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阿仓伯，你媳妇骑着你走哩！”
“钟小芹，我没有死哩，你咋看着凤莲骑着我走哩！”
“我那是猜哩，那么大的雪，她不骑着你咋回来？”
“钟小芹，你猜的对哩！我拖着凤莲，快到咱村了，凤莲说哥啊！我想骑牛，我说凤莲你要是骑牛，我得去牛棚里牵哪！凤莲说，我不骑那个牛棚里的牛，我骑花花绿绿的牛，眼是鸡蛋壳子画的。”
“阿仓伯，你媳妇说的是纸牛哩！”
“我知道哩，男人过世了骑纸马，女人过世了骑纸牛。”
“阿仓伯，你说的对哩！你还记得三水牛老丈人死了，让他去给扎彩，三水牛和他丈人不和哩！给扎了个牛，三水牛的丈母娘跳着高骂哩，他那几个舅子也不哭了，拿着哭丧棒，把三水牛打了好几里远，看景的都笑话哩！”
“钟小芹哩，别说别人呢！我还闭着眼哩!”
“好哩，好哩，我不说了，阿仓伯，你闭上眼睛，再仔细看哩！”
“我闭上眼睛哩！凤莲说骑牛，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我心说凤莲疯了，咋想起来骑彩牛了。我就说凤莲，我就是牛哩！你来骑着我，我驮着你回家哩！凤莲说哥啊，你不是牛哩，你没有纸剪的毛哩！我说凤莲，你骑上来就知道我是不是牛了，我趴在雪窝哩，凤莲还真骑上来了，用手打我屁股，说牛来，牛来，你快点走啊！我就问凤莲，你要去哪里啊！凤莲说我去我男人那里啊，他买了地，我给他骑来了牛。我知道她疯病又犯了，既然她高兴，我就哄哄她，我在雪窝里爬，到了家门口，我说凤莲，到家了，小玲子和自耩，小英子都在等着咱！我话刚说完，小玲子和自耩就跑了出来，我说小玲子把你娘扶下来。凤莲说不对啊！我家是黑漆门高门楼，不是这里。小玲子就喊，娘，娘这是咱家！凤莲还要跑，被我一把抱住了，我就想，折腾了一夜了，我都筋疲力竭了，凤莲那还有这样大的劲啊！”
“阿仓伯，你媳妇怕是病又厉害了！”
“是厉害了呢！我让她回家，她就挣歪，我说小玲子，你抱着你娘的腿，小玲子也是半大姑娘了，有劲哩！我们俩抬着凤莲，自耩托着她的腰，我们三个把她放到床上，她头一歪，就睡了。我对小玲子和自耩说，你们的娘就怕是好不了了，小玲子和自耩就哇哇的哭。我说你俩也别哭了，你娘这罪她受够了，她要走哩！小玲子找来梳子给她娘梳梳头，凤莲那头发，虽然打着卷，但还是黑黑的，那么好哩！我看着心酸，想起来她刚来我家，我娘给她梳头哩！”
“阿仓伯，你媳妇给你说话咯，一句一句的！”
“钟小芹唉，你说的对哩，凤莲醒了以后，就不能动哩！可能受了寒了。小玲子给她灌点汤水，她就能说话了，我听她咕哝，不知道她咕哝的啥。后来，耳朵靠近她嘴边，原来，她喊着我的名字骂哩，我知道她不憨了，她骂我，要不是我救了她，她早就饿死了，不受这份罪了！”
“阿仓伯，她心里还是感恩你哩！”
“我就说凤莲，你有啥话你就说，想骂你就骂，我都听着。凤莲就说，我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哩，俺好好等着俺男人，你非要俺嫁给你，俺死了不好和他见面哩！我就说凤莲哩！都是我的错哩！我听她不骂哩，赶紧叫小玲子喂一点汤，她有了力气就骂哩！庞三婶子来看凤莲，说仓啊，你准备后事哩，你媳妇不行了。我说三婶子，你看还能送医院不，庞三婶子说，仓啊，你傻啊，你媳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小玲子听了三婶子的话，就不停的哭。”
“阿仓伯，我看你媳妇是穿着大红嫁衣走的。”
“是哩，是哩，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啥，从来都没有让我看过。”
“阿仓伯，里面就是大红嫁衣呗！”
“是哩，就是大红嫁衣哩！凤莲连着躺了三天，骂了我三天哩！突然说，哥啊，我想吃饺子哩！我听凤莲说话有力气了，赶紧让小玲子包饺子，饺子包好了，凤莲吃了几个饺子，有了力气，脸上也有红色哩！凤莲对我说，哥啊，我好咯！你扶我起来坐着，我把她扶起来。凤莲眼泪刷刷的流，我说凤莲，你好了，还哭啥哩！凤莲说，哥啊，小玲子长大了，你要给她找个好婆家，我点点头。凤莲又说，自耩腿脚不好哩，长大了一定给他找个媳妇，不找我不依你哩！我点点头，说行哩，我就觉着凤莲不对头哩！凤莲说哥呀，我走了后，我嘱咐你的事一定要做好啊！我说，凤莲，你去哪？凤莲说我男人来叫我好几回了，我想有好多事没有给你说哩，就回来嘱咐你。我说凤莲你不能死啊，凤莲说，由不得我哩！凤莲把小玲子叫过来说，小玲子，你爹不容易，你长大了要好好听他的话，别惹他生气哩！凤莲说完了，让小玲子把那个小包袱拿过来，凤莲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大红嫁衣，又对小玲子说，这件大红嫁衣本来要留着你出门子穿，可是娘穿着这件嫁衣没有过着好日子，不留给你哩！小玲子还是哭，凤莲又说，哥啊，我得走了，你给我穿上这件红嫁衣，我再像新娘子一样回去。我眼泪不止，就说，凤莲别胡说，凤莲就说哥啊！趁着我还明白，你把嫁衣给我穿上，我说凤莲啊你不能穿。凤莲说哥啊，我疯了这些年，你让我体体面面的走。我拗不过她，就让小玲子给她穿上嫁衣。凤莲说，哥啊，我嫁过来的时候，你办了酒席，可我没有穿嫁衣，现在，我要走了，你觉得我穿嫁衣好看不？我说，好看，好看，凤莲就说，哥啊，赶紧给我男人家送信，把我接回去。我说凤莲啊，你在我这里有儿有女的，我让她们发送你。凤莲说哥啊，不行哩，孩子们陪着你，我要去陪着他，我上辈子欠他的呢！我说凤莲啊，凤莲突然不说话了，慢慢的躺倒了。庞三婶子说，仓啊，你媳妇不行哩，我说婶子，刚才还好好的，三婶子说，仓啊，你看她抬头纹都开了。”
“阿仓伯，你媳妇是回光返照，说的那些话哩！”
“是哩，老辈子人都说人到死的时候，所有的病都走了，看来凤莲的疯病也走了。凤莲躺在那里，脸变白了，就是心口窝里还有一口气。庞三婶子问我，仓啊，你媳妇还有啥事你没有给做啊，她就是不咽气。我说她要回去，和她前夫并骨，三婶子问我答应了吗，我说答应了 。三婶子说，你答应了你又不做，你媳妇咽不下这口气哩！我只好给凤莲前夫家去了信，凤莲前夫家来了人，是他前夫的几个堂兄弟，那几个人说我嫂子看来是想回家咽气哩！就对我说，阿仓啊，我们把她抬走了我只好答应，我突然看到凤莲的紧闭的眼睛里滚出两颗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