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仓伯,踢你爹的人是徐凤五哩!”钟小芹记得那个徐凤五,半截黑铁塔一样的庄稼汉。
“他为啥向你爹下死手哩?”
“为啥,就因为我小娘呗!我小娘和我爹离婚后,就嫁给他哩!”
“听说他家里是火坑啊!你小娘咋往里跳?”
“那时候徐凤五是咱村贫协副主席,他看上我小娘了,就想办法让我小娘嫁给他,我小娘嫁给他,他就说我爹睡了他的女人,对我爹下死手哩!”
“阿仓伯,你还记得你小娘咋嫁过去的不?”
“当然记得哩!我小娘本来要嫁给山后的老李家,徐凤五知道了,天不明抬着轿子过来抢哩,其实我小娘也中意他,见他是贫协副主席,怕她嫌弃哩!”
“所以,被徐凤五抢去后,你小娘说,早知道你要来抢我,我就不急着找山后那家哩!”
“是哩,是哩!徐凤五早就对我小娘图谋不轨哩,晚上开完斗争大会,拽着我小娘钻蜀黍棵。”
“阿仓伯,我听你小娘在唱戏,要自己找婆家。”
“她说婚姻自由哩,以前跟了我爹,是我爹强迫哩!徐凤五就恨我爹,我听人家说,徐凤五就喜欢听我小娘给他讲我爹怎样折磨她来,听完了就打,打的我小娘嗷嗷直叫,她嫁给徐凤五了,我不能叫小娘了,就说徐凤五他媳妇。”
“徐凤五就喜欢打媳妇,打得那个狠啊!”
“钟小芹,你也知道徐凤五打媳妇啊!”
“知道哩,知道哩!我看到徐凤五拿着大鞭抽媳妇哩,抽的媳妇满地滚,哇哇哭哩,连哭大骂,不输嘴哩!阿仓伯,赶紧闭上眼睛看。”
阿仓爷赶紧闭上眼睛,在他记忆里,那血腥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其实,我小娘人不错哩,跟着我爹那几年,没有出啥幺蛾子,跟了徐凤五人就整个变了!”
“阿仓伯,人咋会变呢?”
“徐凤五别看壮的像黑铁塔,心眼小着呢!他总对我小娘是小妾放不下,谁要到他屋后跺跺脚,他马上就开打哩!我小娘有时被揍的糊里糊涂。”
“怪不得你小娘从不管你弟呢,是不敢管啊!”
“她还真不敢管,我小娘嫁给徐凤五后,几年没有开怀呢!徐凤五就可劲的打,那次打的真厉害,赶牛的大鞭抽断了两根,谁也不敢过去拉仗,徐凤五打红了眼,谁拉打谁哩!”
“这不是人,是畜牲哩!”
听钟小芹骂徐凤五是畜牲,阿仓伯心里也暗暗骂哩:“你钟小芹就不是畜牲吗!做妇女干部时,你差点把我娘打死哩!”
“比畜牲还狠哩,畜牲还知道通人性哩,徐凤五根本就不通人性哩,我小娘后背上结了整整一个血痂,用手按按,往外流脓水哩!”
“你小娘嫁个畜牲做啥哩?”
“这就是命啊,命里注定的,想改也改不了,徐凤五不光打人狠,心思还歹毒哩,我小娘疼的下不了床,他点上辣椒放烟呛呢!”
“你小娘咋不离婚,咋不自己找婆家了!”
“钟小芹,走阴哩,别说我小娘哩,我想我爹哩!”
“阿仓伯,不是我不走哩!是我绕不过去哩,遇到熟人,不打打招呼,他们就生气咯,阴间和阳间一样,都不能怠慢了!”
“好哩,钟小芹,你走到哪就说到哪,反正我几十年没有同女人说话哩!”
“阿仓伯,别乱说,神明不准玩笑哩!”
“不乱说,不乱说,你继续走,绕不过我小娘,就把她看完哩!”
“阿仓伯,你小娘又被打哩!”
“是打哩,这次徐凤五下了死手哩!我小娘嫁给徐凤五几年不开怀,徐凤五就说她是不下蛋的鸡哩,我小娘也是憨哩,自己怀了娃儿竟然不知道哩!徐凤五追着打,还专门踢肚子,嘴里还骂着,臭娘们,你这个不争气的肚子,我给你踢炸哩!”
“这真是前世造的孽哩,徐凤五这是该着!”
“徐凤五在我小娘肚子上踢了几脚,我小娘捂着肚子打滚,后来不滚了,裤裆里掉出血块子,那些看景的人说,徐凤五,你做孽嗷,你的孩子被你踢出来了,徐凤五这下急了,还想去抱呢!他媳妇大出血,蹬歪几下腿,就不动了。”
“这不是被他生生的打死了吗?”
“是打死了,正好和我弟团聚去了,他们娘俩,也好有个照应。”
“阿仓伯,我又得多预备香窠纸马,让你小娘好投胎哩!”
“都死哩这么多年了,咋没有投胎呢?”
“她死了,徐凤五连个草席都没有找,挖个坑就埋了,没有人向阎王爷替她送礼呢!所以她就投不了胎。”
“钟小芹,我还有鸡哩!回来我都逮给你,你多买香窠纸马。”
“阿仓伯,其实不用抓鸡呢!我给阎王爷上供,用的杨木板,做个肉丸子里面就有木渣,阎王爷不高兴哩,那么好的丸子哩,有木渣,牙碜哩,让我用柳木板。”
“钟小芹,你别说哩!想打大柳树的主意,没有门。”
“阿仓伯,看来你还没有看透情势哩!”
“钟小芹,你走你的阴哩,我小娘要去投胎哩,你说我爹哩,我想我爹哩!”
“好哩,好哩,你爹被徐凤五踹了一溜狗抢屎哩!”
“我小娘死了,徐凤五不恨自己把她打死,却恨我爹哩 !总是怨我爹祸害了他的女人,总找茬打我爹哩,老谭拦了好几次,就是拦不住,他说不打死我爹绝不罢休。”
“你爹前世没有烧高香呢,遇上这个魔头。”
“他打我爹,我看着憋气啊!可我不敢上啊!他会把我们一起打,会给我们戴高帽子,说地主阶级反攻倒算,我只好眼睁睁看着我爹被打。”
“钟小芹,你看看,徐凤五在干啥?”
“看不到哩,看到打你爹,就是他最后一面哩,应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哩!”
“是哩,是哩!五队里盖新场屋子,拆旧场屋子,不用他帮忙哩,他非要充能,本来只拆一面墙,山墙留着,众人一二三喊着号子把墙拥倒,墙倒了,把山墙也连着砸倒了,徐凤五正弯腰系提鞋呢!整个山墙“呜”的一声倒了,正好把他砸底下,扒出来,人都成了血糊糊的肉饼了!”
“阿仓伯,这是他做的太过了,阎王看着不平气,把他的命收走了,还给他压上一座山,让他永世不能翻身哩!”
“是哩,是哩,坏人就得下地狱,不得翻身哩!”
“阿仓伯,你也是坏人哩!”
“我没有徐凤五那么坏哩,我下到十六层就行了!”
“阿仓伯,别说闲话哩,你爹说你不孝哩!”
“我孝哩,孝哩,哪能不孝哩!”
“阿仓伯,再往前走,就看你爹躺灵床上大喘气哩,他给我说,他没死,让你给勒死哩!”
“没有哩,没有哩,我咋会把他勒死哩!”
”阿仓伯,你爹躺着,脖子上勒着绳子哩!”
“是勒着绳子哩,我在想哩,眼前又开始放电影哩!我爹被打的神神叨叨的,有病哩,当年他唱包黑子,四里八乡的听戏的都说好,他到哪里都说戏文哩。”
“老爷子最后是疯哩,有一年,大冬天下着雪,他光着腚跑出来,用口袋装雪,说是天上下面让他打锅饼哩!”
“阿仓伯,你爹不是吃了煮麦子,结死的吗?”
“是哩,是哩,我爹最后神志不清哩,最后躺灵床上二十多天,就是不死哩!”
“那是还不到咽气的时候哩!”
“是哩,是哩,弘毅哥说怕他诈尸哩,让我把他脖子绑上,绑了一天多,我爹说,儿啊,我好了,你解开绳子,扶我起来,我见他真没事了,给他解开绳子,喝了一碗小米糊糊,我爹又活了半个多月哩!”
“最后,你爹咋死哩?”
“队里分了三斤麦,我爹不让上磨磨,自从和我娘分家,我娘早就不管他哩!都是我给他送饭,我把麦子拿到家,我去上工了,他在家里把麦子煮了,煮的半生半熟 ,他吃了,得了结,等我给他送饭时,已经冰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