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两个月,一天太阳下山时杨青云突然下令,一连轻装急行军,天亮前务必赶到老鹰岩,占领匪巢南北两个进出要道。他率二连扛上营里的两门迫击炮和五挺轻机枪随后,到达后再开始进攻。
晋成皇接到报告发现两边出口都有正规军把守时,杨青云已乘滑竿到达青龙坳,令将迫击炮沿林中小路扛到能够俯视土匪营盘的山头,一门炮对准土匪营盘石墙大门,另一门对准土匪的房屋。双方开始射击,杨青云下令开炮,将其连接青龙坳这边的卡门和山头的房屋炸塌后,再对准土匪成堆的地方轰炸。
杨青云在望远镜里看到,土匪一见炮响,石墙、房屋坍塌,土石乱飞,只要被碰着,非死即伤,哭爹喊娘地叫着四处乱窜。这时,只见晋成皇高喊,下天坑,全部下天坑!余下十多名土匪连滚带爬向天坑跑去。杨青云下令大炮炮弹射向天坑。
杨青云确认营盘内已无人还击时,下令吹响军号,冲向营盘,他随后进入营盘。连长报告,共击毙土匪二十八个,其中在天坑内击毙五个。没有发现晋成皇,连尚山卒、李甲这些土匪骨干也没有见到,可能已从天坑底部树丛后的溶洞逃跑。天坑底部有一个溶洞,进口不高也比较窄,一人弯腰侧身才能钻进去。
杨青云皱眉问:“还有活口吗?”
“那些受伤的都被冲进来的士兵打死了。”
“笨蛋!”杨青云手指连长说,“擒贼先擒王。这晋成皇只要还活着,就是心腹大患,这个道理你们难道不懂?”
连长唯唯诺诺:“大家尊崇你的教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人不灭口仇家追着走。”
廉姇怎么没有说天坑有这逃跑之洞呢?想来不是她不告诉自己,可能是晋成皇对她留了一手。杨青云想。
“你安排两个班带一挺机枪轮换守住天坑洞口。”连长下达命令后,转向杨青云请示,“营座,你看是不是向当地人了解一下,这个溶洞是否与其他溶洞贯通,以防晋成皇从其他地方逃跑。”
杨青云颔首:“继而说道,据我所知,附近有两个溶洞,一是我们上山时的龙溪洞,一是青龙坝的青龙洞。青龙洞较大,土匪很可能从那里逃出。你再安排两个班带一挺机枪轮换守龙溪洞,其余的人到青龙洞,立即出发。”
连长带着士兵从曲折斜斜向下的山道,几乎是蹦跳着向青龙洞奔去。此时山野虽然已是枝繁叶茂,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五颜六色的花朵,从青枝绿叶间冒出来,随风飘来沁人心脾的清香。走在后队的杨青云无心欣赏,如果晋成皇逃脱,他即使不戴罪,却也无功可立。他不时眼观青龙坝,看看有无人员从青龙洞方向逃出。让他放心的是,只有一些人在田间挖洋芋,或犁田,秧田的秧苗已转黛绿,可以移栽了。
杨青云到达青龙洞不久,古祖明、古福贵父子已随胡保长赶到洞前,欢迎杨青云前来剿匪,为民除害。他们随即通知家里请人帮忙煮饭,慰问全体剿匪官兵。
杨青云从干活农人的口中得知,从早上至正午,没有看到有人从青龙洞进出,命令留一个排把守在洞前,其余的全部到古家寨休息、吃饭。
饭后杨青云命令连长及以下官兵驻守青龙庙,以便随时投入战斗。他带着警卫人员前往古福贵家休息。
杨青云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古福贵父子告诉他,从老鹰岩天坑溶洞进入后,确如他预料的那样,出口只有龙溪洞和青龙洞。从龙溪洞那边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洞中上下艰难,有很多地方都只能一人爬行,攀壁爬行时,稍不慎就会从半崖上掉到下面的暗河或乱石上,不死也残。
青龙洞在宽约五百米高近百米的青龙岩下,壁上石纹,似如一条腾云驾雾的巨龙,石壁间长有稀疏的岩树,好像龙角、龙须、龙爪,岩脚的青龙洞似巨龙,正张口喝着青龙河的河水。大洞上并列有两个小洞,称龙眼洞,三洞互通。从下面大洞进入的右眼洞,得靠梯子,从右眼洞下来,如果没有梯子得用绳子系着才能滑下来。
进洞后,岔洞较多,不熟悉的人容易迷路。洞的深处就曾发现过几具白骨,想来是进洞的人迷了路。初次进洞的人,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就得结伴而行,还要带着石灰之类,一路上做好记号。进洞半里后,有大厅,几乎每个岔洞都有这样的大厅,有两处地下还是较为平整的石板,很宽,也干燥,可容上千人。自从这里闹匪后,就没有人敢进去了。传说晋成皇在里面存放了粮食和柴火,二三十人吃上三五个月没有问题。
杨青云考虑到进洞追击不易找到晋成皇,即使能找到,也会给己方造成较大伤亡,决定用熏洞的办法,即使不能将土匪逼出洞来,也要将其呛死在洞中。他安排保长:“从明天开始,通知各村寨,每户至少捐献两斤辣椒或一斤硫磺、一百斤干柴或两斤桐油,全部运到青龙洞前的青龙庙。准备四架扬稻谷的风簸,每户出一个劳力,每天百人轮流上山砍柴,或协助士兵轮流摇转风簸。每户另交价值一块大洋的食物,慰问剿匪官兵。”
“这洞太深太长了,熏洞的效果可能不太好。”古祖明提醒说。
“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杨青云冷笑着问古祖明。古祖明羞愧不答。杨青云指着洞口继续说,“你看这洞口的风,随着河水往里钻。不用风簸扇,那风也会往里窜。除了已经知道的洞口,再派人查,凡冒烟的地方,都用石头泥巴堵死,这洞再大,又能装下多少辣烟?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五天不行十天,十天不行一个月,直到将土匪全部消灭。”
“我没想到杨营长有这么大的决心为民除害。”古祖明献媚说。
“为民除害是我们军人的职责,不然政府养军队来干什么!”
“在杨营长面前,我辈真是惭愧。”古祖明搓着双手说。
第二天,龙眼洞、天坑洞、龙溪洞都被用石块和泥土堵上。傍晚,将放入青龙洞内混合辣椒、硫磺、桐油的柴草后,按四人一架风簸一炷香的时间为一班,轮流用力转动四架风簸摇扇,焦辣呛人的浓烟向洞内滚去。
杨青云留下两个连长住在青龙庙轮流督促,他去古福贵家休息,白天再来青龙庙坐镇指挥。
第三天夕阳近山时,他叫古祖明陪他去青龙庙看看进展。出了村寨,走上田夹的小路。路两旁,多是刚插秧的水田,或才犁过的地,湿滑或稀泥铺满道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牛蹄印,造成四处窝窝凼凼的,人从上面走过,有类似穿越溪河踏上跳蹬石的感觉,步调被迫缓慢下来。稍不注意踩一脚下去,水溅起来搞得满裤腿都是泥浆。
在田中插秧的古福礼等人,伸直腰杆,向他俩打招呼,转颈望着两人走来和过去。古祖明对正在铧田的古八字打趣说:“你以前说人家不好好读书,以后只有追牛屁股,你这算什么?”
古八字笑答:“我在教他们铧田呀,这你都看不出?”小路两边田里的人们哈哈笑了起来。
小路两旁只有满天星般的秧苗和明晃晃的水田,古祖明问:’杨营长,你们什么时候去沿江那边剿匪?”
“那边由兄弟军队剿办。走在前面的杨青云看着脚下,头也不回地回答。你们也不用担心,那边匪巢离这里较远,不会来这边与晋成皇争地盘。”
“哎哟!”古祖明在后面轻声惊叫了一下。
杨青云停下转身看时,不觉笑了起来,古祖明右脚踏进了泥凼里。他自嘲说:“我还以为这上面的麦草不滑,哪知下面是个泥凼凼。”
杨青云转身边走边说:“是啊,世事明如镜,前程黑似漆。表面光鲜好看,里面却夹杂着危险。比如有毒的蘑菇,陷阱上的美食,稍不注意,就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
“杨营长,你人虽然年轻,说话做事却比我们老成持重,看得出你世事阅历多而练达,不像我们坐在这山旮旯里,只晓得栽秧薅草打谷归仓娶妻生子放牛。”
“作为农村人,能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将春夏秋冬的农活干好,传宗接代的事完成,就是本分。不与土匪勾结横行乡里,就是守法的良民。”
古祖明感觉杨青云话中有话,小声回答:“杨营长教诲的是。”
两人来到离青龙庙不远处,在青龙沟边一块宽敞的草地上停了下来,杨青云喊走在最后的警卫去庙里将两个连长通知到这里来商量要事。警卫走后,他盯着古祖明问:“听说你家和晋成皇是亲戚?”
“只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古祖明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听说你们关系不错嘛,逢年过节他都要来拜望你,你还要好酒好肉招待三五天。”
“他来拜望我?是来拜望我那两个钱!”古祖明愤然回答。“他提着枪带着人找上门来,我不敢不招待。”
“听说你还为他捐款?”
“杨营长,你不要听别人乱说,大家都知道,晋成皇那叫摊派,是勒索,他心狠手辣,我们不敢不给。”
“这我知道,可他是按田土多少摊派的,你家有五百来挑谷子的田土,折下来就一百来亩,他摊派你一百块大洋,你这两三年来,每年都要多给二十块大洋的红钱,说凑成什么月月红,还不包括过年过节招待他们的酒肉饭菜。”他哼了一声继而冷笑道,“这算什么,这也叫摊派勒索吗?”
“这,是谁讲的?”古祖明急得擦汗争辩道,“我可没有。”
“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雀飞过都有影子。他每年摊派你那一百块算勒索,这不怪你,可你另给那二十块,还有过年过节送的,这几年累计下来,已不下一百。每块按一斗米算,那是上万斤,够一般人家加些野菜杂粮吃一二十年了,这算不算通匪呢?”
“杨营长,你和我亲家也都是老朋友了,你见的世面多,也就不要与我们计较了。”古祖明感到来者不善,一切狡解都已于事无补,只好求情。“我们非常感谢疾恶如仇的你,亲率部队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家过去没有,今后也不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更不会仗势作恶。”
“正因为我与杰才兄是好兄弟,才单独找你谈谈这些事,如果换了别人,你前天在青龙洞前说那些动摇军心、民心的话,我就能依战前规定,把你就地枪毙了。”杨青云算是纠正了古祖明的话,而今廉家主事的是廉杰才。
“我明白。难得你不辞辛劳,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我们这里剿匪。我和福贵已经商量好了,有点小意思,因你身边来往的人多,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我们出门后,我已让他将两百块银圆放在你床上枕头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是在敲诈你们一样。”
“不是那个意思,兄弟们风餐露宿,舍生忘死,请你拿去给他们买双草鞋穿。”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凭我和杰才兄的交情,能给你包瞒的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
“小意思,小意思,不是意思。你剿灭了晋成皇,这青龙、虎坪两乡的人都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那怎么好意思呢?职责所系,微不足道。”杨青云张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怀表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安排下军务,我们改天再谈。”
“哦。”古祖明抬头望了望白虎山已经落入山坳的太阳,关心地说,“你也早点回去吃饭,都累一整天了,那些田坎路又不好走。”
第四天中午,营部通信员送来师部紧急电令:“军情紧急,神匪已攻占德江县城,快速回防乌江县城。”
杨青云率部离开时,交代保长和各寨族长务必斩草除根,坚持再熏十来天,让晋成皇等人变成干尸。众人唯唯诺诺地答应。
杨青云转身的第二天,众人嘟囔:“都三四天了,如果晋成皇没有在洞中,那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如果在洞中,早就被熏死了,再熏是瞎子点灯——白费油。”捐来的辣椒、硫磺、桐油已经用完,砍柴的人也说要回家犁田栽秧,铧土种包谷。当天一半人没来,胡保长无法制止,也就凭其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