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仓伯,我咋听到小玲子亮嗓了呢!”
“是哩,钟小芹,你听到哩,我也听到了,小玲子的唱腔能绕梁三日哩!”
“阿仓伯,你还会说绕梁三日呢!”
“钟小芹,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地区王专员说的。”
“阿仓伯,我想起来了,那年地区行署组织人到乡下参观指导学习,由行署王专员亲自带队,他们到了我们公社以后,听说我们大队宣传队办的好,公社的肖书记就带着他们到我们大队来了,肖书记先给我们通知,说是地委考察组要到我们大队来听戏。”
“钟小芹,这事我也知道哩!那晚,天还不黑,大广播就吆喝,让各家早早吃饭,到小学校里看戏。咱那小学校地势好啊东高西低,现成的小广场。戏台子一搭,像模像样哩,再挂上两盏大气灯,照的周围亮的刺眼哩,那时候没有电灯,从远处看,那两盏气灯,就像星星哩!”
“阿仓伯,你说哩,我眼前就像放电影哩!”
“钟小芹,你走阴,咋看起了电影哩!”
“阿仓伯,我让小玲子的唱腔绊住哩,挪不开步哩!”
“是哩,是哩,王专员他们步行到了我们大队,我看大队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别的庄听说王专员到咱们大队来听戏,也来了不少人哩!”
“阿仓伯,那晚上人真多,比放电影时候人还多哩!我专门给那些干部们倒茶水,戏要开演了,江凤吓瘫了,不敢唱了,平时唱给自己庄的那几个人听还行,真见到这个大场面,一下子吓转向了,别说上台了,腿肚子一直打哆嗦哩!”
“钟小芹,那个江凤要不是大鏊子硬顶着,她哪能唱主角啊,嗓子本来就哑,直直的还不会拐弯。”
“阿仓伯,谁说不是啊!这回是大场面,江凤上不了台了,老谭急得脑门子冒汗,我看都发亮了。他把李民叫过来,一顿猛泚,李民说我也不知道江凤她不撑腿啊!老谭说,我天天给你们记着工分,关键时候,你给我来这一出。”
“钟小芹,你说起来比我想到的细哩!”
“阿仓伯,是小玲子拦着我,不让我继续走阴哩,所以我才说的详细。”
“钟小芹,我听你说,你说的比我说的更详细来!”
“李民听老谭说完了,说叔啊,江凤不能唱,我觉得还有一个人能唱。老谭问谁啊?李民说是小玲子,江凤听李民说是小玲子,腿也不抖了,马上跳起来说,小玲子是黑五类,不能唱革命的戏,老谭也急了,槡了她一句,说你能唱,你哆嗦什么。江凤被噎了,又不能唱戏,躲在一边不说话了。老谭对李民说,李民,你让小玲子唱可以,要是唱砸了,今年招工指标你就别指望了。李民说,小玲子要是唱不好,我这辈子,就不出咱庄了。”
“钟小芹,李民要是有这个决心,我那小玲子也受不到那样的罪哩!”
“阿仓伯,我们说唱戏哩!别先说以后的事,小玲子不让我走,就想唱戏给我听哩!”
“钟小芹,你听啊,和电影上唱的一样哩!”
“是哩,阿仓伯,我听李民对小玲子说,今晚唱戏,你演李铁梅,小玲子开始脸红,后来答应了。李民说,你这出戏要是唱好了,以后你就是正式的宣传队员了。”
“钟小芹,那晚上小玲子扮的李铁梅一出场,我都没有认出来,她手拿红灯,大辫子往后一甩,我就想这是谁家的闺女。我问自耩,这个唱戏的是谁啊!自耩说,爹啊,这是我姐啊!我说哪是你姐啊,这就是李铁梅下凡了!”
“阿仓伯,夸自己闺女没有够哩,不过小玲子扮演的李铁梅一出场,台下人都喊好哩!我给那个王专员倒水,王专员眼都直了,一个劲的鼓掌哩!”
“是哩,小玲子张嘴一唱,那个甜啊,那个脆啊!有人悄悄对我说,阿仓,瞧瞧你闺女,真有出息,还有的说,阿仓啊,咱们做亲家吧,你家粮食要是不够吃,我保着你们家吃一辈子。那晚小玲子真给我长脸了,想当年,我爹唱包黑头也没有这样长脸哩!”
“阿仓伯,小玲子唱得好哩!后来王专员听完了戏,夸小玲子唱戏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哩!咱大队的宣传队成了榜样哩,小玲子经常去公社里演出哩!”
“阿仓伯,我记得公社肖书记看上小玲子了,让人来说媒哩”
“是哩,是哩,肖书记是新干部哩,家里老婆死了,想续个弦,看上小玲子,找人来说亲哩!”
“阿仓伯,小玲子要是嫁给他,你们一家子也享福哩!”
“是哩,人家那样大的官,不嫌小玲子是黑五类哩,就是年纪大点,年纪大也无所谓哩,我就比凤莲大不少。我就对小玲子说,肖书记来提亲哩,要不你就嫁了他吧!小玲子说,我才不嫁他哩,他看着我我就害怕,演完戏握手的时候,他紧紧握住不放哩,那双眼,好像要把人吃了。我说小玲子,人家是喜欢你哩,你要嫁了他,说不定真去叫你当老师哩!小玲子头摇的像拨浪鼓子似的,就不嫁哩!”
“阿仓伯,其实我知道当时小玲子为啥不嫁给肖书记,她和李民搞对象哩!”
“钟小芹,我不知道她和李民搞对象哩!她拒绝肖书记,我以为是不想到肖书记家里当后娘哩,肖书记有个儿,比小玲子还大哩!”
“阿仓伯,那时候肖书记私下里发狠哩,他要是娶不到小玲子,别人也别想娶哩!”
“钟小芹,我倒是没有听人说过哩!不过小玲子让宣传队开除了,小玲子知道是啥原因,就对我说,爹,你别担心,不让唱戏就不唱,反正我也过瘾了!我就说,小玲子,就怕肖书记找咱的麻烦哩!小玲子说,爹啊,你别担心哩!李民说了,肖书记是打砸抢上来的干部,他蹦哒不了几天了。我说小玲子,可别胡说哩,人家在台上,权大着哩!”
“阿仓伯,那肖书记是打砸抢上来的干部,粉碎四人帮以后,他手里有人命,还叛了劳改哩!”
“钟小芹,这一会我们都是聊天哩,你快看看小玲子在干啥哩,我突然挺想她的!”
“阿仓伯,刚才我给你聊天,睁开眼了,啥也看不到哩!”
“那你赶紧闭上眼哩,蜡烛着的 差不多了哈,你仔细瞅瞅,我就想听小玲子唱戏哩!”
“阿仓伯,小玲子想唱戏哩!四人帮粉碎了,你们家的地主帽子也脱下来了!”
“是哩,是哩,大队里又成立了宣传队,这回不唱样板戏了,唱姊妹易嫁,王汉喜借年哩!”
“是哩,是哩,那时候可是真热闹,二胡一拉,琵琶一弹,唱戏的那些小调调就出来了。”
“钟小芹,我突然听到胡琴声了,那个拉胡琴的好像连着我心弦子一样,拉一下,我疼一下。”
“阿仓伯,我知道你为啥疼哩,你想起小玲子了,是小玲子那双手拽着你心系子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