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的话的确厉害——拿后宫说事!尽管后宫妃嫔成群,可那都是只供楚王享用的,外人岂可觊觎?现在登徒子不仅说宋玉好色,还说他想打后宫的主意,这不是色胆包天吗?楚王岂能容他!
云妃听了登徒子的话,又吃惊,又愤怒。后宫挨你登徒子什么事了,用得着你来管吗?你这一咋呼,无事也变成有事了。快滚开吧,看着你就恶心!她怨恨地暗瞪登徒子一眼,冷冷地道:“登徒子,你说完没有?说完了就回列去吧!”
登徒子不情愿地回列。
楚王正对宋玉有气,又找不到理由发泄,登徒子的话使他有了把柄,便质问宋玉:“宋玉,登徒子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登徒子说话间,宋玉早已稳定了情绪,有了对策。这时他往外站了站,语气平静地说:“这里是我们楚国的议政大殿,议政大殿就是用来议政的呀,登徒大夫却在这种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题,只怕要惹外臣讥笑了。可是大王又责令微臣回答,足见此事又是非同小可,不能不答了。大王啊,微臣长得好,那是天生的、父母给的;善于言辞,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至于说我好色,那是绝没有的事!”
“你自己说不好色,就不好色呀?你能说出你不好色的根据吗?嗯?说得出来,你就留在朝廷继续做官;说不出来,那就革你的职,叫你退出朝廷!”
楚王的话说得既绝情又蛮横,唐勒、景差等听得满脸焦灼不安;云妃也紧张得把心提到了喉咙眼,她把嘴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敢说出来;而登徒子、顾祺等人却都是喜形于色,认为宋玉的倒霉已成定局。
却见宋玉从容自若,侃侃而谈:“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
宋玉说到这里顿住了,因为朝堂有了杂音。原来是登徒子在那里嚷嚷,只听他对周围的人说:“你们听听他说的,天下的女子都没有楚国的美,楚国的美女又属他家乡的好,他家乡的美女又属他东邻家的那个女子最美,他那个穷乡村的邻家女子,不成了天下第一了?吹呀——吹!”接着他又更大声地嚷道,“大王,别听他瞎吹!”
云妃不悦地又瞪一眼登徒子:“登徒大夫,让人把话说完嘛,是大王叫人家说的呀!”
顾祺回头对登徒子说:“你就让他说完。”
宋玉继续说了,说得不慌不忙:“前面我说了,臣东邻家的那个女子,真正是天下最美的。如何之美呢?她呀,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她若是嫣然一笑啊,惑阳城,迷下蔡……”
宋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太有吸引力了,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使楚王和众臣皆听得入了迷,就连正在寻衅滋事的登徒子,也听得瞪大了眼睛。大殿里寂静无声,如果有一根针掉在地上,也一定能听见响声。有不少臣子呆望着宋玉的嘴巴,惊异从这个地方怎么能产出如此绝妙的话语,期盼它再次张开。满朝上下,一时皆被宋玉的言词所撼动、所俘获,个个神凝志专。在人们眼前似乎都浮现出宋玉的东邻家的女子那仪态万方的美好形象——她苗条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妩媚的眼睛,弯弯的秀眉,雪白的肌肤,柔细的腰肢,明亮的牙齿,迷人的笑容……人们的心里似乎都不由自主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路子上:啊,真是太美妙了,古往今来,有谁见过如此说道美女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这样的个头不是长绝了?‘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样的肤色不是生绝了?更有那个‘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天哪!美人一笑,竟能叫阳城、下蔡这些个远隔千里、又都是美女如云的城市都为之倾倒,如此令人神魂颠倒、倾国倾城的笑,岂不更是美绝了?!诚然,宋玉口述的美女,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个真实的他的东邻家之女紫叶在那里,这个紫叶也真是女中美杰,可是,能把美女说得让人们可视、可感、可触,比人们亲眼看到还美丽动人,这种功夫,则真是非常人可达!
正当人们都被宋玉描述的美女倾倒、还有人想入非非的时候,却听宋玉又说话了——
“然而,此女登墙窥臣三年,宋玉至今也没有动心。”
——人们的思绪又都被骤然打断,转而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宋玉。什么、什么?这么美,看他三年都不动心!?
接下来,宋玉却又转了话锋,仍是侃侃而谈:“可是登徒子呢?凡是女人,无论美丑,他都不弃不放,须臾难离。他的妻子蓬头垢面,蜷耳鼓腮,唇短齿黑,背驼腿跛,衣衫邋遢不洁,又生疥疮、痔疮,登徒子迷恋不已,和她已经生了五个孩子。请大王仔细想想,谁是好色的人呢?”
听到这里,朝堂上一阵哄笑,都把目光投向了登徒子。登徒子又恼又羞,他跳起来气极败坏地指着宋玉:“你好色,你好色!”
宋玉平静地道:“何谓好色呢?难道贪恋女人的不叫好色,不贪恋女人的反是好色了吗?登徒大夫的意思是不是——你贪恋女人,却叫我宋玉去背‘好色’的名声呢?”
宋玉的反问着实有力,登徒子胸中无词了,他只是泼妇骂街般地一味叫嚷:“你好色,你好色……”
云妃悄声对楚王道:“登徒子是在不讲理了,在外使面前有失体统啊!”
楚王只得发声喝止:“登徒子,你就不要再说了!嗯……刚才,寡人叫宋玉申辩他不好色的理由,现在寡人想听听众位卿家的意见,他这理由申辩得怎么样啊?”
景差最先说:“大王,宋大夫的申辩有理有据,太好啦!”
唐勒紧接着说:“大王,宋大夫的申辩斐然成章,太美啦!”
另有两位臣子也说:“既好且美,臣等闻所未闻啊!”
顾祺却走近楚王,说:“大王,宋玉的申辩太糟,该叫他卸下朝服了!”
“对、对,该叫他走人啦!”倪印忙接话。
“趁早叫他走吧!”金丛也紧跟着说。
周石准备说什么,可是看了看云妃的脸色又缄口,却附在他身旁的倪印耳边说悄悄话:“花言巧语,混淆是非,是宋玉一贯的花招!”
倪印正寻思再怎样贬斥宋玉,听见周石说的现成话后,他马上大声复述:“花言巧语,混淆是非,是宋玉一贯的花招!”
景差瞪一眼倪印,说:“怎么是花招?宋大夫辩得好!”
“辩得糟!”
“辩得好!”
登徒子又跳出来,亮着大嗓门使劲咋呼:“辩——得——糟!”
这时,一直在喝水、静静旁听的秦使章华大夫站起来,微笑着对楚王拱手:“大王!”
楚王刚要制止几人的争吵,见章华大夫起身说话,便应道:“哦,章华大夫。”随即对众臣摇摇手,“你们都静一静,静一静!章华大夫,叫你取笑了,我们这里的臣子喜好争论!”
章华说:“争论无什不妥,只是要有理有据。大王,能允许外臣也对这事评论一番吗?”
“好呀,事怕众人论,旁观者清,章华大夫,就听您的高论了!”
“大王啊,外臣在秦国,近来常听到宋玉的大名。今日得以亲见。刚才,大家论及宋玉大夫申辩得好不好,请恕外臣直言——”
“好,你说!章华大夫,你见多识广,眼力非同一般,请讲吧!”
朝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想听一听,看章华怎样评论。
只听章华说:“要论起宋玉大夫的辩才,外臣敢说——不但在楚国,乃至秦国,就是在外臣经常出使的中原各国中的许多善辩之士,都是望尘莫及的!”
“哦?”楚王听得吃惊。
“大王啊,”章华接言,“宋玉大夫的申辩,您刚才也听了,遑论其它,单是他对他的邻居东家之女那天生丽质的描述,就令人拍案惊叹,那真是新奇别致、细腻生动、形神俱美、妙不可言哪!尤其难得的是,如此佳辞妙句,竟然是在须臾间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可见其文学涵养是何等深厚!他又还这么年轻!大王啊,要是在我们秦国,秦王一定要下令,将宋玉大夫适才这些佳辞妙句谱曲演唱,使其美语长留、让文史溢香啊!”
楚王赶紧道:“哎,在我们楚国,也是要谱曲演唱的!景差!”
景差忙拱手:“臣在。”
“把刚才宋玉的辞句记载下来,谱曲演唱!”
“是。”
这时云妃插话了:“宋玉就能作曲呀,自辞自谱,定然更加美妙!”
章华一听更敬佩了:“宋大夫还精通音律?奇才呀,奇才!”他爱慕地看一眼宋玉,又看一眼满脸恨意的登徒子、顾祺等人,担忧之情顿生,随即对楚王拱手道,“大王,外臣还有话说。”
楚王笑着:“你就讲吧。你是秦国来的贵客呀!”
章华接着再讲,神情颇有些激动:“宋玉大夫在适才的申辩中,盛赞其东家之女,并认为美丽的姿色能迷惑人心,使人愚乱、邪妄。本来,外臣自以为能恪守道德规范,但是现在看来,我是远不及宋玉大夫啊!宋大夫就在绝色美女面前,也能够做到只是用眼睛去看她的漂亮容貌,心中却想着礼义道德,人家看他三年,他也从来没有非分之想,越礼之举,如此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的君子风范,实在是很值得称道的呀!”
楚王本就爱面子,在外人面前,就更爱面子了:“章华大夫和寡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寡人也认为这是值得称道的。”说到这里,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趁楚王打呵欠的当儿,云妃将楚王的话向宋玉转述道:“宋玉呀,你听见了吗?大王说你不好色,值得称道,你快谢过大王啊!”
宋玉却似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臣谢大王,效法大王!”
犯困的楚王,也听出了宋玉的话有些含糊,不由问:“嗯?宋玉呀,谢寡人就够了,怎么又来个效法寡人哪?”
“大王啊,您刚才说微臣不好色,值得称道,微臣怎敢独自当此殊荣?微臣是效法大王的呀!大王不好色,才有臣民不好色;如果大王整日贪恋女色,不理国政,那臣民也是难以学好的呀!”
“嗯、嗯、嗯……”楚王“嗯”了半天,也没“嗯”出话来!宋玉的话,就像看不见的刀子,刺得他浑身不安又不好言对。云妃则感到心中畅快。
尴尬着的楚王叫宋玉、登徒子都回列去,宋玉却站着不动。
“大王,微臣的奏折,您还没阅批呢!”
“什么奏折?”
云妃将宋玉的奏折递与楚王:“早朝的事。”
楚王好不情愿:“唉,这事改日再议吧!”
“大王啊!”宋玉恳求道,“今日有秦国的贵使章华大夫在,机会难得呀!《诗经》里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孔子也有言,‘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秦国如今国力强盛,又和大王是姻亲,他们是怎样处理早朝这种事务的,正可以借鉴哪!何况,章华大夫又是楚国人,就更好说话了。”
“这……”楚王已没了退路。
云妃心想促成宋玉,又帮腔了:“这很简单哪。请问章华大夫,在秦国,早朝的日程是怎样安排的?”
章华道:“大王,云妃娘娘,请恕外臣冒昧——当外臣一开始听到为早朝之事也写奏折,就感到奇怪:秦国向来是日日早朝,就这,秦王批阅奏折、处理国事,还常常熬到深夜。楚国怎么会三日一朝呢?你们——难道没有事做?”
楚王忙接言:“哦,这、这三日一朝,也只是在国事少寡之时,试行几天。我们楚国,向来也是一日一朝啊。寡人批阅奏折,还不也是常至深夜!”
云妃不失时机地拿起奏折:“那宋玉这奏折——”
楚王无奈地道:“准奏吧,往后就还是一日一朝。”
宋玉这才叩谢回列。
接下来还有有趣的。只听章华说了,大王真是好福气啊!外臣回去若与秦王说及,只怕秦王也要羡慕的!哦?寡人有何福气?人都说惟楚有才,大王朝中有宋玉大夫这样才貌双全,为国忧谋之人,楚国有望,我的家乡有望啊!楚王自豪了,哈哈!这个宋玉,还是寡人向全国张榜招贤给招来的呢!大王真是好眼力!云妃也夸奖,大王就是独具慧眼哪!楚王更得意了,章华大夫啊,寡人今天不给宋玉出些难题,你能看出他的才德么?章华便故作醒悟状,哦?大王您是故意出难题呀?外臣我还生怕您把宋玉大夫的官给罢了呢!楚王一阵大笑,然后脱口而出,宋玉呀,寡人今天已有言在先,申辩不好,黜退离朝。现在,寡人真要罢了你这个下大夫的官,你这个下大夫不能再当了!楚王此言一出, 唐勒、景差、章华等喜欢和同情宋玉的人,都愣住了;顾祺、登徒子等则都喜形于色。
“寡人升你为上大夫!”
这下子换成了喜欢和同情宋玉的人都惊喜,云妃更是笑得灿烂;顾祺等则是一脸的沮丧了。
回到文府,唐勒和景差轮番夸赞宋玉今日在朝堂的胜举。
“愧煞我了!其实今日之事,卑职全无把握,细想起来,只是多亏了两个人!”
“哪两个人?”
“章华大夫和那云妃呀!”
唐勒点点头:“章华大夫是难得的良吏,能够做到‘无妒而进贤’,听说在秦国,他的府上养了不少贤士,人们说他‘爱贤如命’;云妃嘛,往日对那顾祺、金丛、倪印之辈偏好,近来似有弃暗向明的意味,卑职私下揣摸,可能是受宋大夫人品和文品感召所致吧?今日殿上,此二人虽有相助,但我认为,首要之功,得归于宋大夫。宋大夫的高辩、智谏,今天又发挥到了极致呀!”
景差也赞同:“是呀,晦谏、曲谏、谲谏,全用上啦,最妙的是声东击西,明里在反讦登徒子好色,暗中厉害地警示了大王。这种警示,又藏在赞颂里,叫大王什么把柄也抓不到啊!”
“二位大人不要尽是奉承宋玉了,其实我今天也有败笔!”
“何谓败笔?”
“今天出于不得已,在辩解中也有过分的地方。”
唐勒笑着:“你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讽刺那登徒子迷恋丑妻、使有五子之事?”
“对呀。”
景差不以为然:“嗨!我看对这种人哪,一点儿也不过分。此人不学无术,卑鄙善妒,专爱搬弄是非、污人清白,理该痛驳!”
“我看也应该!”唐勒说,“这怎么算得败笔?宋大夫自省过严了。谁不知道登徒子见了女人,就像苍蝇见血,其情状令人作呕。他才真正是好色之徒,宋大夫没有冤他!”
景差接说:“就是没有冤他。谁叫他那张大粪嘴成天损人?这样治治他才痛快!”说到这里,他从几案上拿起一卷简册,“宋大夫,我把你今日在殿上的美辞妙句已经记下来啦!”
“我也记下来啦!”唐勒也拿起一卷简册。
宋玉道:“见笑了,只是还没个题目呢。我刚想了个题目,你们看行不行……”
唐勒、景差都说他们也想出了题目,于是三个人一齐说出:
“《登徒子好色赋》!”
——竟然不谋而合!三人便一齐大笑。唐勒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边笑边说:“哎呀、哎呀,那登徒子不是老想出名吗?有了这《登徒子好色赋》,说不定他就要名扬千古了!”
这边喜着,那边愁着——哪边儿?夏侯顾祺的客厅。
顾祺、金丛、倪印、周石几个人聚在这里,一个个愁容满面。金丛一个劲儿地揉着双腿叹气,说今日上殿,他的腿都站麻了!倪印则不想听他那腿麻的牢骚,我的鄢陵君大人哪,腿麻事小,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叫宋玉那小子又官升两级,心中难平哪!他还是个下大夫,就把我文府的权给夺了;这下他越过中大夫,一下当上了上大夫,还不眼热你鄢陵君粮库的权,甚至还要眼热夏侯大人宫廷总管的权啦?你周石、周大人资历尚浅,在那宋玉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不收拾这宋玉,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呀。听倪印一说,金丛也顾不得揉他的腿了,我看就怨那登徒子,就会乱咋呼,饭桶一个,让那宋玉乘虚而入,占了便宜。现在想想,这不是弄巧成拙,帮了倒忙么?要是那登徒子不来这一手,宋玉还提拔不了呢!原为激将登徒子而受赞的周石,这时苦笑了,说登徒子是我激将的,列位大人尽管指责;可在下认为,我们不能光怨登徒子,还是要怨那宋玉太难对付!几个人便统一了观点,是的,这宋玉才是大家的心腹之患,千怨万怨,该怨宋玉!
这时,一直在沉思着的顾祺说话了:“我看,今日之失利,都怨老夫我呀!”
“怨您?侯爷,怎么会怨您呢?”众人不解。
“我不该给大王献那四个美女呀!”
“这是从何说起,献美女只会讨得大王的喜欢哪?”倪印搔着头,一脸疑惑。
“可是,却顾此失彼,得罪了云妃娘娘呀!那云妃是大王眼前最宠爱的嫔妃,大王贪恋新来的美女,势必冷落了云妃,那云妃能不怨恨么?”
众人无语。
顾祺继续说:“大王时时不离云妃,连上朝听政也要云妃陪着,若说大王是一言九鼎,那云妃起码也是一言四鼎、五鼎啦。今日朝中,她偏向宋玉,才叫宋玉占了便宜!”
众人点头。
周石说:“侯爷,我看这事也不在您献了美女,在下以为是那云妃娘娘对宋玉有私情哪!”
“嗯,何以见得?”顾祺睁大眼睛问。
周石说:“几位大人想想吧,上次我陪同几位大人,为让倪大人重管文府之事去找云妃娘娘,说宋玉不好,那云妃就板着脸;说宋玉好,那云妃就满脸高兴。前天登徒子又亲眼见到,云妃在后宫门外,对那宋玉粘粘乎乎、眉目传情。铁板钉钉,云妃是对宋玉有私情哪!”
“嗯,是、是呀!”顾祺、金丛、倪印皆点头认同。
周石接着说:“宋玉这小子又是个美男子,最能招风引蝶的,他的底细我最清楚!他说的那东家之女,叫紫叶,那也是我的学友啊。此女那真是貌若天仙——咱们背地里说,她比云妃娘娘还美呀!就这样的美女,还趴在墙头看宋玉,你们说,那云妃能不想宋玉么?不过,你们也别相信那宋玉的表白,真的人家看他三年他就不动心?那是骗人的鬼话!哪有猫儿不吃荤的?看我一小会儿,我就忍不住啦!”
几个男人便一起淫荡的笑。
老练的顾祺笑着、笑着,竟笑出了一条妙计,他不禁拍手叫道:“好!”
“侯爷又有了什么好主意?”几人齐问。
顾祺诡谲地说:“现在,我们应该察颜观色、顺水推舟,促成那宋玉和云妃——这对野鸳鸯睡到一起!”
“啊?还促成他们?这不又是帮倒忙?”金丛急得直跳。
顾祺指着金丛:“笨哪笨!等他们睡到了一起,我们速告大王,来个捉奸捉双啊!”
“捉双?那不连云妃娘娘也……”
倪印还没说完,顾祺就狠瞪他一眼:“还怜香惜花呀?云妃既然偏向宋玉了,往后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不如叫他们一块儿……”
没等顾祺说完,周石就猛地击掌喝采:“妙,真是妙!侯爷呀,您这野鸳鸯促成之计真妙,连带着使您那献美的计策也更妙了呀!这边,咱们想一切办法让四个美女拖住大王;那边,让云妃守着空房,心急火燎,寂寞难耐,她便会更加想宋玉。这样必能促成这对野鸳鸯早点欢合,我们也就早点得手!”
顾祺拍着周石的肩大笑:“周石呀,这宫中,我就看中你了!你小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自打经营文府后,宋玉每日的行踪,大抵都是往返于他那窄狭的官邸和文府之间。文府之事,多而繁杂,耗时费力,他总是很晚才回到住处。回时还往往带回一些简册,读至深夜。就这样,他还深感时间不够用,心存两怨:一怨光阴太快,不知不觉中,数日、数月就滑过去了;二怨自己习学太少、长进太慢。
今天,他从文府回来的时间要早一些,只是又带回了一大摞书卷。
门子阮清拿着一节松明跟进书房,点亮几案上的油灯。
“大人,您每日在文府劳碌,回来还带这些熬夜的活儿,您就不累?”
“嗨,这都是些紧要的活儿,耽搁不得!”
“农田的活儿还有个忙闲呢,您歇歇吧!要不,您弹会儿琴也行,也能松松心,大人的琴弹得可好听啦,我给您取琴好吧?”说着,他就小心将挂在墙上的古琴取下,放在几案上。
“阮清哪,我真的没空啊,你去吧。”
阮清走后,宋玉就逐一摊开他带回的那些简册。他欲将古琴推向一边,目光却触及了那红色琴套上绣着的灿烂蕙花。他忙用双手捧起琴来,深情地端详。春蕙呀春蕙,好想念你呀,不知我托人带的几封书信,你可都看了?等文府整理就绪,我一定讨要几天假,回去看看你,看看我的爹妈、你的爹妈。如果你能来这里就好了,文府里有好多好书,保准你看不够啊!
“大人,云妃娘娘那里的甘公公求见。”宋玉刚刚放下古琴,拿起一卷简册,却见阮清进来禀报。
“哦?甘柴公公来了,快快有请!”
宋玉正欲出迎,却见甘柴已走了进来:“宋大夫,卑职有礼了!”
宋玉忙还礼:“哎呀,不知甘公公驾到,有失远迎,宋玉之罪也!”
甘柴笑着:“嗨,宋大夫什么时候都是谦谦君子,儒雅敦厚,吾辈望尘莫及呀!”
“愧煞宋玉了!公公快请坐。”
“不坐了。云妃娘娘叫我来请宋大夫到后宫议事。”
“公公可知要议何事?”
“云妃娘娘要过问《登徒子好色赋》作曲之事。”
“只是……这夜晚不便,明日不行吗?”
“现在就去。娘娘说了,《登徒子好色赋》作曲这事,可是大王吩咐的,须得抓紧。宋大夫,快随我走吧!”
宋玉只得依从。“我得带上曲谱。”他寻出一方布帛揣入怀中,然后和甘柴一道走出门去。
甘柴打着灯笼在前面走,宋玉在后面跟。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一个黑影忽闪了一下,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