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仓伯,别先说小英子哩,你识一肚子字,咋不让自耩上学哩!”
“钟小芹,别乱说哩,我让自耩去上学他不去上哩!他嫌别人叫他地主崽子,小恶霸。我说你不想上就不上吧!我喜欢捞鱼摸虾,他就跟我捞鱼摸虾哩,我问他你不想上学识字哩,他说我不想哩!我就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自耩,我说这两个字念啥,自耩说我不认识哩!我说你要不上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哩!自耩说捞鱼摸虾不用会写字,我也想种地种菜也不用识字,我识字也种不出比别人好好庄稼哩!”
“阿仓伯,你不让自耩去读书是害他哩!”
“我哪知道是害他,我还以为疼他哩!小玲子倒是喜欢读书,还发了课本哩,凤莲不想让她念哩!她就哇哇的哭,说爹啊,我想念书哩!我就说,小丫头念啥书哩,看好你妹妹!那个大辫子的秦老师就来劝我和凤莲,说这娃学习好识字快哩!我说你要来给我看孩子做饭,我就让小玲子去上哩!我说话把秦老师气哭了,小玲子见秦老师哭了,就哭着说,秦老师你别哭,我爹不让上我就不上了。谁知道小玲子一哭,秦老师眼泪掉的更快了,凤莲就说,秦老师,我们错了,阿仓他不会说话哩!”
“阿仓伯,秦老师教课好哩,后来嫁到城里了,找了个吃国库的工人哩!”
“是哩,是哩,后来我又见过哩,大辫子变白头发了,我都认不出了。”
“阿仓伯,别说秦老师,赶紧闭上眼想你的事哩,我看小玲子在割草哩!”
“是哩,我答应小玲子上学了,每天下午都要割草挣公分哩!小玲子总是到天黑回来,割满满一筐草,再帮着凤莲带孩子,孩子睡了,再写作业,看书哩!小玲子上学那几年,她是最开心的,脸上都是红红的,像苹果哩!”
“阿仓伯,我看自耩腿咋一瘸一拐的?”
“钟小芹,再仔细看看,那时候,自耩可受了好罪呢!”
“看到了,看白屯那个野郎中给自耩劈疮呢!”
“自耩那个疮长得古怪哩!队里有头老牛,病了不吃草哩,队长打了报告,把牛杀了,割出一块牛黄哩!我领着自耩看热闹,杀牛的人把牛黄放在一边,自耩不知道是啥东西,用小干棒戳哩!大人都没有看到啊,他把牛黄戳破了,淌了一地。杀牛的人见牛黄破了,拿着刀恶狠狠的要宰自耩哩!我赶紧陪不是,人家才消了火,我把自耩带回家。到了半夜,自耩就喊痒,痒。我和凤莲点着灯一看,在他腿弯子上长了三个大毒疮,白白的头,通红的底,手指摸上去,还烫手。”
“阿仓伯,这是咋啦,牛黄有毒啊!”
“钟小芹,凤莲也这样说的哩!说那病牛不知道多长时间不吃不喝才长哩牛黄哩!要是做成药,不知道有多人得到好处,自耩把牛黄戳破了,毁了灵物,能不遭报应吗?我就说凤莲,别胡说哩,这是有毒,长毒疮哩!”
“阿仓伯,赶紧去给自耩看啊!”
“到哪里去看啊,有土法子哩,我去沟里捉癞蛤蟆,用癞蛤蟆皮烀哩,我捉了五个癞蛤蟆,用镰刀剁了头,把癞蛤蟆皮给他糊上,那几个癞蛤蟆头和肉熬了汤,那汤白白的,还挺香哩”,阿仓爷说着,抽了一下鼻子。
钟小芹忽然充满担忧的说:“阿仓伯,这几个癞蛤蟆头有毒哩,能毒死人哩!”
“我和凤莲不知道毒性厉害啊!自耩把那汤全都喝了,不一会就说爹,娘,我肚子疼的厉害,我看他嘴唇青紫,一下子慌了,凤莲说赶紧去找庞三婶子。我一溜小跑,到了庞三婶子家,我说婶子救命啊!庞三婶子正蒸窝窝,庞三婶子问怎么了,我说不出话来,扛起庞三婶子就跑,庞三婶子就捶我头,到了家,庞三婶子看了自耩,凤莲说是吃了癞蛤蟆头,庞三婶子说中毒了,赶紧用碱水灌,凤莲着急忙慌的提着碱水灌,灌了碱水,自耩呕了一大滩,脸色才转过来。”
“阿仓伯,自耩站在那里,腿弯子上都是血!”
“钟小芹,都是血哩,烀癞蛤蟆皮,喝癞蛤蟆汤都不管用哩!自耩腿上的疮越长越大哩,自耩疼得不敢走路,庞三婶子说得去劈哩,我说哪有劈疮的,庞三婶子说白道口有,白道口二十多里呢,我就背着自耩去白道口给劈疮哩!”
“阿仓伯,你不会借个排子车啊!”
“队里有排子车,不给用哩!我背着自耩到了白道口,那先生真不错,给自耩劈了疮,又给拿了药,嘱咐说别让孩子腿胡乱动,上上药就好了。我背着自耩从白道口回来,走到半路,从东南起了黑云头,接着刮起大风,我紧紧抓着自耩,那风刮的厉害,接着就电闪雷鸣下雨了,雨点那个大也,天也黑了!”
“赶紧避雨啊,孩子伤口怕雨淋哩!”
“到哪里避雨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心里正发急呢!忽然有人喊,走路的,赶紧来这里避雨,我一看,有个放羊的老汉正在桥洞里避雨呢,我知道只有这个地方能躲雨了,先躲了雨再走。”
“阿仓伯,电闪雷鸣的不能到桥洞子里避雨呢,会遭雷击。”
“这个我知道呢!说书唱戏里面也有哩,可是雨太大了,不躲雨不行哩!”
“我进了桥洞,一个放羊的老汉领着几只羊在里面躲雨哩!我就说大爷,谢谢哩,可是自耩就哭就闹,嫌羊身上骚不好闻哩!我当时就奇怪哩,你戳牛黄时咋不嫌腥嫌骚呢!我怕他蹬歪,紧紧攥着他的腿,他就打挺,我又不能打他,放羊老汉就说那边还有个小桥洞哩,你们去那边,孩子就不闹哩!我想也是哩,到那个桥洞,看看他还闹不闹哩!我抱着自耩上了另一个桥洞,忽然,头顶上响了一个大炸雷,我就看着一个大火球从天上窜下来,窜到放羊老汉呆的那个桥洞里,我闻着一股焦糊味。”
“是不是那个放羊老汉被雷劈了?”
“我也不敢过去看啊!说来也奇怪,那个炸雷过去之后,风停了,雨住了,太阳也出来了,我不敢出去看啊!紧紧抱着自耩,自耩说爹雨停了,我说咱等来人再走。过了一会,来了不少人,我才背着自耩钻出桥洞,有人已经把放羊老汉从桥洞里拖出来,早就被雷劈死了,后来有人就说放羊老汉年轻时干过小刀会,身上有人命,才遭了天打五雷轰。”
“阿仓伯,要不是自耩蹬歪,你们也被雷劈死了!”
“那到不一定唉,雷公不打好人哩!有人就说你幸亏躲在这个桥洞哩!我虽然捡了一条命,但高兴不起来哩,我不知道是哪个神灵托自耩救了我一条命,就怕自耩有罪受哩!”
“阿仓爷,你说的是哩,自耩腿瘸哩!”
“我背着自耩回来后,对凤莲说了雷劈人的事。凤莲当场就吓慌了,说哥啊,哥啊,你吓死我了,要是你们爷俩出啥事,我们娘们咋活啊!我说凤莲莫担心哩,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俩说着话,自耩就说腿疼哩,伤口淋了雨哩,又红又热。后来,我又带着自耩去白道口找那个郎中,那个郎中说,没有办法哩,伤口淋着雨,感染了,伤着筋,这孩子怕是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