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养有仁慈之心的宋玉,总希望别人都过得好,而不忍心看别人受苦,因之惯于急人危难,帮人所需。居官后仁慈之心益增,民能安居乐业,他亦心安意顺;民陷水火之中,他则寝食不宁,即使身处卑微、前行多舛、吉凶难测,也愿勉力助救——这便是最难得的君子之德,亦可谓人之大德。倘若为官者都具此德,天下便无怨民矣。然而,人之大德,又是从小德衍生而来。小德何以视之?乃视其对待周边人之德性,便可知其端的也。民众者,是由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一个个单独之人组成,这些人并不遥远,只要不是索群寡居者,周边便比比皆是。有小德者,心存善意,周边之人凡是勤朴者,你都望他日子向好,诸事顺遂。倘若你容不得人好,见到了你的熟人、老乡、同行,甚至你的朋友、邻居、亲人等等之人比你强了,比你好了,你就不但心生忌妒,还盼他不好,盼他倒霉,甚至盼他遭遇不幸,就是小德全无了。此种连小德亦无之人,将来若做了官,宣称其如何如何爱民,要怎样怎样尽瘁桑梓,又要怎样怎样造福黎元等等,便只能是骗人的鬼话了。他只会尽瘁钱财,造福自身的。早先,宋玉曾力劝周石不要急于求官,而要刻苦攻读,尤其要潜心立德,便是其大德使然。在宋玉心目中,为官者,须是清一色之满怀仁德的君子,同僚间方能和衷共济,亦方能顺风行舟、济世安民、强国兴邦。倘若混进不轨不端之异类,则必然巧取豪夺,鱼肉百姓,其自身虽能福满贵足,却给苍生带来无量不幸。故而凡心怀鬼胎谋取官职者,都既为正人君子所鄙视,又被正人君子所抵制。然而,当佞臣盈朝已成大势之际,寥寥无几的正人君子,又焉能抵挡得住那些大德、小德全无,却野心勃勃要争权夺利之人洪水猛兽般的冲击?因之,贪官污吏便日见其多矣——楚王身边那些营营苟苟之人包括周石之辈皆是也,江东郡郡守吴干连同围着他转的那帮谄官媚吏皆是也!朝失良臣,犹如断掉与民谋利之手;国多蛊佞,又犹如长出向民夺利之爪,一断一长,民又焉能不陷于水火?可叹的是,陷于水火者,犹有人自怨命运不济——关涉命运乎?非也、非也,实与命运无干,乃是贪官污吏使然尔!
同类相吸,异类相斥。正人君子抵制不了异类,而异类却不会让正人君子安宁的。小人、恶人、佞人、奸人这些异类之人,都是正人君子的宿敌,天生会和正人君子势不两立,尤其在正人君子孤独寡援之时,更易被小人之类暗算或明欺。
眼下,周石和宋玉就是这般情境。孔夫子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圣人明眼矣,周石就正是这个“反是”了。他总和爱成人之美、与人为善的宋玉反着来,总不想宋玉“美”。学童时,见紫叶、春蕙等学友对宋玉好,他忌妒;宋玉诗文被朝廷选中,他忌妒;宋玉入朝为官、宋玉以过人之才华获楚王赏识、宋玉劝谏成功等等,他都愈加忌妒。甚至他自己妻妾成群心安理得,却容不了单身的宋玉和一个春蕙女子相恋!在这种妒心的驱使下,他便干出了许多损人之事。诚然,人非圣贤,普凡之人也难免没有忌妒之心,但却是可以化解的。化解之法有三,一是在确认他人优于你时,你就服气;二是你虚起心来学人之长;三则更佳,是你暗自奋发,力争超过人家——这些都无伤大雅,甚至也不失君子之风。而那种因忌妒而去干损人、害人、压制人的勾当,便是陷人于困、陷人于危、不仁亦不义的小人了。
单就对宋玉和春蕙相恋这事而言,周石的阴招就接连不断。前面已有说及:周石先是借云妃之手赐婚将春蕙嫁他人;嫁春蕙未遂又将寻找宋玉的春蕙骗留到自己府上对其控制;骗来春蕙后又给春蕙猛灌谎言,以离间其和宋玉的关系;离间效果不佳,又暗遣凶手截杀春蕙;当其发现春蕙未死后,仍不肯善罢干休,而是再度挑唆云妃,意欲再通过云妃挑唆楚王治宋玉于绝境——唉,这得花费多少心力呀!可是小人偏偏就乐此不疲!笔者真怕这些龌龊之事污了笔墨,可是事实如此,又能奈何!
色诱宋玉而不得的云妃,偏偏也正想治一治宋玉,这就和周石不谋而合。当今之楚国,楚王之弟子兰,虽任令尹,权高位重,却隅居偏远,又不理政事;王后庄氏,体弱多病,亦被冷落而幽居冷宫,边缘于国政之外。这楚王之宠妃云姬,便成了实际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只要她想办到的事情,往往就十拿九稳。她又会怎样挑唆楚王、惩治宋玉呢?下面便要述及。
这天,楚王在王宫偏殿批阅奏折,云妃找到这里时,他正被那一大堆奏折折腾得筋疲力尽,烦闷异常,见云妃走来,心喜有了解闷之物,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一边亲她,一边用手在她胸上、胯间乱摸。摸女人的感觉,可比他摸那些奏折快活多了。等他亲够、摸够了,云妃这才问大王的奏折批完了吗?楚王说完了。云妃说还没完,我这里还有一个!在哪里?装在我肚子里。楚王便又撩起云妃的衣襟,用耳朵贴在她白花花的肚皮上佯听,一边说我听听是什么奏折。云妃突兀说出一句,请大王把宋玉的官罢了!楚王虽一时陷在温柔乡里,却还是一惊,爱妃何出此言?寡人记得当初是你主张提拔宋玉,今天怎么又要罢黜他?云妃说此一时彼一时也,非是臣妾一人要罢黜他,乃是现今满朝文武都对他有非议呀!他们都说损伤国脉的沈子元,被罢黜流放;荐沈误国的宋玉,也该罢黜啊!楚王摇头了,爱妃啊,误修长渠之事,寡人早有明裁。当时之所以未究宋玉之罪,是寡人念他博学敏思,奇才难得,常有叫寡人开悟之时,留在寡人身边还是有些用处的。现今时日已久,又旧话重提,补治其罪,岂不让天下笑我反复无常吗?
云妃见仅拿长渠说事,尚嫌乏力,便又说了,大王啊,大王之所以未罢宋玉,兴许还以为他是个爱人利物的仁义之人吧?可是大王不知道,那宋玉还有大不仁、大不义呀!楚王一愣,他有什么大不仁大不义?云妃说大王知道,臣妾代行大王惜才爱民之责,让朝廷的恩宠普济四方,将那宋玉的邻女赐嫁给双泉集一杨姓大户。可那宋玉却夺回杨家之妻柳春蕙,藏于密室,自己消受。这不是蔑视朝廷,无法无天吗?楚王一惊,果有此事?云妃说有那周工尹为证,千真万确!楚王说既有夺妻之恨,那杨家就该到衙门去告状啊!云妃便赶紧接上话,大王,宋玉是上大夫啊,杨家迫于宋玉的势力,只好忍气吞声!楚王听着有些疑虑了,爱妃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那宋玉会是这种人吗?云妃的话就等在嘴边,大王一查便明哪!
楚王便松开怀抱中的云妃,立即喊来了内侍金瓦,命他速带几人去鄢邑双泉集,查证宋玉可有夺人妻之事。
金瓦刚走不一会儿,却又见楚王的另一名贴身内侍银瓦进报:“大王,令尹大人回来了!”
楚王一愣,继而勉强一笑:“哦?我兄弟子兰回来了?快请!”
一听说子兰回来了,云妃竟有些慌乱,她立马站起来说:“我就避一避吧。”
楚王却一把将她拉住,说:“避个什么,这一国之中,难道还有你怕见的人?”
云妃说:“怕是不怕,只是那子兰对我从没有什么好脸色。”
楚王说:“你管他脸色干什么。你给我坐下,他要敢过分,寡人自会收拾他!”说着,他便拉云妃坐了下来。
云妃来到这宫中已有数年,对子兰的来龙去脉自然清楚在心。她知道子兰是楚王熊横的同父异母兄弟,从小娇生惯养,放纵而任性。因未争得王位,心中一直忿忿不平。虽然他贵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之职,但他并不甘心,总是以养病为由,到处游山玩水,并且也不愿呆在郢都,而是常年寓居在先王在世时修建的吴越行宫里。他在那里不受任何约束,唯我独尊,一呼百诺,颐指气使,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地享受生活,俨然就是楚国的二大王——这些她都知道,可她又无可奈何,那是人家贵胄之门的兄弟,自己只是个外姓女子,纵然是王之宠妃,也鞭长莫及啊!他脸色难看,只有躲着点儿最好不过。
银瓦出去片刻后,那胖乎乎又气呼呼的子兰,携带一摞简册,面带怒容地走了进来。
楚王和云妃站起来,含笑迎接子兰。楚王先打招呼:“子兰回来啦?”
子兰却不答理,将随身携带的那一摞简册使劲往几案上一扔,气呼呼地说:“哼,叫人不得安宁!”
楚王愣在了那里。
云妃只好硬着头皮笑:“兄弟,这是怎么啦?”
子兰瞪一眼云妃,恶狠狠地说:“不关你事!”
楚王这时沉下了脸:“到底是什么事!?”
子兰恨声而言:“我在那吴越养病,就想图个清静,可是你看——”他指着那一摞简册说,“今天这个送奏折来,要我转送大王,说是他们那里灾荒不断,饿死了一大堆人;明天那个送奏折来,要我转送大王,说是他们那里乞丐抢了官车!就在前几天,乞丐连江东郡的郡府都抢了!就连我住的地方也差点儿被抢!现今的楚国成了抢犯国、乞丐国了!你成天坐在这逍遥宫里听不见吧?现在哪个郡、哪个州、哪个邑县不是骂声一片?!哪个衙门不是惶惶不安?!听说你这都城里只能报喜,不能报忧,他们就把这些光说晦气话的破烂奏折往我那儿捅,闹得我这病也养不安宁!你这大王是怎么当的?当年父王、母后在世的时候,就说我比你强,可是让你占了大王这位置,只叫我当个令尹;你这大王又越当越糟,弄不好,咱们换个位……”
楚王听不下去了,他气愤地一拳砸在几案上:“放肆!全是胡说八道!你还要当大王呢,你那个令尹当好了吗?这些年来,你除了东躲西藏、游山玩水、拼命花销,你、你干了什么正事?你在吴越养什么病,你当我不知道哇?你住的那地方,比我这王宫还气派;你那里美女,比我这王宫还多;你吃的山珍海味,比我这里还全!你看你养得——肥头大耳,这像有病的人吗?不要动不动就把父王跟你那个母后搬出来吓人,现今这国家可是我的,把我惹恼了,这令尹也叫你干不成!你还装模作样地充老大呢,满朝的老臣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呀?当年要不是你力劝父王赴秦,父王能够中计客死于秦吗?父王在九泉之下,也要骂你的!大楚国到现在还供养着你这头无用的蠢猪,是个还有点儿脸皮的,早就沤得上吊了,哪儿还会跑到这里来充人物头!从此不要再来见我,滚,你给我滚!”
楚王岂是好惹的,他这一番话把子兰骂得狗血淋头。子兰的嘴巴张了几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只是“哼”了一声,走出偏殿。
云妃叹一口气说:“这个子兰,一辈子牛脾气改不了,大王不要生气!”
楚王余怒未息,仍旧高声嚷道:“他这是牛脾气呀?他这是无法无天!”
云妃再轻声说:“大王息怒,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只是……”她顿住了,待楚王扭过头来要听她后半句话时,她才说出来,“往后还得留心提防才是!”
楚王冷笑一声,说:“军政大权,在我手中,他翻不了大浪!我已派人暗中监视,他若仅是吃喝玩乐,也就罢了;若有非分之举,就立刻收拾他!”
云妃点点头。她又指着子兰扔下的简册说:“大王,这些奏折怎么办?”
楚王翻翻奏折,叹口气说:“这几年楚国非涝即旱,一些地方兴许有些艰难。寡人早命仓廪大夫金丛开仓放粮,接济贫困哪!”
云妃说:“大王何不再问问那金丛粮情?”
楚王也未应声,只是翻看那奏折,越看越气。忽然,他将手中的奏折使劲一扔,厉声道:“去粮库!”
楚王也未通知仓廪大夫金丛一声,就带上一班侍卫,驱车去察看了郢都的几处粮库。他越看越气——有的粮库已空了,有的也存粮很少,和金丛平时声称的仓廪盈实的话大相径庭。金丛闻知楚王在察看粮库后,大惊失色,他急惶惶丢下赌具,从赌场赶来见楚王。楚王责问他为何虚报仓廪盈实,金丛以不敢报忧来搪塞;楚王追问他是不是全国的粮库都空了,金丛只好承认;楚王又问存粮都到哪里去了,金丛便拿出帐册让楚王过目,帐册上反映,除宫廷粮库和军粮库未动用外,大部分存粮都发放给灾民了;楚王又问为何饿死了那么多人?金丛便应对说粮少饥民多,顾不过来。楚王无奈,只好怏怏而归。
楚王走后,金丛的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万幸、万幸啊,万幸自己早有准备,万幸楚王没有看出来——那本账册是做的假帐。其实有不少存粮被他私卖高价、饱了私囊,荒年粮价高,发财的机会不能放过啊!
既然朝野都知道楚王只爱报喜,不爱报忧,为何子兰还能带来闹粮荒、饿死人、抢官车、乞丐闯官府等等一大摞报忧的奏折?难道写这些奏折的官员就不怕楚王责罚么?这就和子兰有关。他所置身的江东郡地方,近些年忧事日益增多,可是官员们都不敢上报。子兰对此心知肚明,起初也并未怎样在意。某一日他忽然开窍:那个熊横不喜欢报忧,我为什么不喜欢呢?报忧对我有利呀,报忧的越多,越发显出那个熊横无能,没把国家管顾好,根本不是治国安邦之才,应该趁早让位让我来——哈哈,这报忧好处大呀!于是,他就着力动员他所能影响到的官员报忧了。他并要官员们打消顾虑,说是凡报忧的奏折,都由他呈送朝廷,有什么不利也由他顶着,但报无妨。官员们谁不是绝顶聪明,这报忧一来有令尹大人撑腰,二来如果报忧得逞,还能获得朝廷的资助,何乐而不为?于是,那报忧的奏折便雪片般飞到了子兰的手上。子兰将这些奏折从江东郡带到郢都,一路上就忍不住笑:等着瞧吧,这一堆难啃的骨头,不把那个熊横噎死,也要把他气死!
——的确,楚王翻看了那些奏折、又去查验了郢都的粮库后,虽然没有噎死和气死,也足足地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一上朝,他就面对满朝臣子一脸严肃地说:“各位臣工,寡人身为国君,国事繁多,有时难免脾气暴躁,可是寡人也并非只爱报喜,不爱报忧。哪个国家没有忧呢?我堂堂大国之君,就是有小小之忧,能奈我何?……”
人群中的宋玉,听了楚王的话很惑然。他小声对身边的唐勒说:“今天日头从西边出啦?大王怎么也赞成报忧啦?”
唐勒悄声答:“事出有因,你往后听吧!”
楚王继续讲着:“以前那些报忧的奏章,是谁压了、拦了,寡人也不追究,只是以后不要再压、再拦,省得给别人留下诽谤寡人的口实!当然,寡人也不怕谁来诽谤,寡人的国家是大喜小忧,寡人的江山是铁打铜铸……”
人群中,唐勒又小声对宋玉说:“听说他弟弟子兰昨天回来了,和他相互揭丑,他这话是针对子兰的……”
“噢!”宋玉点头,继续往下听。
“……现在,楚国的小忧就是缺粮!连年灾害,收成是减少了些,昨天寡人去看了几个粮库,也快空了。全国的粮库也都少有存粮啊!少数地方……”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报忧就报忧吧,少数地方还饿死了人……”
唐勒对宋玉耳语:“饿死的人不在少数!”
宋玉忧郁地点头:“是的,这哪里是小忧啊!”
楚王仍在讲:“……寡人和云妃娘娘商议,只有向邻国借粮,以解燃眉之急。向哪一国去借呢?韩国、魏国、赵国都不富裕,不会借粮给我们;齐国一来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二来自从当年齐楚绝交后,至今两国尚有隔膜,相互往来大不如以前,向人家借粮不好开口;秦国物茂粮丰,水陆近便,且在近些年又和楚国常有来往,所以只能向秦国去借粮。列位臣工都知道,寡人和秦国还是姻亲,当年,是秦王把他的堂妹嬴曜公主嫁给了我。虽然嬴王后已去世多年,可这姻亲的名分还在那里,向他们借粮,秦王还是会给点面子的。去秦借粮,得有使臣啊,今日早朝,我们就定夺这事。你们谁愿出使秦国,快对寡人说知!”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答,只有人在窃窃私语——
“向秦国借粮?那秦国能借吗?”
“谁不知那秦王精明透顶,楚国现在是有借难还,他能情愿和楚国打交道?”
“嗨,现在还论什么姻亲,那秦王内心里早就六亲不认了!”
有人怂恿登徒子说:“登徒大夫,你去试试?”
登徒子连连摇头:“不不不,秦国是虎狼之国,虎狼是要吃人的,弄不好别把我的小命丢了!”
顾祺笑着对一老臣说:“老典客,您多次出使秦国,只有您去?”
老臣忙往后缩:“千万别提老朽。以往每次去秦,都是给人家送东西;这次是去求借,没门、没门!”
楚王用手敲敲几案,大声说:“不要私下嘀咕,你们谁愿去,站出来说话呀?”
众臣皆低头不语了。
楚王生气了:“怎么啦?领起俸禄来成群结队,为国分忧就没人啦?哼,今日若没人愿去使秦,寡人就不下朝!”
宋玉早有些心动了。他小声对身边的唐勒和景差说:“我去试试吧?”
唐勒一听就摇头:“宋大夫从没去过秦国,不妥、不妥!”
景差也说:“是啊,那秦王能见你吗?”
宋玉说:“我找章华大夫引见哪!”
唐勒说:“连大王也畏惧秦国,不敢去登秦国的门。秦真是虎狼之国,当年先王就是命丧其手哇!”
宋玉却执着地说:“有无宋玉,无关楚国大局,秦王伤我何用?”
唐勒想想说:“就算你平安无事,可要是借不到粮,无功而返,那些嚼舌小人,岂不更要构陷于你?”
宋玉叹一口气说:“不去借粮,将会饿死更多的人哪!”
楚王又朝人群里张望了:“谁又在那里嘀咕呀?”
宋玉便应声站出高声说:“大王,下臣愿意出使秦国借粮!”
楚王顿时一脸惊喜:“哦?宋爱卿愿出使秦国?”
云妃急切地暗碰楚王一下,小声说:“大王,他夺人之妻的事还没了结呢!”
楚王却不睬云妃,直对宋玉道:“好哇,寡人要亲自为你饯行!”
偏这时,内侍金瓦匆匆进来禀报:“大王!下臣奉旨去到双泉集查访,那杨万金、杨宝山父子和杨宝山之妾苏紫叶证实,朝廷赐婚所赐的是苏紫叶,并非柳春蕙,柳春蕙住在宋玉官邸不是逃婚,宋玉不是夺人之妻呀!”他展开手中的帛书,“现有杨氏父子的证词,奴才念念?”
楚王越听越不安,这金瓦来得真不是时候啊!他赶忙起身阻拦:“不是就算了,不要念得、不要念得,金瓦呀,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金瓦便不再言语,默默地退向一边。
金瓦插上这一杠子,叫云妃、周石、顾祺等都愣住了,宋玉是又惊、又气,群臣们则不知所由地愕然在那里。
楚王赶紧缓和气氛,他故作轻松地走到宋玉面前,笑对宋玉说:“好了,没什么事,宋爱卿哪,你明日就启程吧……”
天降冤谤,宋玉怎能不气:“大王!你罢了我的官吧,这朝中我是呆不成了!”
楚王仍是脸上溢笑:“爱卿何出此言?”
宋玉激昂直陈:“想我宋玉,入朝以来,勤勤恳恳,心体兼劳,哪敢有片刻懈怠,连父母也无暇看望,一心为大王社稷长久、楚国苍生安宁尽绵薄之力。可是,明枪暗箭,随时袭来;诋毁中伤,从未间断。自身遭受纷扰算计,犹可衔枚不言;我心爱的女友惨遭牵连,实叫人忍无可忍!试问各位臣工,你们谁无七情六欲、谁不成家立室?为何偏偏宋玉的女友就该不得安宁?强迫赐婚,她只好逃离;恶人用谗,她不能投亲;凶手追杀,她险送性命!至如今她九死一生,客居我处,苟延劫后之喘息,谁知劫难未已,今又闻‘夺人之妻’之罪名!什么‘夺人之妻’?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宋玉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不仅宋玉的恋人情志专一,宋玉也坚守男子贞节,绝无非分之处,这‘夺人之妻’从何说起?大王啊,请您叫出搬弄是非之人,宋玉要当面和他对质!”
“这、这……”楚王一时无言以对。
云妃生怕宋玉再说下去,她急接过话说:“宋大夫啊,大王不说这事算了嘛,你何苦要较真呢?搬弄是非?这朝中是搬弄是非的地方吗?”
顾祺也冷笑道:“ 哼,说话太不中听!同朝为官,亲如弟兄 ,怎会有人故意搬弄是非?”
一干人跟在顾祺后面附和:“是呀、是呀!”“为人须大度嘛!”“对呀,小肚鸡肠可不行!”
气愤难抑的宋玉欲再反驳,楚王急阻道:“算了、算了,宋爱卿呀,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别人的面子你不给,你给寡人一个面子吧,啊?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出使秦国借粮去吧!”
宋玉却站着不动。
楚王思忖着踱回王台,站定后说:“宋爱卿,你遭受委屈,又牵累你心爱的恋人,令寡人深深同情!这样吧,为了补偿你们所受的委屈,寡人今天就再来个当殿赐婚吧!你那恋人叫什么名字?金瓦——”
一旁的金瓦忙答:“就叫柳春蕙!”
楚王点头接着说:“现在寡人宣布——对宋玉大夫和其恋人柳春蕙赐婚结为夫妻,由寡人和云妃娘娘为媒主婚,满朝臣子都要来助兴致贺。婚期嘛——就定在今……”
楚王还没说完,云妃却笑着忙接话:“大王啊,国中急等粮食,借粮之事不能延宕;若草草为宋大夫举行婚礼,又显寒酸;能否俟些时日,待宋大夫借粮回来,再为他隆重完婚,好好地体面一番哪?”
楚王听了连连点头:“嗯,还是爱妃想得周到,那就这样定了。下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