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这天是正月初四,天朦朦亮,寒意依旧。城市从喑夜中缓缓醒来。醒是醒了,却没有往日的神釆,也没有从前的灵动,更没有曾经的活力;睡眼惺忪,不见封城前透早的烟火气,也不见以前那般的嘈杂声,更不见矫健的身影由远而近的晨跑声,冷冷清清,冰冰凉凉,萧萧瑟瑟,寒意满城。
一起床,邹丽第一反应就是取出手机看时间。确定女儿应该醒来后,她拔通了女儿的电话。
“妈。”
“昨天的体温正常,今天要继续。”
“嗯。”
“家里的米、菜还有没有?”
“都还有,你上次提前备了那么多,还没吃完。”
“完了提前告诉我。”
“嗯。”
“你弟呢?”邹丽又问。
“还没过来,他应该……。”女儿一句话还没说完。
“来了,在这。”远远有一串声音飘过来,“妈,让老姐先说,我在这等着。”
“他一来就要霸电话,就没我说话的份。”女儿呛他。
“这次让你说个够,说个没完,我在外面等,等你无话可说,我再说。”弟弟这次亮出姿态。
“别总是欺负你姐姐。”邹丽偷乐。
“谁敢欺负姐姐?妈,我到外面等,说完喊我。”说完,声音就飘远了。
“他总是磨着,要发微信给你。”
“他要发就发。”
“他会控制不住,会发个不停。每次发微信都吵个不休,吵得我头好疼。”
“他还小。”
“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他说要控制自己。”
“他说的。”
“当然是他说的。”
“慢慢懂事了。”
“初中生了,要懂事了。”
“体温按时量,量完发给我。”
“会的。”
“还有除了发烧,身体有咳嗽,喉咙痛、乏力等症状,也要及时告诉我。”
“嗯。”
“别当一般感冒处理。”
“不会。”
“这样就好。”
“我们都好着,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老爸那边不知出什么状况?偶尔微信敷衍我们一下,就没有下文,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女儿很敏感,感觉有些反常。
“我没有这感觉,你爸忙起来就那样。”邹丽极力掩饰。
“对了,还有小姑姑打电话来,说打你的电话也没接。”
“你小姑姑,没注意她的电话,她说什么,等下我回她。”
“她说打爸爸的电话没接,打你的也没接,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们两个都在隔离区,穿着防护服不方便接听电话。”
“没事,我等下打给她。”
“我跟她说你早上这时有空。”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吗?”
“还有昨晚我们都自发地……。”女儿正说着。
“这个我来说。”儿子已飞奔过来,抢着说。
“我还没说……,你不是让我说个够吗?”女儿气得直跺脚。
“姐,你说够了,再说下去,我就无话可说了。”弟弟才不理。
“你……。”姐姐也无可奈何。
“傻小子,你说你说。”邹丽笑了。
“好,我说,昨晚,大家自发开窗唱歌。”儿子来劲了。
“唱歌?唱什么歌?”邹丽没反应过来。
“国歌,唱国歌,我们一起唱的。”女儿抢着说。
“一起唱国歌?”
“大家开着窗户一起唱的。”儿子急抢。
两人争抢话语权。
“大家不约而同打开窗户,一起唱国歌?”邹丽很好奇。
“是的。”女儿抢着答。
“如何唱?”邹丽紧紧问。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姐弟俩不抢了,一起唱。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听到国歌,邹丽仿佛也看到昨晚的情景,大家同一时间开着窗户,高声唱着国歌,给城市打气,给抗疫助威。封城后,每个人都封在原地。人是封了,心每天都是在极度的恐惧中度过。疫情让人没了自由,让人没了想法,度日如年,天天焦灼,日日抓狂。一起唱国歌,把每个人的心唱连了,唱齐了,唱开了,大家紧紧连在一起,一起宅,一起抗疫。
“唱完后,大家纷纷高喊,武市,加油!”女儿与儿子异口同声。
“武市,加油!中国,加油!”不知不觉,邹丽热泪盈眶。以前的每一天都在为着小家。所有的弯弯绕绕,所有的曲曲折折都在为小家打拼。疫情突如其来,突然间为大家抗疫,为国家抗疫,心底那纯真的情感早已被激发,她从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地喊出来。
“中国,加油!”姐弟俩也情不自禁跟着喊。封城抗“疫”,春节没了,拜年没了,走亲访友没了。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恐慌、恐惧弥漫在城市之中,让人惶惶不可终日。邹丽她们早已跟病毒短兵相接,厮杀缠斗,正难分难解,听到国歌,自然而然地触动到她心底的那份家国情怀,热腾腾的,纯真真的,让她士气大振,让她精神抖擞。
“妈,疫情过后,我想让爸爸陪我打篮球。”唱完国歌,姐姐退出,让弟弟一个人说。
“要等你爸爸病……。”邹丽差点说漏了,赶紧改口,“等打败了病毒,他会陪你打的。”
“到时你要他陪我打。”
“你自己找他打。”
“我怕他又不理我。”
“疫情过后会有时间的。”
“他现在可是什么时候都没空。”
“以前不是陪你打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几乎没有。”
“到时我跟他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妈妈,这次疫情钟院士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他。”
“怎么崇拜他?”
“力挽狂澜。”
“怎么个力挽狂澜?”
“在疫情人传人这问题上,在大家还浑浑噩噩、迷迷茫茫中,他拔开迷雾,一锤定音是大疫,简直神了。”
“你可以多关注关注钟院士。”
“我关注了,好象今天还有他的采访,我看了再告诉你。”
“好,你看完再告诉我。”
“我还关注火神山的施工情况。”
“火神山?”
“建火神山可是现场直播,你知道吗?”
“这……,知道在建,不知道全程现场直播。”邹丽真不知道。
“这下知道了。”
“知道了。”
“我每天也会看。”
“这个要好好看。”
“我还关注各地驰援消息。”
“各地的驰援情况你都知道?”
“妈,知道爸爸的医院是谁去驰援?”
“这个……,谁去驰援?”邹丽问。
“空军军医大学医疗队,知道吧,空军的。”
“空军的,我不知道。”
“你忙着救人,怎么可能知道?”儿子有点小满足。
“总理昨天到武市,你知道吗?”
“这知道。”
“这你知道,你竞然知道。”儿子有点小失意。
“还有什么要说?”
“没有了……,还有抗疫的时候,妈你要小心。”
“会的,还有吗?”
“还有我与姐姐会照顾好自己。”
“还有?”
“还有会按时量体温。”
“还有?”
“还有……,还有……,没有了。”
“不说了。”
“不说了。”
“够了。”
“够了。”
“那就好,我要挂了。”
“好的,妈妈,你先挂,我再挂。”
挂了电话后,邹丽会心一笑,
叨了一句,傻小子。昨天所有的倦意全没了,又要开始新的一天。
洗漱完,一通电话又急切地响起,邹丽连忙接起。
“二嫂,我。”
“是小妹。”邹丽一听是小姑,亲切地应着。
“哥那边情况怎么了?”
“你哥……。”邹丽有些迟疑,不敢说。
“确诊了没?”小姑追问。
“我……。”
“我打电话问他确诊没有?他也不说,只说没事,小病而已。让他好好休息,专心治病,他就说医院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住进重症病房。”邹丽在小妹的追问下才说。
“已经在重症病房,还骗我说是小病。”
“我……。”邹丽顿了一下,又说,“我加了主任的微信,我今天详细问问。”
“问完要告诉我。”
“问完再告诉你。你们平时也要注意防护,这病怪异。”邹丽提醒。
“这病真的无药可治吗?”
“目前没有特效药。”
“不是有很多顶级专家吗?”
“一种全新的病毒,谁都束手无策。”
“哪怎么办?”
“积极配合治疗。”好久,邹丽才说。
“就怕我哥一忙起抗疫的事,哪里会配合治疗?”小妹知道她哥的鼻气。
邹丽没言语,她知道爱人就是这样,没人劝得了。
“病人涨太快,一床难求,很多人病着等着床。有的人连病床都等不到,就没了。真不知道该如何?”小妹也怕。
“国家正加快建设火神山等医院。”
“赶紧建吧,不然问题就大了。缺医缺药缺防护服,什么都缺。每天数据还在不停地往上跳,跳得人心慌慌的。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会挺过去的。”
“二嫂,你问完回我,我等我哥的消息。”小妹担心。
“嗯。”
“我好怕我哥……。”小妹有点哽咽。
邹丽其实也怕,但身处病区护理让她没有时间怕,也没有理由怕。
“二嫂,记得回我。”
“记得。”
“二嫂,我挂了。”
爱人家里兄弟姐妹有五个,爱人排第四。兄弟中排行却是第二,顺下来就是这个小妹。兄弟姐妹的感情都很深,很真。要不是疫情,春节大家也会小聚小聚,拜拜年,走走亲,访访友。可现在连通个电话都要找对时间,因为抗“疫”真没空闲,太忙了。
挂了电话,吃过早饭后,邹丽测量好体温,把自己的健康情况和体温发到护理群。
上早班的人陆陆续续都发了,只有小然、苏苏、又丽三人的健康情况迟迟没发。邹丽又直接@了她们三个。很久都没有回应。快上班时,邹丽又特意私信她们三个:怎么了?
小然回过来:邹妈,没什么问题,体温正常,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
邹丽回了过去:你先休息,早上去做个CT,做个咽拭子,我安排其他人。
小然又回过来:邹妈,没事,我行,可以上班的。
邹丽回:平时可以,这次不行,你先休息,到时再说。
苏苏的体温也正常,但是身体也有点不适;
她回过来:邹妈,我体温量正常,但我感觉额头有点烫,我怀疑我是不是病了?
“病了?你今天去做个CT,检查一下咽拭子。”
“邹妈,我是不是完了?”
“不要大惊小怪,没事的。”
“一定要做吗?”
“去做一下,没事的,我会安排其他人。”
又丽情况有些反常。
“邹妈,我好象喘不过气来。”
“喘不过气来,你慢慢说,慢慢说。”
“我……,呜呜……。”又丽边说边喘,说不出来,直接哭了。
邹丽只好静静地听着她呜呜地哭,她知道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到底什么情况。
“邹妈,我很喘……呜呜……。”又丽越说越控制不住。
“你先别激动,先别激动。慢慢缓下来,慢慢缓下来,听我的。”邹丽轻声细语安抚她。又丽听了她的话,情绪渐渐趋稳。
“体温正常吗?”
“体温?我还没量?”又丽不喘了,才意识到自己体温都忘了量。
“你量好报给我。”邹丽提醒。
“好的,邹妈。”
又丽开始测量体温。
“邹妈,36.9。”不一会儿,又丽报。
“好的,现在还喘吗?”
“好象不喘了。”
“确定不喘了。”
“不喘了。”
“好的,你等下来医院做个咽拭子再扫个CT。”
“邹妈,我要上班。”
“你先检查一下,我安排其他人。”
“邹妈,我是不是中病毒了?”
“别想太多。”
“不查行吗?”
“你查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邹妈,我不要住院,也不要插管。”
“听我的,先检查。”
“好的。”又丽算是安定下来。
这边,邹丽在忙着,小芬她们也在忙着。
上班前,小芬她们准备了剪刀,带着很多的不舍,很多的留念,毅然把长发剪短。
穿防护服,长发带来太多的不方便,充满危险。小芬她们亲身经历。脱一次性帽子时,那盘起的长发不受束缚、劈头盖脸地散开,胆都吓破。尽管补救了,消毒了,还是会惶恐不安,心有余悸。
这边邹丽正愁要到哪里买成人纸尿裤,意外收到小爱的微信。
“邹妈,成人纸尿裤我让家人送来。”
“有成人纸尿裤?”邹丽马上回。
“有。”
“有多少?”
“有几箱,具体多少不知道?”
“怎么有这么多?”
“生宝宝时,家里整箱准备婴儿纸尿裤,也整箱准备成人纸尿裤。宝宝的用完了,成人纸尿裤一动都没动,全放家里,我就让家人送来。”
“有这样准备成人纸尿裤?”
“是有点傻。”
“不过现在刚好有用。”
“我家那位太傻了!”
“傻得可爱!”
成人纸尿裤有了,邹丽又安排中班三人替换小然、苏苏、又丽上早班,准备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