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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已近6点。这饭算中饭也算晚饭。吃过饭，邹丽的疲惫依旧象粘人的小孩一样，粘着她不放，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又过了好一会儿，邹丽的状态才有些许恢复，至少没有那么累。在隔离区护理时，她很担心慢性哮喘会突然发作。每每呼吸不顺畅，她一方面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尽量保持匀称舒缓；另一方面用做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不是全神贯注地忙着护理，她估计无法坚持到最后。
吃完后，回想着今天从穿防护服起的点点滴滴，她分析有哪些细节需要改进，需要注意。象电影一样地把所有的细节过一遍，然后她把要改进、要注意的防护内容一一写出来，发到护理群。
在群里，她提醒将要上大夜班的“孩子们”，穿脱防护服的流程要熟记于心，还有就是这些注意事项，如建议大家把长发剪掉；戴护目镜尽量涂洗手液；穿防护用品时，要查看防护口罩的密闭性、护目镜的松紧度；牢记防护用品的穿脱顺序；防护服不合身时，尽量挑大一点点，别太大，也别太小，稍微大点或刚好合身最合适；在隔离区时，走动小心，免得将脚套磨破；穿刺、抽血等有针头的护理操作，避免让针头刺破防护用品；尽量避免与患者面对面接触，最好在床尾与患者交流；给病人翻身时要互相配合；出隔离区时，一般是两个人同时消毒，最多也只能三个人；最后，她又提醒“孩子们”准备尿不湿，带上厚衣服等等一系列的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都没问题，独独剪头发与准备尿不湿这两件事马上引起不小的反应。
“邹妈，剪头发？剪去一些？还是剪成板寸，或者直接理光？”马上有人在群里问。
“剪短，尽量不留长发。长发盘起来总是会有几根头发露在外面，这有风险。”邹丽回。
“好吧。”
……
这边是应了，私下“孩子们”微信私聊开了。
“长发飘飘，留了这么多年，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这样可以减少感染风险。”
“这长发跟我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有感情了。”
“有感情也要剪。”
“谁能跟你一起吃，一起睡，寸步不离，形影不离，不离不弃？答案只有头发。”
“没错，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白头偕老，跟头发比起来，都是浮云。”
“爱情说分手就分手，头发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下好了，要真把头发给甩了。”
“别诗情画意了，头发是不离不弃，可有时候也会有脱发？”
“比起脱发，还是剪了好。”
“头发会长的，爱情也会来的，我要剪，我要等爱。”
“就剪个头发，又不是诗与远方。”
“对，就剪个头发，哪有这么多的诗意？”
“我要剪，管它爱不爱，清爽没危险。”
“我也要剪，不然戴一次性帽子真不好戴，总是会有几根头发不听话地冒出来，剪。”
“我也要剪，剪短些，以后会长的。”
“长发一去会复返，疫情过后就会慢慢返。”
“我要剪。”
“剪吧。”
“剪。”
……
还有就是尿不湿。
“尿不湿，就是成人纸尿裤吗？”
“邹妈，准备成人纸尿裤干嘛用？”
“穿。”
“谁穿纸尿裤呢？”夜班组哗然。
“尽量穿成人纸尿裤，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也省得中途上洗手间。”邹丽在群里说。
群里一下子静了，但私底下私聊又热闹起来。
“邹妈让我们穿纸尿裤，这有点好笑。”
“这不是小屁孩穿的吗？”
“谁说的？成人纸尿裤是成人穿的。”
“成年人正常也不会穿纸尿裤。”
“病人是病人，我们是护理。”
“护理的时间太长，穿着防护服，还是要预防万一。”
“这样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在工作，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是战疫，可以穿。”
“这样我们可以活回婴儿那个时期。”
“对，享受婴儿的待遇。”
“没错，体验一把婴儿的日常。”
“再次做回婴儿。”
“时光倒流。”
“这样说穿尿不湿还是一种享受。”
“体验一下婴儿的生活，这个我要准备。”
“我也要准备。”
“准备吧”
“对，准备也不一定穿。”
“穿也没什么。”
“穿着也没人知道。”
“对，穿了也没人知道。”
“对，穿了自己舒爽。”
“对，穿了保护自己。”
“还是准备吧。”
“再做回婴儿。”
“再从头活一回。”
私聊真够热闹，但不太情愿归不太情愿，大家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这时，院长在医院群发了今天的新闻视频。
“封城以来，疫情的形势越来越扑朔迷离，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这是今天总理与副总理率中央指导组到武市来指导疫情防控的新闻，大家有空看一看。”院长提醒。
“总理也过来？”邹丽忙得团团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事情一桩接一桩，病人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
大家都被这场疫情镇住了，随后很多人点开观看，邹丽也点开看了。
总理一下飞机就来到收治确诊患者和重症患者最多的武市金银潭医院，与在病房开展治疗的医务人员视频连线，并和支援武市的各地和军队医生交流。
……
总理专门来到正在加紧建设、集中收治疫情患者的火神山医院工地。
……
总理来到超市，察看商品供应和价格情况，并与购物群众交谈。
……
在省疾控中心，总理勉励科研人员加强新型冠状病毒研究。
……
总理说，下一步还有什么需求，国家都会特事特办、动员力量、加大支持，前方指导组将继续做好统筹协调。
……
总理还说，前期已调集医务人员和物资的基础上，两天内还将有2500名医护人员特别是护士增援武市，2万个医用护目镜今天下午即可运到，医用防护服有关方面会采取多种措施加以保障。
……
大家抽空把这视频看完，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感受到整个国家都调动起来，以国家的力量，以国家的果断，以国家的担当，国家战“疫”，全民战“疫”。
院长又通知明天有医护人员驰援，此后的日子将与我们并肩作战，请大家做好准备。
这时，邹丽接到主任的来电。
“护士长，听说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撑着上班？”主任问。
“是啊！这样大家身体会垮掉的，会吃不消。”邹丽说到痛处，忍不住诉苦。
“疫情突如其来，什么都缺。”主任叹了口气，缺人，缺防护用品，什么都缺，而特效药不是缺是没有，更无能为力。
“明天30张病全收满，我真怕她们吃不消。”邹丽实话实说。
“确实难，前所未见的难……。”主任的声音很沉很重，从来没有的沉重。一种未知的病毒，一种没有特效药的病毒，可以轻松击碎人的全新病毒，让人猝不及防，让人无法设防。
“防护用品要是能多一些也好一点。”邹丽也感受到这种沉重。
“防护用品的事可能会一天一天好起来。”主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每天能备够，能备及时也好。”邹丽提出。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在跟踪这事，会慢慢好起来的。”主任说，“除了防护用品，还有其他什么要求？”
“能不能病房内都放置空气消毒机、空气净化机？”邹丽也不客气，当场提出，“这样就可以保护大家操作时不被感染。”
“所有的病房都放置吗？这数量不小。”主任初步核一下，觉得有难度。
“有呼吸机的病房一定要放置。”
“先按有呼吸机的病房数来申请，采购申请先递交给我，我去申请。”主任觉得可行。
“能不能装备呼吸细菌过滤器？这样就可以避免污染呼吸管道回路，还可以保证机器的使用安全。”邹丽又要求。
“你把采购申请一起递上来，我一起去申请。”主任答应。
“好的。”
“还有明天驰援人员将到，你们要做好准备。”
“驰援人员事先安排穿防护用品的培训，然后再进入隔离区，不要象我们一样，仓促应战，狼狈不堪，一步错就会步步错。”邹丽提出。
“我们时间太紧，疫情等不得，病人等不得。但驰援人员我们一定要保证安全，这样我们就要多撑一两天。”
“是啊，不知能不能撑过去？”邹丽其实心里也没底。
“先准备，到时再说。”
“援兵到，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是个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赶紧转发。”
“到时并肩作战，共同战疫。”
“并肩作战，听起来真的象战争年代一样。”
“早点休息，保持体力，争取让所有人都零感染。”
“好的，主任。”
挂了电话后，她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发到群里。群里马上热闹起来。
“我们有援兵，有援兵了。”小芬在群里高兴地说。
“是啊，这感觉太奇妙！”小爱发的。
“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对，感觉快缺氧，就送来氧气。”
“有了援兵，病毒再强也不怕。”
“病毒都会知难而退。”
……
群里面热闹得很，象过节一样。邹丽心里乐开花似的。这可是这段时间她最开心的时刻，但她并没有被好消息冲昏头脑，病毒没退，危险无处不在。
她又在群里对上大夜班的“孩子们”进行线上穿防护用品的培训，她不希望“孩子们”犯任何的错，哪怕是极其细微的错，都会导致全盘皆输的结果。
直到上大夜班这一组“孩子们”整装进入隔离区后，她又开始操心换班这一组“孩子们”脱防护用品有没有异常？消毒有没有正常？
直到凌晨一点多，交接班平稳过渡，邹丽才放松下来，这时猛然想起儿女的体温数据她还没看。她赶紧翻找已漏过的微信。不错，女儿与儿子一天三次的体温都在正常范围，身体状况良好，无异常，她才舒了一口气。当然，儿子还是发了一条微信：妈妈，安心战疫，我们一切没问题。女儿也发了一条微信：妈妈，一切正常，要抗疫也要休息。邹丽心里暖暖的，热热的。
“啊……！”她才发觉自己漏了最重要的事，爱人的电话。中午如果爱人给她电话，她还在隔离区，根本无法接听。她慌了，急急忙忙地翻找电话。还好，爱人没拔电话过来。电话没有，会不会有微信？她又急不可耐地翻找漏过的微信。有爱人的微信：我没事，你忙你的。就这么简单的微信，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又想了一遍又一遍。爱人的病情怎么样？她还是一无所知。
她又迅速地划着手机，看有没有一个新的好友？果然看到有新的好友，给她发了验证信息，我是邱医生。
她确认这就是她要找的医生，直接通过邱医生的好友请求。通过后，她一看时间已很晚，不敢打扰邱医生，想着明天再去问他。
忙完这些，邹丽又编写一条群公告，要求“孩子们”在上班前自动报各自的身体状况，包括体温多少？有没有咳嗽？有没有乏力？有没有发热？
夜很黑，也很静，她想睡，却又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