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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的朱旺旺，打鼾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到他刺耳的鼾声，聂思倩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脚上的疼痛像一条虫子在肌肤内穿梭，这种痛传遍了全身，让她感到不适，躺下难受，坐起来也难受，她不知道脚怎么放比较舒服。于是，她爬起来，可是站着也难受，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最是钻心的痛。她又躺下，好不容易侧身，去摸了摸熟睡中的儿子，却发现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天啊，怎么了？怎么这会发烧了？”正在做梦的朱旺旺被女人的声音惊醒，他看到女人抱着孩子惊叫，一骨碌坐起来摸娃的脸。他一摸孩子很烫，这下也急了。他急忙穿好衣服就要抱着孩子去找村医。女人的脚被锁着，碍手碍脚跑不动。他示意她在家等消息不要着急。她却不想听他的话，也要跟着一起去找村上的医生。他拗不过她，解开一头的锁链，只好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扶着她，三个人踉踉跄跄来到村北头。人们睡得正香，他们行色匆匆，大半夜发出响动，引来了村子里的几声狗叫，连夜猫也惊动了。觉醒的人走出来看，看到他们三个人行色慌张，以为是朱旺旺家的媳妇又跑了，本想帮着朱旺旺捆绑那女人。不想，打听才知道，人家孩子发高烧，这两人带着孩子去找大夫。看热闹的人觉得没有好戏看了，只好又回家躺倒就睡。
他们使劲敲打着大夫家的门。很久才听见有人喊：“谁呀，大半夜的，要不要人活啦。白天忙着捣鼓药材，晚上想睡个好觉都睡不踏实，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开门的正是村医卫冕。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是朱旺旺抱着孩子，身边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美丽的女子。他早就听说朱旺旺家的媳妇长得如花似玉，可惜没人真正目睹过芳容，没想到今天定眼瞧见了，确实不负众望。记得那次在祠堂，有些人见了，但她衣衫不整，脸上沾满了鲜血和污垢，根本看不清楚，如今脸干净了，头发也顺溜了，真正瞧见了真模样。本来他是要发火的，但看到这个女人的份上，他没有再抱怨这么晚了来打扰他之类的话。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在聂思倩的脸上盯了几秒钟，就让朱旺旺把孩子抱进屋里。他语气温和地说：“孩子怎么啦？发烧了还是？吃什么东西了没有？”
“和平常的吃食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就发烧了。”朱旺旺说。
卫冕的工作室不是很大，陈旧狭小。敲碎的玻璃渣到处都是，纸箱里的医疗垃圾快要溢出来了。白色的洋瓷盘子打开着，里面放着循环使用的玻璃注射器，一次性针头在一个盒子里放着。另外一个不锈钢盘子里有几个镊子，桌上有瓶瓶罐罐的药、酒精、药用棉球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消毒设备和就医环境。他的药架上到处堆满了杂七杂八的药盒以及各种瓶装的药品，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土，可能很多药物临期或者失效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聂思倩看着眼前的村医，觉得他医术并不怎么高明，否则药架上的尘土怎么那么多？一个不懂得药品养护和除尘的医生，怎么能保证药品的合格。
他给孩子量了体温后，又从黑色的玻璃瓶子拿出塞在里面的木质压舌板，用手电筒看了看孩子的喉咙，掰开孩子眼睛看了看瞳孔。随即从腋窝下取出体温计甩了甩。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让聂思倩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开始简单的碘伏消毒后，准备给孩子打针用的药液。他做完这些对朱旺旺两口子说：“这孩子需要挂液体，否则烧退了还会反复。朱旺旺，你带钱了没有，先打三天看看，我这里可不能拖欠钱。”
“什么？卫大夫，能不能先给孩子挂上，我马上回去取钱，我们出来的急没有带钱。”朱旺旺无辜的样子。“行。你去拿钱，让你媳妇留在这陪娃。”卫大夫说。
他不放心聂思倩，不想就这么回去。聂思倩用肯定的目光告诉他，快去拿钱，我不会走的。他这才一溜烟跑了。
他一路小跑回家，看到屋子里的灯已经亮了。他敲了敲父母的屋门。“妈，我要进来了。娃发烧了。卫大夫说要我拿钱，咱家的钱箱还有多少钱？”母亲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地从桌子底下取出了小黑匣子。她打开看，只有一些零碎的现金。前段时间家里给她看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这可怎么办？我孙子不能不治病吧。”在一旁的父亲看到老婆沮丧着脸，朱旺旺不知如何是好，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这可怎么使得？”老人不由自主地说。
再穷也要先给孩子看病，老人难过地看着朱旺旺绝望的背影消失在屋外。老母亲咳嗽的声音越发的严重，老伴时不时劝她多喝水，不要着急。这能不急吗？他们家连给孙子看病的钱也拿不出来。“都怪那个女人，花光了我们一辈子的积蓄。”老母亲突然说出这句话。“哎呀，死老太婆，你就不要再埋怨了。那个女人有没有花咱家一分钱，钱不都是那些人贩子拿走了吗?谁叫我没有本事，苦了你一辈子，连累了儿子和我一样穷苦，现在又要连累孙子。老天爷啊，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老头哀声喊道。
朱旺旺一心念着儿子的病，急匆匆挨家挨户借钱，多么希望儿子能快些好起来。他此刻焦急而无助，没有人能够明白他的苍白无力。他无暇告知父母聂思倩被放出来的事，也没法担心聂思倩此刻会带着孩子跑，他相信她不会，村医也不会让这个女人在他家出事。朱旺旺挨家挨户借钱，可惜没有一家愿意借，或者找借口干脆不开门。他带着沮丧失落的表情，一步步移到卫冕的诊室。
“你怎么才来，第二瓶都挂上了。钱拿来了吗？交了钱我会给孩子再包些药。”卫大夫说。
“对不起卫大夫，我实在拿不出钱。家里的钱给老妈前段时间治病了，已经花光了所有钱。你先救救孩子，等孩子好了，我给你当牛当马，想办法打工还钱。”朱旺旺可怜巴巴地说。
“你以为我是慈善机构啊？我一家老小全靠我养活呢。没钱就不要娶媳妇，也不要生小孩么。你赶紧去想办法，我这里人人都赊账，药都没有办法供应了。”卫冕不耐烦地说。
“我们一起去找村民借钱吧，说不定有人大发慈悲。”聂思倩抱着孩子说。
“不行，你走了这孩子怎么办？”卫冕说。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说完朱旺旺就走了。
“大夫，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先给我们赊账，我保证孩子好了以后，我一定把钱给你送过来，请你相信我。”她真诚地看着大夫的眼睛。起初，他的态度还很强硬，但看到眼前的女人楚楚可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不由得心生怜爱。再看看她，脚上拴着脚链，脚踝都肿了。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烂，也无法掩盖娇美的曲线和动人的姿色。她是那么纯美和素雅，又是那么令人心生怜爱。
“好吧，看在你这个外地女人的份上，我就破例给你们赊账。记住，孩子烧退了，第一时间把钱给我送来，可别到时候大家都难堪。”卫冕霸气地说。
“好，好，谢谢你帮了我。一定，一定！”聂思倩恨不能给他跪下，但她也不知道找谁去要钱，怎么弄来钱。
天亮了，朱旺旺还没有回到诊所，她抱着儿子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男子。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轻松自由地走在这所陌生的村子。他好奇地看着羸弱而拴着脚链的女人，他们互相对视的那一刻，那双纯净而美丽的眼睛，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看到她抱着孩子，走路一拐一瘸的，脚上的链子那么沉重。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旺旺家曾经逃跑未遂的女人。这个村子也只有她的美能让无数人遐想了，今天见了真容，他感叹真是漂亮啊。
“是谁把你锁起来的？”男人不想错过打招呼的机会，走上前问。
“是，是，算了还是不说了。你能告诉我回家的路吗？我不知道怎么回家去了。晚上太黑了，孩子发烧出来，一直没有记得路。”她怯生生地说。
“是朱旺旺家吗？”他问。“是的，就是他家。”她说。
他帮她抱着孩子，看着她忍着疼痛，一步步移动，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帮她打开锁链，理智战胜了冲动。他知道这样做有失自己的身份。可是，身为男人，看到女人受到这样的折磨便有了恻隐之心。他对这个表面平静，本身就遭受磨难却坚强的女人充满了强大的好奇心。这个女人究竟来自哪里？她应该有怎样的成长故事？她不应该遭受命运的不公，不该接受这些不合法的待遇，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初心，如今抱着孩子便不再逃跑了。她完全可以趁着早晨这会人少，想办法打开脚镣逃跑的。那脚链虽然生锈了，但看起来挺粗，其实想办法还是可以打开的，中间的锁想办法一定会砸坏的。
“你这样不方便，抱着孩子走路脚疼，我来帮你抱孩子吧。”他说。
“我可以的，谢谢你。”聂思倩很感激地说。但是，男人还是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就抱在了怀里。她不安地退后了几步，他不小心触碰到她高耸的胸部，一股莫名的情愫就从心底流淌出来。
他们走在村子中央，远远地看去，就像一家人一样默契和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