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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车很快就来了，按流程走完，车又开走了。救护车去接吕妈妈还没回来。李素、陈敏与秀米还眼巴巴地等着。
“你们先回去。”邹丽让她们三人先下班回去。
“我们要等吕妈妈。”陈敏说。
“要等到何时？再说来了你们也进不了，回吧，先下班去。”
三人这才回去。
邹丽担心小芬应付不了患者的恐慌情绪，正准备穿防护服进入危险区时，院长打电话来。
“院长。”她接了起来。
“护士长，你进了危险区没有？”
“还没有。”
“来办公室一趟。”
“好的。”
邹丽急忙赶往院长办公室。
“护士长，外面在传文昌医院院长住院了，有没有这么一回事？”邹丽一进办公室，院长就迫不及待地问。
“院长……。”邹丽不知该怎么答。
“那就是真的。”院长看了邹丽的表情，已经明白。
邹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什么时候住院的？”
“封城那天。”
“你还没去文昌医院？”
“院长，我……还没去。”
“先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去。”
“院长，这……这边的工作放不下，一时也走不开。”
“不行，走不开你也要去。”
“院长，哪里走得开？”
“是不是已经在重症监护室？”
邹丽点点头。
“你马上去，不能再等。”
“我想等驰援人员交接完，再找个时间去。”
“不行，你今天马上过去，我派车送你。”院长不依。
“院长，重症监护室缺人手，确实放不下。”邹丽为难。
“你先过去，这里我来安排。”
“院长，我想等驰援人员交接完，再请假。”
“这还要等好几天。”
“可确实走不开。”
“确实走不开吗？”
“交接也快，也不差这两天。”
“那好，你自己定。”院长无奈，只好说。
“到时我再跟你请假。”
“本来我早有耳闻，但不敢确信，一直认为是假消息。”院长也有点乱，顿了顿，又说，“网上假消息太多了，又不敢跟你核实。现在我宁愿就是假消息。”
“我也宁愿是假消息。”
“你都没注意到吗？”
“一直都有感冒症状，也怪我没在意。”邹丽有点自责。
“这次疫情医务人员感染人数太多了，大家都忽视了。现在病情如何？”
“情况不是很好。”
“我听说那几天文昌医院整改时，他都是撑着病在现场指挥。”
“那几天已经得病了。”
“还是老样子，工作起来真是不要命。”
邹丽没有说话。
“驰援人员已经到位，赶紧交接去照顾他。”
邹丽点点头。
“这次医务人员感染这么多，你也要注意。”
“我知道。”
“小孩怎么样？”
“小孩都正常。”
“千万不可大意。”
“好的，院长，我先走了。”
“下午驰援队会来医院碰头，准备对接。”
“几点？”
“下午两点，你安排一下。”
“好的。”
出院长办公室后，邹丽赶紧穿防护服，进入危险区。
“小芬，现在怎么样？患者还有恐慌情绪吗？”一进危险区，她就问小芬。
“邹妈，我让大家积极应对，还好，没出什么问题。”
“颜女士那边？”
“她问你什么时候进来，我跟她说你还在外面忙，还没这么快。”
“后来呢？”
“给她护理也不反对，今天算是主动配合。”
“这样就好，疫情最难的时候，对我们是个大考验。”
“今天应该归功于这难得的天气，久违的太阳让每个人都阳光起来，大家充满阳光，充满能量，配合治疗，护理起来轻松多了，没那么累。”小芬也一脸阳光。
“这样的天气真好！”
“邹妈，吕老太太已经收治进来，安排在29床。”对讲机传来小兰的声音。
“也安排在29床？”
“也安排是什么意思？”小兰没转过弯来。
“江主任在吗？”
“在，只是吕老太太根本不接受治疗。”
“那好，我过来。”邹丽马上来到29床。小兰对她说：“邹妈，吕老太大想看吕老先生最后一眼，不然就不接受治疗。”
“我来。”邹丽点点头。
“吕妈妈，你好！我是护士长邹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
“我要看老伴一眼，我连最后一眼也没看到。”吕妈妈有些喘。
“疫情期间，医院规定不允许。”
“老伴患病不让看，走了还不让看。”吕妈妈还是喘，眼睛挂着泪花。
“吕妈妈，也来晚一步，殡仪馆的车已经走了。”邹丽只好说。
“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看，不用治了，让我跟他走。”吕妈妈才不理这些，仍然喘得厉害。
邹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邹妈，吕妈妈不配合，无法采血，无法做咽拭子，无法CT，什么都无法做。”小兰在一旁说。
“护士长，尽快，我担心吕妈妈的身体情况。”一旁的江主任很担心吕妈妈的身体状况。
“我尽快。”邹丽点点头。
“小兰，陈敏有没有把吕老先生的遗物交接给你？”
“有，在这。”小兰才恍然大悟，原来跟昨晚去世的吕老先生是老两口。
小兰取了过来，递给邹丽，说：“邹妈，吕老先生的遗物。”
邹丽接了过来，递给吕妈妈说：“吕妈妈，这是吕老先生的遗物，现在交还给您，请您节哀顺变！”
吕妈妈颤颤巍巍地接过遗物，小心取出吕老先生的手机，打开，看吕老先生手机屏幕里他们老两口的照片，端详好久。
这时，有电话进来。
“吕妈妈，手机响了。”邹丽帮她接了。
“妈，到医院没？”那边传来。
“我不治，我不治了，我连你爸最后一眼都没看到。”吕妈妈劈头就是一句。
“妈，你还有我，你不要我了。”
“可你爸……。”吕妈妈含着泪。
“我爸走了，但你还有我，你要配合医生治疗。”
“吕妈妈很配合治疗。”邹丽趁机赞了她一句。
“这样才对，听医生的话，我爸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要活着，疫情过了，我再来接你回家。”
“我……。”吕妈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喘得有些大。
“妈，你喘得这么厉害，赶紧让医生看看。”
“好吧。”
“妈，我挂了，赶紧让医生瞧瞧，这么大的喘气声，”
“好。”吕妈妈算是同意。
挂了电话，邹丽顺势说：“吕妈妈，来，先躺下来。”
吕妈妈顺从地躺下来。
“护士长，准备无创呼吸机。”江主任等得心焦，担心再拖下去会出问题。
“吕妈妈，来，我们先给你安排无创呼吸机辅助治疗。”邹丽说。
吕妈妈已喘不上劲来。
小兰马上检查完呼吸机管路与面罩，确认呼吸机电源与指示灯，接通吸氧管与湿化瓶，取出面罩接上氧气管。
“邹妈，面罩。”小兰把面罩递过来。
“吕妈妈，来，我们戴上面罩。”邹丽给吕妈妈戴上面罩，调整好流量，又调整好松紧度，确认吕妈妈的吸氧状态无异常。小兰记下吸氧时间及氧流量。
“做完马上给患者采集静脉血、动脉血和鼻咽拭子，做肺部CT，做完什么情况再告诉我。”江主任嘱咐完，急匆匆赶往其他病床。
“小兰，先给吕妈妈采集静脉血。”邹丽吩咐。
“吕妈妈，我们先采集静脉血。”小兰说。
“吕妈妈，我们现在先给你采集静脉血，别怕。”邹丽安慰她。
吕妈妈的眼睛闪着泪花，还瞄着吕老先生的手机。
“吕妈妈，来。”小兰早已准备好。
“来，吕妈妈我帮你。”邹丽过来帮她脱下一个袖子，亮出胳膊。
吕妈妈还在喘。
“吕妈妈，别紧张。”邹丽安慰她。
现在进入危险区，护目镜都已进行处理，不像刚开始进入危险区那样，一片雾蒙蒙。现在还会有，要找准角度。小兰找好角度，细心地观察吕妈妈的胳膊，找到一条适宜抽血的血管。只见她取出橡皮筋，在胳膊的近心端捆绑。
“吕妈妈，来，握拳。”小兰示意吕妈妈握拳。
又松拳、握拳两次，等静脉血管充盈，常规消毒后，穿刺，一气呵成，向后拉针栓让血到达采血量刻度。
“吕妈妈，快好了。”小兰安慰她，给她松橡皮筋。
“吕妈妈，拳头松开。”小兰示意妈妈松拳，然后拨针，用无菌棉签压住出血点。
“吕妈妈，我帮你压。”邹丽过来帮她压着棉签。
“吕妈妈，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再来抽动脉血。”小兰放好试管。
“吕妈妈，有没有什么不适？”邹丽又问。
吕妈妈摇了摇头。
“氧流量调高一点。”管床医生吩咐。小兰把氧流量往上调一点。
“休息一会儿，再来采集动脉血。”邹丽说。
吕妈妈点点头。
足足5分钟，邹丽才松了棉签，见吕妈妈胳膊的出血点已不出血，便说：“吕妈妈，可以釆集动脉血。”
“吕妈妈，给你抽动脉血。”小兰推着小推车过来，准备抽动脉血。
吕妈妈点点头。
“吕妈妈，这个会比釆集静脉血复杂，有什么问题随时说。”邹丽提醒。
吕妈妈点点头，现在很配合，但病情不乐观。
“来，吕妈妈，平卧，对，腕部伸直略外展，掌心向上，手自然放松。”邹丽说，吕妈妈照做。
戴着手套感觉不一样，桡动脉搏动不那么明显，小兰在慢慢感觉。
邹丽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问：“没感觉到？”
小兰感觉到了。她确定好穿刺的部位，用碘伏棉签在穿刺部位消毒，又取橡皮筋在穿刺部位五公分处捆绑勒紧，用食指与中指感觉到桡动脉搏动最明显处，纵向距1cm固定好桡动脉。她才取注射器在中间搏动最明显处垂直进针0.5cm，还不见回血。小兰并不急，稍等片刻才见到回血，她把血抽至1ml标注后拔针，用无菌棉签压迫止血。
“吕妈妈，压住止血10分钟。”小兰嘱咐。
“我来。”邹丽过来帮忙压住。
“邹妈，现在做咽拭子？”小兰放好管子，又问。
“现在做咽拭子恐怕不行。”邹丽见吕妈妈的身体状况不佳，暂时取掉无创呼吸机来做咽拭子可能会导致缺氧。
“咽拭子先不做，情况不怎么好。”管床医生看了吕妈妈的病情也说。
“CT呢？”小兰又问。
“稍等。”管床医生说完，使用对讲机呼，“江主任，你过来看看29床，有点问题。”
“我马上过来。”传来江主任的声音。
江主任赶来一看，情况不乐观。管床医生把自己的诊疗方案跟江主任说，咽拭子与CT暂时不做，直接接心电监护仪。江主任同意了。
“调高氧流量，准备接心电监护仪。”管床医生说。
小兰调高氧流量。
“吕妈妈，平躺，我帮你接心电监护仪。”邹丽跟吕妈妈说。
“这有什么用？”吕妈妈不解。
“可以同时监测你的心电图、呼吸、体温、血压、血氧饱和度与脉率。”邹丽说。
吕妈妈算是默许。
邹丽评估好病人胸前区、手臂、手指等部位皮肤情况，问小兰，“机器开机检查没有？”
“检查了，没问题。”
“吕妈妈，要解开衣服。”小兰又说。
“掀开就行了，不然太冷了。”邹丽说。
小兰掀开吕妈妈的衣服，用75%的乙醇清洁胸前区，待乙醇挥发干净；将心电导联线的电极头与5个电极片上电极扣扣好；干了后，取白线贴在右锁骨中线与第2肋间之交点；取黑线贴在左锁骨中线与第2肋间之交点；取红线贴在左下腹；取绿线贴在右下腹；取棕线贴在C1胸骨右缘第4肋间。又拿起血压袖带，绑在吕妈妈的肘窝往上两横指处，对准肱动脉搏动的地方，松紧合适，以一指为宜；接着将血氧饱和度仪器夹在吕妈妈另一手指上；连接好地线。
小兰调节好数值警报区间，又协助吕妈妈调整好体位，调整仪器的位置和电线的位置。
只见显示屏的生命体征：体温三十八点五摄氏度，心率每分钟一百三十五次，血压高压一百四十五，低压九十五，呼吸每分钟五十次，指脉氧饱和度百分之八十五。
这时，吕妈妈显得躁动不安，血饱和度往下掉，手里吕老先生的手机早已掉到床头上。
“情况不妙，气管插管做好准备，以防万一。”江主任见此情况。
“血氧饱和度下滑太快，低于80。”报警声响个不停。
“调高氧流量，看看氧合指数怎么样？”江主任吩咐。
小兰又把氧流量调高。江主任细心地观察患者的缺氧症状，血氧饱和度，监测患者的血压、脉搏、呼吸等生命体征。仍然不妙，病人的血氧饱和度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改观。
“护士长，赶紧告知病人家属，病人的血氧饱和度下降，必须马上进行气管插管。”江主任吩咐邹丽。
邹丽拿起吕妈妈的手机，自动闭屏，又拿起床头的手机，还是无法打开，她赶紧用对讲机呼叫小林。
“邹妈，什么事？”小林回过来。
“小林，找出29床病人家属的联系方式，马上告知家属，特殊时期，无法到场签署气管插管知情同意书。现在病人血氧饱和度下降太快，要立刻进行气管插管。气管插管有一定的危险，有医疗风险，但这是病人唯一的存活方式，征求家属是否同意并做好录音。”
“知道了，邹妈。”小林赶紧去找。
小兰开始准备负压吸引、气管导管、喉镜、导管内导丝、吸引管、 牙垫、注射器等，连接上呼吸机管道，开机测试；管床医生准备好面罩、插管包，呼吸囊。
吕妈妈的血氧饱和度还在下滑，危机四伏。江主任目不转睛地盯着，着急地等着家属的回复。
等不了了，江主任怕再等下去将失去最后的机会，掷地有声地喊：“气管插管，准备上呼吸机。”
“主任，再等等。”管床医生提醒。
“不能等了。”江主任知道机不可失，血氧饱和度一降到底就再也没有机会。
随着推注麻醉药，江主任完美地完成气管插管，各项指标迅速稳定下来。
只见显示屏的生命体征：体温三十七点八摄氏度，心率每分钟一百三十五次，血压高压一百四十，低压九十，呼吸每分钟五十次，指脉氧饱和度百分之九十五。
小林回过来已告知家属并做好录音，邹丽应了声知道了。
情况在向好发展。
“这病真是捉摸不定，说变就变，没个准数。”江主任如释重负。
邹丽特意看了看外面那早上的阳光，那久违的阳光，心里也充满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