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山雾从老榆山和青云山的山峦皱褶里涌泄下来,遮蔽了柴汶河,笼罩了龙旗村。等憋红了脸的太阳从东山头上爬上来时,弥漫的白雾便化成长长的白带,飘摆着飞进柴汶河两岸的树林里,然后缠绕披挂在树枝上,让树们变成婷婷玉立的仙女,在晨风里翩翩起舞。
龙旗村村前的杨树林里,爱起早的花喜鹊站在枝头忙着梳洗打扮、叽叽喳喳地互相问候。
这时有人拐下村前那条进城的路,钻进了杨树林里。这人就像树枝上好心情的花喜鹊样,满脸透着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神气。村主任算个啥球?不错,我出手打了他,可我打得对!我不能眼看着他犯错误!我勇敢地打了他,是挽救了他,挽救一个要犯错误的党员干部是有功劳的。那怕他的战友是派出所的所长又能拿我怎么样?还不是把我放了?他这么得意地想着,脚步轻轻盈盈踏上杨树林里那座无名小桥,抬头噘起嘴巴子冲着树枝上唱歌的花喜鹊,吹了个很响亮的口哨。
不错,是有勇回来了。
有勇抱了一夜槐树。那副镀着金带锯齿的手铐把他紧紧铐在一棵一搂多粗的槐树上,站不直蹲不下,累得他腰酸腿疼胳膊麻,再加上秋蚊子咬,他是一夜没眨眼。盘算着抱女人来着,没成想这女人没抱成,先抱了一夜硬梆梆凉冰冰的槐树。可他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昨天下午就听派出所里的人说,到半夜里就提审他,可到天亮也没人提审,一大早就所他放了。这是龙志生向我屈服了,他害怕我了,他让派出所把我抓去,是想吓唬吓唬我罢了,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有勇在心里这么想。
有勇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还没捞着口饭吃哩,饿的他的肚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摇了摇胳膊,心里掂量着还是自己吃了亏。操他娘的,去时坐的是小轿车,他娘的只管接不管送,害得老子一天没吃没喝没捞着睡觉,一大早还得步行走回来。要是今天是柴汶河集就好了,顺便去赶个集再回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两找平,可昨天是龙廷集,隔两天才是柴汶河集哩,要是昨天不是龙廷集,或许自己也没这码事儿。
有勇一路上翻来复去思量着自己这次不寻常的经历是利是弊时,心情还像刚出笼的鸟样兴奋异常。碰到赶早下麦田拾掇土坷垃的村里人,他总是主动上前笑嘻嘻地打招呼。他的热情可不是因为自己犯了啥错误向人讨个好脸,而是一个胜利者的自谦。我打了村主任,派出所都不敢对我怎么样,村主任可是村里惹不起的主,连他我都敢动手,你们日后可要拿我当人待哩。他自我感觉良好地估量着自己日后在村人们眼里的地位会有个好变化。
有勇大步流星地奔回了家。那头正在牛栏里吃草的黄牛见主人回来了,“哞”地抬头冲天吼了一声,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要跟他说句啥。
有勇从栏外的草筐里抓把草扔进牛槽里,伸手亲热地拍拍牛脑袋,“伙计,没受难为吧?是谁给你打的草料?”
不知黄牛是真地听懂了主人的问话,还是主人的手打疼了它,它通人性地用力晃晃脑袋,两只耳朵拍打在一对硬梆梆的犄角上“啪啪”直响,然后它伸出舌头去舔有勇被手铐铐得有些红肿的手脖子。
有勇心里一热,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了泪。牛通人性,一点儿也不假。他用手抚摸着黄牛的嘴巴,安慰它说:“好伙计,没啥!”
昨天夜里,他抱着派出所里那棵槐树时,还担心自己的老伙计没人管照哩,现在看到牛肚子吃得像面鼓,他放心了。草筐里的草是新鲜的,草叶上还有湿漉漉的露水珠哩,这是一大早去山上割来的,这说明有人来照料他的老伙计。他心里热乎乎地,又用手拍拍牛脑袋,说:“伙计,你吃得倒是怪饱,我可一天一夜没沾点汤汤水水哩! ”说着他站起身,准备回自己那三间破草房里去。
有勇从窗户底下一个墙洞里,掏出屋门钥匙开门进去,见床上的被褥叠得有角有棱,整整齐齐地铺摆在那里,他心里忽地又是一热。那床破被褥都脏得不见本色了,还有人替他收拾得这么利索,他既感动,又酸楚。家里要是有个女人就不会有这么脏的被褥了,于是他一下想起小寡妇。想起小寡妇他又伤感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就跟木鸡样倚着门框傻呆呆地立在了那里。不知人家还乐不乐意来这个家哩。
有勇一阵冷一阵热深深浅浅长长短短地想了大半天,后来忙转身重新锁上门,一溜烟地朝着志奎大爷家跑去。
昨天夜里,志奎从志生家回来时不早了,虽然龙志生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可人家说到早上才放人,这一夜侄子难熬哩!志奎躺到床上心里还牵挂着有勇,这一夜就没睡好。天刚麻麻亮,他就起床了,拿上镰刀去山上割回来满满一筐草料。他刚从有勇家回来,盘腿坐在床沿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往下摘着裤管上的鬼葛针。他每摘下一根就用手使劲捏断扔在地上,每扔一根他就恨恨地骂一句:“让你长刺哩,让你长刺哩,让你害人哩,让你不得好死哩……”
志奎这是指桑骂槐骂龙志生那个黑了心肠的本族兄弟。他真把有勇害苦了,他能答应放人,他能还给有勇一个原先的清白名声么?人要脸,树要皮,进了“官府”的有勇日后怎么在龙旗村混?他志生就是个鬼葛针,是个长着毒刺的害人精!就在志奎摘着鬼葛针骂人的时候,有勇从外面闯了进来。
“大爷,大娘,我回来了!”有勇站在门槛上喊。
有勇的声音跟旱天里打雷样,惊得志奎浑身一抖,猛抬头见有勇就站在自家门口,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立马堆起一堆日头样的欢喜,慌慌乱乱地跳下床,一把逮住有勇的手,左打量右打量,上撒目下撒目,见浑身上下没少啥也没缺啥,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说:“回来了?”
“回来了……”有勇刚一张嘴就想落泪,他忙抬手抹把眼窝,扭脸冲大娘说,“大娘,我害你担心了……”
正在做饭的龙大娘鼻子倏地一酸,两行浑浊的老泪从红肿的眼窝里叮叮咚咚地滚出来,“回来好……回来就好……”她上前心疼地抚摸着有勇的脸,担心地问:“人家没难为你吧?”
“没呢!”有勇满脸的不在乎,大大咧咧地冲大娘笑了,“说是夜里提审我来着,可天亮了也没人问,今儿个一大清早,有个胖警察狠狠训了我一顿,就让我回来了,说是回家听候处理。你放心吧大娘,连派出所都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一个村主任还能怎么处理我?”
“没难为咱就好!”龙大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这才绽出笑意,她为侄子一早就能回来高兴,“村主任怎么处理怎么是,咱不能不服软,人家要是让咱坐上十天半月的牢,咱也得受,咱小腿扭不过大腿哩!人家是官府,咱是老百姓……”
听着龙大娘数落有勇,站在一边不吱声的志奎心里可就有了数。派出所说半夜提审有勇,到天亮也没提审,这说明夜里龙志生那电话起了作用。还真多亏那个电话哩!那个电话要是打晚了,有勇也少不了受难为!不管龙志生是不是情愿的,那礼送得不心疼,值!
“没受难为就好,待会儿去给你志生大叔赔个不是。”志奎这么叮嘱有勇。
“操他娘的大叔!还要我去给他赔不是?等他白了毛着吧!”有勇梗梗着脖子,七个不服八个不顺真像有了能样,冲着门外的大街粗声大气地说。
有勇的倔劲又上来了,他真是屡教不改的顽固蛋哩!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志奎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气:“你给我住嘴!”他虎着脸,冷森森地瞪着有勇。
有勇立马就噤了声,顺从地去床沿上坐下,左腿圈起来横在床沿上,右腿垂在床沿下,两手放在膝盖上,两眼怯生生地瞪着站在屋当央的大爷。有时候一个人就会平白无故地害怕另一个人,虽然对方长相又不凶,心肠也不坏,可就是让人害怕。当然,这种害怕并不是胆怯,而是一种敬畏。比如有勇,从小到大,在心里头一直敬畏着志奎大爷。志奎大爷从来就没打骂过他。他就敬畏志奎大爷,别人他谁都不怕。
“你看你都能成啥了你?”志奎用烟袋杆子点着有勇喘着粗气,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到门口在门槛上蹲下了,然后就是自顾自地拾掇手里那套抽烟的家伙,还是那神情专注地模样,还是那永远不变地程序,装烟、点火……
有勇被大爷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他怯怯地瞅瞅大娘,又去瞅瞅只顾一个劲抽闷烟的大爷,纳闷地咽了口唾沫,没敢说话。他最摸大爷的脾气了,过会儿等他自己生够气,他才开口告诉你他为啥训你。其实有勇来时就做好了让大爷训一顿的思想准备。大爷这一辈子是个最注重名声和脸面的人,自己闯了祸,大爷能不生气?能不教训他一顿么?
其实有勇估量错了志奎大爷。昨天夜里志奎跟龙大娘从龙志生家回来,两个人就说好了,等有勇回来,谁也不能说他啥。凭良心说,有勇做的没错,狗日的龙志生挨打活该,他是欠挨揍,按说揍得还嫌轻。不过两人不能这么对有勇说,这么一说,有勇就能得上天了,说不准哪一天又惹出啥事端来。有勇虽然性子直点,可也是个能闻香臭能分好歹的人,啥话也不用说,他就知道自己错在哪。可他万万没想到,有勇从派出所回来,口口声声不服气不说,还拿自己当英雄好汉来看,他这不是昏了头是怎么着?亏他还进了回派出所,看来人家没难为难为他还错了哩!这种时候要是不教训教训他,日后他非把脚底下的路走得更斜歪不可。不过有勇这种犟驴性子,他这当大爷的也是头一回见。
侄子一大早回来,肯定还饿着肚子,龙大娘看着低眉垂眼规规矩矩坐在床沿上的有勇,心里疼燎燎地真跟猫抓样。她朝着志奎的后背狠狠挖了一眼,亮着嗓门气冲冲地说:“夜里怎么跟你说的,有勇还饿着肚子哩,你就甭在那生闷气咧!”
有勇抬头冲龙大娘讨好地干笑几声:“可不大娘,从昨天到现在人家还没管我一顿饭哩,我这肚子饿得跟着了火样,大爷心里有气,就让他说说心里也痛快,我听着哩!”
志奎听有勇这么一说,心里那股气呼达一下下去了,他回头瞅了有勇一眼,没作声。他把烟袋嘴送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有勇不是有余他们兄弟,别看他是自己从小把他当儿子拉扯大的,可侄子总归是侄子,当侄子的还能全为了当大爷的活着?听有勇说他还没吃饭,志奎扬起下巴,朝着窗户台子说:“你大娘给我冲了碗鸡蛋汤,你麻利喝了吧。”
有勇早就闻到鸡蛋汤的香味了。他朝窗台上扫了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碗,碗沿上横放着一双筷子,碗里正往外冒热汽,肚子里立马滚过一道火团样灼热难忍的响雷,忽地声跳起来扑了过去。真的哩,眼前是一碗热气腾腾香甜四溢的鸡蛋汤,嫩黄色的鸡蛋汤里泡着两个大桃酥,荷叶样漂浮在上面,撒在桃酥上面的白砂糖,也跟小山丘样,馋得有勇咕咚咽口唾沫,舌头伸得老长舔着两片干裂的嘴唇,刚伸出双手,没等手指碰到碗沿,双手跟针扎了样倏地一下缩了回来。有勇回头冲志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你喝吧,加了糖不腥,喝了先垫垫肚子。”
“嘿嘿,我不喝,”有勇涨红着脸,“这是俺大娘给你冲的。”
“没事,我不饿,你就喝吧!”
有勇又忍不住朝窗台上瞟了一眼,使劲咽口唾味,说:“你身子不大好,我又没啥孝敬你,怎么能跟你争这碗鸡蛋汤?”他垂下头,小声念叨着,“大清早你就往山上跑了一趟,还说不饿哩,”顿了顿,他往肚子里咽了几口馋水,又重复说:“我没啥孝敬你,怎么能……”
志奎暗自笑了,他那满脸的皱纹舒展开,纹沟里汪满了咣咣当当的笑意。他伸手从腿管上拨下根鬼葛针扔在脚下,然后磕磕烟袋,起身走到窗台前,端起鸡蛋汤碗递给有勇,“快趁热喝了吧,家里还有,让你大娘再给我冲一碗就行。”
一阵香里透甜热喷喷的鸡蛋味扑头扑脑地直往有勇的鼻嘴里钻,有勇的嘴唇发着颤,接碗的两手发着抖,眼里的泪水打着转,心里头也一阵热接一阵酸地直忽悠。
“喝吧!”志奎说。
“嗯!”有勇嗯了一声,把横在碗上的筷子放回窗台上,两手紧紧捧着碗,仰起脖子,就听“咕咚、咕咚……”也就三五口,那碗底就朝天盖住了有勇的整张脸。
喝完鸡蛋汤,有勇摸起地上的暖壶,倒上半碗水,用手画圈似地晃着碗,那水在碗里打着旋,冲刷着粘在碗壁四周的残羹剩汤,冲刷一会儿,仰起脖子一口就灌了下去。最后,他又伸出舌头围着碗沿舔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志奎在一旁眼瞅着有勇跟个饿死鬼托生的样喝完鸡蛋汤,心里涌上一股蚊虫叮咬般的难受,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这东西好是好,就是不当饭。”
一直站在门口的龙大娘忙撩起衣襟擦擦眼窝说:“我这就去做。”
有勇伸着舌头上下左右地把嘴唇四周舔摸了一遍,这才想起来问:“大爷,有山跟有田呢?”
“有田还在东屋里睡觉哩,做好饭喊他不迟,有山陪有才给你志远婶进城看病去了。”
“唉!”有勇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你看看有才,小小年纪就扯大带小的,日子难着哩!”志奎借机又教育起有勇来,“你再看看你自己,身子骨壮得跟牛样哩,又没病没灾,把日子过成啥样了?你娘走的早,你爹走了快三十年了,到现在也不知在哪,是死是活没个音信哩!你要是不给我长脸,过几年我去那边怎么跟他们交待哩?”
“大爷……我……呜呜——”有勇终于忍不住心酸,跟老牛一样放声哭起来。
“夜来寡妇找我来着,她又哭又叫哩,要我想法子救你。要是小孩子打架吃了亏,我能出面找人家的爹娘替你争个理,可你是个大人了,咱乡里又没人……”
志奎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想起夜里老伴给龙志生下跪的情景,在眼窝里打转的老泪就跟滚山石样轰轰隆隆地往下滚。伤心归伤心,志奎对有勇只字不提给龙志生送礼的事。
有勇见大爷也落了泪,忙抬手抹把眼窝,换上副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脸说:“大爷,你别难过了,你看我……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志奎见有勇反过来劝自己,也忙抬手抹把老脸,换个带喜的脸谱,有些神秘地对有勇说:“夜来你大娘除了牵挂你,还替你打心眼里高兴哩!”
“替我高兴?”有勇迷惑着两眼说,“替我高兴啥?”
志奎就跟换了个人样,欢喜着一张脸,开开心心地说:“看寡妇急得那个样,是真对你有情义来!这也是你的福气哩!夜来我没给她好脸,她急得非让有山跟有才去绑架村长……”
大爷的一番话说到有勇的心事上去了,他脸上立刻爬满了厚厚的顾虑:“咱去了一趟派出所,丢了好名声,不知人家还理不理咱?”
“没啥,待会儿你过去一趟,就说这事让她担心了,先探个虚实,她要是对咱有意,就不会嫌弃咱,转天让你大娘尽快托个媒人说定,一个光棍,一个寡妇,也没啥好讲究的,两头都同意,选个好日子搬到一块住就行了。”顿了顿又说:“她要是要求像模像样地摆酒席办公事,咱也答应,我跟你大娘给你张罗。”
“按辈份寡妇喊我哥哩,村里人不会乱嚼舌头吧?”有勇不无担心地问。他不能不为这事担心,日后自己还要在村里混,舌头底下也能压死人。
“那有啥?你跟有成是兄弟,孩子不改名不改姓,都是咱龙家的后人。再者说了,那寡妇这几年不是老让你喊她大姐么,她这心思不是明摆着?现在咱不能顾虑那些脸面上的事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说得就是这么个理儿。人家寡妇都不在乎,咱还在乎个啥?成家过日子是你们俩人的事,管外人啥事?你打了这么多年光棍,遭得罪受得苦别人替你受了?我看俩人相好把小日子过得跟蜂蜜样比啥都强!”
现在,有勇跟小寡妇的事,在志奎眼里突然变得不是啥伤风败俗的事了,他是打心眼里盼着有勇早点成个家。
志奎跟有勇坐在床沿上正说到兴头上,就听外面龙大娘跟人打招呼,两人起身透过窗户玻璃往外看,只见邻居李玉明一瘸一拐地进了院门。
等一瘸一拐的李玉明迈着残腿费劲地跨进屋门槛,有勇这才从床沿上站起来,嘻皮笑脸地问:“玉明叔,大清早的怎么跟个山兔子似的起来就到处跑?”
“操你娘的,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婊子儿!”李玉明见有勇没大没小地骂自己是山兔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喘吁吁地指着有勇骂,“你娘个纂哩,老子去过你家,见门上挂着锁,猜你准会在这里。”
“找我啥事?”有勇开门见山地问。
“派出所给村委打电话说,你早该回来了,志生打发人把我叫了去,说要处理你。”
“怎么处理?”有勇斜眼瞅着李玉明,好像李玉明就是他的大仇人——龙志生。
李玉明看了看志奎。
志奎忙开口说:“玉明兄弟,有话你就直说吧,怎么处理都行,我们接受。”
李玉明朝有勇瞪了一眼,气哼哼地说:“这小子把事闹大了,村里要罚他五千块钱,另外还得在喇叭里公开赔礼道歉。”
李玉明嘴角上挂着嘲笑,幸灾乐祸地瞅着有勇。他知道,这种处罚最让有勇难受了。
村里的处罚也真够狠的。公开赔礼道歉不算丢脸,有机会能在喇叭里吼几嗓子,也算过过“官”瘾。可要罚款,还五千多,这是成心整人哩!“嗵”地一声,有勇一拳捅在墙上:“他娘的这么整我,我去找他算账!”说着,他抬腿就往外走。
“你敢!”志奎见有勇又要去惹事,厉声喊,“你给我回来!”
有勇立马像被人点了穴样定住了。他回头委屈地看着志奎,愤愤不平地说:“他要罚我五千块钱哩!”
志奎坐在床沿上叭哒着嘴一个劲地抽烟,没言语。有勇的报怨他不是没听见,可当着李玉明的面他能说啥呢?虽然李玉明是有胜的媒人,可他是村里的保管员,死巴结龙志生,为人不地道。他原想等有勇吃完饭就领着他去给龙志生赔个不是,实在不行,就让有勇破点财,提溜上两瓶好酒给他送去,算是道了谦,可万万没想到他志生会来这一手。打狗还得看主人哩,我送了礼,也下了跪,你怎么还这么处理?你龙志生真不是个好东西!
李玉明见志奎光顾抽烟不说话,就干咳一声,说志生还等着他回去开会,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又扔下一句话:“志生说了,今天吃晌饭以前就让有勇把钱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