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父亲母亲(4)
三年困难时期的摧残和文革时期的打击,严重损害了妈的健康。原先印象中胖乎乎的妈,变得骨瘦如柴。1984年,我回家送孩子上学时发现了妈的消瘦,但我不能长久在家,就拜托姐姐们带妈去哈医大看病。后来姐姐们都说:妈就是不去医院看病。妈的牙掉了许多,她也不去镶牙,我猜是舍不得花钱,于是我尽力帮妈筹钱。但是妈一拖再拖,怎么办呢?我们姐妹弟都没办法说服妈妈。妈总说:能吃能喝的,看什么病!
妈的忍耐终于到了顶点。1987年初春,爹突然来信说,妈住院做了手术。腹腔里一个大肿瘤,时间很长了。我立即汇去一笔钱。当时老大冬儿高考预选考试刚结束,她成绩不稳定,我太担心这件事儿了。这时二姐夫来电报,让我即刻回哈侍候妈。我匆匆踏上北去列车,心急火燎的往家赶。
回到家,一进门儿,妈竟然站在屋当中迎接我,我叫了一声:妈!扑到了妈的怀里。大姐抢着说:四妹,你说神不?咱妈已经好多天起不了床,听说你就要回来了,妈挣扎着起了床,还能站在这儿……我把妈扶到床上躺下,拉起妈妈的手,仔细端详妈的面容。妈面黄寡瘦,眼窝深陷。头一次见妈剪成短发。从前,无论我们怎样动员妈将头发剪短,妈都不同意,坚持挽成一个发髻挂在颈后。妈说,这回是医生让剪的,看来妈是真害怕穿白大褂的。
我见过二姐,二姐夫。二姐夫说:怕你回来晚了,造成遗憾,就发了电报,让你回来伺候妈几天。我深谢二姐夫的良苦用心。
在家伺候妈吃、喝、大小便。妈患的是结肠囊肿,由于时间过长,发生了病变,以至于长到几十斤重。三姐说带妈去市里大医院看过,人家一听说已经74岁,就不敢给治了。无奈之下,去三姐的101兵工厂做了手术。术后,妈以为没事儿了,又开始操劳,结果复发了……
听了三姐的介绍,才知道事情原委。我日夜陪伴在妈妈的身边,一天无数次给妈洗肛门,洗臀部,用非常细软的手纸把水吸去,然后涂上红霉素药膏。爹看在眼里说:一个比一个孝顺,我们没白养活这些孩子啊!
我偎在妈身边,听妈无力地讲述她难忘的一些事儿。讲到文^革挨批斗,妈说:没良心的人才干没良心的事儿。我说:妈您别想,别生气了。妈说:我干的是为大家的好事儿,我没有私心!打^倒四^人^帮以后,我就不干了。我说:好。妈老了,妈该退休了!
妈从建国以后当治保主任,几十年如一日,分文不取,反倒成了批^斗对象。可见文^革是一场什么样的运动呀!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一场闹剧!祸国^殃民!害的国家倒退30年!
妈和爹是媒人介绍的婚姻,从未曾见过面,到生活了56年的老夫妻。我听见过爹骂妈,但未曾听见妈还嘴。我常替妈抱不平,妈不说什么,还让我悄悄的。我对妈说:我爹尽欺负你。妈却说:他就是脾气不好,家中的长子,让你奶奶惯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妈的一生都是这样任劳任怨的。在街道工作,在家干活儿。我万分佩服妈妈的这种高尚品质。然而,我一生都学不到手。我的火爆性格,只可任劳而不能任怨,所以,成家以后,争吵不断,只能对孩子们说:抱歉!
爹高兴时,也常和妈说笑,逗趣,样子也很可爱。
三姐是妈最疼爱的女儿,三姐从小不爱言语,乖巧聪明。三姐带着妈四处寻医看病,最后,不得已只好到她兵工厂的厂医院开刀,取瘤。三姐得知妈的病已难以治愈,悲痛极了。三姐多次不给爹情面,说:我妈的病都是伺候你累的!我妈的病都是叫你气的!我回家伺候妈时,也听到过三姐怨爹的话。爹一言不发,只是叹气。我能理解三姐,她讲出了我们众姐弟的心里话。
爹勤奋,顾家,爹只是脾气不好,爱急躁。。妈能原谅他,我们做子女的,也应该原谅他老人家。当初,妈希望我初中毕业就去上班养家,是爹听了班主任的话,让我上高中,考大学的。我感激爹让我多读了许多年书,妈得了重病,爹也十分难过,不说什么,只是愁眉不展的叹气。爹和妈共同生活了56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经历了多少贫疾,多少愁苦,多少饥饿,多少举步维艰,爹妈携手合力,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以想像的重重困难,真的做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