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阿仓伯，天宝一天学也没有上过啊！”
“是没有上过哩！凤莲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哩！要生了，队里组织我们这些四类分子到山区拉炭，那个路可不好走，两人一辆架子车，你得死命的拽哩，去一趟要一天一夜哩！早上顶着星星走，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哩！我们走的那条路，叫九沟十八坡，有一个下坡就是十四里，那上坡的时候也是十四里。上坡的时候，头弓到地上，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要是车子没有毛病，那还好说，要是车子缺了气，那就别想爬一步。”
“阿仓伯，我没有看到架子车，我看到天宝趴水缸喝水哩！”
“是喝水哩，天宝动不动就弯下腰，撅着腚，到水缸里喝水哩！我就说，你头重脚轻，要是栽水缸里，就没有命哩，天宝他不听啊！就喜欢那样喝，省得拿瓢舀了！”
“阿仓伯，这样的坏习惯要命呢！”
“是啊，可不是咋地啊！那天我们几个人去拉炭，天不明就起来了，走到晌午，到了十字路东哩！十字路东边就是九沟十八坡哩，我们走的急，有几辆车缺气了，正好有个四十多的黑汉子在那里修家什哩！他有气筒子，我们就问他借，他说打一下五分哩，我们就想五分就五分，要是缺了气可走不出这九沟十八盘，我们就开始用气筒子给车轱辘补气。”
“阿仓伯，说天宝哩，我看着天宝喝水哩，喝着喝着不动哩！”
“钟小芹唉，说天宝，这次去拉炭我绕不过去了。”
“你说就是，心里想到啥，眼前看到啥都说出来。”
“是哩，我们几个人打气哩！补完气后，我拿了五分钱给那个黑汉子，他说钱不够，我说你不是用一下五分吗，他说是啊，你用一下五分，你们总共用了二十七下，得一块三毛五。我们一听就傻眼了，我们拉这一趟炭，拼死累活的才补助两毛五，我们几个架子车的补助，还不够打气用的。”
“这个人是土匪哩，心太黑了！”
“是心黑哩！我们刚要吵吵，又过来几个人，他们说你们这些拉炭的都是地富反坏右，你们想赖账啊！今天就打死你们，我一看他们人多，知道不给钱，他们就是把我们穷揍一顿，也没有地方说理去，我劝他们把钱给了，才脱身。大家伙憋着一肚子气，等拉了炭回来，有人就说，我们吃了那个黑汉子的亏，谁有办法治他一下，我们也出了这口恶气。”
“阿仓伯，你出主意了吗？”
“众人都默不作声，我们这些人都成分不好，谁也不想再添罪状，有人就说，阿仓，你读过书，想个啥办法把气出了。我们来的时候正好是东北风，一路挺顺，我就说，那汉子有个小屋，诸葛亮能火烧战船，咱们也能来个火烧他的小鳖窝。大伙都说这主意好，可是让谁去放火哩，谁都不愿去。有人就说咱抓阄，弄个火柴棍谁抓着抹了炭黑的就去。大伙都同意，我也不能说啥了，我们开始抓阄，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作弄我是不，真让我抓着了。我对他们说，既然我抓着了，那我就去放火，你们走出五十里以后，我就点火，大伙说就这么办，和我一驾车的德重爹就说，阿仓你不用急着赶我们，我自己能把车拉回家，你慢慢走就是，众人就说，阿仓你还是赚便宜。”
“阿仓伯，你真去放火啊？”
“说好了，咋能不去哩，我看着队里拉炭的车过了那个修家什的小屋，过了有五个钟头，我觉得他们也走的够远了，这些人就算骑洋车也赶不上了。东北风越刮越猛，到了下半夜了，我走到那个小破屋跟前，听着有人在里面打呼噜，我拾了一把柴火，划洋火点着，扔到小屋顶上，那火扑拉一下子就着起来了，我可没有敢跑，怕火光照着影子让人看见，旁边正好有个柴火垛，我就钻进柴火堆里。往外看，我看到那个黑汉子从小屋里窜出来 ，跺着脚骂，身后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哇哇的哭，那孩子和天宝一般大哩！听着他们哭，我忽然觉得我是造孽哩！”
“阿仓伯，这个孽造大哩！”
“钟小芹，说我是造孽我也认，要是他不先坑我们，我哪会有这样的胆。”
“阿仓伯，世界上的事有因就有果。”
“钟小芹，真有因果哩！”
“阿仓伯，我又看到天宝了，一肚子水哩！”
“天宝和他大伯一样，也是犯水哩！等我看到他们都走了，我钻出柴火垛，趁着黑天回家。我到村头的时候，得有十点了，村里的人就说阿仓，你怎么才回来，你家里出事了。我说出啥事哩，他们摇摇头都不说，我以为是凤莲摔了，就赶紧没有命的往家跑，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凤莲撕心裂肺的哭。我想完了，肯定是天宝和小玲子出事了，家门口有好多看景的，看我来了，赶紧让出一条路，我跑进院子，看着天宝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小玲子在旁边一边喊着哥，一边哭。凤莲在哪里打着扑通哭，我就喊，天宝，天宝，你咋了，可是天宝不答应了，我伸手一模，都冰凉了。”
“阿仓伯，天宝一身水哩！”
“是一身水哩，凤莲就骂我，你个死鬼，别人下半夜就回来了，你游逛哪里去了，你要早回来，天宝也死不了啊！我大嚷，天宝会凫水，他在哪里淹死的，凤莲只是哭，说不出话来，我又问小玲子，小玲子说，早上娘出去了，说是找接生婆商议接生的事了，她去上学了。我就说，你不上学能死啊！抬手就是一巴掌，正好呼在小玲子的腮帮子上，我用的劲不小，小玲子腮帮上五个红指印，小玲子被我烀的转了两圈，凤莲终于喊出来了，哥啊，哥啊，你不要打小玲子。”
“阿仓伯，天宝在看着你哭哩！”
“钟小芹唉，他哭我也看不到哩，我就问凤莲是咋回事，凤莲就哭着说，我这两天就要生了，去找庞三婶子，看看还要啥东西。小玲子去上学了，天宝在家里喂喂鸡，等我回来的时候，天宝正栽水缸里，早就硬了，我听凤莲说完了，我想这就是我造的孽，老天爷来惩罚我了。”
“阿仓伯，你真苦”
“我抱起天宝就哭啊，我泪眼婆娑的忽然看到老鸹腚在笑。”
“阿仓伯，老鸹腚笑啥？”
“我也纳闷哩，我，凤莲，小玲子哭的这样厉害，别的看景的都在哭，掉眼泪，就他在笑。我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他扒门缝上偷看凤莲洗澡，被我逮着了，我骂他，他说地主婆我不赖看哩！我们就扭打在一起，我打不过他，他骑在我身上打，嘴里还骂着我要你个龟孙断子绝孙哩！”
“阿仓伯，你是不是以为老鸹腚害死了天宝。”
“我想是哩，老鸹腚让我断子绝孙，看着天宝撅着腚喝水的时候，掀起他的脚，塞进水缸里呛死了。”
“阿仓伯，你怀疑了，咋不去告哩！”
“找谁告啊！我是地主，天宝是地主崽子，没有证据谁管，老鸹腚家三辈贫农，告不了啊！”
“阿仓伯，那个老鸹腚不是掉队里粪坑里淹死了吗？”
“是哩，那晚下大雨，他擦了脚，掉粪坑里了，那粪是沤绿肥的，他掉里去，扑腾几下没有出来，等到捞出来的时候，全身泡囊了，浑身流坏水哩！”
“钟小芹，你仔细看看，能看到老鸹腚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