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刚进入病区,倒没有那种不适感、紧张感,毕竟这几天一直在忙着病区的改造,早已对这里熟视无睹。对于她来说,仅仅有点呼吸困难,也会产生雾气,其他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病人还没进来时,没多大差别,偶尔感觉后背有点痒,她忍了。在护士站准备工作时,后背的痒有点止不住。到了忍无可忍时,她伸手想到后背挠一挠,止止痒,才发觉根本办不到。平时后背就不容易抓痒,现在更碰不到,而且差得不是一点点,是差得有点离谱。这样一来,汗就如泉源一样,不断地往外冒,那痒更止不住。穿上这防护服,想要抓个痒,是一种奢望,也是一种奢求,她只好咬咬牙,任后背去痒。痒止不住,汗也不消停。确实受不了时,她只好耸耸肩转转脖子;再后来真受不了,有好几次她想张嘴让小芬帮狠狠地、重重地捶那么几下。可一看到小芬她们跟没事一样,不象她,只好又咬牙忍着。
直到对讲机响起病人已送进来,要做好接诊准备。说来也怪,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不痒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跟没事一样,只是防护服里面仍然如汗蒸。
收治重症患者,医生团队针对每一个患者开了医嘱。小林在外面根据医嘱把患者的药配齐送到缓冲区。小爱取了药,得对药。刚凑近药,她全傻了。那些平时温温顺顺、服服贴贴的药名如天书一样,一个药都辨认不出来。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还是无法看清。护目镜那些小水雾不是减少,而是越集越多,对药实在费力、费劲又费眼。核对时,跟糊着一样,睁眼抓瞎。好不容易透过间隙看了一些,一眨眼又糊了,想再次确认,又被眼前的水雾搅没了,你又得重来一遍。你越急,水雾越多,仿佛跟你唱对台戏。你想看这边,水雾跟着蔓延到这边。你唱着红脸,水雾唱黑脸,你拿它毫无办法。你得小心翼翼地吸看气,又悄无声息地呼着气。好几次小爱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摘护目镜,手到面前才意识这是污染区,只好悻悻放下来。她用尽办法,摆摆头,试试能不能看到?不行;又摇摇头,试试这个角度怎么样?也不行;又晃晃头,才勉强对上那么一点点。这药何时能对完?小爱心里没底。这么对着,时间跑得真够快,什么事都还没做,已经十几分钟没了。
“小爱,看不清?”邹丽看到后,过来问。
“邹妈,雾蒙蒙的……。”小爱有些委屈。
“看不清,我们一起来对。”
“……好。”小爱本来想拒绝,但她真的看不清,怕误事,只能同意。
邹丽也是有雾气,相对比较少,还能看点。有邹丽帮忙,小爱很快把药对完,对完后又把药配完。
配好药,给患者留置针穿刺,小爱也没多大把握,眼前还是雾茫茫一大片。
“邹妈,医生找。”这时,有人叫邹丽。
“小爱,你先歇一歇,留置针穿刺,等下我来吧。”邹丽走时交代。
“邹妈,我自己行……。”小爱对雾蒙蒙一片的水珠毫无对策,但仍然要去面对。
邹丽走后,她推着药来到颜女士的病床边。看到小爱的推车,颜女士知道要输液,配合地伸出手来。小爱轻轻捧起颜女士的手,凑近细看颜女士的静脉。护目镜依然花花一大片,根本看不清,但比对药好一些,勉强可以看到。平常只是很普通的医护操作,这时却如登天那么难。不过只要能登上去,再困难小爱也要登。
“小爱,输液?”一旁护理的小芬见状问。
“是。”小爱应着。
“怎么了?”小芬看小爱端详了很久,感觉有异。
“没事,我……。”小爱全身冒汗,有些虚。
“看不清?我来吧。”小芬猜测。
“不是……,是……。”小爱有些乱。
“我来。”小芬要过来帮忙。
“有些花,我没事,我行。”小爱在找感觉,仍然在仔细看。那边颜女士稍微动一下,好象血氧有些不稳,小芬只好专心去关注颜女士的血氧饱和度,不敢丝毫分心。
小爱仍然在看,情况稍微好一些,可以看那么一点。她选择手掌背,这个地方留置针穿刺可以。她轻揉轻搓几下,确定大概的穿刺点。她挽起颜女士的袖子,轻轻按压一下试试,觉得可行,没问题。颜女士也积极配合。小芬关注着颜女士的血氧饱和度,看到小爱一连串的动作。她知道小爱那感觉来了。那感觉她最熟悉,不会有错。
小爱转身取止血带,目测一下,大概在距离穿刺部位10厘米左右的位置,麻利地给颜女士进行捆绑压血;又用手轻轻拍拍颜女士的手背,让她自然放松,手腕下垂。颜女士听从照做。她又示意颜女士拇指外四指并拢向掌心面,手背部隆起,好象握着空杯。
确定好穿刺的位置,她转身用碘伏对皮肤表层进行两次的垂直消毒,消毒的直径约有6厘米到8厘米左右。准备好透明敷贴后,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放松,无非是普通的留置针穿刺,没什么难的。
待颜女士的皮肤血管绷紧了,她排除输液管内的空气,准备开始穿刺。穿上防护服,以前的手感荡然无存,再加上眼力受限,小爱在试探着。她屏住呼吸,在血管上方用25度直刺血管,缓慢进针。一旁的小芬看得真切,跟着也紧张起来,怕小爱失手。
进针见到回血后,小爱顺势降低角度5-10度,又继续进针 0.2cm。
“成了!”小芬知道小爱成功了。
只见小爱左手持“Y”接口,右手后撤针芯约0.5cm,右手持针柄小心翼翼送入血管,最后才将外套管缓慢送入血管内。
这时,小爱才轻呼了一口气,松止血带,左手持“Y”接口,右手后撤出针芯。
输液正常,一切正常。
小芬暗暗为小爱叫好。在这种情况下做留置针穿刺,也是逼出来的。
“留置针穿刺好了?”这时,邹丽过来。
“穿刺好了。”小爱收获到满满的信心。
“太好了。”邹丽也替小爱高兴,已经能适应戴防护手套的护理操作。
小爱继续推着车,奔向第二个患者去。
临近中午,小兰用对讲机讲:“邹妈,防护服才送到,我们可以进来吗?”
“小兰,趁着病人还不多,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你先替小林的班,在外面配合,其他人先进来。”邹丽拿起对讲机说。
“邹妈,我也要进污染区。”小兰不依。
“都进污染区,外面呢?”邹丽说话有些喘。
“邹妈别急,别急,我在外面替小林。”小兰听了这喘声,担心邹妈,赶紧答应。几个人吃中饭去了。
“邹妈,我不想这么早下班。”这边小林也有意见。
“你早点休息,别累着。”邹丽说。
“我这么早下班,一个人反而会胡思乱想。”小林又说。
邹丽没有回答。
“邹妈,上到下午4点就下班,怎么样?”
邹丽还是没有言语。
“在清洁区也没有多大的危险,事情也不累。”小林又说。
“小兰回来后,你赶紧下班吃饭去。多吃一点,别跟她们一样,总吃干的,要荤素搭配。吃完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上班。”邹丽没有商量。
“邹妈……。”小林还要说。
“听话,赶紧下班回去。封城后,弄点吃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体力。”
“好吧。”小林心有不愿,可没有办法。
“又一名重症患者正送往重症病区,请做好接诊准备。”医生团队又开始准备接诊。护士站也做好接诊准备。
污染区护理,没有辅助人员,让护理人员更加捉襟见肘。病人收治后,人员登记,病史采集,护理照顾,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忙得一刻不停。
对现在的排班,邹丽是一个很无奈的选择。按目前的排班,是在考验“孩子们”的体力和耐力。防护服紧缺就象紧箍咒,即使你头疼欲裂、满地打滚也要戴上,你只能面对,没有选择;只能早班八点硬生生扛到下午四点钟,中间不吃不喝不休息。在这个时候,只能这样。
你可能早已汗注如雨,也可能护目镜已珠珠点点、杂乱无章,也有可能你的脸早已麻木、没了知觉,这些都忽略不计,你的护理依然要不走样,依然要不打折。你的穿刺尽管迟疑,但仍然要那么完美;你的护目镜已经糊了,但仍然可以看透;你的脸失去知觉,但你还是要有条不紊。一旦穿上防护服,就要发挥最大的效率,才对得起这身“战甲”。你没有退路,只能去撑,去搏。
已过中午,小芬、小然、小爱她们早就饿了。一忙起来,饿意是压制下去,可胃依然会不听使唤,总是要闹上一闹,绞上一绞,让你饿得难受,饿得心慌。
医院的ICU是由普通病房改造而成。ⅠCU的病房设备仪器特别多。每个病人都在不同的房间,护理的时候需要不停地走动,才能护理到不同房间里的病人。那饥饿感可以暂时忘却,体力与耐力却往往跟不上。
小兰吃完饭,替了小林的班。其他人穿上刚到的防护服,准备进入污染区。邹妈也再三叮嘱,穿防护服要按顺序、按规范穿,互相查验,不要怕麻烦,不要怕繁琐。
“邹妈,我们也要你写,也要你画卡通形象。”
“你们相互写一写,下次再补给你们。”
“下次记得要多补。”
“记得相互检查检查,确认没问题再进来。”
“邹妈,会的。”
听了邹丽的话,几个人穿好防护服,进入污染区。
进入污染区,邹丽详细地检查,确认没有问题,才叮嘱她们:“在污染区护理,不比以前的护理,困难太多,只能靠自己去调整,去克服。使用呼吸机的患者,每小时巡查一次,判断病情;床边血透患者就要时时守在旁边;特别危重的患者,每小时要报一次血氧数据。”
正说着,旁边有急促的呼叫声。
邹丽听到,转身一看,赶紧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