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水利站批给龙旗村自来水工程名额后,随后用于自来水工程的十万元专用款也紧跟着到了位。这十万块钱是用来购买钢管、笼头、水泵的,挖井建水塔的事有承建龙旗社区楼的开发商出资来完成,但开发商有个条件,让龙旗村出义务工。龙旗村虽是个大村,可忙完秋后,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出工的村民大都是中年人和少数上了年纪的老人。
志奎家人口多,分摊下来的义务工就更多。有田走了,有山忙胶厂里的事,有胜一直呆在俊容家里不回来,全家五口人的义务工只有志奎和龙大娘顶着。龙大娘思量来思量去,就捎信到龙廷让有胜回来。原先给村里干义务工时,村民们怨声怨气出工不出力,到了工地上也偷奸磨滑,现在不同了,现在是给自己干,这样的义务工不但要干,还要抢着多干哩!全村没有一家扯后腿的,自家更不能因为大儿子当上了村主任让别人说闲话。捎信让有胜回来,加上她和志奎,人多力量大,早一天忙完自家的,再去帮有余一把,有余跟村民们一样,也在工地上干义务工。
有胜接到龙大娘捎去的信,晚饭前赶回了龙旗村。吃过晚饭,有山才从厂里回来。胶厂开业后,有山两头不见明泡在厂里。胶厂光开业没生产。有山和有才先把尘封了好久的机器设备擦净调试好,现在正忙着四处筹借资金进料、招人。现在不好招人。虽然有才挨家挨户去找过原来厂里的生产工人,有几个已经去了山外打工,有的家里人答应捎信让他们回来,除了在山外挣了大钱不愿回来的,也有个别人不相信有山能把胶厂搞活,犹犹豫豫地不说来也不说不来,这样,有山只好从外村招新工人,保证到时顺利投入生产。
听说有山包了村里的胶厂,有胜涎着脸跟有山套近乎,问他厂里要不要人,意思是想进胶厂谋份差使。
有山说:“厂里要的全是初中以上文化的,你连小学都没毕业,你去干啥?”
有胜恬着脸说:“我去当个副厂长,光帮你管人还不行?要不看大门也行!”
有胜这话差点把有山的鼻子气歪。他没好气地冲有胜说:“你就是去打扫厕所,我也不用你。”
有胜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磨有山说:“我去看大门也不行?”
有山一听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你一米七八的个子晃晃着,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怎么老想着找轻生活?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有胜厚着脸皮,自己给自己找理由:“我打小就下不了苦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你看大门有啥不好?总比你找个外人强。”
有山不想跟有胜罗嗦,直接了当对他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等干完义务工,咱爹去胶厂看大门,你想挣钱,就去找有田打工,胶厂现在不要人。”
有胜一看没了咒念,嘴里嘟嘟嚷嚷地说:“你不要拉倒,现在招人难着哩,以后你想让我去我还不一定去哩!”
有山哼了一声,说:“三根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根腿的人有的是,就不要你这号的。”
有胜见有山不理自己这碗咸菜,自讨没趣地坐回板凳上,跟个闷葫芦样憋屈了半天,突然又开口对志奎和龙大娘说:“爹,娘,我跟你们说件事。”
“啥事?”龙大娘抬头冷眼看着这个没有大出息的二儿。
志奎咳嗽了一声,抬头看了有胜一眼,没言语。他也瞧不上他这个二儿,再加上工地上活太累,他不想张嘴说话。
有胜斜眼瞟了一下埋头想事的有山,嘴角上扯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奸笑,说:“俊容说,咱家的房子也盖好了,喜谏也送了,她娘想让咱尽快办婚事哩!”
龙大娘还以为有胜想让她帮着求有山哩,听说是亲家催婚,风吹乌云样脸上一下响晴了,忙挺直身子问:“你说啥?亲家催咱办婚事了?”
“嗯。”
“行!咱办!咱办!”龙大娘机械地应着有胜,兴奋着脸去看志奎,见志奎坐在床头上眼皮都不翻,就起身走过去推他一把,喜滋滋地问:“你想啥哩?”
志奎吓了一跳,“干啥?”
龙大娘不满地,“干啥?有胜要结婚你没听见?”
“怎么没听见,”志奎看了有胜一眼,“结就结呗!”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跟阵腊八风样吹到龙大娘脸上,一下吹冰了她脸上的笑纹。龙大娘一腚坐到床沿上,突然变得眼泪汪汪声音颤颤,“有胜要结婚了,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哩?你这么不管不问,让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办?”
志奎见老伴伤心地掉开了泪,把嘴里的烟袋抽下来,不耐烦地说:“谁不管不问了?有胜结了婚,也了了咱一桩心事哩!”
龙大娘抹把眼窝:“那你这是为啥?”
志奎叹了口气,“唉!你光说结婚,可咱拿啥给他操办呢?”是哩,拿啥操办呢?就凭两片子嘴可结不了婚。志奎考虑的是自家当前的实情。
“早结晚不结,反正早晚得结,有钱没钱这婚不能不结。”龙大娘好像跟谁赌气似的说,“两家订婚这么多年了,咱搭上多少东西了?花了多少钱了?再拖下去,咱家可受不了了!喜谏送过去,这房子也盖好了,能结就尽快结……”
龙大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有胜的婚事不想操办也得操办了。志奎琢磨着老伴说得也在理,再拖下去,光过年过节的礼钱也不少花,不如让他们早结婚早利索。
龙大娘见志奎点头同意了自己的打算,这才高兴起来,亮着嗓门说:“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有胜帮家里干完义务工,就去镇上登记扯证,买好家具,选个吉日办婚事。”
有胜见爹娘应下了自己结婚的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得寸进尺地对龙大娘说:“娘,俊容说这婚事要办得排排场场体体面面的。”
一直坐在火炉旁没吭声的有山,不等龙大娘开口,抬头瞪了有胜一眼,问:“怎么个排排场场体体面面法?”
有胜把头往脖子里缩了缩,刺猬着两眼说:“那天要请喜乐队迎送,家具用车送,新娘坐小轿车来,陪同来的娘家人每人要六十块钱陪喜钱,六六大顺哩。”
有胜说的这一套,是让家里给他大操大办。光请喜乐队是六百块;一辆拉家具的长斗130货车二百块;新娘坐的小轿车也下不来六百;娘家来的陪客少说也得十个,一人六十,一下又是六百;再加上自家的亲戚朋友,庄里庄乡来赶喜的,十桌酒席少不了,还有烟酒糖茶,少说也得好几千,这还不算买家具……
有胜的话还没说完:“另外,俊容还说,去镇上领证前给她买上台洗衣机,要不她不去登记扯证。”
“啥?”龙大娘张大了嘴巴。
“贴子不是早送过去了,怎么还要东西?她有完没完?”有山冲有胜吼道。
有胜低头耷拉角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一阵,说:“俊容怪咱盖房子没出厦。”
“让她娘家陪送!”有山怒气冲冲地吼。
“她家没钱。”有胜立马说。
“咱家有?”有山恶狠狠地瞪着有胜,把那个“有”字咬的特别重。
龙大娘也来气,“不是我不出,喜谏钱都送过去了,怎么又要东西?早干啥来着?临到登记结婚了又要洗衣机,庄户人家用手洗就成了,手洗得还干净哩!”
有胜替俊容辩解说:“她不会洗。”
“啥?”龙大娘又吃了一惊,“一个女孩子家的连洗衣服都不会?”
有胜闷声闷气地说:“不会。”
龙大娘心里一凉,直后悔自己当初莽撞地订下了这门婚事。听说俊容连烙煎饼的鏊子都不会烧,整天只会往脸上擦脂抹粉。庄稼人娶这种女人进家有啥用哩?有胜又懒的皮疼,两个人凑成堆儿,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外面起风了,风声带着深秋的凉气从门缝里钻进屋里,屋里有了浓厚的冷意。
有山坐在火炉旁,提起水壶往炉灶里下了一铲炭,炉灶里立马响起火焰轰轰隆隆的燃烧声。
志奎把两腿伸进被窝里,两手抱着旱烟杆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两眼跟死羊眼样盯着脸前一吸一亮的烟袋锅。
龙大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活动活动腿脚,也上床坐下,拉过被子裹住下身。
屋里静着,静了老长时间,有山开口说:“别说要洗衣机,就是不要洗衣机,光这大操大办,也只能等到晚婚。”
有胜一听就急了:“那不成,有钱没钱也得办!”
有山反问有胜:“家里没钱,拿啥来办?”
有胜气势败坏地说:“没钱去借!”
有山等的就是有胜这句话,他说:“借了你还?你要是答应还,别说三千五千,就是三万五万也能借来。”
“我不还,借钱怎么让我还,我……我……”有胜嘴里嘟嚷着,听不清他往下说的啥。
“你不还谁还?谁让你结婚来着?不想还账现在就别结婚,过几年家里有了钱,别说大操大办买洗衣机,说不定还给你买上彩电冰箱哩!”有山这么挖苦有胜。
有胜理亏地垂下头,跟个瘟鸡样趴在自己的腿上想了一会,抬起头看着龙大娘,苦丧了脸说:“现在不结婚不行哩,再过几个月,孩子就下生,为了孩子,还是早结的好。”
有胜的话比炸弹还震人,屋里的人一下挺直身子,同声惊叫起来:“啥?俊容怀孕了?”
有胜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都六个月了。”
“不会吧?”有山怀疑地看着有胜,“上回她来我怎么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是她用布缠着肚子哩!”
龙大娘被这个消息惊的跳下床,走到有胜跟前恼怒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那就去医院打掉!”有山气急地瞪着有胜。
“不能打掉!”有胜急赤白歪地大声吼道,“是个男孩!”
“男孩?”龙大娘听说是个男孩,两眼放光了,但还是疑疑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
“她姨说的。”
有山反感地说:“她姨知道个屁!怀男怀女谁能知道?”
龙大娘信以为真地说:“她姨我认识,她可是龙廷街上有名的神嬷嬷,听说是狐仙托身,能掐会算灵着哩!”
有山看看龙大娘,又看看有胜,脑子里一亮,有了主意:“依我看,咱就将计就计,装作不着急,捎信告诉她说,俺二哥的婚事再等一年操办不迟,她总不能让孩子生在娘家吧?到时主动权掌握在咱手里,想大办还是小办还不由咱说了算?”
有山的话没落地,龙大娘劈头盖脸地张嘴骂道:“你少出这种馊主意!人家要是跑到医院去流产怎么办?孩子在人家肚子里带着,是人家说了算,那可是个男孩,龙家的后代!你少给我出坏点子,这婚事一定得办!越办早了越好,洗衣机咱出,婚事就按她说的办,答复她个满意。”
有山说:“哪来哪么多钱?”
龙大娘不加思索地说:“借!”
“往哪借?借了谁还?”
“谁还你就甭管了,这次你也帮帮家里的忙,把厂里的钱借给家里一些,你二哥的婚事你不能不管。”
“我没钱!就是有我也不帮。”
“有山你甭跟我怄气,就算娘求你,给你磕仨响头也行。”
有山见娘真要打自己的主意,就认真地说:“娘,厂里真没钱。”
“我不信!你说过银行贷了十万,你哥借给你五万,那些积压下的胶也能卖钱,你怎么没钱?”
“不是我不帮你,厂里原本资金就不足,那些钱要用到生产上,哪能用到这些闲事上?”
“你说这是闲事?”龙大娘满脸不悦地看着有山,“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终身大事,一辈子一回哩!”
有山耐着性子跟龙大娘解释:“厂里没钱就会倒闭,办婚事没钱可以不办,实在要办,就小办……”
龙大娘气恼地打断有山的话,说:“帮就帮,不帮拉倒,别跟我兜圈子!要是小办还用求你?我也用不着受这份难为!唉,养了你们这些儿子,造孽哩……”
坐在床上半天没开口的志奎,这时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不想因为有胜的事,连累有山的胶厂刚开业就倒闭。他开口训斥龙大娘说:“你就别打有山的主意了,有山办那个厂更不容易!”
有山见爹为自己说话,就借口说回厂里守夜,赶紧走了。有山一走,志奎也撵有胜早去睡觉,让他明天早起上工地。
有山和有胜一走,屋里一下显得更加冷清了。志奎坐在被窝里还觉着冷。人乍冷不受,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没入冬就这么冷,等入了冬还不知冷成啥样哩。墙上的挂钟叮叮当当地敲了十下,志奎磕磕烟袋锅,把烟袋放在身后的窗台上,打个呵欠对龙大娘说:“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龙大娘说:“你先睡吧,我为有胜的事愁的慌哩。”
志奎说:“愁有啥用?要不就按有山说的再拖一年?”
“那俊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可是个男孩!”
“唉!这个社会男孩不男孩的有啥用?我看还是闺女好!”志奎想到自己儿子多负担重,打心眼里觉得还是生女儿好。
龙大娘现在也跟志奎一样,觉得生女儿比生儿子好,就说:“咱就是不为要孙子,也得要媳妇,有胜这个样,俊容要是不跟他了,他可不好再说媳妇了。”
“唉!你说的也是,早些日子让有胜结婚,早一天把他分出去,也好给有山张罗一个,有山早就到订亲的年龄了,养儿子不给他们按排好家下,咱这当爹当娘的心里不踏实哩!”
“听说有山厂里积压下的胶卖出去不老少,本想让他帮帮忙,可他一个子也不出,回头你可得说说他。”龙大娘鼓动志奎说。
志奎说:“我看也不能硬来,有山的厂里正困难,他四处推销那些积压品,人都见瘦了!”龙大娘想了想,觉得有山是瘦了,就说:“要不给有田打个电话,多多少少的兴许能汇回来几个。”
志奎想了想,说:“这几天有余家刚卖了不少胶……”
龙大娘听了,半天没言语。志奎好像钻进老伴心里看了样,自言自语说:“有余家不能去,能去借钱的地方不多了。”
龙大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家还有啥进钱项,开口对志奎说:“实在不行,就把栏里那头猪,几只羊,还有那几只公鸡,也都卖掉……”
“那头猪太小,正上膘哩!”
“上膘总得吃粮食,卖了猪省下粮食,以后还能再喂。”
“那几只羊羔也随着大羊卖了它,那些公鸡,留下一只过年用。”
龙大娘下了狠心,说:“只留一只做种孵小鸡用,婚事要紧,全都卖了能凑个两千多。”
志奎在心里算了一下,点点头说:“嗯,差不离儿。”
龙大娘长长舒上一口气,榆树皮样的脸上也泛出一层鲜亮亮的笑意。
志奎却愁怅怅地木虎着一张脸,说:“咱家真是一个填不满的穷坑啊!”
龙大娘没有吭声。
两个人就那么默不吱声地坐着,一头一个。外面风吹树梢的啸声时紧时缓,让人听了揪心的慌。这时志奎冷丁想起有田,忙问:“有田过冬的棉衣给他捎去了?”
龙大娘心里一惊,登时变得坐卧不安起来:“还没哩!说是有才走时给他捎去,有才没走,就……”
“那有田那里就不用给他打电话了,才出去这几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天一冷,他自己知道买棉衣。”
龙大娘还是不放心:“买的不如自家做的暖和哩!”
“那怎么办?现在又没有回来的,要不让有山抽空给他送去?”
龙大娘心疼地:“来回光车费就好几十块哩!”
“那就算了,冷就冷吧,有田也不傻,自会想办法。”
龙大娘一个劲自责:“这事都怪我,要是提前给他捎去就好了。”
志奎说:“行了,你就甭念叨了,睡吧,天不早了。”
龙大娘抬手把灯拉灭,嘴里还是唠叨说:“这个月的电费也不老少哩!”
志奎没说话,回头从窗台上取下烟袋,装上一烟锅点上,在黑漆漆的夜里一明一灭地闪着。等一袋烟抽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龙大娘商量说:“有胜回来了,村里的义务工由他顶着,有山的厂子还没投产,现在也用不着我去看大门,要不我背上修磨家什,出去走一走,或多或少总能挣几个,咱多挣几个就能少借几个,你说行不?”
龙大娘心里格登一下,忙伸手拽开灯,披上上衣坐起来,惊异地瞪着志奎:“你刚才说啥?你想再去干老本行?”
志奎说:“啊。”
龙大娘心里一酸,硬起脸反对说:“不行!多年不背的东西了,还能拾得起?”
志奎知道老伴舍不得自己,就说:“没事,学到家的手艺不会忘。年轻那阵子,我背着那个木匣子不知走过多少村,打磨过多少石磨哩。全家的花销,孩子的学费,不都是从那手艺里来的?”好汉都有当年勇,想起自己的“当年勇”,志奎心里就涌起一股冲天的劲头,让他磨拳擦掌地直想这就起来去显显身手,“当年的家什都还在,前几年来收废铁的,你还说要卖了它,多亏没卖,你看现在不又用上了?”志奎用烟袋指指床底,满脸喜悦地说。
龙大娘想起自己跟志奎年轻时那阵,虽说日子过的艰难,可心里踏实着哩。临到老了,志奎又想背上那个木匣子出门,她这心里突然就酸楚的不行。她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搬的动那石磨?人不服老不行,前几年你为啥不干的,还不是力不从心了?”
志奎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这点力气还有。”
“这几年你的腰疼病老犯,你挺不住。”
“我悠着点就是了。”
龙大娘说啥也不让志奎出去。头发都白了,怎么能像个叫花子样再去走街串巷给人家修磨呢?不能为了儿子的婚事,让老伴再去受罪,就是家里穷死,也不能让他去。“都快进冬了,天这么冷,你不能去!”她听着窗外狼嚎样的风声,拦挡志奎说。
志奎也知道外面冷,可他决心一定,谁也甭想拦挡他,他打年轻时就是这么个脾性。他知道老伴不放心他,就安慰她说:“我先出去看看,这条路要是行得通,我就到年底回来,过完年就给有胜操持婚事,要是行不通,顶多三五天就回来。”
见志奎执意要去,龙大娘只好点点头,嘱咐他说:“行不行的,你别走的太远了,现在这条件好了,用磨的人家少,没多少活立马回来,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天又冷,吃不好睡不好的……”龙大娘说着说着,嗓子一哽,说不下去了。
“你看你,你这是干啥?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志奎责怪龙大娘说。
龙大娘擦一把眼窝,说:“他爹,你不能去啊!”
志奎见老伴又变了卦,心里一怔,说:“你看你,怎么又变卦了?”
龙大娘心里有好多理由不让他走,可她不想说出来,想来想去,只是说:“孩子们也不会让你去。”
志奎松了一口气,说:“这事甭让他们知道,等我走了再说。”
龙大娘就不再说啥,她太了解志奎了。
夜好长,志奎和龙大娘都没睡,一直面对面坐着,从两个人年轻时的岁月谈到现在的光景,从大儿有余的婚事谈到二儿有胜的,还有将来有山的,有田的……这一夜,老两口把能说的都说了,把该叮嘱的都叮嘱了。
听到天明的鸡叫,志奎干脆爬起身来,说:“咱别坐着了,赶快起来,你去做早饭,我去拾掇拾掇那些家什,趁天不亮早走。”
龙大娘给志奎做了碗他最爱吃的荷包蛋,又找出那件穿了多年的羊皮大衣,给他带上六十块钱,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这才送他出门。
志奎背着那个装满锤子、钎子等家什的木匣子,带着沉甸甸的希望和老伴疼撩撩的牵挂,迎着清晨冰条刀刃样的寒风冷气,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村。
这时,天刚麻麻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