吃饭剩一口儿,活到九十九。一点儿不假。爹可能认为他的饭是细粮做的,他的菜,油水也大一些,给妈吃,是对妈的关心。而弟弟则认为,要关心,应该早点儿,不是吃剩的!
爹妈有句口头禅叫做:称杆儿离不开秤砣,老头儿离不开老婆儿。我看爹妈就是这样。
妈去世以后,我和家人回哈两次看望爹爹。爹的外表是又白又胖,然而看得出,爹内心不如妈活着时快乐,他不大说话,表情淡漠。我回去两次,爹都跟我说:你妈怎么还不叫我去呀,你妈忘叫我了。可见爹是多么想念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