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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仓伯，你媳妇的亲爹以后又来过没有啊？”
“没有来过呢，一次也没有来过！”
“这个亲爹心好狠啊，放着亲生女儿不认哩！”
“哪里是不认哩，钟小芹 ，你看看凤莲对着东南哭没有？”
“我仔细看哩，凤莲是在哭哩，面朝着东南哭哩！”
“钟小芹，其实凤莲盼着她爹来认她哩！你想啊吃了大半辈子的苦，突然有了一个当大官的亲爹，心里是多突然啊！凤莲还对我说，哥啊，要是我亲爹认了我，你家这个地主是你爹硬要来的，说不定我亲爹就能给我们家脱了帽，重新再定成份哩！就算定个老中农，咱也能扬眉吐气哩！我说凤莲啊，你亲爹外面有一大家子哩，你又不是他在家里明媒正娶的媳妇生的，他不敢管哩！说白了，你是大闺女生的，你爹再有胆也不敢认哩！”
“阿仓伯，你说的是在理，可你说的太重了 ，你媳妇怎么能受得了！”
“钟小芹，你说的对着哩，凤莲听我说完就恼了，那小拳头锤我哩！我说，凤莲啊！你好好想想，你是你姐生的哩，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别人都知道你有爹有娘哩，要是你亲爹来认你，你姐那里不就露馅了吗！你让她咋活哩！凤莲说我姐那里从她嫁出去，几十年都没有来往了，她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哩！我说，凤莲，你想想，你姐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那里山连山，山套山的，咱家没有见过白面，他们连高粱面或许都没有见过哩！凤莲就说，哥啊，你别说了，我懂了。”
“阿仓伯，我看到你媳妇蹲大狱了，脸都被扇肿了！”
“钟小芹，那不是蹲大狱哩！”
“那是干啥哩？”
“我劝凤莲不要想她亲爹的事哩，她说不想了，可心里也有个念想哩！我记得那天晌午，我下了工回家，小玲子领着自耩和小英子，哭着对我说，娘叫一伙人带走了。我问那些人啥样，小玲子说都穿着干部服，褂子上有四个兜，开始我以为她亲爹来接她走了，后来越想越不对，我就去大队里找老谭，老谭说不知道，上面没有人打招呼，让我去公社里去问问，公社里也说不知道，我慌了，到底谁把凤莲带走了。我就到处找，找了好几天，凤莲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小玲子大了，能带弟弟妹妹了，我出去找，就是没有一点音信。”
“阿仓伯，我看到你媳妇正抹着眼泪往家里走啊！”
“是啊，找不着凤莲，我还想着她跟他亲爹享福去了，以后再也不管我们爷们了。那几天，我心里不停的骂她。有天下午，我收工回来，在路上看到一个人，不停的抹着眼泪，我一看，是凤莲，是凤莲回来了。我赶紧跑过去，我说凤莲别哭了，有事回家再说，凤莲见是我，不抹眼泪了。我看到她的脸，红红的，真的是被人打肿了，我们到了家，孩子们围过来，都喊娘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凤莲呆呆的也不说话，小英子就过来不停的晃她。我说，小英子，别动你娘，你娘累了，让她歇一会。”
“阿仓伯，这几天凤莲受了苦了！”
“是哩，凤莲不说话，我也不能问她受啥苦哩！小玲子做了饭，凤莲喝了一碗稀的，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我说小玲子，带着自耩和小英子去睡觉。小玲子答应着，抱着小英子，拽着自耩去睡觉了。又坐了一会，凤莲开口了，说哥啊，孩子们都睡了吗，我说都睡了，凤莲一把搂着我，趴在我肩头上哭。我说凤莲你咋了，受了啥委屈给我说出来。凤莲就说，我害死他了，我问你害死谁了，她说害死我那个亲爹了，我说你亲爹是大官哩，你咋能害死他。”
“看来，凤莲他爹被打倒了！”
“是被打倒了，可是老人家干了一辈子革命，不服软哩，凤莲说打倒他亲爹的人到处给他罗织罪名哩！那次开小包车来的司机成了他亲爹专案组的副组长，向专案组检举了他亲爹在这里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山里边还有抛弃了一个女人的事。”
“这个司机也太缺德哩，你媳妇她亲爹是秘密来的，可能凤莲是他亲女儿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哩！”
“是哩，这个司机啥都知道哩！专案组先是找到凤莲她姐，也就是凤莲亲娘，这一下她姐有私生女的事被捅出来了，她那个姐夫本来就没有拿她姐当人待过，这下更了不得了，那个打啊！一街两巷的人都知道，被人指着脊梁骨，她姐活不下去了，跳了塘。专案组见她姐轻生了，没有找到啥罪名，其实她姐性子本来就烈，要不然她爹那会要活埋她亲爹的时候，还送信让她亲爹跑，所以专案组罗织的那些材料，她姐就不承认，也不按手印，她姐轻生以后，专案组没有得到证据，又跑到我家里把凤莲带走了。”
“阿仓伯，他们把你媳妇打了，老大耳刮子打哩！”
“凤莲说她被带走了，直接带到县里的大牢里，审讯她的人拿着她亲爹的照片，问她认识不。凤莲看过电影里审讯犯人的，知道这肯定不是好事，不是她亲爹让来找她的，她就说不认识，过来一个女干部就打她的腮帮子，骂她是混进革命队伍里大坏蛋的闺女。凤莲明白亲爹被打倒了，人家就逼问她亲爹的罪状，她就说不认识，一说不认识就挨打，脸都打肿了，凤莲咬定牙关就是说不认识。”
“看来，他们往死里整你媳妇，想得到啥罪状哩！”
“其实，专案组也搞错哩，就算是凤莲是她亲爹的私生女，这又有啥哩！”
“阿仓伯，那不行哩，他要是骗了你媳妇她姐，后来不要了，那是始乱终弃，也是罪过哩！”
“他们见凤莲不承认，就把他亲爹那个司机派来了。那个司机说，你还认识我不，凤莲说不认识，那司机说我开包车带着你，去见你亲爹，你亲爹给了你一把钱。凤莲见是她亲爹的司机是专案组的，就骂他瞎了眼，暗害自己的老上级，那个司机并不恼，说你骂吧，骂够了咱再说！”
“这个人看来会办案哩？”
“凤莲就说，那个司机这样对他说的，你想想你亲爹做的对吗，她和你亲娘有了你，就扔下你们跑了。那是战争年代，跑就跑了吧，但是革命胜利了，怎么不回来把你亲娘找回去，反而在大城市找了一个资本家的小姐，那个资本家的小姐长的俊来，比你亲爹小十好几，你这样维护你亲爹，他又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你亲娘为了他，跳了塘，他能知道吗，他能和那个资本家小姐离婚吗！凤莲说，当时被他一席话说懵了，那个司机接着说，你亲爹是当权派，他犯了错误，我们检举揭发他是挽救他，再说，你也得给他划清界限，你们家本身就是地主，再和这个当权派扯不清，以后，你们家咋过哩！听说你还有三个孩子，儿子还是个残疾，你就不想让他长大了说个媳妇。”
“这个人还真会说哩！”
“凤莲说，让他说了这一顿，她一时找不清东西南北哩！她脑子里想不起她亲爹啥样。凤莲说，我听那个司机说完了，我脑子里只有你，和孩子们，我们这个家，我不管啥亲爹不亲爹的，我又没有得到啥好处，我要回家，照顾你还有孩子们。那司机笑着对凤莲说，你这样做就对了，你还是赶紧回家照顾你的家是真的。凤莲说，那人抱着一摞纸让她按手印，凤莲问，我按了手印你们就让我回家，那人说你按了手印，就放你走，凤莲说那我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