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阴着天。28日这天还是飘着小雨,气温很低,冷风劲吹。天气也不是一直这样,只是天气较好的那几天正好是邹丽不堪回首、悲痛欲绝的日子,她哪里有心情去感知天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逐渐走出那些阴霾,心情缓和了许多。可天气似乎跟她作对一样,偏偏这几天阴雨不断。这段时间,她的情绪似乎已经不受天气的影响,可以坦然面对。
今天,全国疫情防控形势总体平稳、稳中向好。从24日至27日几天的确诊数据分别是:499例,401例,409例,327例。一直在百位数,这样让大家的心情也平缓了不少,高血压不再,都回归正常。跟冰冰凉的天气大相径庭的是,它掩盖不住大家抗疫的热情与劲头。更可喜的是复工在其他省市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邹丽仍然在病区忙着。经过4天无微不至地诊治,10床患者恢复得不错。早上已经撤了呼吸机,换成经鼻高流量吸氧。
“护士长,谢谢你们那天救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
“那天很多人参与抢救,就不用谢了。”
“那天我命若琴弦。”
“心脏骤停。”
“早已魂断,是你们竭尽全力、竭尽所能才将琴弦续上,才把命救回来。”10床患者还心有余悸。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险情?”
“那天其实感觉不错,体温已经正常两三天,也没有咳嗽。医生说,假如体温持续保持正常,一两天会安排做核酸。”患者回忆着。
“你应该还在吸氧?”邹丽问。
“还戴着氧气面罩吸氧。”
“你自己摘掉?”
“一时高兴,得意忘形。”10床患者想想还有点后怕。
“一时高兴?”
“当时,听医生说一两天就会安排做核酸,自己就认为病已经好了,可以下床跟别人一样去活动活动。”
“这要经过医生同意。”
“吃一暂,长一智,这教训顶天大。”
“你在走廊呆多久?”
“才过去没多久,伸手准备做几个懒腰。刚一伸手,就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我感觉不对劲,就蹲下去。可一蹲下去,就瘫软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患者描述当时的情景。
“这次是发现及时,晚了就是神仙也束手无策。”
“是啊,这次教训让我差点没命。”
“现在要小心。”
“现在不敢大意了。护士长,你说这个病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这个病狡诈之处,往往你没有什么感觉,病情却会突然恶化。”
“对啊,我当时感觉很好,没有意识到这些。”
“往往像四十几岁正值壮年这种人,就容易被病情骗了,才会发生险情。”
“很多人说得了这病,一不小心命就没了,我还不相信。刚开始得病那段时间,我每天提心吊胆。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很快有所好转。这时我根本就不把这个病放在眼里,认为这病被夸大了,所以才发生这个险情。”
“现在害怕了?”
“现在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了。”
“还是要小心。”
“我要步步小心。”
18床的奶奶恢复很不错,她的精神状态很不错。今天已经换成面罩给氧。
“奶奶,你现在换成面罩给氧,最好不要讲话。”邹丽提醒她。
奶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明显是想讲话。
“奶奶,不要讲话。”邹丽对她摇着手。面罩给氧可以讲话,但讲起来很费力,她担心奶奶没控制好,发生意外,就禁止她讲。
“奶奶特想讲话,不能讲话浑身难受,恨不得把面罩摘掉。”又丽笑着说。
“奶奶,等好了再讲话。”邹丽制止了她。奶奶很不情愿,瞪着她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25床患者的血氧饱和度逐渐上调,看来恢复得不错。
29床吕妈妈的血氧饱和度百分九十六,病情好转。她颈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伤疤看起来很明显。
“吕妈妈,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邹丽说。
“感觉好多了。”
“恢复得不错。”
“护士长,今天能再帮我打电话?”
“你的手机呢?”邹丽问。
“今天我可以跟我儿子好好说话吗?”吕妈妈问。
“可以,你自己控制好时间。”
接通后,她把电话给吕妈妈。
正在这时,对讲机突然传来,“17床患者危险,快。”
邹丽匆匆赶往17床。赶到时,江主任也到了。见17床患者血氧饱和度已经低于百分之八十,江主任对邹丽说:“通知家属,17床血氧饱和度下降太快,需要进行俯卧位通气。”
一连串的操作完成,俯卧位通气成功,可17床患者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继续恶化。见此情况,江主任与管床医生两人到旁边商量一下。
“护士长,给患者家属下达病危通知书。”回来后,江主任艰难地决定。
“什么?”邹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患者家属下达病危通知书,告诉家属,在允许的范围内,我们仍然会全力救治。”江主任又说。
“现在下达吗?”邹丽有点手足无措。
“下达。”江主任点点头。
当江主任在平板里的病危通知书签下名字时,邹丽差点没站稳。邹丽心乱如麻地安排着,病危通知书已经按流程下达。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触动到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那份记忆。但她没有时间去想,她将面临随时可能到来的险情。
“病人危险!”
随着一声喊,只见患者突然狂躁起来,两手乱舞乱抓。又丽在病床边,没有防备,防护服被患者抓到了。又丽赶紧挣脱开。患者的双手抓空了,垂了下去。
“病人心脏骤停,准备抢救。”管床医生摸了摸病人的颈动脉,喊道。
江主任马上吩咐,“肾上腺素1mg,快。”
“病人床下有床垫。”邹丽说。
“撤掉床垫,快。”管床医生边指挥边喊。
众人迅速帮忙抬起患者,顺利撤下床垫。管床医生立即让患者去枕平卧,并将患者的衣扣解开,暴露胸腔,松开裤带,俯身执行胸外按压。又丽赶紧推注抢救药,做好记录。
按压了三分钟,病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管床医生已经汗流不止。
“轮流按压,我来。”江主任及时接替,也按压了三分钟,还是没有反应。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有些慌。抢救继续。照道理按压五分钟,患者应该会有所反应,却迟迟没有动静。一种不妙的感觉已经在四周弥漫,难道要前功尽弃。悲伤的逆流正悄然生成。
“我来。”管床医生再次接替江主任,吩咐,“再加肾上腺素1mg。”
又丽再次推注抢救药,做好记录。
江主任早已口干舌燥,她也顾不了这么多,奋力地给管床医生打气:“别放弃,还有希望。”
管床医生又按压了三分钟,还是没有反应。
“我来。”江主任又接替了管床医生,继续按压两分钟,病人还是没有反应,犹如铁坠江涛一样,没有一丝儿反应。
“十几分钟了,江主任。”管床医生有点泄气了,这种抢救有点像石沉大海。
“再按两分钟。”江主任仍然不放弃,希望奇迹发生,并嘱咐,“肾上腺素3mg,快。”
又丽第三次推注抢救药,做好记录。
江主任继续按压两分钟,管床医生接替并持续按压三分钟。一切已成定局,回天乏力。时间锁定了,空气凝固了,呼吸压抑了,悲伤涌来了。做完善后,通知完家属,大家的心情低到冰点,表情冷得让人害怕,让人恐惧。
下班的时候,邹丽感觉又累又沮丧,心里似乎窝着一团火。江主任一样;管床医生一样;又丽也一样;在场的其他人也一样。这时好想找个地方去吼一吼,去发泄发泄,让自己静一静。眼睁睁地看着一位正值壮年的患者逝去,那种感觉无人能懂,无人知晓。病人的手还在空中抓着,希望有人救他。可所有人的努力都像袖手旁观,置于事外一样,确实让人窝火。
邹丽感觉累瘫了,有气无力地消毒出来,却见到小芬气呼呼地站在旁边。
“怎么了?”邹丽问。
“又丽她……”小芬气鼓鼓地说。
“又丽怎么了?”
“又丽的防护服裂开了,说她还对我凶。”
“她防护服裂开了?在哪儿?”邹丽听了,身上的疲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瞬间又回到空前的紧张状态,犹如跳蹦床时,触底瞬间反弹。
“在那边。”小芬指了指临时休息室。
“起了冲突?”邹丽问。
“也没有。”
“没起冲突怎么气呼呼的?”
“她说我瞎管,她说这没有碍着我什么。”
“你现在负责感控,怎么是瞎管?”
“邹妈,你让别人管这个,我不管了,整天得罪人。”小芬怒气冲冲。
“你先不要走开,也不要接触到别人。我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情况?”邹丽头皮发麻,觉得事情不简单。
“别靠太近。”小芬不忘提醒。
“知道了。”
邹丽快走到临时休息室,只见又丽探出头来。
“邹妈,你站那儿,别过来。”又丽阻止她过来。
“又丽,怎么了?”还没到临时休息室,邹丽站住了。
“邹妈,我……”又丽站到临时休息室门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回事?”
“小芬说我防护服裂开了。”
“有没有?”
“只有一点点。”
“那就是有。”
“那一点点不会有事的。”又丽说。
“谁说一点点就没事?”邹丽呵斥她。
“裂开的口子比当时秀米的小很多,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又丽争辩。
“谁说可以忽略不计?”
“当时我们脚套全磨破了,不是照样上班。”
“当时脚套是磨破,可里面防护服没有磨破。”
“我……”
“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怕什么?大不了我一个人承担,我一个人隔离,我一人生病。”
“问题不是你一个人承担,是我们都要跟着隔离。”
“我……”
“什么时候裂开?你记得吗?”
“我不记得。”又丽想不出来。
“你认真想一想。”邹丽让她回忆一下。
“记不起来。”
“仔细想想。”
“记不清楚了。今天真是不顺。”又丽嘀咕一句。
“我们是重症监护室护士,每天都会碰到这种事,好的也有,坏的也有。”
“我们这么奋力去救,可我们还是功亏一篑。”
“我们已经尽力了。”邹丽深有感触地说。
“邹妈,我差点忘了,是17床患者抓了我的防护服。对了,他抓到了,我挣脱了一下。”又丽突然想起来。
“你当时不知道,也没感觉到?”
“当时正在抢救的关键时刻,怎么会想这么多?”又丽说。
“当时确实不会想这么多,可过后你要马上补救。”邹丽回想起那个场面,大家全力以赴在抢救,如何会顾得了这么多。
“在背后我也看不到。”又丽觉得委屈。
“被抓到你要说。”
“我忙忘了。”
“防护服裂开了,你怎么跟小芬闹鼻气?”
“邹妈,出来时我憋着一口气,真想找人吵架。一听到小芬那样说,我当时就没忍住。”
“你啊,要怎么说你,惹了祸还得罪人。”
“现在怎么办?”
“等下去做个核酸,再做个CT。”
“做个核酸,再做个CT就行了。”
“不知道。先做完再说。可能要隔离。”
“还要隔离?”
“你出来时,都接触过谁?”
“我……”又丽才知道这次她任性了,导致这样的后果,后悔莫及。
“谁跟你面对面接触过?”
“苏苏与三朵跟我一起消毒。”
“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
“看你做的什么事?”
“那时心情不好,总想跟人大吵一顿。”
“现在造成这么大的后果。”
“邹妈,我会不会有事?”
“现在不知道?做完核酸与CT,暂时在宿舍隔离。”
“我不想隔离。”
“你不要尽想着自己。我们是一个团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还不止,还有驰援人员,更马虎不得。”邹丽跟她解释。
“邹妈,我知道错了,让我一个隔离吧。”
“你早说你被病人抓到防护服,当时处理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邹丽责怪她。
“当时,一心想着抢救,哪里会想到这么一抓,会把防护服扯开。”
“别想这么多,赶紧亡羊补牢,及时把问题处理掉。该隔离还是要隔离。”
“邹妈,我对不起大家。”
“知道错了就好。你做完核酸和CT,赶紧回宿舍,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好的。”
“回去自己量一下体温。”
“好。”
“走,去小芬那边。你站远一点,跟她道个歉。”邹丽说。
邹丽在前,又丽在后,一前一后走过来。到小芬跟前,邹丽站住了。又丽在距离她们足足有两米远的地方,也站住了。
邹丽对小芬说:“应该是早上抢救17床患者被抓到。没把人抢救回来,她心里懊恼,才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她现在跟你道个歉,道完歉你们想想,又有谁跟她们接触过。”
“小芬,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说话没有分寸,请你别放心上。”又丽诚恳地问小芬道歉。
“没事。”
“这次要连累你。”又丽又说。
“谁让我们是同一个战壕的人?”小芬早已烟消云散。
“你们两个想想还有谁?”
“密切接触的有苏苏与三朵,其他没有。”小芬说。
“苏苏与三朵呢?”
“她们两个人在临时休息室。”又丽说。
“让她们跟你一起去做核酸与CT,做完在宿舍自我隔离。赶紧去,其他事情我来处理。”邹丽说完,又对小芬说,“小芬,明天让大家再做一次核酸。”
“好的。”
又丽转回去找苏苏与三朵。
“谁发现的?”
“小然看到,但她不确定,就告诉我。当时,她们已经消毒完出来,正在沐浴。我只好让还没消毒的小然,查看了又丽换下的防护服,才知晓。”
“又丽出来都有消毒吗?”
“有消毒。”
“出来也是全程戴口罩?”
“有。”
“这边再安排消毒。”
“我马上安排。”
邹丽把这事如实地向护理部主任汇报。护理部主任跟领导汇报后,回电话过来,嘱咐她有问题一定要隔离,别大意。
傍晚,又丽打电话给她。
“又丽。”
“邹妈,核酸做完是阴性,CT也是正常。”
“体温正常吗?”
“正常。”
“你先隔离着。”
“邹妈,我没问题,还要隔离吗?”
“按照要求隔离。”
“我是不是中了?”又丽的心情全乱了,如缠丝乱麻一样,越缠越乱。
“别想那么多。”
“这次医护人员走了这么多,会不会轮到我?”她吓坏了,好像厄运也要降临她身上。
“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想,我不想。邹妈,我挂了。”
又丽挂了后,邹丽摇摇头,心想如果真的不想,我就烧高香了。想想上次,半夜都会为N95口罩的事打电话给她。当时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何况现在防护服裂开,需要隔离。苏苏的电话也来了。
“邹妈,我的核酸是阴性,CT也正常。”
“暂时先在宿舍隔离,到时再说。”
“这样也要隔离?”
“要隔离。”
“邹妈,这样要隔离,我们以前全部都要隔离。”苏苏不解。
“以前怎么会全部要隔离?”邹丽说。
“以前脚套都破了。”
“脚套破了,但防护服没有问题。”
“我知道了。”苏苏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消毒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护目镜雾蒙蒙一片,哪里看得清楚?”苏苏回忆当时的情景。
“还是小然眼尖看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邹丽说。
苏苏挂了电话后,三朵的电话也来了。
“邹妈,核酸阴性,CT正常。”
“你们暂时在宿舍隔离。”
“我们?怎么回事?”三朵不解,她还不知道情况。
“又丽的防护服裂开了。”
“怪不得把我们三人单独隔离。”
“又丽没说吗?”
“说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现在知道了吧?”
“是又丽害的,看我什么时候捶她。”三朵生气了。
又丽、苏苏与三朵就这样隔离。没隔离可能没有什么事,一隔离,事全来了。
邹丽疲乏不堪地回到宿舍,按流程消毒完,喘息未定,刚准备喝口水,尚护士长就打来电话问又丽隔离的事。接着海护士长也打来问。随后,三人在视频会议把这次突发情况列为会议重点,加强队员一旦出现类似突发情况的紧急处理意识,这样就可以把这种突发情况妥当地处理掉。
视频会议一完,又丽的电话又来了。
“邹妈。”
“又丽。”邹丽早知道又丽会来电话,她做好准备迎接又丽大哭一场。
“邹妈,我想了很久,我想把最后的话留给你。”又丽一本正经地说。
“最后的话?什么意思?”邹丽有点绕不过来。
“算是遗言吧。”
“遗言?你怎么会想到遗言?”邹丽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下来?”
“你才是隔离。是隔离,不是确诊,不要想那么多。”邹丽才反应过来。
“邹妈,这段时间有很多医护人员走了,昨天又有一个副主任医师走了,所以我也要把后事交代一下。”
“还没到这个地步。”
“邹妈,我们在重症监护室,什么事没见过。一进病区说没就没的情况还少吗?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现在有时间,我早做准备。”
“这……”邹丽知道这病的恐怖,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去劝说。
“我把银行存折,以及一些私人物品整理好。等下我会把密码发给你,到时你再交给我父母。”
“只是隔离,没有那么严重。”
“谁说的?早作准备,免得万一来不及。”
邹丽听傻了,不知要怎么办?
“邹妈,你一定要答应我。”
“不用,真不用。”邹丽被她缠得头疼,但还是不答应。
“反正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已经把密码发给你了。”
“我不接受,你别发。”
“发了,你看看。”又丽说。
“我不看。”邹丽已听到“滴”一声,是收到信息的声音。
“邹妈,那是我的遗言。”又丽说。
“什么遗言?我只当是普通信息。”邹丽无法拒绝,只好说。
“我挂了。”
“你不哭了。”
“不哭了。真的就这样挥别这个世界,哭也解决不了,反而让人反感。”又丽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坦然。
“只是隔离而已。”邹丽还是说。
“不止是隔离。人生就是这样变幻莫测,谁能意料下一秒会怎么样?”
“你要是看这么开,就早点休息。”
“是的,我要早点休息。”
“休息一下,一两天就好了。”
挂了电话,邹丽才感到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百味杂陈。她想了想,便给苏苏打电话。
“邹妈。”
“明天开始隔离?”
“我知道。”
“有什么需要?”
“没有,隔离就隔离。隔离完了又回来。”
“那你早点休息。”
“好的。”
挂了电话,她又打电话给三朵。
“邹妈。”
“明天隔离。”
“隔离就隔离,以后再找又丽算账,气死我了。”
“有什么需要?”
“没有。”
“没有就好,早点休息。”
挂了三朵的电话,邹丽便跟两个小孩通了电话。刚通完电话,苏苏又来电了。
“邹妈,求你个事。”
“什么事?你说。”
“我爸妈问起来,你不要说我被隔离了。”
“我知道。”
“邹妈,我准备了遗言,我发给你。”
“只是隔离,留什么遗言?”
“在重症监护室的人都知道,这种病本来就不按牌理出牌。炎症风暴一出现,没啥症状,人就没了。所以,留个遗言,是……。”苏苏哽咽了。
“只是隔离,还没有确诊。”邹丽听着心里酸酸的。
“早点准备总是好的。”
“弄得我跟你一样紧张。”
“邹妈,存款我整理好了,我把密码发给你了。家里有钱,也不差我这么一点钱。那些钱就留给你随便处置。”
“就是隔离,不是确诊,不用想那么多,”邹丽好无奈。
“邹妈,还有个事问你。”
“你问。”
“我万一真的走了,我的王子会不会过来吻我?”
“吻你?”
“吻我,这样我就可以醒过来,然后跟他一起白头偕老地生活。”
“这……”
“会不会?”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邹丽问。
“有。”
“那就会。”邹丽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好回答。
“这样太好了。”苏苏马上释怀。
“早点去休息。”
“好的。”
苏苏挂了电话,又丽的电话又来了。
“邹妈。”
“又丽。”
“邹妈,万一我走了,会不会有王子来吻我?”
“你自己不想找对象?”
“不想找是不想找,可有王子来吻,我也不反对。”
“我……”邹丽不知该怎么回答。
“会不会?”
“我……”邹丽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到底会不会?”又丽追问。
“我想可能不会。”邹丽只好回答。
“为什么?”
“你不想找对象。”
“没王子来吻我,太气人。”又丽哭了。
“这……”邹丽一时也不知所措,讲真话也不行。
“邹妈,我现在想找了,会不会有王子来吻我?”
“这样会,这样会。”邹丽只好说。
“这样值了。”
又丽说完就挂了。邹丽一晚上就这么忙。她暗忖:还好,三朵心态较稳,不会如此胡思乱想。
正想着,三朵的电话也来了。
“邹妈,我准备了遗言,发给你了。”三朵直截了当地说。
邹丽已经听到“滴”的信息声。
“邹妈,假如我走了,会不会有王子来吻我?”
“会,一定会。”邹丽马上回答。
“邹妈,这样就值了。”三朵说完就挂了。
邹丽呆在那儿,泪流满面,她浅浅低语:傻孩子,我知道你们的压力太大,是因为这段时间医护人员走得太多了,也太年轻了。可根本不会有王子来吻你们,那只是童话故事,我骗你们的。你们不会有事的,以后会有王子吻你们,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