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丽与江主任一前一后来到12床。三朵与管床医生都在场,已经做完前期登记:包女士,年龄66岁,呼吸急促,说话断断续续,已经发烧一个星期,有糖尿病、高血压等基础疾病。
“准备无创呼吸机。”见此情况,江主任马上说。
“包女士,先帮你安排无创呼吸机辅助治疗。”邹丽对包女士说。
包女士呼吸急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三朵调配来呼吸机,检查呼吸机管路与面罩,确认呼吸机电源与指示灯,接通吸氧管与湿化瓶,取出面罩,接上氧气管。
“邹妈,面罩。”三朵把面罩递过来。
“包女士,我们戴上面罩。”邹丽帮包女士戴上面罩,调整好流量,调整好松紧度,确认包女士的吸氧状态无异常。三朵记下吸氧时间及氧流量。
“给患者采集静脉血与动脉血,接心电监护仪。”江主任嘱咐。
见三朵采集完静脉血与动脉血,邹丽对包女士说:“包女士,帮你接心电监护仪。”
包女士还是点点头。
邹丽与三朵一起帮包女士接上心电监护仪。
接完后,只见显示屏:体温三十七点一摄氏度,心率每分钟九十次,血压高压一百五十,低压一百,呼吸每分钟二十次,指脉氧饱和度百分之九十六。
随后,江主任开了针对性的医嘱。
“医生,我……会不会有事?”包女士问江主任。
“没事,你安心治疗。”江主任安慰她。
包女士点点头。
“有什么事跟护士说。”江主任又跟她说。
“注意观察各项体征。”最后江主任嘱咐完,到其他病房去。
“护士长,我……这病没救了,是不是?”包女士问邹丽。
“没事,只要你配合治疗,会好转的。”邹丽安慰她。
“我……能好……吗?”包女士还是不放心。
“会好转的,你要相信自己。”
“听说得这病都活不了。”包女士仍然不相信,心里不踏实。
“积极配合治疗会有奇效。”邹丽鼓励她。
“多久会好?”包女士想知道确切的时间。
“多久……”邹丽没有心里准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可看到包女士那期待的目光,她顿了一下,随口说:“快的话一周。”
“一周?快的话一周?”包女士不相信。
“当然,快的话一周。”邹丽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随口而已,也算是鼓励吧;能不能做到,她也没有答案。疫情发生以来,都是坏消息,好消息屈指可数,重症会不会一周就好转?还没有例子。反正这种话很有动力,不亚于长征系列火箭。万一不小心把病人的积极性点燃了,什么事都有可能。
“我……一定……配合。”包女士听了,似乎连绵不断的阴雨天看到一抹阳光,马上兴奋起来。
“好了,别说话,安心养病,争取早日出院。”邹丽制止她说话。
“争取……早日……出院。”包女士很费劲地说着。
“你安心养病,有我们在,会早日出院。”邹丽鼓励她。
包女士又要说,邹丽用手势制止她。包女士才歇下来,不说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正美滋滋地憧憬着早日出院。
对讲机又传来:
“有一名患者正送往重症监护室,请做好接诊准备。”
邹丽见包女士的病情稳定,便对三朵说:“三朵,我过去安排,多注意包女士。”
“好的。”三朵点点头。
邹丽到了病房,只见26床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她用对讲机问管床护士:“怎么没病人。”她才说:“病人还在进口处,怎么说都不进重症监护室?”
“不进重症监护室,怎么回事?”邹丽问。
“患者问是不是弄错了?他都没什么症状,为什么把他转到重症监护室?”管床护士说。
“怎么回事?”邹丽赶了过去。
“这位病人问为什么把他转到重症监护室,是不是搞错?”护士对她说。
只见一位的中年男子,年龄四五十岁左右,与邹丽的爱人年龄相仿,身强体壮。
“怎么回事?”邹丽问。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莫名其妙地转到重症监护室。”中年男子怒气难平。
“我确认一下。”邹丽看中年人没什么症状,跟其他患者不一样,她马上确认。确认后,确实是送重症监护室,没错。
“没错,是送重症监护室。”邹丽对中年男子说。
“怎么是转重症监护室,难道我严重了?”患者不乐意了。
“确认是转这边的。这样吧,你先住院,让医生帮你检查检查,万一有错的话,马上帮你转出去。”邹丽对他说。
“这样不是折腾人吗?”患者很生气。
“我们推你,还是……?”邹丽问。
“我自己走。”病人很不情愿,自己走进病区。
“26床,直直走。”邹丽跟上。
“没事进重症监护室。”病人嘴里嘟嘟哝哝。
“你确认没问题?”邹丽问。
“有什么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有点喘。”患者发着牢骚。
“只是喘,其他症状都没有?”
“都没有。”
“发烧,咳嗽,乏力?”
“没有。”
“没事,检查一下,确定没事我们帮你转院。”邹丽安慰他。
“我本来以为是转普通病房,怎么会这样?”病人还是气不平。
邹丽没有言语,管床护士也没言语。
“你看,重症监护室,这是我来的地方吗?”一路听着重症监护室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看着心电监护仪闪烁的显示屏,以及半数戴着呼吸机面罩的重症病人,病人心情阴沉,像上当受骗那样怒气冲冲;他走得很快,如路过恐怖的森林地带一样,想尽快逃离。
“这里。”管床护士赶到前头引路。患者气呼呼地跟着。
“26床,你可以先躺下。”管床护士对病人说。
“我不躺,赶紧检查。”病人看着26床,站着不动,没好气地说。
邹丽也感到奇怪,病人没什么问题,怎么会安排到重症监护室来?她问:“你的病历?”
“在这。”患者把病历递给邹丽。邹丽看到咽喉测试标本确诊,便说:“已经确诊。”又看了X光片,只见双肺已出现斑片状阴影,她指给他看,说:“这个就是把你转到重症监护室的原因。”
“很厉害吗?”病人看不懂。
“表面没什么,实际上双肺已出现斑片状阴影。”邹丽解释。
“不可能,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病人还是不信。
“你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
“让医生检查一下就真相大白。”说完,邹丽呼叫江主任。
江主任过来看了X光片,大吃一惊,双肺已经这么厉害,可表面上一点儿事都没有。
“已经确诊,X光片影像出现斑片状阴影,你有什么不适?”江主任问。
“我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有点喘。”病人说。
“其他不适?”
“没有。”
“你不躺下来?”江主任有点好奇。
“我是轻症,我不想呆在重症监护室,不舒服。”
“你是隐形的重症病人,随时都可能恶化。”江主任告诉他。
“我最多是轻症,怎么成了重症?”病人依旧不动。
“这病比较特殊,才会这样。”江主任解释。
“我真给你们绕晕,我不相信。”病人还是不信。
“你X光片什么时候做的?”
“早上做的。”
“做完就把你转到重症监护室来。”江主任问。
“刚开始只是疑似,一下子就转到重症监护室。”病人也不清楚。
“转过来是对的。”江主任下了结论。
“什么?对的……。”病人慌了,如坠入太平洋,分不清蓝天与海洋。
“X光片提示事实是这样的。”江主任说。
“事实?想吓死人,胆子小早就瘫倒在地上。”病人还是不信。
“先帮你安排无创呼吸机。”
“不用,什么都不用,帮我转普通病房。”病人直接要求。
“你刚从普通病房转过来,又要转过去?”江主任问。
“我……。”病人也乱了,如在沙漠迷了路,不知该如何。
“在这先治疗一段时间,好转后,我们再帮你转回普通病房。”江主任建议。
“我不想呆在重症监护室。”病人还是不乐意。
“你要用无创呼吸机,不然会有麻烦。”江主任提醒。
“不用,我不用。”
“不行,这很危险。”江主任坚持。
“我不想呆在这里,很别扭。”病人就是不同意。
“你现在很危险,万一出现呼吸问题。”江主任加重语气。
“别唬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病人就不同意。
“你要认真考虑,到时没有后悔药。”江主任拿他没办法。
“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怎么一到这就成了重症?”病人还是无法接受。
“这是根据你的X光片来判断。”
“这样我就成了重症病人,太荒唐了。”
“怎么还没绕过来?”江主任才感到费劲。
“你赶紧帮我办转院,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病人还是不乐意。
“以你现在这样,普通病房会收吗?”江主任想说服他。
“都是你们在说。”
“你只要达到转院的标准,我马上给你转院。”江主任只好说。
“我肯定达到。”
“你要让我们先观察观察,按流程来,好吗?”江主任好言相劝。
“真麻烦,快点,快点。”
“先安排无创呼吸机。”
“我讨厌无创呼吸机。”
“那就安排高流量湿化氧疗仪。”江主任只好退一步。
“行,随便随便。”患者无奈,只好答应。
“高流量湿化氧疗仪。”江主任对邹丽说。邹丽点点头,马上去安排。
管床护士调配来一台经鼻高流量湿化氧疗机、一次性使用湿化氧疗管道套件及鼻塞、灭菌注射用水500ml。
“先躺下吧。”邹丽对病人说。病人还是磨磨蹭蹭,爱动不动。
“我帮你。”邹丽想上前帮他。
“我自己行。”病人才摆着一副臭臭的脸,躺了下去。
管床护士连接高流量湿化氧疗仪,加灭菌注射用水至指定刻度,连接螺纹管及鼻塞,连接好氧源,开机。准备设置参数时,管床护士看了一下邹丽。
“温度接近37°C,流量35L/min,氧浓度100%。”邹丽说。
管床护士调好参数,给病人戴好鼻塞,调节好鼻塞固定带。
“感觉怎么样?”江主任问。
“能吸上氧,就这样。”病人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帮你接心电监护仪。”江主任趁机说。
“不用吧。”病人觉得不用多此一举。
“那好,你想通了再跟我们说。”江主任只好说。
“嗯。”病人勉强地点点头。
“深呼吸、咳嗽、咳痰的时候,勿用力牵扯呼吸管路。”江主任叮嘱他。
病人随意地点点头。
“注意病人,随时调整参数。”江主任嘱咐。
临走时,江主任把邹丽偷偷叫出来,对她说:“患者的病情严重,我担心会有麻烦,你做做工作,说服他接上心电监护仪,这样有助于我们随时掌控病情。”
“我尽量找机会说服他。”邹丽点点头。
“病人表面上没有症状,实际上已经很严重,我担心会有危险。”江主任很担心。
“我会说服他的。”邹丽知道有难度。
嘱咐完,江主任去了其他病区。邹丽站了一会儿,理了理情绪,进了病房。
“护士长,我问你,我刚才的态度是不是不好?”病人感觉自己有些过分。
“你自己觉得呢?”邹丽反问。
“可能是过分了。”病人有些后悔。
“你可以改。”邹丽顺着他的话说。
“护士长,我是不是要跟主任道歉?”
“我叫她过来。”邹丽赶紧说。
“不用,不用,合适的时候吧。”
“什么是合适的时候?”邹丽问。
“就是……,以后再说吧。”
“你也不用道歉,帮你接心电监护仪吧。”
“这不行,一码归一码。”病人不同意。
邹丽没说什么。
“护士长,你说的这个病无特效药,那就是没救了。”病人想想又不对劲了。
“谁说的?虽然无特效药,但主动权在你这边,你积极配合治疗,就能痊愈。”
“我已经很配合了,轻症弄成重症,我还不算配合。”病人还是认死理,像上高速错过了分岔路口,还要倒车回来一样。
邹丽只好笑笑。
“护士长,我是不是要交代后事?”病人又问。
“你怕了。”
“我不是怕了,怕万一……。”病人犹豫不决。
“还是怕了。”
“这病如此凶险,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病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邹丽说。
“你配合治疗,就不用担心这么多。”
“唉!小孩还小,要是我没了,留下他们该怎么办?”病人还是顺着自己的思绪。
“你配合治疗,什么事都没有。”邹丽劝说。
“最后悔的是刚装修的房子,我一天都还没住过,就病了。”病人的脸上满是后悔。
“你太不懂事了,配合治疗,痊愈了你就可以回家住。”邹丽呵斥他。
“可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这次可能要糟。”病人摇头说。
“你身强力壮,只要配合治疗,一定可以战胜疫情。”邹丽极力劝说。
“我觉得这次疫情来得太猛了。”病人还是自顾自说着。
“我帮你接上心电监护仪。”邹丽趁机说。
“你也太麻烦了,随你吧。”病人没有拒绝。
邹丽与管床护士急忙帮他接上心电监护仪,怕他反悔。
“慢慢来,慢慢来,我不会反悔,接吧,接吧。”病人似乎想通了。
“可以加大流量。”病人又说。
“加大流量。”邹丽对管床护士说。
“舒服多了。”
“要不要换无创呼吸机?”邹丽试探性问一下。
“我是轻症。”
“要不要让江主任开些药?”
“我是轻症。”
“轻症也要吃点药。”
“护士长,轻症会不会变成重症?”
“会。”
“再加点流量。”
“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