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老人频繁的咳嗽声打破时空的宁静。
随着时间的平复,聂思倩身上的伤疤一天天好起来。因为炎症、化脓留下的褐色疤痕,随着新陈代谢的更新,长时间未见阳光有了见好的迹象。她已经没有了原来白皙光滑的肌肤,长时间的保养不良和营养不足,皮肤暗淡无光,有些疤痕处生出了薄薄的一层增生,看起来丑陋极了。生活留给任何人的伤害,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尽管有短暂的接触外界的机会,她还是会乐意看到阳光下每一道疤痕变得平滑顺溜。从何时起,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在意容貌和肌肤的变化,她期盼自己年轻起来,和少女时一样美丽动人。啊!原来是小宝贝每日都来看望她,让她对活下去有了一层新的希望。她要让自己的儿子看到不一样的妈妈,他的妈妈应该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不能吓孩子。
“妈妈,你吃这个好吃的。”小小的孩子还是偷空跑来看她,并且每次有了好吃的,都会分享给这个让他有某种感觉的女人。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这个“妈妈”到底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别人的妈妈为什么不被关起来?
看到孩子粉嘟嘟的笑脸,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吃糖。”孩子突然亲昵地说。正当她通过门缝想要拿到儿子手中的糖果时,朱旺旺抱起来孩子,打开了房门。
“最近我娘身体不好,半夜老是咳嗽,我今天和老爹出去给她看病。房子里我给你留些吃的,你饿了就吃些吧。隔壁的王大叔会帮助你,有啥事就喊他。我们要去山外头的城里,希望你老实等我们,不要心生杂念。一旦被村上的人发现你再次逃跑,你们母子可能都活不成了。记住,这村里打死过逃跑的媳妇,也已经不是第一个了!我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为了孩子的健康安全,你也要守住心,千万不能节外生枝。看完病回来,我给你和孩子买新衣服。”朱旺旺说完,抱着孩子就走了。
“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孩子小虎喊。
“孩子乖,不要哭,很快你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旺旺说。
因常年积劳成疾的“婆婆”,一心为了这个贫苦的家付出,尤其在儿子婚姻的问题上,特别敏感和较真,加之看孙子劳累过度,身体出现了状况。身为母亲,她只是希望孩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孙子也能健康长大。虽然她对拐来的媳妇过于苛刻和冷漠无情,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总不能眼看着儿子打一辈子光棍,没有媳妇和孩子吧。他们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从人贩子手里高价买来的媳妇,说什么也要让她守在家里,为这个家开枝散叶,穷其一生也要为这个家付出。她还想好好把媳妇调教成贤惠的治家好手,能让她死心塌地和儿子过日子,可惜生命脆弱不堪,她很多想法都要搁浅了。因为,人们无法在一生完成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身体发出的严重警报,不得不向劳苦的人类提醒,人一辈子都会带着遗憾离去。当她发现自己咳血时,怕有什么不好的病,为了不传染给孩子,他偷偷告诉儿子,是该让孩子和母亲接触了。她只能管住活着的事情,却管不了死后的任何事。
他们把家里能卖的东西拿去卖了,把积存的山货也卖光了。孩子的爷爷还去村里有钱人家借了钞票,能多筹一些是一些。到了医院,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还想母亲看好病,回来继续抱孙子呢。三人整理好行囊拉着架子车去了山外看病。
临走,他们思前想后,这是那对母子建立感情的契机,还是将小虎送给聂思倩照看。他们母子被锁在黑屋子里。习惯了屋子里环境的妈妈欣喜地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但儿子却哭着要跑出去。他对这个所谓的妈妈,毕竟是一知半解,尤其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有些不适应。看到这个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女人,他内心还是挺抗拒的,毕竟是奶奶把他带大的。
朱旺旺临走时端来的饭菜和零食饼干之类,思倩哄着孩子吃了一些,才稳住了小家伙。她抱着孩子看着窗外路过的人,给他讲了很多好听的故事。他高兴地听着,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妈妈还不错,讲了很多他没听过的故事。他不会看到母亲抱着他时,眼里涌现的泪水。孩子是无法理解这个被囚禁的妈妈所承受的委屈和痛苦的,此刻又是多么幸福。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屋子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外面的大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开始担心那三人的安全,琢磨老人的病严重不,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她胡思乱想之后,竟然希望老人好好活着回来,毕竟这个家里是不能没有她的。她就是这个家三个男人的灵魂。如今,聂思倩母子面临生存危机,却有心思对这家人充满了担心,她自己全然没有发觉心的改变,或许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尽管在这里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种自然而然的担心,或许也有担心自己儿子的前途命运吧。她内心保佑他们都能平安健康回来。
隔壁的王大叔来过几次,放下食物和水后就走了。他看到小虎和自己妈妈相处的甚好,这女人第一次因为孩子变得温顺和安静,让王大叔觉得人真的会改变。他每次送了饭菜,还会给小虎送些好玩的东西,惹得孩子很开心。老人希望这家里人回来,能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被关的母子相处很融洽,看来女人都会因孩子而改变心性的。
十天后,他们回来了。小虎在这十天内,因为聂思倩的教导和交流,没有以前那么调皮好动了,他似乎被妈妈的才情感染,被故事里的人物吸引,几天时间变的懂事了,更加留恋和聂思倩在一起的时光。当朱旺旺打开这扇门,抱着他要走时,他突然就抱着妈妈哭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对爸爸不亲了。”朱旺旺说。
“你父母亲还好么?她老人家没什么事情吧?”她突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开口问。
“没事,医生说要静养一段时间,所以孩子和你接触的日子就多了。这十天你们相处挺好我们也就放心了。我看孩子变化挺大,就是这种环境太不利于孩子成长了。要不,你每天固定出来给老人做饭吧,我去地里干活,孩子你好好带着。”朱旺旺突然让步。
“相信我,我不会再跑了,为了小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聂思倩从内心感到轻松,但她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点头答应了他。她内心狂喜,终于可以自由了。
“我们回来的路上,妈妈说还是要给你带上锁链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朱旺旺的话又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忍着泪水笑着对他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相比原来的幽禁和潮湿的环境,她终于可以自由地走动,享受阳光了。他拿出一把大锁,锁住了她的腿脚,被铁链锁住的女人,从屋内走到屋外,有一定的圈禁范围,只能在小屋和厨房之间自由活动。她带着沉重的脚链,抱着儿子来到老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她低着头说:“谢谢您照顾了我的孩子,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您以及这家所有人的!”磕完头,她抱着孩子走入了厨房,开始了她心甘情愿的农妇生活。小虎在妈妈的旁边,嚷着给他讲故事。听到厨房内他们母子的说笑,朱旺旺站在窗外,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女人是真心不错,我送饭的时候,她还几次打听了你老妈的情况,担心你们在外的安危,这女人本心不坏,是个可怜的人啊。今后好好对待她,人心换人心啊。”王大叔对朱旺旺说。
“知道了,王叔,她只要安心过日子,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对她好。我们关系缓和了,对孩子成长也好。”
“好啊,真是老天有眼啦。”吃完药就躺下来的“婆婆”,第一次在家里说了句:“这真是老天有眼,这娃终于回过神来过日子,我儿的后半生再也不愁吃穿了。”她对聂思倩的下跪很是感动,没想到这个女人心胸如此之大,不计前嫌,让她感到自己过去太残忍了。媳妇知道心疼她,能真心过日子,她再苦再累也要坚强起来,好让他们父子几个今后不受苦,内心突然感到满满的舒畅。她深深输出一口气,那是顺心的气,不由自主的踏实感蒸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