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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前的广场上人群逐渐散去，几只麻雀在地面上搜寻着残羹剩饭，机警的眼光向四处张望。校园里秋风习习，秋日的阳光热情慢慢减淡。 “走，咱们出去转一转，随便散一下心。” 高三的学习生活是非常紧张的，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希望在争过独木桥时抢先一步。，他们的课外文体娱乐和闲聊明显少了许多，晚饭之后的散步也是一种休闲方式。
何平约上军红、卫夏、卫斌、石头、智勇等人爬到陵墓顶上，讨论最多的话题依然是每门功课的学习情况，也讨论一些各自班集体里有趣事情，舒缓一下紧张的脑神经。学校的好教师不断流向城里，这几年的高考上线率也在逐年下降，这种现实给他们每个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同学们都在拼命学习，大量的做一些从县城中学甚至省城中学传回来的复习题。
现实毕竟是无法逆转的。学校的优秀教师不断流失这一现象根本无法改变，何平也感到未来的命运存在很大的未知数，一些有门道的同学纷纷转到城里的中学。
“听说我们期中要进行分班考试，不知道大家准备的咋样？”卫夏的这个消息令原本吵闹的宿舍顿时安静了下来，睡觉前的卧谈会立即转移集中了讨论话题。学校决定下大力气改变被动局面，把优秀的教师集中起来带尖子班。全部的高三应届生将重新编班，以期中考试成绩为依据组建三个理科尖子班和一个文科尖子班。这样的消息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在他们中间引起极大的震动。
他们将面临高考前的一次大考验。
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明白，如果没有好的老师带领大家，要想顺利跨过独木桥，希望很是渺茫。大家心里也赞同学校的决定，每个人都投入到临战前的备考之中。
晚自习的结束铃声响后，教室里还有三两个蜡烛在闪烁，同学们的苦读精神使何平很受感染，他也渐渐加入苦读的行列。宏扬已经转学到县城二中，何平在学习方面又少了一个好帮手，他便和军红、卫夏、阿龙等人组成学习小组，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
很多时候，卫夏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一旁学习，不太愿意加入他们的讨论，何平在心里对他有些看法，认为卫夏有些不合群：“学习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虽然大家都是朝夕相处甚至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好朋友，在学习方面，大家又都是竞争对手。一个人胜出了，另一个人必然会淘汰出局。即便不是生死存亡，起码也意味着有人可能鲤鱼跃农门，有人可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校园里秋天的很是凉爽，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学习的黄金季节，何平却陷入焦虑之中，他考虑到自己的理科功底比较差，尤其是物理课的成绩太差，要想顺利进入尖子班，的确是有一定的难度。虽然离考试还有四个星期，但要弥补自己在物理方面的差距难度太大了，何平的心中能不焦急？不过，他还是听到了好的消息，这次选拔只是看总成绩而不限单科成绩，几乎与高考录取的情形相似。好在自己的化学功底比较厚；生物的成绩较好，几次考试都近乎满分；数学成绩一直没有多大起色，但也不至于拖后腿；语文、英语、政治等基本上中等偏上。
何平全面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学习现状，决定发挥自己的强项，尽量保证总成绩上去。至于瘸腿的科目不做过多的投入，因为他相信奇迹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看来，何平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
每个人都在暗中较着劲，他们在课余时间的闲谝明显少了许多，即便是晚上回宿舍，卧谈会开了几分钟就没有声音。好像每个人都信心十足，彼此之间却又抱着很大的戒备之心。
何平很是不以为然：“不就是尖子班的选拔吗？进了尖子班就一定能考上？”他在心中存了很大的疑问。谁也不敢打包票，老师不能打包票，学校也不敢给大家一个承诺。
紧张的期中考试终于结束，谢天谢地。这样折磨人的学习暂时可以缓解一下，他们几个人又一次爬上陵墓顶上，对着无人的旷野大声呼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期中考试很快成绩公布了，何平竟然进入了榜单，他和一些补习班的同学一起编入理科尖子二班，这多少让何平感到有些欣喜。“何平，这次考试还不错，好好努力希望一定很大。”何平回过头一看，小玉笑盈盈地站布告栏旁边。小玉也进入了文科尖子班的名单，何平也赶紧送上祝福的言语。
何平满怀高兴回到宿舍，发现卫夏坐在床边一个人发呆，他只好安慰卫夏：“你这次考试可能太紧张了，没有发挥好。不过没关系，在普通班也能考上，不要有啥难受的。”卫夏这次竟然没有选上，他很是失落，几次找班主任李建设说情，希望能进入尖子班学习。
“卫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名单是学校定的，而且所有应届生在同一个标准下选拔，不存在偏谁、向谁的可能。”李建设的话语让卫夏的失去信息。
何平的心中还是有一些伤感。他认为卫夏毕竟在理科方面还是有实力的，而像自己这样一个三心二意、文不精理不通的人，竟然能选拔进入学校的希望所在，这实在是对卫夏一个不小的打击。何平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他只是感觉侥幸而已，并不断告诫自己：“这次选拔考试有很大的幸运成分。”
何平高高兴兴的回到家里，告诉父母自己入选理科尖子班学习。蒲焕群掩不住高兴之情，说道：“娃儿，你能进尖子班那可好了，这下考大学是不是把握就大一些？”何平无法给母亲一个明确的答案。
从学校目前的实际状况来看，高考上线人数在逐年下滑，即便进了尖子班学习，能不能考上还是很难说。义克让可不这么认为，他很自信，逢见相熟的人就说：“何平娃现在已经进入尖子班，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娃上学。”
何平突然感到自己扛上了沉重的担子。作为一个识不了几个大字的普通农民，父亲供他上学的唯一心愿就是要他考上大学，也好跳出这个农门，实现命运的改变，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村子里每年都有人考上大学，一个人考上大学，全家人在村子里也有脸面。如果大学毕业能分配到一个好单位，那更是全家人的幸福。
何平陷入到巨大的压力之中，仿佛身负家庭兴旺的重托，他明白了这责任的重大，这是和家庭兴衰紧密相连的重任。农家子弟要想实现身份的转变，除了上学这一条出路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途径。虽然也有招工进城的机会，却不是根本性的命运改变。虽然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父辈们的辛苦劳作也仅仅是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虽说在农村也可能成为万元户，没有知识、缺少文化，只凭埋头苦干，成功也只是暂时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是义克让经常对何平讲的一句话。义克让的文化水平不高，这句话也可能是从戏文中听到的。义克让的一大爱好是看秦腔和听秦腔。农村人家逢过白事或者老人过大寿，一般都要请人唱秦腔。有钱的人家会请县城的剧团来唱大戏，一般家庭则请农村的自乐班子唱戏。唱大戏可是农村的盛事，外甥请舅家人、媳妇叫娘家人，一时间周围四乡八邻的人都会赶过来看戏。
最大的盛事当然是镇上逢着农历日子举办的过会。逢集过会时一般要请县城剧团演戏，有时候还请省城剧团前来演出，也算是活跃农村文化气氛。演出的剧目都是大家喜欢看的秦腔传统戏，有时候也有豫剧演出。演出海报早早就贴在各村的布告栏，如《李彦贵卖水》、《卷席筒》、《火焰驹》、《三娘教子》、《赵氏孤儿》、《三滴血》等。除了演出传统剧目，有时演一些新编戏曲，如眉户剧《梁秋燕》。
吃罢早饭，义克让收拾好行装，推着飞鸽自行车走出家门，他热情招呼德文老汉：“五叔，走，咱逛会去。听说请来了县上的剧团，不知道有没有任哲中的唱段？”大家相互约定同去看戏，逛市场，吃小吃，买东西。
何平对于秦腔剧目不是十分了解，但是有些戏中有关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却深深打动了他。虽说这些故事只是戏文里的演绎，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成功的爱情故事？经典剧目虽然也有爱情故事，但是演绎线路却是：家族兴衰、贵人相助、状元及第、洞房花烛。人物的悲欢离合，命运的大起大落，故事的结局都是圆满的。
这些经典的戏文中包含的爱情故事，令何平羡慕不已；剧目中蕴含的人生哲理，也让他深思了好久。
他们的教学进度在不断地加快，许多课程要提前结束，以便腾出大量时间复习备考。课余时间，何平与原班级的同学闲聊的时间明显少了，谈论最多的话题是谁又从哪所学校搞到最新的复习题或模拟试题。
学习的气氛虽说很是紧张，星期六下课后何平还是希望早点回家，可以吃几顿母亲做的可口饭菜，也能让紧张的大脑休息一半天。在饭桌上，蒲焕群对他说：“何平娃，现在学习很重要，家里的事情你也帮不上多少忙，还是在学校复习功课吧！”
星期天下午何平返回学校时，蒲焕群照例为他准备好一布袋锅盔馍、一罐头瓶油泼辣子拌的咸菜或酸菜，当然还有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的菜钱。
天气渐入深秋，义克让依然每天做几板子豆腐转村去卖，农闲时间又到公路养路段干些零活。
懒洋洋的日头升起了一杆子高，几缕阳光洒在小院里。吃完早饭，义克让收拾好工具准备上路干活，何平也想前去帮忙。义克让抽了几口旱烟，对他说道：“何平娃，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念书，等你实在念不下去了，这活有你干的份。”当然，这话是义克让有意用来激何平的。义克让怎么能希望自己辛辛苦苦供养何平上学，再让他回到农村去，重复和自己一样的生活呢？
紧张的学习之余，何平也找原班级的同学聊天。吃过中午饭，看着天气有些暖和，何平没有回到阴冷的宿舍休息，不由自主走到文科班的教室，准备找石头、卫斌等人聊天。
“何平，又来我们班找人闲谝。坐这吧，咱们先聊一会儿。”小玉抱着一本书坐在凳子上晒太阳，热情地打着招呼。何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大大方方的坐在板凳的另一端，两个人漫无目的的闲聊一通。何平很是奇怪，他竟然发现自己和小玉谈得很投缘。小玉现在文科尖子班，平时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小玉，脑海里回想起刚刚入学的情形。那时候的小玉有些特别，留着齐耳短发，着装也很周正，好像是影视剧里民国时期女学生的造型，平时也不是很活跃，一副文静的样子，非常像港台剧里的女主角。现在仔细看一下，感觉变化还是不太，依旧还是那么清纯。
小玉是学校子弟，她父亲是语文教师，一直为高三毕业班上课，据说讲课水平很高，可惜没有给何平上过课。这次调整后，他主要承担文科尖子班的语文课教学。
何平和小玉除了聊一些前两年上学的一些趣事外，主要话题还是彼此的学习情况。她很不理解何平为何选择读理科，她认为何平在理科方面的优势不大，有严重的偏科现象，高考时肯定要拖后腿。相反，她认为何平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学文科将来会有大成就。何平认为：这也许是小玉对自己较为中肯的评价，至少来自异性的评价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实是无法改变，他不可能走回头路，再次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同学们，眼看着就到元旦了，咱们是不是搞着晚会，大家也找个机会聚一下。”何平和小玉、石头、智勇等几位原班级的同学商议，准备搞一个元旦联欢会，主要邀请入学时的同班同学参加，转学到县城的同学也要叫回来，老班长宏杨当然也不能落下。他们积极准备这次联欢会，这毕竟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次元旦联欢会。每个人都买了大量的明信片，主要是港台一些偶像明星，小虎队、张学友、刘德华、郑智化、谭咏麟、周润发等，当然了还有甜妹子李玲玉。何平特别喜欢李玲玉唱的歌，尤其是歌唱爱情的歌曲。
何平在学校大门前的摊贩那里精心挑选明信片，回到宿舍后他在每张明信片上写下对每位同学的良好祝愿，寄托了那一份难以忘怀的真情。
元旦联欢会之前，他们在学校的大门口合影，邀请了原来的班主任李建设、教英语的夏长河、教历史的王文远。教语文的席自立老师调回了县城，听说到政府给领导当秘书，一时半会儿没有联系到。一些同学半途辍学回家，因此到场的人不是很齐全，何平也感到有些伤感。这张珍贵的合影照，何平一直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回味一下曾经的难忘岁月。
元旦联欢会的气氛很是热烈，有才能的同学纷纷展示自己的才艺，但是节目主要是唱歌，《橄榄树》、《信天游》、《小草》、《水手》等流行歌曲，就连一直很是内向的娟子也为大家唱了一首歌《一剪梅》。她说道：“我自己没有希望上大学了，祝愿其他同学好好努力。下学期也不准备来学校了，家里已经为我找好了对象。”
听到这里，何平的心里感到一阵子难受。本来农村的女孩子能念到高中已经是少数，一旦考不上学，就得赶紧回家找一个婆家，否则年龄大了，找不到好对象。他很是感慨命运的不公平，农村家庭供养男孩上学舍得花力气，一次考不上，继续补习。若是还考不上，继续再来；不管补习几次，总是要完成这个任务。女孩子就不行了，因为终归要嫁出去，没有哪家的父母肯花费大量心血。
“何平，你也不能光坐着看别人唱歌，上去也给大家也表演一个节目。”何平虽然认为自个五音不全，还是架不住大家一番蹿腾，怀着激动的心情说：“同学们，我这人唱歌不咋地，大家千万不要给我鼓掌。”他即兴为大家唱了一首歌：《黄土高坡》。这是一首黄土高原上流行的歌曲，也是众多农家子弟为命运而奋斗的战歌，欢快的旋律，豪迈的气势，催人奋进。可惜，这首歌词他记不全，只好现场编一下：
我家住在北莽塬上
四季风从塬上刮过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日头从塬上走过
照着我的茅屋
晒着我的胳膊
还有我的狗跟着我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
祖祖辈辈留下我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
还有身边这条渭河
哦 哦 哦 哦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