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仓伯,你就这样把小玲子的后事处理了啊!怪不得我看小玲子一直没有换衣服哩!”
“钟小芹,你说的对哩!几十年了,我想起来还难受哩!不过那时候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让自耩和小英子知道,又不想大鏊子媳妇他们知道!”
“纸里包不住火火哩!他们早晚都会知道哩!”
“我也想了,等他们知道了,小玲子就投胎哩!他们想找也找不着了,小玲子不回来,等到自耩他们知道真相以后,就把她忘的差不多了!”
“阿仓伯,蜡烛的火头又小了!”
“钟小芹唉,那是流泪流得哩!灯花不能剪了,再剪火就死哩!”
“阿仓伯,你可别动,闭着眼跟着我走哩!”
“钟小芹唉!我闭上眼哩!那晚我就在雪窝里做了大半夜。我说玲子啊!爹再陪你一晚上!你死了,说是怨李民,其实是爹糊涂哩!爹要是早把你送医院哪有这事!小玲子,其实我知道你咋想哩!你被李民伤了心,不想活哩!就用这个办法让李明对你负疚一辈子哩!那晚风大啊,风吹着雪往眼睛里打。我说风啊,你使劲刮吧,刮的昏天黑地,我看不到小玲子才好!快天明了,我爬起来,拉着架子车回家。自耩问爹啊!你回来了,姐呢?我说你姐在城里做月子哩!自耩一蹦三尺高,说,我姐生了啊!我说你姐生了,自耩蹦起来又落下去的功夫,我觉得是踩在我心尖子上,我哪个疼啊!小英子也过来问,我姐生了小子还是闺女,我说是闺女,小英子问和我像不,我说和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耩说,爹啊!我姐啥时回来,我想看看她生的小丫头,我说等那个小丫头长大了她就回来了。小英子说哥,要不咱去城里去看看,我说,你们去城里做啥,你姐没有成亲有的孩子,怕人哩!李民找了个秘密地方藏起来了。小英子说,那我不去了,等小丫头长大了,再回来看我们。”
“阿仓伯,你这样瞒着他们,心里又不好受,又辛苦!”
“是哩,小玲子和凤莲去做伴了,还有凤莲她那个前夫。”
“阿仓伯,你把小玲子送到凤莲跟前去了啊!”
“是啊!把她送到凤莲那里,我不用一下田就看着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再说凤莲前夫家里的人要是上坟,也就捎着给她上哩!”
“阿仓伯,我咋看李民回来哩!头发老长,像个劳改犯似的!”
“是的,那是李民回来哩!第二年开了春,雪化了,冻化了,我去看了一趟小玲子哩!凤莲和他前夫的坟子上长出了青青的草芽,而小玲子睡觉的地方是返青的蜀黍苗哩,谁也不知道小玲子躺在下面睡哩,我就偷偷的说,玲子啊!你没有个坟头,不能怨爹啊,你没有成亲,有了孩子,也不能进祖坟,要不是爹偷偷把你埋在这里,你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啊!我心里咕哝,可不敢说出来啊,我看到有人正站在小玲子睡觉的地方干活哩!”
“阿仓伯,李民像劳改犯似的回来,是不是来找你的?”
“是哩,是哩,是来找我的,一进我家门,见着我就跪下了。我说,李民,你给我下跪干么!李民哭着说,爹啊,我给你赔罪来了!我说你有啥罪,我怎么是你爹,李民说你就是我爹,今天你就算打死我,你也是我爹。我说,李民你起来,我家里没有你下跪的地方。小英子和自耩跑出来,就问李民,我姐呢,小丫头呢?李民一怔,说你姐啊,叫咱爹拉回来了,哪有小丫头啊!我说李民你胡说啥啊!李民说爹啊!你把小玲子埋哪里了,我回来就是要和她厮守一辈子。”
“阿仓伯,这下瞒不住了!”
“自耩听了李民的话,问我,爹啊,我姐怎么了,我姐怎么了,小英子也问,他们一问,我泪水忍不住了!我说,你姐被这个畜牲害死了,下大雪的那晚上就死了!自耩一听,红了眼了,搬起一块石头就朝李民头上砸去,李民是跪着的,他也不躲闪,我知道,这一石头下去,李民也就被砸死了。我赶紧一拉自耩 ,石头砸偏了,从李民耳朵稍飞过去了。小英子扑上来,掐李民的脸,一边掐,一边说,你还我姐,你还我姐。自耩那个哭啊!李民就问我把小玲子埋在哪里了?我就说,小玲子在哪里,这辈子你别想知道,我不想你去祸害她。”
“阿仓伯,李民咋回来了?”
“咋回来了,他的事整个县城都传遍了,联社里把他除名了,本来要结婚的对象也退了,他没有脸回来,出去盲流了几个月,这回回来了,说给我当儿子,孝顺我,我看着他就有气,恨不得打死他。”
“大洋马不管他了吗?”
“大洋马也不敢管了,李民现在这个样,也是她的原因哩!李民对我说,爹,不管你认不认我,我不走了,我孝顺你到老,给你养老送终!我说,你赶紧滚。李民说,爹,我的心跟着小玲子一起死了,留下这个躯壳,给你使唤,向你赔罪,我说我用不着。”
“阿仓伯,我看李民往你家里挑水咯!”
“是哩,又挑水,又下田,不住下哩!我看李民这样,心想他错就错哩,我不能让他一直错下去,他年龄还小哩,也还要娶妻生子哩!我就说,李民,你走吧!小玲子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虽然坑了她,但我想,她肯定也想你过的好!李民听了我的话就哭,说爹啊!小玲子走了,我才知道她是我最重要的。李民说完话,我突然就想,你要是不被开除,不这样落魄,你会悔改吗!这些话我压在心里,我想,你改好改不好的和我没有关系,你还是姓你的李!”
“阿仓伯,我看着李民天天喝酒哩!”
“是哩,是喝酒哩!自耩告诉我说,爹啊,李民天天喝酒哩!喝醉了就拿着我姐的照片哭哩!我说这样可不行哩!他要是这样喝,人就废了。”
“阿仓伯,你见不得他自暴自弃哩!”
“钟小芹唉,我虽然恨他,但他毕竟和小玲子在一起过,现在又真心悔改。有一天晚上,我夺下他的酒瓶,我说,李明啊,你不能这样喝酒了,小玲子走了,你在我这里赔罪也够了,你别喝酒了,赶紧把这章掀过去,你别在我家里了,该去哪里去哪里!李民说爹啊!哪里我都不去,我喝上酒,看着小玲子的照片,看着她用过的东西,我就觉得那个亲啊!我说李民啊!你赶紧醒醒,我不想你死在我的家里!李民说,爹啊,我不死在你的家里,我要死在小玲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