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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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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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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莽山之我在高原》连载

第四十九章

十月的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许多专业班级的毕业生陆续回到校园聚会。何平和大车筹划的十年聚会还算不错,两个班级共有四十多位同学返校。老鹤、老三回来了,曾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八个弟兄只聚到四人,未免令何平感到有些遗憾。大家聚在一起回忆上学时期的美好时光,畅谈着毕业十年各自的发展情况,邀请学院领导和老师开了一次座谈会。喜爱热闹的又约在一起打了一场够级牌,也算是对曾经难忘岁月的一份回顾。

“这次十年聚会还算圆满,六十三位同学都还健在,下次十年聚会可不能少一个。”大家相互开着玩笑,徜徉在人流如织的南院门步行街上,排着队吃了一回传说中的贾三灌汤包子,在华丽灯光装扮下的钟楼前分拨合影留念。

在五彩的灯光照射下,何平发现长风的额头闪闪发亮,便想着问个究竟。“何平,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位现在是大领导,已经是带总的人物了,整天忙着操心国家大事,脑袋上的头发能不变少吗?”有同学在取笑长风,引得大家的一阵哄笑。

大车在一旁悄悄告诉何平:“长风去年就提拔了,现在是单位最年轻的中层干部,也是我们学校同一年级中出类拔萃的同学之一。”

“何平,你不要听这几个人瞎咧咧。我只是单位销售部门的一个副手,那里算是成功人士。这两年,我总是感觉头疼,头发也脱掉厉害,有时候见客户,总是被人尊敬地称为老总,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听了长风的解释,何平劝说他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兄弟,干事业当然重要。咱总不能为了工作而忽视了自个身体。”

一个星期的评估检查工作总算结束,何平心中紧绷的弦也慢慢松了下来,从各个层面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学校这次评估的成绩还算不错。学校的目标是争取优秀,如果评价的结果是良好,那就是不合格了,因为前面已经评估的院校基本上都是优秀。

确切的消息传了回来,评估专家组给出的最终结论是优秀,这个结论先要上报教育部,经过审核以后才能正式对外公布。

终于可以睡个踏实的觉。何平洗漱完毕后早早上床休息,不一会儿就进入甜美的梦乡,塞满了脑袋的各类报表、数据及材料慢慢消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感到困扰了多日的头晕好像减轻了许多。

正月初一,何平很晚才起床,透过窗户向外一望,鹅毛般的雪花还在纷纷洒洒地飘落,校园里也被银装素裹装扮一新。他陪着莉莉和女儿童一去给岳父岳母拜年。

大街上是厚厚的积雪,行人也比平日更加的稀少,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何平和司机聊了起来:“今个的出租车真是难等,往年可不是这个情况。”

“你不知道,今年的雪下得过于频繁,而且气温还比往年低了不少,路上到处是结冰,开车太操心了,一不小心不是剐蹭就是追尾。大过年的,遇着这天气,没有几个人愿意出车。”司机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抱怨这恶劣的天气。

从各类媒体中何平也了解到,这个冬季南方的许多省份遭遇了少见的低温雨雪天气长时间影响,受灾的范围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联想到自己所讲授的《人与环境》,何平分析认为这是受拉尼娜现象的影响。

“快进来吧,下雪天不方便就不要来了。好宝贝,快让姥姥姥爷看看,今年的新衣服可真漂亮。有些日子没来了,姥姥怪想你的。”张淑兰热情的招呼他们,关注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孩子身上。何平指导童一给二老磕头拜年,并送上新春的祝福,逗得两位老人哈哈大笑。

这是一个亲人相聚,幸福祥和的温馨场景,看着两位老人沉浸在天伦之乐的喜悦中,何平的眼角却有了一丝潮乎乎的感觉。

看着张海旺的气色有些不太好,何平便关切地询问情况。“是这样的。你爸这段时间老是说胸闷,有时候还咳得厉害,可能跟这多变的天气有关。”张淑兰在一旁给他解释说。

何平劝说张海旺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我没啥毛病去医院干嘛。上半年单位组织老干部去体检,我也去检查了,大夫说一切都好着。” 张海旺对于自己的身体很自信,年轻时的从军经历使他认为自个的身体很硬朗,总是不肯去医院检查。

何平一行四人走出了无锡火车站,他却没有感觉到江南的温暖气息,身上的呢子外套根本抵挡不住迎面而来的冷风。火车站周边的建筑物顶上残留着厚厚的积雪,冬天的脚步还停留在这里不肯离开。

火车站广场上是一番热闹的景象。许多公司、企业在广场周边搭起了帐篷,设立了务工人员接待站,迎接本单位的员工返厂,同时也挂出了招聘广告牌,列出了本单位的招聘岗位和各项待遇,这样的情形令何平想起了每年秋季开学时的迎新场面。有些不同的是,各个单位在进行着务工人员招聘的竞争,许多工作人员在卖力地宣传,希冀留住更多的优秀员工,同时也希望能招到更好的员工。

两天前,何平给小芳发了信息:丫头,我过两天去无锡出差,到时候去看你。

小芳很快回了电话:“何平大哥,欢迎,欢迎。到了以后别忘了及时给我发个信息。”

何平收拾好行李,拿出一箱红富士苹果进行挑选后,把果品箱子认真包扎起来。莉莉看着他的举动很是奇怪:“出差带一箱苹果干吗?”何平笑着说:“是给一位朋友带的。”

莉莉笑着说:“不会吧。我咋没听你说过无锡有什么朋友,只是知道你有一个同学在吴江。是不是给你的小芳带的吧,还想瞒着我。”

这没有值得遮遮掩掩的,何平和小芳的交往在莉莉看来就是闹着玩,这回却是奔赴千里去看她,莉莉的心中难免有个问号。

“不要大惊小怪,我是出差办正事,又不是千里去相会,还怕我丢了不成。”何平有意和莉莉开个玩笑。

“丢了才好。像你这样的人才,丢在大街上也没有几个人稀罕,小心你的小芳妹妹把你留住了。”

安排好住宿,何平及时和杨校长通了电话,并告诉杨校长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杨校长说:“那好,你们先在宾馆休息,明天早上到学校后我们再谈一些具体的细节。”

听说发仔的工厂已经搬到了吴江,何平拿起桌上的住宿指南,翻看交通旅游图,发现吴江离这里不太远,于是翻看手机通讯录,查找到发仔的号码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不一会儿的功夫,发仔就回了电话:“何平,你到无锡了?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你住在哪家宾馆,等下班后我过去看你。”发仔在电话里掩不住的高兴,三年多没有见面了,何平也有些想念这位小兄弟。

何平说道:“老发,不着急。我们过来办事情,要呆上四五天。再说路程有些远,晚上开车也不方便。”

“没事。走高速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无锡,你把宾馆的地点发给我,一会儿我就过去。”

何平和发仔坐在宾馆的房子里,聊起了这几年各自的一些情况。“何平,我们这里的工作也不好干。我们厂子主要是外包加工业务,这几年的用工成本上涨太快了,老板准备在越南建一家新工厂,过一段时间就带着我一块去考察。”

听了发仔这么一说,何平才明白为何各个厂家要在火车站广场展开务工人员的争夺战。依靠廉价劳动力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已经在这个经济发达的金三角地区没有竞争优势,这也是经济发展转型的必然选择。

“何平,你先忙吧。过几天我带你们到周边转转,感受一下这里的发展情况。”看着时间有些晚,何平送发仔下楼,叮嘱他说:晚上开车回去,一路上要当心。

下午,何平还在学校里忙碌着考生报名,小芳发来了信息:何平大哥,你们忙完了吗?我一会儿去学校接你们,晚上一块儿吃饭,我请你们吃我们这里有名的太湖三白。

两个人经常聊天、无话不谈仿佛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见了面反而感到有些拘谨。何平和小芳沿着小河边一边漫步,一边找着话题天南海北闲聊。何平近距离的看到小芳那娇小的身姿,一个江南美丽女子的形象映入他的脑海。

“大哥,我原先在酒店的工作辞了,现在开着一家儿童服饰店,时间比较自由。等你们的事情忙完了,我带你们到处看看,这里好玩的地方也很多。”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小芳联系了,没想到她会辞职自个重新闯路子。

“那好啊!恭喜恭喜。丫头,现在你也当了老板,一定要好好努力。等你发达了,也好照顾照顾大哥。”何平还像往常一样,和小芳开着玩笑。

当何平把一箱红富士苹果交给小芳时,她高兴地说:“谢谢大哥,这礼物太珍贵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家果园里出产的苹果,带回家给父母和家人尝个鲜。”北莽塬上的土地里出产的红富士苹果,允吸着黄土地的滋养,也凝结着何平的一片深情在里面。

中午快要下班时,何平接到长风手机发来的一条信息,打开一看却是晓云发来的:何平,我有个事情请你帮忙。长风病了,现在情况很严重,我想把他转到省城治疗。

何平赶紧打电话过去:“晓云,告诉我,长风到底是怎么了,去年十一聚会时他不是还好好的?省城的四军大附属医院和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都不错,如果确定要转回来,我可以帮你联系。”

晓云简单述说了长风的病情:去年十一月开始,长风就感到头疼的厉害,先后去了武汉的几家医院看病,一直没有找到病因。春节期间突然病情大转,出现了昏迷不醒的症状,最后转到武汉协和医院后确诊为脑部肿瘤,可惜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现在已经在协和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多月,医院也拿不出很好的治疗方案,难怪要这么着急转回省城治疗。

这个消息让何平感到非常震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何平鼓励晓云一定要挺住,如果需要转回来治疗,他会尽最大努力帮着联系省城的大医院。

清明节之后,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滋润着这个千年古城,天气就像变戏法似的一天天热了起来,上身还没几天的春装又得脱下。何平有些奇怪:今年的天气是咋回事,变化也太快了吧!春天来了还没停留几天,夏天就紧跟着屁股追了过来。

何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下午下班还有十几分钟,他收拾好办公桌,开始上网浏览信息。这时候,莉莉打来电话,语气很是急促:“何平,咱们赶紧回我家一趟,我爸在卫生间里摔倒了。我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孩子,你赶紧下楼吧!”何平赶紧关了电脑,顾不上等电梯,顺着楼梯快速下楼,快步赶到幼儿园。

何平和莉莉在东门口焦急地等待出租车,可是这个时间正好是下班高峰,来往的出租车上总有人。

“算了,还是挤公交吧!”何平抱着女儿童一,拉着莉莉硬是挤上了一辆公交车。大街上车流如水缓慢流动,公交车、私家车、摩托车、自行车交汇在一起,相互紧跟着一路龟行,何平盼着公交车能快点开过去。

到了省委的院子里,何平看到救护车已经停在了莉莉家的楼下。家里也挤满了左邻右舍,医护人员正在为张海旺做急救。“找几个人帮忙吧,老爷子可能是骨折了,我们的人手不够。”

这个老旧的家属楼里大多是退休人员,要找几个帮手还真不容易。张淑兰只好给经常来家里维修的管工打了电话,不一会儿总算凑了几个帮手。何平一看这个情形,赶紧拿出手机给柱子打电话:“柱子,莉莉的父亲摔骨折了,我们马上就送他去一附院,你找几个人到医院帮忙。”

急诊室的值班医生简单询问了张海旺的病情,对何平说道:“先带老人去拍个片子,我给你们联系一下骨外科,看看还有没有床位。”

何平知道,第一附属医院的床位一直很紧张,他拿出手机给所有能够帮上忙的关系打电话。一会儿的功夫,眼科的宋大夫回了电话:“何平,床位已经联系好了,我已经给骨外科的张教授打了招呼,让他收治你岳父,联系电话我回头发给你。”何平一再感谢宋大夫:“实在不好意思,大晚上的又给你添麻烦。”

何平和柱子等人推着张海旺去做检查,他却在一路上不住地喊疼。何平想着:这回可能是情况很严重,依着老人家的秉性,他不会轻易有这样的举动。

何平在放射科的走廊上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检查结果。他一拿到X光片和检验报告单,便急匆匆来到住院部的骨外科。张教授已经赶了过来,他详细地询问了张海旺的既往病史,安排几名一线大夫一起看X光片和检验报告单。“你们仔细看一下,病人大腿股的断裂口呈现蜂窝状,这不是简单的外伤造成的。”

何平忍不住插上一句:“张教授,您的意思是不是怀疑这是病灶转移造成的断裂?”

张教授看了何平一眼,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这是骨转移,老人家的病情不太好,具体情况等其他各项检查结果出来后再下结论。一会儿我就开检查单,明天一上班先去做CT检查,等结果出来后及时送到我的办公室。”

何平劝说其他人回家休息,一个人留在病房里陪着张海旺。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从张教授的语气中,何平明白了岳父这次迈不过这个坎。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忍不住悄悄流出来。

下午,何平将各类检验报告单和CT检查结果送到张教授的办公室,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何平,你去把莉莉和她姐姐叫过来,你留在门外就不要进来了,好吧?”张教授的话语无疑是最终的判定,何平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莉莉和媛媛红着眼睛从张教授的办公室出来,何平劝慰她们说:“快把眼睛擦一下,小心让妈看见了。”家里的大小事情一直是张海旺操持,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张淑兰如何承受得起?真不知道莉莉和媛媛怎样向自己的母亲述说实情。

来医院探望张海旺的人是络绎不绝,除了楼上楼下的邻居,一个院子里住着的熟人,常来常往的老朋友,还有单位的老领导,甚至现任领导也来探望。

张海旺的心情却在一天天烦躁起来:“咋住了好几天医院了光给我打吊针?我不就是骨折了吗?啥时候给我做手术,是不是我的病没法治了?”

夜晚的住院部大楼是非常的安静。何平和姐夫连宝商量,轮流着在晚上陪护张海旺。今晚轮到何平在病房里陪护,上了一天班,他也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刚想在沙发椅上打个盹迷瞪一会儿,隐约看见张海旺一把扯掉右手上的输液针头,他赶紧扑上去摁住。

可是为时已晚,张海旺的左手紧紧抓着针头,眼睛瞪着天花板不说一句话,鲜血从针眼处慢慢渗了出来,沾染了雪白的被单。值班的医护人员听到动静赶过来为张海旺换上留置针头,不住地劝说道:“老爷子,您的病情不要紧,可不敢胡思乱想。您一定要配合我们治疗,千万不要着急,等大夫确定了治疗方案就您做手术。”

张海旺开始拒绝吃饭,时不时就发脾气,请来照顾他的护工也忍受不了拍屁股走人,惹得张淑兰在一旁悄悄地落泪,这个景况令何平感到有些心焦。

张教授确定了手术方案。“老人家已经是肺癌晚期,而且发生了严重的骨转移。这样吧,先给老人做骨折的手术,暂时打消他的念头。后续的治疗方案待我们和其他几个科室会诊后再定。”

张海旺的手术很顺利,一周后就可以自个翻身,老人家的心情也转变了许多。白天,他也主动和家里人说话聊天,晚上则和何平谈起自己年轻时的从军经历,以及参加工作后的各种经历。

“解放前,我在内蒙入了伍,还没有参加几场战斗全国就解放了。解放后,我就到中央统战部工作,随后又调到华北政治局统战部。过了几年,又跟随着刘澜涛他们来到西北政治局,当时就住在丈八沟,就是现在的陕西宾馆。那地方本来是一个大地主的庄园,经过一番改扩建,便成了西北局的驻地,中央来人一般都安排住在那里。”说起那些光荣的过去,张海旺掩饰不住一脸的自豪。

“文革期间也跟着遭了些罪,被下放到兴平县的西吴公社,也算是吃了一些苦。文革结束后就很快就回到了省城,安排到省纪检委工作。只可惜你姐留在当地了,没有调回省城。”张海旺很少在何平面前提及他的过去,在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中,他却和何平主动谈及许多往事。

何平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平时对岳父的关心还是不够多,在他老人家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许多关爱无疑都是迟来的。

清晨,何平窝在沙发椅上迷糊,听到手机有响声,打开一看,是晓云发来信息:何平,长风凌晨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心。

何平的脑袋嗡的一下,一个人来到楼道的拐角处,忍不住点上一根烟,烟雾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虽然他时不时和晓云通信息,没想到长风这么快就走了。晓云说:“本来准备转到北京协和医院治疗,可是大夫说长风已经动不了,既不能乘飞机,也不能坐火车。单位的领导只好联系北京协和医院的大夫过来会诊,可还是没能留住长风。”

何平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语安慰晓云受伤的心。可爱的小婷婷永远的失去了父爱,瘦弱的晓云将如何担负起这份重担,他的心中渐渐涌起一阵的酸楚。

忆往昔,同学少年,四年求学的身影依稀在校园。回想昨日,十年聚会,谈笑风声,令人希嘘不已。 叹今日,兄已离我们而去,留下深深的怀念。何平在心中凭吊逝去的长风。

暮春时节的阳光依然是热度不减,住院部高高的大楼也挡不住她的热情。窗外的大街上,每个人都在迈着急匆匆的步子,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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