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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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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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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连载

第二章

阿仓爷听了老谭的话,心动了。不光想老爹,还想老娘,还想媳妇,他想知道他们在那边做啥?

阿仓爷又有些迷糊,戏文里都说死了都会去投胎,那女人看着老爹还在柳树上坐着,难道没有去投胎。

他不信,又不得不信,因为他信命。

女人的家并不远,和他一村之隔,一个在村东 ,一个在村西,女人刚嫁过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像半个月没有吃饭,几根黄头发稀疏的盘在头上,还扎着红头绳。

阿仓爷对她印象特别深,因为在批斗他老娘的时候,就是她狠狠一脚,踢在老娘的腰眼上,老娘到死还疼,满口吐着白沫,骂那个坏女人。

阿仓爷急匆匆的往村西走,有人喊:“阿仓爷,去哪里!”阿仓爷听声音就知道是老谭的儿子小谭,小谭笑着同他说话,他觉得小谭的脸就像涂着白粉底曹操的脸,皮笑肉不笑。

阿仓爷嘴上“嗯嗯”的答应着,心里就开始骂:“你盖院子的那片地,是老子祖传的,你老爹打土豪分田地,我爹十亩带水井的好地充了公,你填了井 ,扒了坟,盖了大院子,收租金,比地主还地主的主,看看你的命怎样,能不能消受的起”

他心里骂完了,人家小谭也走了,也就是走对头打个招呼,老谭是他的酒友,可是他在人家小谭心里,屁也不是,要是屁,人早就放了,哪里还会夹在屁股里。

女人的院子是他小时候的乐园,他爹打锅饼挣了钱,置了地,盖了这片院子,后来,和他哥分家,他哥住了三间,他分了三间,他哥分开单过,不是地主,他跟着爹娘,成了地主。

女人坚决闹革命,分了他的房子。这几年刚翻新了,墙是红砖,瓦是乌黑的釉子瓦。哥家的房子嫂子住着,他侄没有翻新,嫂子可能跟侄去住了,几十年都没有任何瓜葛了,有没有瓜葛无所谓了,反正这都是命。

阿仓爷便在外面喊,多少年了他都喊女人的大名,因为这个女人不好称呼,别的女人可以称呼阿狗娘,阿毛娘,这个女人没有孩子,只能喊她大名:“钟小芹,钟小芹。”女人本来没有名字,看了电影(小二黑结婚),她自己给自己起名,叫中小芹,她是逃难过来的,不知道自己姓啥,后来看电影听演戏的人说,我是中国人。她说我就姓中,闹革命登记的时候,大队会计觉得还是钟好,她以后就叫钟小芹。以前,他可不敢高声喊,现在是给她送生意,所以喊的很大声。

女人披着大红褂子跑出院子,嘴里念着:“阿仓伯,阿仓伯 ,你喊我干嘛?”

女人穿的很讲究,绿裤子,绣花鞋,脸上还抹了一层在阿仓爷看来像白石灰一样的腻子,女人手里拿着烟,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

“钟小芹,听说你走阴看到我爹了,我想问问他在那边过得咋样?”

“你说能过得咋样,逢年过节,你又不知道到坟头烧烧纸,能不穷吗,别人的爹都换过不知道多少次衣服了,你老爹几十年了,都是送终的那身衣服。”

“你给我说说,我要咋做”,女人哧的一声笑了:“你能咋做,你想咋做?”

阿仓爷被她噎的直翻白眼,就说:“我就想知道他在那边过的咋样?”

“想知道呀,那也好办,我过阴,要用香窠纸马,你又不置办,我咋能去,没有香火钱,哪个小鬼愿意领着我逛阎王殿。”

阿仓伯任女人抢白完,还是嗫嚅的说:“我就想知道那边的事情。”

女人不乐意了,“阿仓伯,你以为那里是放电影啊,你想看啥看啥。”

“钟小芹,那你说咋办,只要你能让我知道那边的事,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女人噗嗤吐出一口浓痰,笑了:“好好好,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油锅,只要把你那只最红的公鸡逮给我,香窠纸马,我给你出了。”

阿仓爷喂了几只鸡,他可以杀死猫烂狗,但绝不会杀他的鸡。

“你别要那只红公鸡,别的都行。”

“那红公鸡有用啊,不光你喜欢,阎王爷也喜欢,小鬼也喜欢,你不要以为我要吃你那只鸡,那是进贡给阎王爷的,阎王爷早就托梦给我了,他那里缺打鸣的鸡,让我给找,我寻思了好几天,就你那只鸡合适。”

“阎王爷要是真喜欢,就送给他吧”阿仓爷还是觉得阎王爷厉害,不能得罪他。

“你今晚天傍黑,带着公鸡来 ,白天走阴看不清楚,傍晚最好。”

“那我就傍黑来。”

阿仓爷刚要走,钟小芹叫住他:“阿仓伯,你只看你爹吗,你娘呢,你媳妇呢?”

“这些你都能看到吗?”

“当然能,但是看他们都要香窠纸马,这些我给你出,但我太累,你要给我带两只老母鸡。”

“不下蛋的行吗?”

“就要那不下蛋的芦花和那个大白洋鸡。”

“那几只鸡你可看的真明白。”

“我不白吃你的鸡,等你见我走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几只鸡我也不吃,你想吃就给你吃好了。”

“阿仓伯,什么是我想吃,等你知道他们在干啥,你就知道我不白吃你的鸡了。”

“他们在干啥?”

“等我走了阴,你就知道他们在干啥了。”

“那就说定了,我傍黑来。”

“那鸡要绑好,最好把嘴巴绑上,不能乱扑通,我要是走了阴,最怕受惊吓。”

“好哩,好哩,我绑的紧紧的,钟小芹,我是不是得给你作个揖。”

“到时候,不光作揖,还要磕头,磕响头,那可不是给我磕头,那是给你老爹老娘磕。”

“这个我晓得了。”

“阿仓伯,那你到屋里坐,喝喝水。”

阿仓伯摇头拒绝,钟小芹从年轻就有的狐臭味直冲鼻孔,虽然有香水,还是令人作呕。

"好哩,好哩,钟小芹,傍黑我就来了,不喝水了。”阿仓爷一边走一边骂,“贱女人,不知道上烟,只知道让喝水,谁会去喝你家 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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