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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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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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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往后刨》连载

第九章 远走高飞

廉姇从屋外匆忙提来背篼和锄头,喊翻瓦匠将靠在屋角的床移开。翻瓦匠站在床前,弯腰双手扣住床枋,用力拽着往后退,床脚与地楼板摩擦发出卟卟的声响。廉姇喊差不多了时,那床与屋角板壁已离开了近两米。

廉姇用锄头将屋角的三块地楼板启开,将锄头递给翻瓦匠,喊他掏开地面上的浮土。浮土只有尺许厚,露出了石板,她喊他将石板撬开。石板下露出了几只陶罐。她弯腰从里面抱出一个,喊他将石板盖上,浮土、楼板和床复原。

翻瓦匠指着陶罐问:“里面是什么?”

“是大洋。”廉姇将陶罐提起来放进背篼里。

“有多少?”

“百来块吧。”

“里面还有好几个,估计旁边还有。”翻瓦匠用手指了指余下的陶罐。

“多了你拿不走。”廉姇将零乱的衣服放在陶罐上。

“这点算什么?我一人能挑他五六个。”翻瓦匠搓着双手笑道。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不是你拿不动,是你拿不走。这些钱是我公和伯伯的命根子,如果你全部拿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的,找到你,你能想象后果是什么。”

“你真厉害。”翻瓦匠讪讪地回答,复原浮土将床移到原位后说,“你这一说,如果我有谋财害命之心都不敢了。”

“不要啰嗦了。有这些钱,置些田土,也能将就过一生了。”廉姇指了指背篼,“赶快背上赶路。”

在翻瓦匠提背篼上肩时,廉姇出屋进入书房,朝花窗前桌子上的砚台中,吐了口唾沫,抽笔写道:借钱外出,不用找我。

廉姇跟着翻瓦匠往庄园内走,从后门出来,转过山坡,在前往双龙场和青龙场的岔路口,两人站在向日葵边,看着正在吐着金黄色花瓣的朵朵花盘,转向了西边的太阳,犯了难:是从双龙场过青龙坝,还是从青龙场翻青龙岭过青龙坝?前者要多走三十来里,但没有土匪出没之说;如果是后者,少走三十来里,但据说青龙山老鹰岩,时有土匪抢劫过往商人。前者往前再走十里,还是云岩关农庄的地盘,难免不碰到熟人;后者翻山就进入了别人的土地,但林茂草密,人烟稀少,难免豺狼出没。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决定还是走双龙场这边,离危险之地越远越好。至于路上的熟人,能认识廉姇的极少,就算碰到,待进城报信追赶时,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他们还不知两人的去向。

翻瓦匠走进地里摘下两根黄瓜,那花缨还系在上面。他将一根稍大的递给廉姇,举起手中那根啃了一口说:“如果有人胆敢拦截,”他指了指背篼中那把砍刀说,“运气不至于那么差吧?如果碰到这种人,就当碰到豺狼虎豹了,我不惹他,他也不要犯我,如果他要犯我,我这砍刀就要吃肉!”

廉姇跟在翻瓦匠后面往前走。山脚层叠伸展叶片的包谷,少数开始长苞,轻风拂过,叶片摇曳。黛绿色的秧田连着的人家,院边长着果子正在肿胀的梨树,屋侧院内时有狗吠,见人似如迎来送往。

两人绕道凤鸣书院,走进双龙场边的松林,坡脚还能见到一些人家,翻上山岗,除了虫鸣鸟叫,就只有脚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转下岗脚,来到双龙河边,溯双龙河开始“24道脚不干”的绕行。

两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往前赶,遇到河中有石礅被水淹没,或容易踩滑入水之处,他就让她背上背篼,再背着她涉水过河。来到双龙口,开始往双龙坳爬去,尽管太阳早已下山,时有凉风绕绕,汗水还是干了又冒。

转过山坡,天已渐渐黑下来,翻瓦匠说,得找户人家住下来。

擦黑时,他们走进半山有几栋木瓦房和二十多栋茅草房的易家寨,说夫妻俩赶双龙场回虎坪场,有事耽误了,想在这里借宿。问过几家,都说家中没有睡处,问第五家有四列三间的木房,是易族长家。族长没有搭话,他老婆说,只有她婆母那间房是空的,但婆母刚去世,如果他们不嫌弃的话,可以住进去。但这里的风俗,外来男女不能同床,哪怕自己的女儿女婿回来,都得分开睡。

两人千恩万谢,吃过族长老婆舀来的洋芋煮麦疙瘩,按她的吩咐,翻瓦匠提着背篼住到了死者房间,廉姇睡到了死者房间楼上的稻草垫上。一夜到亮,两人都没有沉睡,男的担心女的有什么危险,女的认铺辗转难眠,还担心有人追来。

第二天早晨起来,廉姇拿出一套衣服,要与族长老婆换一套补疤衣。族长老婆推辞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吃没有什么吃的,住也住不安身,不说没有钱,有钱也不会让你们开钱的。”

廉姇解释说:“一来是为了感谢你们,二来是想换一套旧衣服穿在身上,不惹眼些。”

族长老婆细看廉姇,脸上呈现倦容,可能是没有睡好的缘故,然而脸色白皙,嘴唇红润依然。口中虽说着这样不好的话,还是从晾衣杆上取下一套补丁缀着补丁的灰色土布衣裤,递给廉姇让她进屋换上。族长老婆说妹子既然担心路上有馋鬼,不如我再给你打扮打扮。说着从桌子上取两张土纸,去灶孔锅底下一擦,拿到廉姇面前准备往她脸上抹。廉姇头一歪,将土纸拿过来折叠揣进了衣襟,说待用得着时再用。

太阳从山头露出时,两人已翻上双龙坳,小路草叶上碰落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裤脚。站在白虎岩远眺,四山相拥如绿毯的青龙坝映入眼底。

两人随着零乱的石梯斜斜向下。正是农忙季节,路上少有行人,只有一个穿着土布对襟汗衫的中年男子,从他们身后匆匆抢到前面赶路。那人腰上别着一把斧头,戴着顶棕丝斗篷,走出十多步后,没有停步地回过头瞥了两人一眼,向青龙坝走去了。

廉姇瞬间也看清了那人右腮上有颗黑痣,痣上还长了根毛;更让她惊疑的是,这人昨天在双龙河碾房就超过他们往前走了,莫非他昨晚也在易家寨留宿?

来到半岩水塘边,廉姇喊翻瓦匠坐下歇会儿喝口水。她弯腰以手掬水喝过,又捧水洗过脸,静静地端详水中自己的倒影,洁白的脖子连着红润的瓜子脸,脸上似瘦蚕的双眉,微翘着铺在亮晶晶的杏仁眼上,像桃花微开的双唇,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转头对翻瓦匠说:“我感觉刚才那黑痣人是歹人。”

“不会吧?”翻瓦匠看了一眼下到坝上远去的黑痣人,边说边将背篼中的砍刀翻出来,将半米长的刀把斗上道,“再有两个也不怕他。”

“万一他们还有同伙呢?”廉姇皱眉说,“我心跳得厉害。”

“你看,左边叫青龙山,右边是白虎山。”他指着前方说,“这青龙坝一眼能望到头,官路两边是稻田,田里有人在薅秧。两边山脚都有人家,鸡鸣狗叫都听得见,他们不可能在坝上打劫。只有虎跳崖那段有可能,左边那座小山类似虎头,三面悬崖,山上有号军留下的营盘,还有一座古旧的小庙,除了每年六月十九观音生日,平常没有人朝拜。这里虽然易守难攻,但因山上水井稍旱就无水,传说被困不到十天的号军不得不投降。那里没有听说有人被抢劫过。偶尔发生抢劫的,都是青龙坳,被抢劫的多是过往客商,我们这种穷汉,他们看不上。”

翻瓦匠继续安慰廉姇,也给自己壮胆:“这些人白天在家干活,打听到‘有货’了才打劫,常常是晚上。一般情况下都不在一起,何况是农忙季节呢?就算他们集中到一起,听说也就十来个人,万一碰上了,砍他一两个,其他就吓跑了。

“从虎跳崖山头与白虎山连接的虎脖子下去,小路虽然窄陡,但能看到枫林坝的人家,只是还得下到名叫羊落坨的谷底,翻上小山坳,转过山弯才到。这之后,虽然一路都是山高路弯,林茂草密,但隔不远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家。”翻瓦匠继续安慰道。

她回头将吊在鼓鼓胸前的双辫弄散,取出衣襟里的土纸展开,将锅灰倒在湿漉漉的手中,往脸和脖子上一抹,又用那土纸往脸上一擦,站起来问他:“还认识我吗?”

翻瓦匠左看看右看看,嗤的一声笑道:“这脸配得上这身衣服。”

“走吧。”廉姇边说边上前。翻瓦匠右手将背篼提起甩上背,双手穿过棕片缝制的背系,左手从石坎边提过砍刀,开始下坡。

二人看到黑痣人在坝中秧田间,已变成一个小黑点。他们走到之前黑痣人的位置时,她喃喃自语:“如果现在是明天就好了,明天我们就去古家寨姑爹姑妈家躲避,请他派人送我们过虎跳崖。”

“明天?”他说,“是啊,可今天去哪里呢?今天去就自投罗网了。今天你姑爹姑妈结婚,你哥哥们自然会送亲到这里。”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走在他前面,只听到脚下传来沙沙声,偶尔传来青蛙扑通跳入田间的声音,时而有一两只白色的鹭鸶突然从秧丛飞起来,飘向远处的秧田,淹没在墨绿的秧林中。路两旁远近不等的田间,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薅秧,有半大的小孩背着背篼打猪草。

翻瓦匠摘下一朵红色的野花在手中捏弄,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似地问道:“我有些意外,你怎么就愿意跟我去过苦日子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贱?”

“你多心了。我是说,凭你的长相和你家的条件,怎么也不应该随便跟我这种人私奔。”

“让我下决心跟你走的,是你那句‘保大’。”她见他“哦”了声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呢?你是什么原因马上答应让我跟你走了?不要说我和家庭。”

“‘孩子呢?’当你问下这句话时,我就知道你能当好后娘了。”

不觉间,两人走出青龙坝,转过山弯,进入虎脖上的柏树林。

几棵抱粗柏树后面突然走出四人,脸如甲鱼那人手提土枪,其余两人各持一根长长的梭镖,另一人提着一把板斧。持板斧的就是在双龙河碾房和白虎岩两次超到前面去的黑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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