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孔鸣的头像

孔鸣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11/30
分享
《长玫瑰的土地》连载

第一章 3 、令有勇纳闷的是,人家寡妇还是寡妇,自己这条光棍也还是条光棍,所不同的是,人家回绝了所有前去提亲的人,而他龙有勇却被所有提亲的人家回绝了。

日头像熟透的山柿子终于从树上掉到了地上,一道道晚霞被鲜红的柿子汁浸染得浓稠,湿淋淋地挂在天边凝滞不动。灰玄的薄霭从青云山上绸布样漫下来,扯挂在河边的杨树林里,汇同各家各户袅袅升起的炊烟,似游非游,似动非动,如梦如幻,天地间顿时变得清凉了起来。鸟儿啁啾着回巢,年轻的母亲亮着嗓子召唤自家孩子乳名的声音响彻了山村。

有山和有田在河边放下肩上的镢头,脱下鞋,挽起裤腿,走进河水里,让河水冲洗粘在腿上的泥土。温暖的河水像母亲慈爱的手在轻柔地抚摸,让有山和有田从心里透出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两人虾着腰,双手掬水,冲洗着身上的尘土和疲惫。

正洗着,有山从两腿间的裤裆里,看见有勇赶着牛走了过来,只见他把肩上的犁耙往岸边一扔,让牛在树林里自己遛达,然后麻利地脱下穿了整整一个夏天的短裤,泥鳅样钻进了河中央的一个深坑里。那个水坑刚好漫腰,他一会儿像个乌龟把身子深埋进水底;一会儿又像条鲅鱼泼剌泼剌地窜上窜下,把整条河折腾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有山直起身子对有勇喊:“有勇哥,三十多的人了还没个礼貌性,没看见路上来来往往收工回家的男女老少?”

有勇用手撸一把脸上的水,反驳有山说:“操,年纪不大,还人五人六的,整个俩小封建。没听说有礼的街道无礼的河道?”

有勇从小就死了娘,后来他爹又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几十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龙大娘把他从小拉扯大的。有勇十五岁那年,他觉得自己能下地干活养活自己了,就回到他那三间破草房里,开始自立锅灶过起了日子。

有勇长大后没失良心,四邻八舍的有啥事总是跑前跑后抢着干,眼下三十出头了,还没个家口,村里龙姓人家的大娘婶子们没少为他操心,可不知为啥,就没那个缘份,日久天长,这事就给耽搁下了。

有山不想跟有勇闲扯,就问他:“你的地都拾掇利索了?”

“快了,一口人的地好拾掇,今年秋热玉米熟的早,耕地也早。”

“听大娘说,你好几天不去家里玩了,还有啥忙事儿怎么着?”

有勇把头摇得像货郎鼓,甩净了头上的水,站起身说:“忙秋忙的人困身乏,放下饭碗就想往床上躺,也不知大爷的腰疼病现在怎么样咧?”

有田接话说:“还不能下地干活呢!”

“年纪大了看着活心急,一天掰那么多玉米棒子,又没个牛拉车,全靠肩膀挑那受得了,不扭腰才怪哩!我跟有余商量好了,过几天等你们刨完茬子,两家的牛合在一起耕地,等耕完地,咱们几家再合起来一起下耩。”

“那敢情好了,就是累了你的牛。”有山扭头望了望在岸边吃草的牛说,“我们家那头都老的走不动路了。”

有勇又把身子缩进水里,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唠唠叨叨地说:“你家那头牛早就该卖了,卖了再买头牛犊喂着,庄户人家离开牛怎么种地?”

有山说:“你大爷早就有这种打算,就是没打听到合适的主。”

有田这时忽然想起去村委开会的事,忙对有山说:“哥,咱还去开会不?”

有山说:“晚不了,咱跟有勇哥一块去。”说着,扭头冲有勇喊,“哎有勇哥,今天过节,晚上过去一起吃吧,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也没啥意思,再说咱哥俩也老长日子不在一起喝酒了。”

有勇听了,低头想了想,说:“是老长日子了不假,从过完年你出去就没见面,还不老长日子了?今天过节,按说我应该过去一起吃个团圆饭的,可还得去村委开会,弄得怪晚的,我看我还是不过去了。你回来一趟不易,还不在家多呆几天?”

有山说:“这可没个准,我忙完秋就回去,你今天晚上还是过去吧!”

有勇听了这话,犹犹豫豫地说:“有胜媳妇在这里,我一个光棍子大伯哥,怎么好意思坐一张桌子上呢。”

“嗐,都啥年代了,还讲究那一套,亏你还喊我小封建哩!再说天都到这个时辰了也不见他们回来,看样子是要在他媳妇家过节了。”

“啥年代也不能没大没小!再说我把过节的东西都备齐了,等村里散了会回去吃点就行了,秋乏的只想困觉。”

有山见大勇执意不去,就不好再让。这时有人站在远处的桥头上喊有勇,三人扭头循声望去,原来是村里的小寡妇何长英。她肩上扛着镢头站在桥头上,右手打着话筒,破着嗓门嚷:“有勇,有勇,听说你的地快耕完了,过些日子帮你大姐耕耕行不?”

何长英死去的丈夫龙有成比有勇小五岁,按理说她应喊有勇大哥才对,可不知为啥,她总以大姐自居,有勇也乐的以小弟自称,借此向她讨个嬉闹。有勇见喊他的人是何长英,一下就来了精神,也大声嚷嚷说:“你咋呼啥?别在这出你兄弟的丑,没听人家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吗?我这光棍汉往你寡妇门前一站,还不让你给惹一身骚?我光棍的清白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咋办?”

何长英原本就是个泼辣主,一张嘴也骚的厉害,见有勇张口就沾自己的便宜,更不示弱:“光棍子,你嘴里甭屙屎,老娘就是脱下裤子,你也没那个贼胆。”

“我就是有那个胆,也没那个心,你寡妇是个啥货色我还不知道?我扔的破鞋也比你新,我光棍汉还守着贞洁呢!”

何长英见有勇骂她是破鞋,气不打一处来:“光棍子你听着,老娘就是守一辈子寡,也算是在这人世上走过一回了,你小子算个啥?你还不如个吃屎的孩子哩!”

有勇跟女人耍嘴皮子贼精得很,他不急不躁地说:“你还别小瞧我是个光棍子,我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夜来后晌有个骚女人敲开我的门,跟我同床过的夜你知道不?”

何长英知道有勇这是在胡诌,把嘴一撇,嘲笑说:“光棍子,你甭在这瞎吹牛逼不上税,不知是谁家的老母猪拱错了圈,钻到你被窝里去了!”说完这话,她自己先忍不住格格地笑起来。

何长英的话一点儿也不让有勇生气,他一脸惊讶地说:“哎呀,你怎么知道她长得像老母猪来着?赶情你知道她是谁吧?”

何长英不知是计,大声嚷道:“这种恶心事,还是你自己说吧,我倒是想知道是谁家的猪圈没关紧。”

有勇嬉皮笑脸地指着何长英说:“夜来你赖在我床前不走,说你一个人在家心里空得慌,要跟我拉拉呱,说着上前搂住我的脖子直亲我,说你打心眼里喜欢我,还说我是你的亲男人来着,今天怎么就不承认了? 看来你也是个假正经!”说完,他憋着笑把嘴脸埋进水里,像鳄鱼一样只露着脑袋和两眼盯着何长英。

有勇说得连枝带叶这么真,当着有山和有田的面,何长英脸上挂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有勇你这个驴熊,你真不要脸!你想沾老娘的便宜,你……你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哩!”

有勇仰头冲何长英吐了口河水,不屑地说:“呸!还天鹅肉呢,皮松松地还不如老母猪那买卖哩!”

这话可让何长英架不住了,她扔下肩上的镢头,风风火火地从桥上跑下来,嘴里泼辣地骂着:“老娘今天就看看你这个小光棍有没有那个贼胆,老娘脱了裤子看你敢不敢,我把你这个小杂种……”

有勇见何长英不管不顾地奔过来,忙起身往对岸跑。他领教过这小寡妇的厉害,两人见面就闹,闹急了她就会没头没脑地在他身上乱抓挠,他现在赤身裸体,让她抓挠几下就不轻。何长英见有勇精赤着身子上窜下跳的狼狈样,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腰。等她笑够了,一扭脸看见有勇的牛正站在河边饮水,就气冲冲地走过去,摸起块石头照准牛腚砸过去,砸得牛儿“哞哞”直叫。因为有山和有田在场,她没有太泼辣地咒骂有勇,只是冲对岸的有勇发狠说:“光棍子,你等着!”然后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等何长英走远了,有勇才敢从对岸的树林里走出来,讪讪地对有山说:“这小寡妇真厉害!”

有田看着有勇的狼狈样,笑得直不起腰。

有山强忍着笑问有勇:“有勇哥,她夜来真去你家了?”

有勇开心地说:“操!逗她开心呢!”

“那你怎么说得有枝有叶跟真的一样?你看把她气的,恨不得一口把你吃了!我还以为你俩真有一腿呢?”

有勇听了,一下板起脸,训斥有山说:“别瞎说!本庄本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哥还能去干那些丢人现眼的事?”说着,他把脑袋扎进水里,憋了老长一会,才从水里钻出来,呆板的面孔舒展了,满不在乎地说,“跟这帮野娘们见面就得闹,你不闹她们,她们也拿你穷开心,一个村里天天见,哪能老捡好听的说?”

有山笑了笑,没有吭声。有勇跟这小寡妇的事,他多少也有些耳闻。他听说人家刚守寡的时候,有勇就对她动过心思。娘知道他的心思后,就让春花嫂子去找小寡妇牵这个线。春花与小寡妇何长英的娘家都是龙廷村,两人从小一块长大,还是表姐妹,无话不说。可是春花把有勇的心思跟她一提,她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春花问她为啥?她说啥也不为,就为有勇长得丑,家里穷,人邋遢,不像过日子的样。这话传到龙大娘的耳朵里,龙大娘在心里好一阵难过,就劝有勇死了那份心。有勇却不听,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有山觉得有勇跟这小寡妇虽然表面上打打闹闹好像没啥事似的,说不定暗地里有戏,所以就问:“有勇哥,你俩平时除了耍个嘴就没发展个别的?”

那年提亲的事有勇知道瞒得过有田瞒不过有山,可他跟小寡妇也确实没有发展个别的,就理直气壮地说:“你这是说的啥话,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找她!”

有山心里一怔,问:“为啥?”

“还为啥呢,”有勇不屑地说,“她男人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这女人太泼辣,气得她婆婆天天要上吊跳河,他男人草包一个,打不过她就一气之下喝了敌敌畏。”

有山说:“你别瞎说,她男人可是得了癌症,怕给家里欠下债才喝药的。”

有勇说:“反正与这两件事都有关!”

有山说:“有关无关的碍你啥事?有关那年你还……”有山没有说完,看见有勇一下就脸红了,赶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有勇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他自己的心事自己最清楚。他曾为她夜里睡不着,为她醉过酒,也曾为她鼓起过短暂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她嫌他长得丑,这是爹娘给的,没法子改了,可家里穷人邋遢这个好办。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镇上买来一身新衣裳穿上。在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坚持着每天夜里洗澡,衣服扣子整整齐齐,领口袖口干干净净。他还养成了不挽裤腿的习惯。这一切都是为她才改变的,可人家好像没看在眼里,就连平时耍嘴时也没听她提起过。“这娘们眼眶子还真怪高来!”想到自己只能跟她耍个嘴皮逗个闷乐,其它的啥也捞不着,他这心里就来气。可是令他纳闷的是,这几年来,人家寡妇还是寡妇,自己这条光棍也还是条光棍,所不同的是,人家回绝了所有前去提亲的人,而他龙有勇却被所有提亲的人家回绝了。

有山看着有勇尴尬的神情,斯条慢理地说:“我看那寡妇的地最好还是去帮着耕一耕,不冲别的,就冲她们孤儿寡母也应该过去帮一把。”

有勇的脸又红到了耳朵根,烧得他心里一阵燥热,忙又蹲下身,把头脸埋进水里,等脸上退烧后,才把脸仰在水面上,两眼瞪天沉思默想。

有山接着说:“人家男人为啥喝药?还不是怕给她们娘俩欠下还不清的债?你整天光知道喝酒,有人家那条过日子的恒心?寡妇在娘家时,十八岁就当村妇女主任,常到乡里去开会,她男人当时在咱乡里也是个小职员,政府精减干部才回村。你知道那么多给她介绍对象的,条件都比你好,她为啥就不同意?”

有勇迫不急待地从水里站起来,凑到有山跟前问:“为啥?”

“为啥?她儿子要给他爹守三年孝,人家刚死了男人你就去提亲,你想,人家能应?”

有勇听了,自忖了一会儿,说:“这倒也是。”

“听春花嫂子讲,她男人死前只求她一件事。”

“啥事?让她守一辈子寡?”

有山见有勇焦急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那倒不是,她男人说他娘年老多病,就他一个儿子,生活又困难,看在他们夫妻多年的份上,照顾好老人的晚年。”

“那老婆子不是第二年就随他儿子去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有勇哥,死了老人不是还得守三年孝?咱柴汶河一带有这风俗你不知道你?”

有勇恍然大悟,嘴里一个劲念道:“怪不得哩!怪不得哩!”这时他回想起寡妇跟自己开过的玩笑,就感觉句句都有深深的含义。看来这寡妇的地还真得去帮她耕才行哩!想到他跟寡妇一起下地,一起回家吃饭,一起……他的两腿突然一热,慌忙把下身蹲进了水里……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