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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仓伯，你媳妇喝酒哩！脸红红的，穿着红绸子褂子，蓝裤子。”
阿仓爷听了钟小芹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羞涩。“那是我结婚哩！我娘给了两块钱，打了酒，买了油，我在南干渠捉了一条大鲤鱼，用绳子套了一只湖兔子，那酒席有肉有鱼，我媳妇喝了酒，那天，我看她的脸就像桃花哩！三木他娘也是那天嫁过来的，根本就没有办酒席哩，他娘擀了高粱面的面条，下好了，成了一锅糊糊哩，三木娘哭着说，这辈子就怕过着糊涂哩！”
“阿仓伯，我看你媳妇挺着大肚子，给你蒸窝窝哩！”
“钟小芹，你看的真清！”
“阿仓伯，你说你哩，我继续往下看哩！”
“钟小芹，我媳妇不像你哩，过门就有了，就是肚子大哩！本来家里缺吃少喝的，我媳妇似乎就是吃不饱哩，有一次，老谭看我媳妇吃饭，说这哪里是吃饭哩，这是往嘴里撂淤泥哩！”
“阿仓伯，不是你媳妇能吃，是你媳妇怀着俩哩，不是她吃，是肚子里的娃娃在吃哩！”
“你说的对哩！钟小芹，我见我媳妇能吃，抽空我就下河捉鱼摸蛤蟆摸田螺，只要能吃的东西我就往家里弄哩！我媳妇说，大哥辛苦你了，我说凤莲，你加把劲哩，能吃你就使劲吃，把孩子养的胖胖的！”
“阿仓伯，也亏了你了，有拾掇死猫烂狗的本事。”
“我媳妇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自己瘦的皮包骨头，我看她除了个肚子，就是长脖子顶着个头哩！她对我说，哥呀，我可能怀了两个哩，我觉得他们在我肚子里打架哩！我就贴在她肚子上听，真的是两个哩，我给我娘说，我媳妇怀了两个哩！我娘就愁了，说就怕凤莲身子吃不消哩！让我想法弄东西给凤莲吃哩，哪有东西来，我就想办法去偷鸡哩！鸡偷着了，也煮了，凤莲也吃了，可是煮鸡的香味飘的远哩，半个庄都能闻到哩！民兵在我家搜出鸡毛，抓着我要往县里送，凤莲跑出来挡在我前面，大声说鸡是我偷的，也是我吃的，要抓抓我哩！民兵队长就骂，地主婆，滚一边去，还要抓着我走哩！凤莲不让，不知道谁推了凤莲一把，凤莲跌坐在地上，他们还要扭着我走，有人喊血，血，我媳妇裤管流血了，我媳妇脸色蜡黄，说阿仓，我要生了。我赶紧挣开那些民兵，说，凤莲，你等着，我去叫庞三婶子来接生 。”
“那时候，怀着两个还在家里生，真是去走鬼门关哩！”
“是哩，钟小芹，真是鬼门关哩！我去找接生婆，那些民兵还真不孬，把凤莲架床上哩！我找接生婆来，就听凤莲哇哇的叫，我娘在烧热水，不让我进屋，我就在外面大声喊，凤莲加把劲，加把劲，凤莲叫啊！我心就那个疼啊！忽然我听一声哇哇的哭，那声哭啊！脆声声的，接生婆就喊阿仓，给你生了儿子，我刚要一蹦三尺高，又是一声哇哇的哭，这哭没有刚才那个哭的脆哩，我听起来咿咿呀呀，像唱戏咯！接生婆又大声喊，仓啊，你有闺女了！”
“到底还是生下来了，难哩！”钟小芹看到阿仓爷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阿仓爷，你继续说，继续在眼前放电影哩！”
“钟小芹，你再仔细看看我媳妇干啥哩？”
“阿仓伯，我看到了，你媳妇生完孩子没有气哩！”
“是哩，庞三婶子也是这样说哩！阿仓，仓啊！你媳妇没有气哩，我慌了，赶紧跑进屋里，凤莲躺在炕上，真没有气哩，我掐她人中哩，庞三婶子揉她胸口哩！我就喊，凤莲，凤莲，你不能走哩，好日子还没有到哩，俩娃看着你呢！凤莲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又有气了，她睁开眼，对我说，哥啊，刚才两个人领着我往前走，你一喊我，他们扔下我就跑了，我说凤莲，你不该死哩，回头看着咱们的娃哩！”
“是你媳妇还不到该死的时候哩，阎王爷又差小鬼把她送来哩！”
“是哩，是哩！我一下有了俩娃，我媳妇哪能扔下我走哩！我娘倒是忧心冲冲，说一下生了俩娃，就怕是命贱哩，我们这村哩，从老辈子就没有养活过双生哩！我说娘啊！不用担心哩，凤莲这样的身子，竟然能给咱家生俩娃，这是我们家祖宗积阴德哩！我娘说，你爹没有积阴德哩，所以没有见着你媳妇哩！我说娘啊，不说我爹了，我要好好养这俩孩子呢！我娘说，我能帮你多少是多少，从今往后，我只喝汤，不吃干的哩！我说这哪行，你不吃干的，撑不了多少时候哩！”
“阿仓伯，我看你娘在水塘边洗衣服哩！”
“是哩，是哩！是洗衣服哩！”
“不对哩，不对哩，是骂你嫂子哩，和你嫂子闹仗哩！你嫂子在哭。”
“钟小芹，你老说我媳妇撵我嫂子，骂我嫂子哩 ，你仔细看看是谁在骂哩？”
“是你娘在骂哩，让她赶紧滚哩！”
“我娘看我嫂子带着我侄女侄子日子过得苦哩！偷偷对我说，仓哩，你嫂子不易，咱让她走吧！我说都这些年哩，她要走早走了，我娘说你看那两个小孩，饿的皮包骨头，我们又帮不上哩！要是找个好人，说不定还享几天福哩，我就说，娘，我嫂子因为我不救我哥，对我有仇哩，我要去撵她，就怕她跟我拼命哩！”
“阿仓伯，看来你娘撵你嫂子走是为了她好哩！”
“是哩，是哩！我娘说，仓啊，你有两个娃哩 ！过不了几年，你媳妇还会生哩！咱这屋破的不像样了，你嫂子走哩，咱就能住他那屋哩！我说娘，你咋这样想哩！我娘说，这样的时候还顾啥忠孝节义哩，想办法活下去，才是好哩！”
“看来你娘还是有私心哩！”
“钟小芹，其实我也懂我娘哩！我娘看我哥那俩孩子也大了，也能找口吃了，就算要饭也知道敲人家门了，可我那俩孩子小啊！凤莲奶不够，还不够那小子吃的，那丫头就饿的哇哇哭，俩孩子名是我娘给起的，男娃叫天宝，女娃叫小玲子，天宝吃的快，小玲子就哭。我娘嚼了两个瓜干边子，给她抹到嘴里，她不哭了，小舌头一伸一伸的动呢！我娘说这样不行，让你嫂子走，你嫂子有活路了，这俩娃也有活路哩！”
“谁又能知道老人苦心呢！也就你阿仓伯知道。”
“我娘狠下心来，天天去撵我嫂子，我嫂子就被逼的哭，凤莲知道我娘的想法，也跟着去帮腔，我嫂子就说她们欺负孤儿寡母。我侄也说，奶奶，你别叫我娘走，长大哩我孝敬你，我娘转头抹去眼泪，还是剁着菜板骂，让我嫂子赶紧滚。”
“你娘骂的凶哩！”
“我娘是骂的凶哩！可是自从俩娃生下来，她就不吃干的了，我和凤莲怎么劝她都不听，说我不饿，省点给天宝吃。我说娘，别人都是省口粮食给老的吃，我看人家包点心，买罐头的孝敬老的，我和凤莲买不起，你好歹吃口干的，我娘就是摇头，对我说我腰疼哩！吃一点干的也是糟蹋。”我和凤莲劝不动娘，也不好说啥了！”
“阿仓伯，你娘在井台上洗衣服呢！”
“是洗衣服呢，凤莲不让她干活，她说我闲不住，拿着小孩的破衣服到井台上洗，摇辘轳的时候，一头栽到井里，捞上来，早就没有气了，凤莲哭着说，娘这是饿的，两个孩子也哭，我只好劝凤莲，这都是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