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饭哩,四个人被狗追着咬哩!”
“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模样长的俊俏,我奶奶他爹是举人哩!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有个许举人,可是后来闹长毛,我奶奶家是大户,被长毛杀绝了。我奶奶满脸抹了屎,说是长麻疯,才捡了一条命,后来我奶奶嫁给我爷,我爷家里还有几十亩好地哩!看我奶模样俊俏,又是许举人的姑娘,就聘下了。我爷死的早,扔下我奶奶和三儿子,撒手不管了,我奶奶从小丫鬟伺候着,不会过日子哩!吃饺子,还得用油炸。没用几年,地吃没了,房屋卖了,只好逃荒要饭去!”
“阿仓伯,别先说你奶奶,你那个侄对你好不?”
“咋好不好,这不是你过阴哩,是啦家常哩!有我嫂子在里面说着,能有好吗?”
“是哩,你媳妇还撵过他们娘们好几回哩!”
“那一年,这小子长大了,验上兵哩!他跑到我家里,我正吃饭,他说,叔,你出来,我给你说句话,多少年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他想通了,认我这个叔哩!”
“他认了没有?”
“我出了屋,他跑到我的饭桌上,咕噜噜拉了一泡屎!”
“他拉屎做啥?”
“他说,叔哩,这些年你们欺负我家我记着哩!在你饭桌上拉一泡屎,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不是你侄,你不是我叔哩!”
“我打不过他了,好歹他也是大小伙子,这口气我认了,拉就拉了吧!人屎不像牛屎狗屎,臭哩!好几个月屋里都是臭屎味。”
“让你说你侄哩,你又说屎,我都闻到臭了!不说了,不说了,赶紧看你奶奶。”
“我不想拉呱哩,还是想你走阴哩,我奶奶我没有见过,你说说也好哩!”
“你奶奶要饭,咋不寻个好人家哩?”
“钟小芹,你别问我哩,仔细看看,我奶奶干啥哩?”
“你奶奶啥也没有干,饿的要死哩?”
“有人见我奶奶模样长的俊,就想打坏主意,几个汉子拦着不让走哩!”
“是哩,是哩!有个留小辫子的还把她往路沟子里拽。”
“我奶奶自幼读诗书,知道忠孝节义,哪能让那些人得了便宜,一纵身跳井哩!”
“是跳井,你大伯在哭哩,你叔在笑哩,你老爹还拍手哩!”
“我叔才五岁,啥事不懂,我大伯懂事了,还是个孩子哩,有人把我大伯和我爹还有我叔找回来。”
“我咋没有见过你大伯你叔哩!”
“钟小芹,你再看看,能看到他们不?”
“看不到哩,问小鬼判官也说不认识哩!”
“我大伯懂事多了,会自己找吃的,他的脚心里有一撮毛哩!是飞毛腿,能撵兔子。”
“你爹和你叔呢?”
“我爹比我叔大,我叔五岁啥事都不懂哩,就会饿得哭。”
“阿仓伯,我看道哩,有个光屁股的小孩在哭哩!”
“我爹不懂事啊,他总是把我叔装到口袋里,从高处往下扔,一扔,我叔摔地上就哇哇哭,我爹也是孩子啊!哪有力气扔高高,就抱到土墙上往下扔,扔不几次,我叔就不哇了,我爹就说不好玩了!”
“我大伯比我爹大好几岁哩,钟小芹,你看我大伯在做啥哩?”
“阿仓伯,我咋听你鸡“咯咯”呢!我听着烦,在阴间待不住了。”
“钟小芹,你好好待,我去看看,是不是鸡嘴开哩!”阿仓伯去看那鸡,果然,芦花鸡嘴上的布条开了,在“咯咯”的叫呢!
阿仓爷就开始骂:“你是死催的哩!马上就拔了毛,炖汤吃肉。”一边骂着,一边裹上芦花鸡的尖嘴,狠狠的说:“你再叫,你再叫……”
“阿仓伯,快过来,快过来,我看到你大伯在路上跑哩!”
阿仓爷急忙坐到太师椅上,闭上眼睛,他没有见过大伯,脑子里不能像过电影。
“我大伯跑得可快,他脑后有个小辫,跑起来小辫直直的向后,有一回耍钱,别人说没有烟哩!他说我去买,不一会见他气喘吁吁的回来,别人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城里买烟哩,来回六十里,就半晌的功夫哩!”
“你大伯是厉害,咋会被人砍了头哩?”
“说起我大伯,后来不知道咋变了,越变越坏,偷鸡摸狗,祸害庄邻,还勾结马子,架人綁大户,只弄的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了!砍他头的是他仁兄弟哩!他仁兄弟叫刘家田,会武术,可是他跑不过我大伯。”
“仁兄弟咋会砍他头哩?”
“我大伯没有媳妇,和刘家田媳妇勾搭上了,刘家田本就是白莲教的,他可咽不下这口气,他跑不过我大伯啊!就想法把我大伯灌醉。”
“是醉了哩,头砍下来,都砍碎哩!”
“刘家田可是个狠主,他把我大伯头砍下来,喝几口酒,就拿着柴刀剁一会,差不多剁了一天,他醉得不醒人事。”
“阿仓爷,也能看到刘家田呢!”
“钟小芹,别乱说,刘家田都死了多少年了,你咋能看到?”
“我看到了,他被五花大绑,开膛破肚哩!”
“真是哩,我大伯被他杀了,可我大伯有一帮弟兄,刘家田是白莲教的,他们是红枪会的,他们水火不容哩!”
“是哩,是哩,一群人折腾刘家田哩!”
“我听我爹说,杀刘家田的时候,他去哩!他是我大伯唯一的亲人,人家让他看着报仇哩,他看到有人问刘家田耳朵好吃不,刘家田说好吃,那人马上把左耳朵割下来塞他嘴里,他说不好吃,那人又把他右耳朵割下来,扔给野狗吃了。”
“阿仓伯,你说的慎死人咯!”
“我爹还小啊,慎得三天不能说话,他看到那人割完耳朵割鼻子,割完鼻子,割舌头,身上一条条肉往下撕,最后,开膛破肚,掏出心肺喂狗哩!”
“阿仓伯,别说哩,刘家田心肺让狗吃了,永世不得投胎哩!”
“这是他的命呗!要是我奶奶不把地吃干净了,就不用去要饭,也不会被坏人逼死,我大伯说不定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他亲眼看着我奶奶被逼死了,那个恨能消吗!我爹还说过呢,我大伯为啥会害老庄邻,就是因为恨,恨他们不帮不助,买他家的地哩!”
“钟小芹,你看看我大伯,我叔成神了没有?”
“阿仓伯,看不到哩,看不到哩,啥都看不到哩,阴间也有好多事哩,我就是走走,哪能串个遍吆!”
“钟小芹,我奶、我伯我叔都是我听说的哩,你还是看我爹我娘哩,几十年不见,我想他们哩!”
“想吧,想吧,你大伯死了,你爹没有人管哩!”
“是没有管,有人教他插上个草标自己把自己卖了吧!”
“阿仓伯,我又看到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破衣邋遢,头上插着个麦草咯!”
“我爹把自己卖了,买主是田庄的一个老地主,老地主卖锅饼发了家,置房子买地,买了我爹,还买了个小丫鬟。”
“对喽,对喽,那小丫鬟是你娘哩!”
“他们两个在老地主家打长工,吃不饱,穿不暖,老地主喜欢向两人身上撒气,老拿着剌槐条抽,有一次一口气抽断了十根。”
“阿仓伯,你爹你娘两人在抽抽噎噎的哭!”
“能不哭吗,两人身上都是血道子,衣服揭下来,就连着一块皮。”
“他们是不是跑了?”
“能往哪里跑,跑了抓回去还不是要揍死,我娘长大了,也水灵了,老地主贼心不死,想欺负我娘哩!”
“丫鬟哪有说话的份!”
“我爹突然间长大了,是个棒小伙子了,他拿起扁担,对老地主说,你要是敢动她一手指头,我就杀了你全家哩!老地主害怕,手都哆嗦了,嘴里骂着,我这些年的饭算是喂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