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仓伯,小玲子真懂事哩!”
“是哩,凤莲跟着那瘦男人走了,小玲子哄着天宝睡,天宝醒了,哭着找娘哩!小玲子说,不哭,不哭,娘去给你买糖蘸哩,一大串,红红的冰糖哩!一咬咯嘣脆。天宝忽然就笑了,小脏手抹抹眼泪,说爹哩,等娘来,我吃糖蘸哩 !天宝和小玲子不哭了,我可是想哭哩,院子里鸡咯咯的不止,肯定是饿哩,我端着破碗,找不到鸡食盆哩!”
“阿仓伯,你是一下子让抽去主心骨。”
“咋不是哩,孩子还小,不知道以后咋过哩,我正想不开哩,小玲子踩着小板凳往锅里添水。我问,小玲子你要干啥,小玲子说,爹,哥饿了,我要办饭给他吃哩!我听了小玲子的话,泪更是流个不停哩,我闺女长大了啊!凤莲走了,那些日子我就是失魂落魄哩!还好我上工回来,小玲子就把饭做好了,有的糊了,有的夹生,天宝让她喂的饱饱哩,家里粗粮渐渐够吃了,我想,凤莲啊!咱够吃了,你咋又走了呢!”
“阿仓伯,你媳妇没有走,坐窗户根给你纳鞋底哩,阿仓伯你赶紧看看,那人是不是你媳妇哩!”
阿仓爷使劲闭着眼睛,脑子里在飞快的旋转,“是哩,是哩!凤莲走了半个月,我头晌收工回家,天宝和小玲子跑到半路上迎我,大声喊,爹,爹,我娘回来了,我娘回来了。我一听,当时有一股血流直冲脑门,我问你娘真回来了吗?天宝说真的,真的,我一把抱起两个孩子就往家里跑,一进院子,凤莲真的坐在窗根下纳鞋底哩!见我来了,就喊哥你收工了,天宝的鞋子破了,我给他纳鞋底再做一双,我说凤莲,你歇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干活了,仔细看看孩子,凤莲就笑了,我看她脸很红。”
“阿仓伯,你媳妇回来就不走了!”
“凤莲说,哥呀,我才走了几天啊!你看看家里,鸡屎成堆哩!你再累,也要收拾收拾哩!我回来收拾一头晌,累的我腰酸背痛。我说,你走了,我没有心思收拾哩!凤莲说,我把天宝和小玲子交给你,你这样我不放心哩!我说你不放心你就别走了,凤莲说这是我的家你让我走哪里!我一听,就说,你不走了,凤莲点点头,我就大声喊,天宝,小玲子你娘不走了,你们又有娘哩!”
“凤莲还是放不下孩子哩!”
“是哩,是哩!凤莲说,哥呀,你不要多心哩!我这些天回去,和他了了缘分哩,你知道的他家里连猪圈不如哩!这些天我回去帮他们拾掇拾掇,缝缝补补,拆洗拆洗,让他家有个人住的样。我就问,他放你走吗?凤莲说,我对他说我们的夫妻缘分已经尽了,我现在是阿仓的人了,我的孩子在那里。我又问,他咋说的,凤莲对我说,他这样对我说的,阿仓哥放你回来,说明他仁义哩!你想回去,我也不能拦你,开始我怕你是被人胁迫,现在阿仓哥对你好,你想走就走,家里也没有吃的,呆在这里,说不定就饿死了。”
“阿仓伯,你对人家仁义,人家对你也仁义哩!”
“钟小芹,你又错了,这不是仁义的事哩,是凤莲的意思。她想去哪里,我们两人都不拦着。我对凤莲说,你回来了就好,想回去我也不拦着,凤莲扑通给我跪下了。说哥哩,我既然来了,就不走了,我永远也不回去了,再也不会见那人一面。我就说凤莲,你要去给他们缝缝补补,拾掇拾掇,我也不拦着,他们也是难过哩!凤莲摇头说,我不会去了,我赶紧把凤莲拉起来,说,你不去我去,咱家有多余的粮食,我就给他们送点。凤莲就说,哥呀,你好心有好报哩!我们说着话,小玲子去做饭哩!天宝就问娘,娘你买糖蘸没有,我说天宝,爹给你买。凤莲说哥啊!还有一事没有给你说哩!我说你说我听,凤莲就说我给他商议好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他的鬼,活着给你做媳妇,死了和他并骨。”
“怪不得,你媳妇在阴间会和那个男人再一起,这是早约定好的啊!”
“是啊!我不怪凤莲,她也是万般难哩!凤莲住下了,家里细粮是没有,粗粮够吃哩,我在自留地里种了南瓜啊,萝卜啊!也有菜吃了,虽然还挨批斗,扫大街,能吃饱饭就觉得上了天堂哩!凤莲对我说,哥呀,我也想吃糖蘸哩!要不就说哥哩!青梅子酸不酸,说着话,就是一阵干呕,我说凤莲你咋了,凤莲脸上就抹上一层红胭脂,说哥啊,我又有了,我笑了,说,有了好,现在咱有吃的了,能养活了,再生三个两个也能养的起哩!”
“阿仓伯,你没有算算日子,你媳妇是啥时怀的呢?”
“钟小芹,你咋也像那些老娘们一样问这些话哩!她们说,阿仓啊,你媳妇走了半个月,咋就怀上了呢!她们那意思说这孩子不是我的,她们说是说,虽然我不信,但我也怀疑哩!我就问凤莲,你实话告诉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凤莲这次出奇的冷静,说哥啊!我对不起你了,这孩子不是你的,你要生气心里不舒坦我就马上走。我就说凤莲,你是我媳妇,这孩子就是我的。凤莲说,哥呀!我也不瞒你了,那家子弟兄三个怕是娶不到媳妇了,他就跪着求我,给他家留条后,我不答应,他就哭,我说留条后可以,你得放我走,他说我们弟兄也活不下去了,你给我留下一条根,我到父母那里好有个交代。哥啊!是你让我走的,我一个女人家能说啥,我呀毕竟和他是夫妻,有恩啊!凤莲说着,哭了,我说凤莲别哭,孩子就是我的,我像疼天宝一样疼他,凤莲说我替他那过世的爹娘谢谢你。”
“阿仓伯,你能这样想,真不是凡人哩!”
“钟小芹,你赶紧走阴哩,蜡烛都着了一半哩!”
“阿仓伯,你别催,下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哩,这里也像阳间一样,有高有低,有坑有洼哩!”
“钟小芹,我让你看我媳妇哩,我是真想她哩!”
“想呗,想呗,我也看不到她哩,你仔细想想,她有了以后又干啥哩!”
“好哩!我想想,她有了以后,照样干活哩!庄里办了育红班,我是地主子女哩,天宝和小玲子是黑五类哩!天宝不想上育红班,小玲子想上哩!人家不让她进屋,她就歪着头再门外听哩!后来,换了老秦家那个姑娘教育红班,看小玲子那么想上学,就把她安排在屋里。小玲子回家来,赶紧烧水办饭,要不就去割草剜野菜,回来就给我们唱,我是公社的小社员;要不就唱火车呜呜响,拍着手唱哩!我就问天宝,你不想上学哩,天宝说我才不去上哩!我那天看老师和张天师他儿亲嘴哩!我说,别胡说,别胡说,天宝就说真的哩!小玲子嘴气的骨嘟着,说,天宝,你再说秦老师,我就不给你做饭哩!我也说,天宝,别乱说哩,张天师会法术哩!你要是乱说,他收了你的魂魄,你就没有命哩!凤莲说,哥呀别胡说哩!别给孩子说这些,我说不说不说哩!凤莲大着个肚子,对天宝说,以后可不准乱说哩!张天师喜欢打小孩子哩!天宝说,我见过他打前院的进财哩,一巴掌,鼻子哩往外窜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