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鱼脸双脚跨在路中间,持枪斜对着翻瓦匠说:“兄弟,歇会儿再走?”
翻瓦匠将廉姇拉到身边,握刀的手捏了捏:“谢谢各位兄弟,我们还要赶路。”
“这太阳那么高了,恐怕还没有吃早饭吧,上山吃了饭再走。”其余几人附和说吃饭了再走。
“不饿。去枫林坝亲戚家吃。”翻瓦匠这话不无壮胆意味。
“既然你要走路,又饿又累又忙,就将背篼留下。”另三人嬉笑着附和。
“背篼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些换洗衣裳。”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贫寒人家,置两件衣裳不容易。”
“兄弟们在这里风餐露宿也不容易。”
“这都是些女人衣物。”
“我们家都有女人。”
“甲弟,和他啰嗦什么!”黑痣人持斧来到翻瓦匠身边。
廉姇使劲掐了一下翻瓦匠的手腕说:“各位哥哥,如果你们喜欢就拿去吧。”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蚀财免灾。
翻瓦匠双手交替拿刀,将背篼从肩上滑下来放到路边那棵林中唯一的杉树下,拉着廉姇的手准备离开,拦路的也让到了一边。持梭镖那两人,将背篼中的破衣服拎出来,把新衣服搭在背篼沿,抱出陶罐打开,二人几乎是同时惊呼“这么多呀”。
“是什么?”甲鱼脸问。
“全是大洋!”
“我就晓得里面有货!”黑痣人得意地说,“这女的走在前面,却不时回头拿眼睛瞟背篼。”
甲鱼脸呵呵大笑两声对二人说:“你们可以走了。”
刚走两步,黑痣人在后面急忙喊:“那女的留下。”
当黑痣人喊那女的留下时,翻瓦匠和廉姇停步转身呆呆地看着他,其他三个同伙有些不解地来回看了几眼廉姇和黑痣人。甲鱼脸暧昧地问:“尚哥,想娶她做老婆?不怕是潘金莲?”
“我?甲弟高看我了,我没这福气,这尤物只有大哥才配消受。”
这甲鱼脸名叫李甲,黑痣人名叫尚山卒,都是青龙山的悍匪。
“大哥哪能稀罕这个灶孔头滚出的婆娘?”李甲说,“就这青龙坝也是随便一抓一大把。”
尚山卒说:“我能将这女的变成天仙一般漂亮。”他边说边指廉姇,“你们细看她那腰肢,用腰带一束,就像水蛇腰了;如果再把她那脸一洗,脱下身上的烂衣服烂裤子,穿上这些新衣服新裤子,比天仙还美呢。”众人看他时,他正提起背篼沿的衣服。“我路过她身边时,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就像有钱人家小姐身上的香味一样。一般人哪有这香味?满身汗臭还差不多,不信你们去闻。”
“你刚才怎么不说呢?”李甲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了。
“甲弟不要生气,我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特别是想给大哥一个惊喜。”
“没有人和你争功的。”李甲皮笑肉不笑地说。
翻瓦匠挣脱廉姇的手,骂一声“杂种棒老二(土匪)”,挥刀向尚山卒砍去。尚山卒跳开了,他反手一刀砍向背篼边的梭镖人,梭镖人倒地时,李甲手中的枪响了,击中他的背部;他举刀向李甲扑去时,李甲向后连退两步。在他重新举刀时,抡转枪柄向他头上砸来,一声闷响,枪柄破了,他像面条一样软软地坐在地上,看了廉姇一眼,蜷曲着倒在地上不动了。背部的血,头顶的血,湿透了衣裳,染红了身下的石板。草丛中的两只野鸡,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叫唤着扑打起翅膀,飞进了虎跳崖右侧的灌木丛中。
廉姇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发生的一切,瘫坐在地上。
李甲和尚山卒将翻瓦匠抬到悬崖边,喊着“一二三”,将尸体抛下悬崖,隐隐传来尸体砸到树枝往下坠落的声音,随后将梭镖人放到草木丛中,说上山后再派人拿钱去通知他家人来抬回去。
尚山卒将瑟瑟发抖几近晕厥的廉姇双手反绑,口中勒进布条绑在后颈,放进背篼,用绳子将她和背篼沿捆绑起来,将一件破旧的衣衫搭在她头上,三人轮流背着爬上青龙坳。上坳向右转入松林,他将廉姇头上的衣服扯开,让她看看即将进入的境地。
沿着铺满赤红松针的林荫道,弯弯曲曲斜行向上,走出松林,是一道如独木桥般的山梁,路宽不足一米,长约四十多米,两边是如削的悬崖,悬崖上稀疏地长着一些杂木,或与悬崖垂直,或垂直生长一段后再与悬崖平行上长。
她随便向哪边一跳,都可飞下悬崖。但事实上不可能,绕脖从腋下缚住肩胛捆在背篼上的绳子,让她活动的空间非常有限。即使仅捆双手走着,身后的绳子也会被人紧紧攥着,即使跳下去了,也会被扯上来,弄不好,自己还会遍体鳞伤。更何况她也不想死,想留一条命寻机报仇雪恨。
在山梁对面,就能看到树丛中的石墙,在悬崖上蜿蜒着向后延伸,过了石梁,走上十多级石梯,来到石门前,里面的早已看清外面走来的人,将石门推开。廉姇看时,这石墙都用石墩砌成,有丈许高,三尺来厚。这是当年号军的营盘,而今被土匪占据。
沿着左边石头墙走了一段,转上一面斜坡,进入一片土台,土台后有一栋三间四列的房子,四周都是石墙,房顶是青瓦。
甲鱼脸和黑痣人喊站在屋檐前的人大哥。那人的黑丝帕搭在双肩,头顶光秃秃的,只有一半生长有头发,集中在脑壳中部的两耳后,一对眉毛像两只成熟的黑蚕,弯在鼓鼓的双眼上,蒜头鼻子下的嘴巴,是两片厚厚的嘴唇,但未能包住黑黄的牙齿。
被人称为大哥的是土匪头子晋成皇。尚山卒在他耳边淫笑着耳语后,盯看着廉姇,蚕眉舒展,双眼发出亮光。他与各位打过招呼。听说还截获百块大洋时,连忙说,意外,意外。李甲笑道:“大哥这回有压寨夫人了。”他笑而不语,对众人道了声辛苦,喊将廉姇带去洗漱后吃饭。
廉姇被带着转过屋侧石窖间的石板路,才知后面还有栋房屋。
晋成皇将廉姇推进屋将门关上,脱下自己的衣服,就来扯她的衣服。身上还有些疼痛的她,扭捏躲闪着,想咬他的双手。他放开双手,指着她说:“你想来文的还是来武的?文的你就乖乖地从我,武的,我两拳就可将你打趴在地不能动弹,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你多受些皮肉之苦。如果你还不服,我喊我那些弟兄一个一个来试试你的深浅,让你知道他们的长短粗细。”
廉姇听说过土匪们的手段,抢劫奸杀女人,不过像小孩做游戏过家家一样,为了报仇雪恨,先得留住性命,寻机脱逃,即使置这些土匪头子一二人于死地,也可解心头之恨,于是她站在那里不再动弹。晋成皇再伸手剥衣时,她不再抗拒,当他将她甩上床压在她身上时,除了摆头避开他那臭烘烘的嘴巴,也是凭他恣意捏弄折腾了。
此后廉姇显得很顺从,只是要求晋成皇每天洗一次澡,睡前漱漱口。他骂着她这臭毛病,但也依了她。几天后,她可以在营盘内自由走动了,只是不让她下天坑,说那下面毒蛇多。
先时以为这营盘修的是一个围墙,其实只有一个半月墙和一截断墙。半月墙像弯弓一样弓背对着青龙坳,面对龙溪沟这边是悬崖,猿猴难攀;面朝青龙坝那面亦然。断墙不长,不过十来丈,但两头连接悬崖。中间一扇石门,石门外,是莽莽森林。这营盘,北边一半属乌江县,南边一半属沿江县,分界线在老鹰岩的背脊上。
营盘长有一里多,宽在半里左右,中间还有个直径五十来米的天坑。
天坑有一条乱石砌成的之字形路,底部有一口水井,常年有茶杯大的清泉流出。这是当年号军能坚守较长时间的原因,也是这股土匪选择落草这里的主要因素。当然,更重要的条件,是底部的石洞直通青龙洞,长时间被围困时,可以从这里进入洞中躲避。洞中宽敞,储备三五个月的柴米是家常便饭。这才是不让廉姇下天坑的主要顾虑。洞口被树木遮掩着,天旱时上面的水井干断后,才喝天坑里的水,但除了挑水的,也很少准许人下去。
晋成皇问到她的身世,她说是云岩关史姓财主的女儿,被翻瓦匠诱奸后偷窃父亲的银圆私奔。
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