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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丽发疯似地跑了出去的场景，还是被眼尖的江主任看到。她本来想唤住邹丽，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可刚准备叫，邹丽人早已不见踪影，哪里还来得及。她早就耳闻文昌医院院长感染病毒的事，但她不敢确定。早上邹丽突然这么反常，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打电话来证实。
“护士长，怎么了？”江主任问。
“你是说隔离吗？”邹丽一时也不知道哪一件事，便问。
“秀米已经确定要隔离？”江主任只好先顺着邹丽这意思往下问。
“确定了。”邹丽答。
“其他人呢？”江主任问。
“其他人的检查报告不是你看的吗？不隔离的建议也是你做的。”邹丽回答。
“哦，忘了，忘了，没错，是我做的。”江主任恍然大悟，自己有些慌乱。
“到底怎么回事？”邹丽疑惑不解。
“早上，你去文昌医院了？”江主任踌躇了一会儿，才问。
“去了。”
“院长是不是病了？”江主任已经无法再找借口，只能硬着头皮问。
“嗯。”
“’为什么不早说？”
“我……。”
“现在什么情况？”江主任急了。
“退烧了。”
“有没有病历？”江主任等不及了。
“我让邱主任发一份过来。”邹丽才说。
“收到马上转发给我。”江主任有点责怪的意思。其实，她早就有听说，只是没有勇气去问邹丽。好多次话到嘴边，又滑到其他话题去了，不敢问。武市刚开始有太多的医务人员感染，使同事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不像平常那样随意谈笑风生，像刺猬一样矗立起自己身上的刺，把自己保护起来。平时无话不谈的同事或朋友，或多或少都会因为这样选择缄口不言。
“嗯。”邹丽应了声，马上发微信给邱主任，让他帮忙发一份爱人的病历过来。
“多久了？”江主任又问。
“封城之前就有感冒症状，以为是感冒，一直没放心上。”邹丽才简短地说。
“刚开始都不重视。”江主任知道那段时间大家都疏忽了。
邱主任发了病历过来，邹丽马上转发给江主任。
“情况这么严重？现在怎么治疗？”江主任看完问。
“刚上无创呼吸机。”邹丽说。
“刚上无创呼吸机，这两天观察观察，该插管还是要插管？”
“他明说不要插管。”
“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担心插管时，把病毒传染给同事。”江主任马上知道怎么回事。
邹丽不语。
“尽快说服他插管，不要耽误。”江主任说。
“早上才说服他上无创呼吸机。”
“越早越好。”江主任建议。
“嗯。”邹丽应一声。
“文昌医院有没有ECMO？”江主任问。
“没有。”
“有ECMO就好办了。”江主任似乎是自言自语。
邹丽不语。
“可惜我们医院也没有。”江主任感到可惜。
邹丽知道医院的情况，还是不言不语。
“尽快说服他插管。”江主任说。
“我乱得要命。”邹丽很乱，乱糟糟的，如刚进入大商超一样，不知从哪里开始购物。
“你不要乱，你一乱，全乱了。”江主任提醒她。
“嗯。”邹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院长知道吗？”江主任问。
“知道。”
“可以让院长给你多批点假。”江主任建议。
“以前没有驰援，脱不开身；交接后，时间就多了。”邹丽说。
“你自己安排好，需要帮忙尽管说。”江主任最后说。
“嗯。”邹丽应一声。
这边江主任刚挂了，护理部主任也来电话。
“护士长，秀米已经确定隔离？”护理部主任没有直接问。
“是的。”邹丽回答。
“这样就好。早上休假没？”
“休了。”
“去了文昌医院？”护士部主任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是。”邹丽只好回答。
“我听到一些传闻，不知是不是真的？”护理部主任问。
“是。”邹丽无法逃避，只好确认。
“是真的。”护理部主任本来不相信是真的，现在知道是千真万确。
“嗯。”
“现在怎样？”
“上无创呼吸机。”
“为什么不早点说？”护理部主任有点责怪她。
“我……。”邹丽一时不知该如何？
“驰援来了，你要多花点时间在文昌医院。”护理部主任说。
“会的。”邹丽点点头。
“过去时帮我问侯问候。”护理部主任嘱托。
“嗯……。”邹丽应了声。
爱人以前在这里做副院长，几乎所有人都熟，除了后面进来的同事。就今天，医院部分高管，纷纷打电话过来证实。其实，大家早有耳闻，只是不敢相信。
李素与陈敏早上目睹邹妈突然发了疯似地跑出去，两人心生疑惑，嘀咕着以前从没见到邹妈如此慌里慌张？什么事情能让邹妈如此失控？一连串的问题在两人脑海中挥之不去。
“李素，早上邹妈为什么那么慌张？”陈敏私自打电话问李素。
“不知道？”李素猜不出来。
“以前邹妈没有这么不淡定过，怎么会这样？”陈敏摸不着头脑。
“谁病了？”李素胡乱猜着。
“有点像。”陈敏不敢确定。
“不清楚，每天这么忙，但愿没事！”李素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好说。
“到底谁病了？”陈敏听李素的话，感觉话里有话。
其实，这传闻大家听过，由于太忙，大家也没时间去过问，也不敢问。但这次邹妈的行为足够引起她们的警觉，是否跟这传闻有关？
“这……，别问我，你自己问邹妈去，不要问我？”李素不敢确定，连忙说。
“我不敢问邹妈。”陈敏不敢直接去问。
“但愿不是真的。”李素只好说。
“但愿。”陈敏也说。这种情绪早在“孩子们”面前蔓延，只是大家怕一下子捅破那层窗户纸，会承受不住。
“还好这次没隔离，要是隔离就完了。”陈敏不敢再往下问，转了话题。
“万幸。”李素说。
“秀米就完了。”
“她一个人隔离，闷都会闷死。”
“要是我，怕都怕死了。”陈敏早就吓得双腿发软。
李素也有同感。不只她们两人，其他人也一样。
一下子蹦出这么多的事来，使邹丽心慌意乱，等事情告了一段落，平复下来，她开始担心今天的交接。昨天晚上四个病人走了，远超以前，她不知道尚护士长她们能否顺利处理？交接中有没有棘手的问题？她赶紧去吃午饭，下午还有一大堆的事候着。
早上，尚护士长与海护士长两人带着队员到1楼。保安按照流程，提示她们出示临时出入证明。早两天她们已经把队员的资料报上去，做好临时出入证明。见到她们出示了临时出入证明，保安便让她们进入。随后她们乘电梯直上8楼，换工作服和鞋子。两人做了分工，尚护士长先进入危险区，海护士长轮休。尚护士长她们下到7楼，穿好防护装备，然后乘电梯上11楼，正式进入重症监护室。
穿着防护服正式进入重症监护室，与培训时完全不一样。小爱、小兰与三朵是老队员，没有感觉。而其他人不一样，都是首次进危险区。她们一踏进危险区，就感到憋闷心慌，呼吸不畅，手脚麻木，浑身发痒，全身像扎到仙人掌那种毛毛刺一样，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有刺。
“按照安排交接，小爱、小兰与三朵你们三人帮忙。”恍恍惚惚时，尚护士长说。大家这才回过元神来，不再憋闷心慌，不再呼吸困难，不再手脚麻木，也不再浑身发痒，正式进入交接。
交接完毕，换床单、吸痰、输液、打针、抽血、照顾患者大小便、给患者喂饭、安抚患者情绪、调整呼吸机参数等，熟悉工作流程，熟悉病区的电子信息系统以及需要特殊关注的事项，一个都不能落下。每个人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刚进入危险区，大家都知道昨晚有四个病人走了，心里已经有所准备。确实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几乎所有病人的情绪都如瀑布那样，落差太大。这种情况影响病人的情绪，特别是26床。本来病人已经知道这病很可怕，但26床的情况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范围，会更让人悲叹，人的生命在这种病毒面前，实在太脆弱，实在不堪一击，与鸡蛋碰石头无异。
进入危险区前，尚护士长与海护士长就考虑到这问题，她们唯一的尚方宝剑就是来自上海。她们早交代下去，统一口径，用自信满满的底气告诉每个病人，我们来自上海，我们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要斗斗这强大的病毒。
脱离熟悉的环境，缺少熟悉的用品，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入到新环境，大家都在适应中，还在摸索中。尚护士长知道这里的医疗卫生条件和设施设备，跟上海相比，存在着比较大的差距。只有尽快适应这里，才能战胜疫情。
见她们都已进入状态，尚护士长开始第一轮查房。
“换人了？”尚护士长一进来，颜女士无精打采地问。
“换了，我们来自上海，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们。”尚护士长用强而有力的口气说。
“上海，太好了。”颜女士听了高兴地说，那种感觉真的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
“颜女士，你的情况有改观，要坚持。”尚护士长鼓励她。
“这个病很麻烦，是不是？昨晚走了四个患者，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颜女士直接把疑虑和盘托出。
“是很棘手，所以才要大家一起努力。”尚护士长接着鼓励。
“你们来驰援，我很有信心。”颜女士受到鼓舞。
“大家齐心协力，就能战胜疫情。”
“我本想放弃，昨天那样，想想都害怕，昨晚我都没睡好。”颜女士感觉很累。
“现在可以安心补觉，这个病会反复，需要免疫力。”尚护士长安慰她。
颜女士点点头，心稳了，闭上眼睛，补觉。看到颜女士补觉，尚护士长心里高兴，感受到颜女士的那份信任。面对疫情不露怯，知道身后有强大的援军，那还怕什么。尚护士长悄然退出，让颜女士安静补觉。2号床可能昨晚也没睡好，也在补觉。
面对空荡荡的3床，尚护士长心里不好受，吩咐管床护士进行消毒，以便收治新的病人。
所有的病人或多或少都受到昨晚的影响，走在里面，那种气氛不会欺骗你，就像悲凉的曲调起了个调一样。但还是有例外。
到12床，尚护士长见到不一样的包女士。包女士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睡得很好，根本没受到影响。尚护士长佩服她，知道这种心态的病人更容易战胜病毒。昨天她与26床一起收治进来，病情却比26床严重得多。才一天，已经调换过来，26床已逝，而她的病情明显好转，有点超出预期。
“包女士，我们来自上海。”
“你们来自上海。”包女士的心情如火箭按计划进行第三级的低温燃料加注那样期待，那么兴奋，发射的那一刻即将到来。
“昨晚休息得好吗？”尚护士长被感染到，关切地问。
“休息得很好。”
“昨天才收治进来，就恢复这么好。”尚护士长惊喜。
“想快点恢复，快点回家。”
“都像你这样，我们就轻松了。”尚护士长听了，乐得快要蹦上天。
“我这样你们也轻松。”包女士也受到感染，乐呵呵。
“是的，你现在讲话不是很方便。”尚护士长制止她讲话，又鼓励她：“坚持会有回报，有事叫我们。”
包女士点点头，知趣地静下来。
到了31床的老奶奶这里，更有趣。老奶奶的可爱既能包容许多苦，又能揉碎很多累。
“奶奶，昨晚休息好吗？”
“好，好。哦，换人了。”老奶奶一眼就看出来。
“奶奶，我们来自上海。”
“哪里？上海，上海在武市哪个区？”老奶奶没有意识过来。
“是上海。”
“武市下面的县吗？”老奶奶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是，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尚护士长解释。
“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比武市还要大的上海。”老奶奶还是有点懵。
“是的。”尚护士长看到老奶奶像小孩子，一下子乐了。
“哦，大上海，是阿拉是上海人的那个上海。”老奶奶学着上海口音，还真像。
“是，是，是阿拉是上海人的那个上海。”尚护士长呼应老奶奶。
“是上海。”
“是。”
“你们来干嘛？”
“来抗疫。”
“这个病老不好？好不了吗？上海应该会更懂一点。”老奶奶好像盼来了救星一样。
“奶奶，我们也不懂，这病全世界都不懂。”尚护士长连忙解释。
“你们也不懂，那怎么办？”老奶奶有些失望。
“不懂就要研究它，才能打败它。”
“不懂还来，你们不怕死。”老奶奶疑惑。
“不懂就要来，与你们一起，战胜疫情。”
“你们赶紧跑，穿上这衣服，跑得越远越好。”奶奶突然说。
“我们是来救人的，怎么会跑？”尚护士长被这可爱的老奶奶给萌到，差点乐弯了腰。
“赶紧跑，让病毒找不到，就安全了。”
“奶奶，我们不会跑的，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有没有猪油？”老奶奶问。
“奶奶，没有猪油。”尚护士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老奶奶要猪油做啥用？
“没有猪油，有没有橄榄油？”
“也没有。”尚护士长摇摇头，真不知老奶奶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个算了，太贵了。”老奶奶想了想又取消。
尚护士长笑着点点头。
“花生油有吧？”老奶奶又问。
“我帮你找找，你要多少？”尚护士长觉得花生油比较容易找到。
“不用带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用？”老奶奶神秘地说。
“告诉我怎么用？”尚护士长如在茫茫大海，分不清天南地北。
“脚底抺一下。”老奶奶郑重其事地说。
“脚底抹一下。”尚护士长更加不解，如身处迷宫。
“抹完赶紧跑。”
“抹完赶紧跑。”
“你们不跑会死人的。”老奶奶才说。
“奶奶，我们不会抹油跑的，”尚护士长才听出来，原来奶奶给她挖坑，乐坏了。她喜欢奶奶这种调皮。
“把命搭在这儿不划算。”
“奶奶，不会的，大家都会没事。”
“我们多活一天赚一天，你们还有大把的青春。”
“奶奶，你还这么硬朗，可以多活好几年。”尚护士长称赞她。
“你们真的来救我们吗？”老奶奶还是将信将疑。
“我们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还不相信？”
“阿拉是上海人？”
“阿拉是上海人。”
“好像是那么回事？”老奶奶似乎才相信。
“相信了。”尚护士长问。
老奶奶才点点头。
“奶奶你恢复得不错，继续加油！”
“加油！”
老奶奶口音重，尚护士长是连猜带蒙，不知道有没有错？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太爱奶奶了。
就这样慢慢进入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