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仓伯,这些外人也看着路不平哩!”
“就是路不平哩!小玲子躺在架子车上,再也不会说话啦!医院里人多啊!这个过来看,那个过来看,谁看了都哭,都骂这个负心人是畜牲哩!”
“阿仓伯,是不是蜡烛的泪越流越快了!”
“是哩,钟小芹,是越来越快了,不停的滴哩!”
“阿仓伯,那是小玲子的眼泪哩,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哩!”
“钟小芹,你问问她为啥还不投胎哩!干嘛在那里受罪啊?”
“阿仓伯,她走不开哩!有那个孩子绊着,也没有法去投胎哩!”
“钟小芹,这又得劳烦你哩!你看到李民没有呢?”
“没有呢!李民和小玲子是冤家,她们在下面根本就不见面哩!阿仓伯,我会给阎王小鬼们多送香窠纸钱,贿赂贿赂,让小玲子赶紧投胎哩!”
“钟小芹,我谢谢你哩!我看小玲子好像睡着了,我就喊玲子啊!咱回家了,我拉着架子车要走,那些人不让走,说天明咱就去找那负心汉,让他看看他做的孽哩!我说小玲子她不愿意让他看到,那些人就说,那个负心汉害死了你闺女,你得给他报仇啊!我拉着车想走,他们就是不让我走,他们也是恨死了那个负心汉了!”
“阿仓伯,李民这事确实做的太过了,他后来遭得罪,也是他的报应啊!”
“他们不让我走,我就在那里坐着,我心里就说,天宝啊,凤莲啊!小玲子去陪你们了,你们可要好好过啊!我想哭,泪水没有了,我就说娘啊!你说的对,咱那里的双生命就是贱哩!我看小玲子躺在那里,灯光照着脸,像熟睡了!”
“阿仓伯,我看着李民给小玲子跪下了!”
“是跪下哩!我拉着小玲子到了百货大楼,别人问怎么回事,跟我去的那些人就说,车上这个姑娘被你们联社里的职工给踹了,姑娘难产死了!他也不管哩!里面有明白事的就说,姑娘来城里,就是想让他安排生产哩!谁知道他不管不问,姑娘难产死了,害了两条人命哩!听他们这样一说,联社里那些职工说,这是谁造的孽啊!有些女的看小玲子那个样,都哭啊!上次领我去找李民的那个小丫头说,大伯你不是李民的老乡吗?我咬着牙说是啊,小丫头吃惊的说,这个负心人不会是李民吧!我狠狠的说,不是他这个畜牲还能有谁。那小丫头说,李股长这就要和副主任家的千金结婚了啊!众人听了,哇的一声都骂开了,这人喜新厌旧,在这里攀了高枝,把人家的闺女给祸害了,就不要了。”
“阿仓伯,这件事一出,李民也别想在城里混下去了!”
“那些人就喊,把李民叫出来。进去几个职工把李民拖出来。李民还不知道咋回事。一看到我,就问,阿仓伯,你怎么还没有回去。我说李民,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还能走得了吗!你还我小玲子!李民问小玲子怎么了,我说小玲子为了给你生孩子,死了。李民说我不信,那些人就说,打死这个畜牲。李民跑到架子车跟前,看着小玲子,他还试了试小玲子鼻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那些人抓起地上的东西就扔他!他们正闹着,过来几个当官的,他们说,老同志,我们是联社的领导,李民的事我们会严肃处理,天冷,你赶紧把你闺女拉回家,处理后事。他们说着,几个人把李民架走了,有人就大声吆喝,你们领导要处理不好这个畜牲,我们绝不答应,那几个领导说,好好,我们一定严肃处理。我见闹得差不多了,不想让人再打扰小玲子了,我拉着架子车就走,不管他们说啥了,我要把小玲子送到凤莲身边。”
“阿仓伯,不知道,你这一路是怎样走回来的!”
“风大啊,雪憋了好几天,到了下午开始下了,我拉着小玲子走的慢啊,那天我穿着塑料底的鞋,那个滑啊,一步一跌倒,我扶着车把,回头对小玲子说,玲子啊,爹一定把你送到你娘身边,我回头一看啊,架子车上那个雪已经落满了,看不到小玲子,也看不到被子了,只看到一堆雪。我弓着腰,使劲往前拉,就像那些年我去拉炭那样,我眉毛上,胡子上都是雪,可是我浑身都让汗湿透了!”
“阿仓伯,我也能看到一辆架子车拉着个大雪堆,慢慢的走哩!”
“等我到了家,雪还没有停哩!自耩和小英子早就睡了,我偷偷的拿了洋镐和铁掀,我不要让自耩和小英子知道小玲子不在了,也不想让大鏊子媳妇知道了在背后乱说。我把洋镐和铁掀放在车上,轻轻的对小玲子说,玲子啊!爹把你送到你娘身边,你好好睡!这些天,爹知道你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哩!”
“阿仓伯,这么大的事你咋不给自耩和小英子说!”
“钟小芹,我说啥哩!我给他们说你们的姐死了!小玲子是我活蹦乱跳的拉走的,回来直挺挺的躺着。我咋给他们说,还不如不让他们知道,我偷偷的把苦水咽了。”
“阿仓伯,你不让他们知道是对的,等他们再大大,就懂你了!”
“我拉着小玲子到了凤莲的坟子前,我就说,凤莲,小玲子来陪你了,你嘱咐我的我没有做好,没有给她找个好婆家,我还把她害了,我给你磕头,给你赔罪了。说完,我跪倒在雪地里,我不想起来了,也没有劲起来了。我在雪窝里趴了一会,我一想 ,我得起来,小玲子还在那里躺着呢!我爬起来,拿着洋镐在凤莲的坟子旁刨坑。”
“阿仓伯,那土可冻硬实了,能垉动吗?”
“钟小芹,我知道冻硬实了,才拿着洋镐垉啊!我用力垉,那地震的我手疼。我心里就说,玲子啊,爹一定给你刨个深坑,让野狗扒不到你,让野猫闻不到你!”
“阿仓伯,你是用命在挖坑啊!”
“钟小芹,我那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呢,我就想把坑挖大,挖深,小玲子睡的宽快,耕地时,犁耕不着;耙地时,耙划不着;耪地时,锄耪不着,牛踩不着,驴踏不着,猪拱不着。洋镐刨松了,我就用铁掀挖,那雪下的小了,我借着雪光,看得清楚哩,我挖好坑了,我跑到玲子面前,大哭了一场,我说玲子啊,咱换换多好,我躺在坑里,你在外面哭,我哭啊,哭了一会,感觉要晕了。我一想,不能晕,得赶紧让玲子睡了,我扒掉玲子身上的雪,把她抱到坑里,我怕那些土坷垃砸疼了她,就把那棉被给她盖上。我对她说,玲子啊!你好好服侍你娘!我还不能陪着你们一起走,我还要看着自耩和小玲子。雪不大了,风大了,刮到脸上刀割一样的疼,我把坑填满,上去踩的实实的,又扒拉一些雪盖上,谁也看不出这是小玲子睡觉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