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四)
8.31以后,文革的气氛更加浓厚,红卫兵、造反派的革命热情更加高涨,学校里,食堂里,自习室里,举头是大字报,低头也是大字报。每天来自中央、省市的最新指示最新消息,像雪花儿一样满天飞,成千上万有头有脸的领导干部纷纷落马,成批地被打倒。
我们本该上五年级了,但是当时一丁点儿学习的气氛都没有,甚至喊出“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口号。地质宫、工地楼以及食堂里张贴着“打倒郭思敬”,“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等大幅标语。大字报的内容五花八门,其中有不少是私生活方面的,我看出:一些内容纯属泄私愤!
我四处走走看看,疑问越来越多,无从找到答案。切身问题是:如果不再与知识打交道了,我又能干什么呢?那滋味儿像百爪挠心,后悔不该考什么学。还不如初中毕业就上班去,早点儿给爹妈挣钱呢。
我住在院职工医院,逐渐对环境和人熟悉一些。当时,同病房的王老师经常回家走动,小丁的男友时常约她出去玩。病房里往往只剩我一个人,或看书,或唱歌。有一天心情不错,唱了几首电影插曲,九九艳阳天、地道战中插曲等。由于病房里人少,走廊里也静,声音飘到远处,引来了一些病号儿站在我病房门口听。我全然不知,完全沉浸在美好的歌曲意境之中。唱完了,外面响起了掌声,我如梦初醒,发现门外好几个人。
我本来喜爱体育运动,医院的活动室里有乒乓球台,当时我不会打乒乓球,看到有两个男生在打球,站下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位长得高高白净的男生停下拍儿,示意让我打会儿。我红了脸说不会,这位男生笑着说:歌儿唱的那么好,哪能不会打球呢?我这才知道他也听过我唱歌。
我决心学打乒乓球,那个男生自告奋勇当教练。他自我介绍说:我姓杨,是勘探系四年级三班学生。听他说话好似南方人,我说:我们62级全是东北招生,怎么能有南方人呢?小杨又说:我本是六一级,由于生病休学一年,到了六二级了。我说:太可惜了,耽误了一年。小杨问我什么病,我说了,他又介绍自己是肾病,一个肾有病。
我跟小杨学打乒乓球,入门很快。他不失时机地表扬我:呀,悟性好,都会提拉抽球了。我红了脸,不好意思被人夸赞,只管打球。休息时,小杨说:今天太阳好,风不大,下午去吉林大学看大字报好吗?我想:吉大就在地院近邻,出去走走看看大字报也好,我答应去,下午两点半在医院大门口儿汇合。
没到两点半我就去了大门口儿,而小杨去的更早,我抱歉说:我来晚了。小杨说:都来早了,然后二人大笑起来。我们朝东走了一会儿,我身体虚弱,走一会儿便累了。我建议在马路牙子上坐一会儿,小杨坐在一棵树下,说:你太瘦了,赶快把病治好,长胖点才行啊。我说:这不是住院治疗吗?小杨说这儿只可以康复,治疗不行。我说:凑合着吧,说不定医院也闹革命关大门呢!
小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毕业以后去上海吧。那里的医疗条件好一些。我低头不语,小杨又问:你说行不?然后又加了一句:我喜欢你。我全听明白了,摇摇头说不可能的。小杨急切的问为什么,我说我听人说上海人瞧不起外地人,管外地人都叫乡下人。小杨着急的说:没那个事儿,我自己喜欢,谁管得着?我接茬问:“你妈能管不着吗?这回小杨没说什么,他想拉我的手,我躲开了,在吉林大学看了一会儿大字报就回医院了。
从那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他听我唱歌,我看他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