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何流的头像

何流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2/07
分享
《赋圣宋玉》连载

第二十六章 花天酒地官成毒蛊 敲骨吸髓民沦乞丐


此处,且来说说“二朝廷”。

这个“二朝廷”的头目,就是当今楚王熊横的同父异母兄弟子兰。这子兰虽然高居令尹之职,在楚国,除了楚王,就数他大,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却一直愤愤不平:都是先王的儿子,凭什么你熊横能当大王,我就只能当令尹呢?你比我多个啥?说去说来,你比我多的就是当年在秦国当了几年人质,可那不过是住在异邦吃喝玩乐几年罢了,哪里能算上功劳?——想这些的时候,他并不想自己有什么功劳,也不想是他蛮横地排斥屈原等良臣、才使楚的国运更加衰落,更不会想当年由于他极力怂恿他的父亲楚怀王赴秦会盟,才使怀王受骗客死秦国……不会想的,他从不会想自己有什么过错,更不允许别人对他稍有劝谏,他只认为自己最大的本钱就是:我是先王的儿子,我就应该接手先王的基业和权柄,现在别人抢在头里接了,我就要愤愤不平!正因为愤愤不平,所以他就消极怠工,凡是令尹该干的事,他统统不干。我为什么要干事?你熊横把一国之主的大权捞到手了,我只能臣服于你就够憋屈了,我还再辅佐你,为你效劳,为你卖力呀,大傻瓜才这样干呢!怎么办?我只有玩、玩、玩!只有卯足劲儿地享乐,只有把库银花得越多,我才越开心!为了怕楚王分派给他事做,也为了他享乐得无拘无束,他索性离开都城,以养病为由躲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逍遥自在。

这个遥远的地方,就是距郢都两千里之遥的江东郡。此郡原属吴国故都所在地。越国灭吴后,此地归越,越王遂将原来的吴王宫辟为越王的行宫。后来楚国又灭了越国,此地便设为楚的江东郡,越王行宫也就成了楚王行宫,并匾其名曰“泰乐宫”。既然原是王家宫室,其规模建制,自然非同一般,且归楚后又经多年扩建,其奢华程度,自是楚的各郡治所难以比拟。所以子兰就选定了这里,作为他的安乐窝。当然,“二朝廷”只是意会中事,和朝廷分庭抗礼,另立朝廷,那是大逆不道,会遭讨伐的。为避嫌疑,子兰并没敢称王道寡,他居住的地方,还是称为令尹府。但他那花天酒地的享受规格,却比当今楚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是令尹府设在了江东郡,那江东郡的郡守府,在当地就不能一手遮天了,因为天外还有一层天罩着。伴君如伴虎,伴上司亦同伴虎。把上面这层天巴结好,他也能叫你好,叫你太平无事,你做了什么过格的事,只要没伤及他的利益,他都会忽略不计。反之,你若哪里不周,得罪了这层天,他随便找个岔子、寻个由头——或者什么岔子、由头都不用找,就能把你的爵位和前程给黄了,甚至还叫你小命难保。所以,巴结好这顶在你头上的上司,实在是上上之策。

眼下,精明透顶的江东郡郡守吴干,正奉行的是“上上之策”。

巴结上司是一门学问,这学问对于已年届五旬且混迹官场数十年的吴干来说,早已是学有所成了。揣在他肚子里的两条最成功的经验,就是恭维和送礼。这两条经验虽然也甚为普通,大凡意欲攀附之人,都无人不会,但却十分管用,吴干屡试不爽,并且能在屡试中不断长进。比如这恭维之法,开始在上司面前他还有所拘泥,只敢说些“大人英明”、“大人才华盖世”、“愿为您效犬马之劳”之类媚语。生怕把话说得过了头而招人嫌。后来他就渐渐悟到,爱听恭维话的人是不嫌你说得多的,只要你说得好听,说得自然,说得一本正经就行。于是他就越来越上劲,直把恭维上司当作孝顺来做,外表上比孝顺他爹娘祖宗还虔诚十分。他已经年逾五十了,那个子兰才三十出头,可只要面对子兰,他就立马矮了三辈,那肉麻的恨不能为其吮痈舐痔的恭维话,连对他爹娘祖宗也万万说不出来。当然,奉承恭维还只是嘴把式的功夫,仅此一端,又万万不够,须加之上贡送礼、金钱铺路,方能功德圆满。吴干送礼,当然要送楚王。一国之君,权倾天下,自己的命脉首先攥在他手里,只要去郢都,是必然要备足厚礼进贡的。但是每次去郢都前,又必然要备和进贡同样的礼品先送给令尹子兰。不仅如此,平时另外给子兰的各种打点,更是难计其数。楚王厉害,可他相隔甚远,他看我这边远之吏,就如同看天边的飞鸟,焉能辨出黑白雄雌。只要每次朝见时,话甜礼足,便可平安无事。可是这坐镇在家门口的子兰,却是丝毫马虎不得。相处不好,他就是悬在你头上的一柄剑,落下你就完蛋。相处得好,他又是你头上的一张伞,这伞不仅能给你遮风挡雨,还能抬你身价,增你位分。

制“伞”千日,用“伞”一时。眼下,这江东郡郡守吴干,就特别想借用令尹子兰这张“伞”了。怎么借用?后面自有交代。

靠着恭维和送礼,吴干从楚国最小的里尹一路晋升为威镇一方的郡守,妻妾也从原来的一个增加为时下的四个。其最年少的美妾,今年才二十岁,而此美妾不久前又为他产下一个漂亮的男婴。年过五旬,喜得贵子,这不是天大的喜事?所以,吴干要好好庆贺一下。当今的楚国,虽然黎民百姓穷苦不堪,衣食皆忧,而官府衙门却酒宴盛行,喜庆不断,不为别的,皆为这酒宴喜庆能带来种种好处。办喜庆的,可借机敛财;前来贺喜的,又是个笼络关系、讨好巴结上司的绝好机会。吴干这个郡守的官职,管辖的乡、州、社、里,数以百计,郡守办喜庆,下属便会争先恐后而至,那礼品、礼金便能堆积成山。吴干当然把这些都看成是他应得的份——我从一个小里尹爬到郡守的位置,该送了多少礼,你们孝敬我不应该吗?!

他小儿的满月酒宴就定在今天。一大早,就见江东郡郡守府张灯结彩,喜乐震天。太阳还没有冒出多高,前来贺喜的客人便一拨又一拨地陆续到来。

吴干带领着他的管家、门官和一众侍从在门外迎候客人。按说迎候客人,由下人出面就行了,吴干只需在他那宽大的客厅里坐候,因何他还要亲自候在大门外呢?这中间自有缘故,而这缘故,他的管家刘录心里十分清楚:昨天,刘录随同他的主子吴干一道去泰乐宫令尹府上,给令尹子兰面送了请帖,邀请他垂恩赐福,莅临郡守府的弥月酒宴。子兰对他身边的这个下属一直很满意,此下属对他恭敬得可谓无微不至,每见必有礼,就是今天来请客,也还带着礼物,何况又是请自己去吃喝享受,焉有拒绝之理,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了。吴干喜之不尽,所以今天一大早便等在了门外。他等待的当然是他心目中最看重的人物,至于那些乡、州、社、里的客人,都是他的下属,来了他也笑脸相迎,但却只叫管家等下人陪进陪坐,自己是不离大门口的,他是生怕耽误了迎候令尹的机会。从昨天去令尹府送请帖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高度的兴奋之中,这兴奋甚至超过了他喜得贵子的程度。他心中的“小九九”早算得明明白白:如果令尹能来赴宴,绝不只是多了一个客人,而是给了我吴某一个天大的面子。有这个面子罩着,在这些乡、州、社、里的大小官员眼里,我的身价不知又涨了多少倍,位分不知又高了多少层。当今大王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国令尹大人,和我这个郡守私交甚厚,那些原来就巴结我的人,还不更加俯首帖耳地恭奉于我?那些原来不想巴结我的人,又怎不心惊胆寒、从此不敢对我稍有怠慢?哈哈,吴干哪吴干,连我自己都要称夸自己了!

在大门口踞守的吴干,就这么高兴地等着、盼着,也把自己夸着,可是眼看已经日出三竿了,该来的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还不见泰乐宫令尹府那边有人来。

随着日头的升高,吴干的情绪似乎在下降,他不由将那个自夸变成了自问:“哎呀,这这这,难道令尹大人今天不赏光了?”当他自问了许多遍后,管家刘录匆匆从院里跑了出来,凑到跟前问他:“大人,客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开席呀?”

吴干不无失落地摆摆手:“别忙,再等等!”

就在这时,那个在大门口领班的门官突然叫道:“哎哎,又来了一辆车!”

众人急看,只见一辆两匹马拉的轿车迎面驶来。

眼利的管家刘录看看车,立马惊呼:“令尹府的车!泰乐宫的车!”

郡守吴干霎时喜出望外:“快,快迎令尹大人!”说着,他勿忙整整冠戴迎了上去。刘录也屁颠着跟上来。

车停了。吴干连忙殷勤地上前去揭开车的帷帘。

从车里出来的却是令尹府的管家邵洪。

吴干对着邵洪拱手相迎:“哦哦,邵管家,邵管家!”他的眼睛却仍在往车子里面瞄着,

邵洪眼珠转了转,然后笑着对吴干拱手说:“恭喜、恭喜!郡守大人喜添贵子,可庆可贺呀!只是,令尹大人公务繁忙,实难分身,,故而特遣在下前来代贺。”说着,他转身从车子里取出两匹绫罗来,捧给吴干,“这是令尹大人的贺礼,两匹余杭的绫罗,请郡守大人笑纳。”

在邵洪说以上这段话,吴干的脸上历经了两个变化。一是当听到令尹大人不能来时,失望的情绪瞬间就笼罩了他的全身,笑脸也刷地一下变成了个哭丧脸。再当邵洪从车里取出绫罗,言称是令尹大人的贺礼时,他又像是绝处逢生,旱天得雨,一时僵死的脸才又渐转活泛,随之笑容也回来了。他伸长双手捧接住那两匹光滑亮丽的绫罗,连声说:“感谢令尹大人垂爱,感谢令尹大人垂爱呀!”说着,他将绫罗交给身边的刘录,再对邵洪拱手相请,“卑职备有薄酒淡宴,敬请邵大管家屈尊移步,赏光到敝舍用膳。”

刘录也跟着吴干后面一再哈腰:“是啊,邵管家快请、快请!”

邵洪却连连摆手:“失敬、失敬,在下另有公干,不能久留。哦,对了,令尹大人另有一事相求于郡守大人,要在下面告。”

吴干一听连忙拱手作揖:“哎呀呀,羞煞卑职了!怎能说相求,令尹大人的话就是圣旨,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卑职也应照办不误。邵大管家快讲!”

邵洪说:“令尹府守卫虽然不少,可是分走一部分另有公干,就所剩无几了。令尹大人要向郡守大人借几个守门的。”

吴干赶忙说:“嗨,原来是这事,小菜一碟呀,小菜一碟!令尹大人能赐福驻留在我们这江东郡地盘上,是对本郡最大的关爱呀。作为郡守,卑职守土有责。几个守门的,马上奉给,马上奉给!”说到这里,他转身问管家刘录,“府中还有多少兵士?”

刘录说:“大人,兵士都去催捐了,就剩这门上几个站岗的。”

吴干便对几个站岗的门子一挥手:“你们都跟邵大管家去吧,可都要好好听从大管家的使唤!”他转身又对邵洪,陪笑说,“大管家呀,不知这几人够不够?”

邵洪便对着几个门子清点:“一、二、三、四、五,才五个,哦,我那门前现在是六个人。”

“六人?”吴干想了想,说,“再怎么也得给您凑六人”他左右望望,身边就只有刘录了,便对他说,“你也去吧!”

“嗳、嗳。”刘录连连点头应诺,遂将两匹绫罗交给郡守,然后和几个门子站到了一起。

邵洪望一眼刘录说:“那委屈刘管家了。”然后对吴干一拱手,“有劳郡守大人,在下告辞了!”说罢返身上车,并将刘录也拉上了车。

吴干抱着绫罗,不好拱手,便趋步上前:“卑职送……”

邵洪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接着对车夫一挥手,“走吧!”

轿车掉头驶去。郡守府门官及四个门子则跟在车后,跑步去往泰乐宫。虽然是徒步前往,但几个门子还显得分外高兴,他们边跑边聊:“这下可好了,能去泰乐宫!”“听说这宫里排场得很呢,我们郡守府简直不能比!”“叫我们帮忙看门儿,泰乐宫总得管吃管住吧?” “最好叫我们在那里多呆几天,饱饱眼福、口福……”

——这里再补叙几句:这泰乐宫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地方,为何连这近在咫尺又同是官府的郡守府的人也这么仰望?为何这令尹子兰能弃郢都的豪华之地不恋,而偏居一隅、呆在这江东郡还心安理得?这个在前面的交代中虽然已经说及,就是这江东郡原属吴国故都所在地,越国灭吴后,此地归越,越王遂将原来的吴王宫辟为越王行宫。后来楚又灭越,越王行宫就变成了楚王行宫,并匾其名曰“泰乐宫”。归楚后泰东宫再经多年扩建,已是相当奢华——然而,非到现场观之,仅凭寥寥数语,是很难得其全貌的。可是现场早已灰飞烟灭,笔者也寻不来当年的图样以慰眼于诸君。只得再加文字,略作补憾:楚是何等样国家?早在春秋时它是春秋五霸,进入战国,它又是战国七雄,虽然它现今日渐败落,但在当今楚王熊横的前辈执政时,楚国可是了不起的。熊横的祖父宣王、曾祖父威王当政的楚国,国力最强,号称是“宣威盛世”。熊横的父亲怀王当政的前期,重用屈原,厉行改革,楚的实力也相当厉害。强胜弱汰,古今之律,所以楚才能吞并包括越国在内的宋国、蔡国、鲁国等等一个又一个国家。这越国,远离郢都,越归楚后,先王远途巡查、布政,须得有个安身之所,而这越王宫虽则华丽宽敞,地段也最佳,但其全是按吴越之风而建,先王看着不顺眼,住着也别扭,想到我堂堂的大国之君,怎能被你区区吴越之风罩着,我自有大楚雄风呢!何况当时之楚又财大气粗,于是便按照郢都楚王宫的样式,大兴土木,改建扩修,积数年之功,终将泰乐宫改修成了足可与楚王宫比美的行宫所在。早在父亲怀王当政时,子兰就曾随父游历至此,并驻留多时,已对此处留恋不舍。而今远居于此,既能躲避朝事劳顿,安享清福,又能体验那种坐拥神霄绛阙、颇有大王之尊的美妙幻境,何乐而不为!再则,这泰乐宫既然颇似郢都王宫,看了泰乐宫,便如同看了楚王宫,又怎不令当地人如郡守府的门子之流,仰望之极!

此刻,子兰就正幽居于泰乐宫的歌舞馆内,斜靠在那个金镶银裹的大躺椅上 ,一边搂着美妾品尝美酒佳酿,一边观看一群苗条舞女,在舒缓的音乐声里悠然地唱着,翩翩地舞着。可是看着看着,他竟显得有些不耐烦,还摇头叹了声气。怀中的美妾便娇滴滴地问他:“大人,你是怎么哪?是不是昨晚没有尽兴……”

子兰并没回答美妾的话,而是向离他不远的乐官招招手。

那个瘦脸虾背的乐官,便匆忙近前,拱手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子兰说:“还有没新辞新曲呀?这些都老掉牙了!”

乐官躬身回道:“大人,没有了。”

子兰说:“就不能再编排些新的来?”

乐官说:“大人,这些辞曲都是先时从郢都那边乐府里抄录而来,卑职、还有那些乐师们,都只会袭用,不会创新。”

子兰便叹口气说:“唉,扫兴!听说郢都那边有个什么宋玉,能写一手好辞?”

乐官点点头:“是的。这宋玉不仅能写好辞,还能作好曲,乃是全能之才啊!”

子兰伸出手一抓:“咱们得想办法把那宋玉给要过来!”

乐官听了便说:“大人哪,这个宋玉固然有才,可他还有个毛病。”

子兰问:“什么毛病?”

乐官说:“他好劝谏。”

子兰问:“怎么劝谏?”

乐官说:“他常常劝谏大王、你的兄长要勤于国事,不要……”他说到这里又忍住了。

子兰追问:“不要什么?说呀!”

乐官只好说下去:“不要贪图享乐。”

子兰一听,马上就变了脸,他连连摇头说:“这种人,不要、不要!”然后一摆手,挥开了乐官。

这时,管家邵洪进来禀报,说是礼品也送到郡守府了,守卫也借来了。

子兰好像对守卫的事很关切,立即就问:“借来了多少?”

邵洪说:“六人。”

子兰皱了皱眉,说:“怎么才六个?”

邵洪说:“就这还把郡守府的管家都弄来了,他们也没人,说是平常那些看家护院的,都派下去催租了。”

“哦。”子兰点点头,接着才说,“吴干今天一定也呆在大门口吧?”

邵洪赔笑说:“算叫大人您猜对了!去的时候,我在车里老远就看见他站在大门口,脖子伸得老长朝我们这边望呢。车一到,他又伸长脖子朝车里瞄。哈哈,他是眼巴巴地盼着大人您去呢!”

子兰眯缝着眼问“你怎么说?”

邵洪说:“我说令尹大人公务繁忙,实难分身,不能亲来致贺,就把他给打发啦。”

子兰点点头:“嗯,会办事。”接着他对邵洪挥挥手,“去吧,别的事可以放放,首先得把大门给我守好。”

邵洪连连应诺:“是是,大人放心,泰乐宫万无一失!”说罢便转身匆匆而去。

邵洪来到泰乐宫大门口,十二个守卫已经一字排开守候在门外,左边六人是令尹府原来的值守人员,右边六个则是从郡守府借来的人员,连郡守府的管家刘录也规规矩矩地和守卫们站在一起。虽然都是管家,可是主人的身份悬殊啊,所以在邵洪这个大管家面前,刘录这个小管家就低人一等,只能被人家管了,更不用说他身边站着的那个郡守府的门官,他在郡守府门口能吆五喝六支使人,在这令尹府,他比人家一个普通侍卫还矮一截。

当邵洪这个大管家走出大门后转身面对十二人时,十二人不但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还恭恭敬敬地听他讲话。只见他先指了指左边的守卫说:“你们几个早上还说门上的人少了,这下不少了吧?”接着他又指指右边借来的人说,“邵守府急人所难,派来了这六个兄弟援助我们——”说到这里,他又指着左边的守卫说,“这下你们再说人手不够,就说不过去了。听好,你们给我听好!”他一下提高了嗓门,虽然还是脸朝着左边的人,好像还是说给左边的听,实际是要全体听的,“每个人都要跟钉子一样,牢牢地给我钉在这门口,不准擅自离开。就是你要拉屎拉尿,你也得报告,准你去,你再去,还得快去快回,不能磨蹭。每次只许一个离开,要有两个,那你就先憋着,等先走的来。除此之外,谁也不许无故离开。丁二虎!”他指着左边的一个守卫说,“这门口往日都是你在管事,现在邵守府的刘管家来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管了,”说到这里他望着刘录笑笑,接着说,“那就劳请刘管家和丁二虎共同管事,把这个令尹府的大门牢牢把好!”

丁二虎和刘录便齐声回应了个“是”,刘录还笑着特意加了一句,“请邵管家尽管放心,这么多人看一个大门儿,哪还有看不好的。”

是的,相信读者诸君看到这里也要忍俊不禁:这也太好笑了吧?守个门儿个把人就够了,本来就有六个还嫌不够,还再借六个来,还要这十二个人都堆在门口,不准离开,连解手也要管紧,是小题大做,还是没事找事?

非也、非也,实在是事出有因。前面述及,宋玉入朝以来,所到之处,可用两个字概括之,就是“民苦”。他所去的地方并不多,也就是郢都附近,遥远的边地,就少有涉足。而这些天高君远的地方,只会官吏更加肆无忌惮,庶民百姓也更加灾难深重。眼下的江东郡,便是如此。由于此地的黎民百姓,除了为楚廷,为郡府,为郡府管辖的乡、州、社、里层层缴税纳粮外,还有令尹府这个大户强征暴敛,水深加火热,敲骨加吸髓,百姓已几无活路。饿殍枕藉早不鲜见,乞丐满目更是域中景象。种地倒贴,做工无处,借贷无门,只有拖家带口去讨米要饭。可是要饭也无处啊!大家都穷得叮当响,去哪里要?富户寥寥无几,且没几个好心的,还养着家丁恶犬,谁敢走近?怎么办?要么等死,要么就偷或者抢。于是,这偷或者抢,便成了一些人的选择。在江东郡辖区的一些市镇上,原来还有些生意的,可是近年来都日益萧条,那原因一是门庭冷落,人们无力消费;二就因市镇上不时发生的抢劫事件,致使商家普遍产生了恐惧感,不少店铺便选择了关门歇业。店铺多是私家经营,风险自担,抢劫者是否就“柿子捡拣软的捏”?也不尽然,“硬柿子”不见得就太平无事。就在前些天,就有几车官家收的租粮,在途中被一群乞丐拦截哄抢。这件事惊动了官府这个“硬柿子”,也不得不加强防范。几天前,子兰接到了郢都那边的飞报,说是发放给令尹府的俸粮和俸银不日就到。要在往时,让其自到便是。可是那乞丐抢租粮的事警醒了他,他便将泰乐宫里的侍卫都派去接应官车了。

今天早上,子兰本来是要去郡守府赴宴的,他去了,那些乌鸦阵一般的大小官员,必定都要围着他献媚示好,他便能坐享众星捧月的乐趣。可是当他走出宫门正准备上车时,却见黑压压的一大群乞丐正从门前的街道走过,其中还有一个乞丐高声叫嚷说:“伙计们,实在讨不到吃的,就抢官府吧!”他听了,那个“众星捧月”的兴头立马就烟消云散,随之就一边吩咐门卫全员值守,一边吩咐管家邵洪去郡守府借人,他自己则退返泰乐宫内,闭门自乐。泰乐宫高墙厚筑,森严壁垒,比郡守府安稳多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