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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9日这天，穿好防护服的邹丽一进入病区，得知昨晚的病人一个都没少，不禁心花怒放。虽然比不上有多少名患者出院来得更实际，但也让人心旷神怡。为了控制死亡率，驰援专家团队与医院专家团队都铆足了劲，面对面眼对眼与病毒拼刺刀，心不虚胆不怯与病毒近身肉搏，这招不行换另一招，使出浑身的招数与之决斗，与之厮杀，就是希望重症监护室能够在死神手里抢下更多鲜活的生命。这种隐形的成绩会有更多的心理暗示，更多的鼓舞作用，就像篮球比赛中那些不知疲倦的、无法用数据统计的防守努力。她偷偷地给团队加油！给自己鼓劲！
来到1床，就看到颜女士期待的目光。
“护士长，今天是不是要做核酸？”颜女士忍不住问。
“会做，等江主任过来。”邹丽说，只见显示屏颜女士的生命体征：体温三十六点九摄氏度，心率每分钟一百一十次，血压高压一百二十，低压八十，呼吸每分钟十九次，指脉氧饱和度百分之九十九。
“还要等多久？”
“等不及了？”邹丽笑着反问。
“不是……，是……，确实有些等不及。”颜女士心里急又不敢说，犹豫一下才轻声地说出来。
“先测一下体温。”邹丽说。
小然拿着水银体温计甩了几甩，确认上面的数据已经回了位，才递给颜女士说：“颜女士，夹在腋窝。”颜女士接了过来，放入腋窝里夹着。小然看了一下时间。
“她应该快到。你看，来了。”邹丽说。
江主任过来了。
“隔一天了，今天颜女士可以安排做核酸。”江主任对邹丽说。
邹丽点点头。
“颜女士，氧气面罩撤了有没有什么不适？”江主任开始检查。
“没有。”颜女士摇摇头。
“昨天CT出来了没有？”
“在这。”小然取出CT片，递了过来。
江主任端详着颜女士的CT片，肺部状态良好，恢复得不错。
小然看一下时间，已五分钟，便让颜女士把体温计取出来给她。她看了体温计的刻度，有些雾气，模糊不清，便稍微调整一下视角，才看清：“36.8”
“36.8保持了多长时间？”
“5天了。”小然说。
“颜女士，早上再做一下核酸。”江主任说。
“江主任，今天核酸做完就可以回家了？”颜女士问。
“只要阴性就可以。”江主任点点头。
“万一阳性呢？”
“那可能会先把你转到普通病区。”江主任说。
“那样还要等多久才能出院？”颜女士有些担心。
“重新做核酸，最少还要三天。”江主任想了想。
“那还是阴性吧，省得麻烦。”
“最好是阴性。”江主任笑着说。
“结果何时能出来？”
“下午。”
“心里好紧张。”
“没事的，该来的就会来，相信自己。”江主任安慰她，转身对邹丽说，“护士长，我们去32床。”
邹丽点点头。
“小然，颜女士的核酸等下我来做。”邹丽嘱咐。
“邹妈，你先忙。我会做的。”小然说。
“等我来。你不要做，有危险。”邹丽看到江主任已经走远了，丢下这句话，跟了上去。
“邹妈，这次我才不听你的话。”小然见邹丽走远了，她悄悄地对自己说。
经过31床老奶奶这边，江主任顺便检查了奶奶的病情。
“奶奶，还有咳嗽吗？”
“没有。”
“奶奶这几天的体温。”
“已经连续三天体温正常。”管床护士说。
“奶奶，今天给你安排做个核酸。”
“做核酸能出院吗？”
“两次阴性就可以出院了。”
“为什么不早点做？”
“奶奶，也要看你的恢复情况才能做。”江主任笑着说。
“江主任，我不想去别的病区，我就要在这病区。”奶奶事先声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氛围，不想改变。
“奶奶，先做核酸。万一两次都是阴性，你就可以直接回家，就不用转了。”江主任安慰她。
奶奶疑惑地点点头。
“护士长，去32床吧。等下你再来处理。”江主任对邹丽说。
邹丽点点头，对管床护士说：“奶奶的核酸等下我来做。”
“邹妈，你先忙，我来做。”管床护士说。
“等我来，这个比较危险。”说完，她走到32床。
32床患者的病情已有好转，与前几天简直判若两人。
“仰卧位已经三个小时，指脉氧饱和度稳中有升，暂时不用再翻俯卧位。”江主任做完检查说。
32床患者还没送到重症监护室时，畏寒发热已很多天，体温甚至高达39.8℃；送过来多次出现呼吸衰竭，氧饱和度一度掉到了50左右，命在旦夕。江主任不放弃，也不消极等待，坚持不懈地给患者做俯卧位通气。累是累了点，但终究换来不错的结果。
“护士长，32床暂时先不翻身。你先忙你的，有需要我再呼叫你。”江主任说。
邹丽点点头，便到31床，准备给奶奶采集咽拭子。
“邹妈，咽拭子已经采集了。”管床护士说。
“釆集了？你釆集的？”
“嗯。”管床护士点点头。
“这个有危险，你要等我过来再做。”邹丽责怪她。
“邹妈，没事。”管床护士不在乎。
“奶奶。”邹丽见奶奶招呼她。
“护士长，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去普通病区。”奶奶还是很固执。
“奶奶，还没这么快。先做核酸，看看结果怎样再说？”邹丽安慰她。
“结果有影响吗？”
“当然有。如果两次核酸阴性就可以直接回家，就没有这个问题了。”邹丽解释。
“是这样。那我要争取两次核酸都是阴性。”
“奶奶一定行。”邹丽鼓励她。
“好的。”
邹丽清楚奶奶虽是个老小孩脾气，也是有固执的一面。目前很难说服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到颜女士这边，小然已经帮她采集完咽拭子。邹丽把小然说了一顿，只好作罢。
“护士长，万一今天的核酸是阳性，那就无法出院了？”颜女士担心地问。
“别想这么多，等下午检测结果出来再说。”邹丽安慰她。
颜女士点点头，只好忐忑不安地等着核酸结果出来。
……
下班消毒出来，有邱主任的微信，邹丽点开一看：嫂子，什么时候过来？邹丽正要回复，院长的电话就来了。
“院长。”她接了起来。
“今天不要再找借口了，一定要去。”院长开门见山地说。
“院长，我……。”
“你不会又找借口吧？”
“不会。”
“一定要去。”
“嗯。”
“到病区，你拿他的手机连线我的视频。我要跟他视频，顺便跟他说说话，好久没跟他说话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接。今天你在现场直接帮他连线。”
“这……？”邹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专家组的意见，一定要帮我连线。当然我与他私人交情，也要问候一下他。”
“好吧。”邹丽只得答应。
“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愿意。”院长听出弦外之音。
“没有。”
“确定没有。”院长追问。
“嗯。”
“晚上，我一定要在视频里见到他。”院长要求。
“嗯。”邹丽知道今天跑不掉了。
“秀米现在怎样？”
“今天出现发烧，但不是很厉害。”
“有什么事要及时说。”
“好的。”
“去文昌医院这事别再拖了。”
“嗯。”
拄了电话，邹丽不知该怎么办？她陷入僵局，左右为难。但不管如何，今天是一定要去，院长催得这么紧。她回复邱主任：邱主任，我今天过去。邱主任回复：什么时候过来，我帮你安排一下。她回复：下午6点，邱主任回复：好的，我来安排。
连续几天阴雨绵绵，好久不见的太阳又没羞没臊地露了脸。太阳就是这样。你想着它时，它会跟你玩捉迷藏，满世界找都找不到；你不想它时，它会出其不意地出现，会给你惊喜，也会给你难受。
果然有惊喜。下午，邹丽收到颜女士的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的消息，她替颜女士松了一口气。今天医院又有5名患者出院，其中有两名是重症患者，一位颜女士，另一位前几天转到普通病区的重症患者。今天出院的人数少了些，但也让大家喜笑颜开。在朋友圈你可以看到李素与陈敏她们也去欢送颜女士。颜女士是这里的老病号，与医生护士都熟。她一眼就认出戴着口罩的李素与陈敏：“李护士眼睛会发光，很吸引人，我记得这双眼睛；陈护士的声音温柔甜美，我闭着眼睛都听得出来。”收到医院的礼物时，颜女士笑容满面地用方言说：“出克了(出去了)，谢谢你们！”连续三天有人出院，给了大家很多信心与希望。
医院群里院长发了个视频，是7日的事。邹丽点开一看：只见空荡荡的武市机场，两支医疗队隔栏不期而遇。
视频中有这么一段喊话：
“你们是哪个医院的？”
“华西医院的！”
“我们齐鲁的！一起加油！”
这个场景倒没什么，邹丽被感动到的是：这次相遇，不是初次相遇，而是历史重逢。1937年，抗日战争时期，齐鲁医学院搬到四川与华西医学院共同办学为抗战。转眼83年了，新的疫情来了，他们再次重逢，并肩抗疫。历史惊人地相似，真是山川相遇，国应无恙。
更大的惊喜是这个消息：今天最不寻常的事是，将有来自全国41架飞机，载着6000名驰援人员，从祖国的四面八方飞向武市，齐刷刷地落在武市机场。这些滚热的涌动的消息让邹丽充满力量和斗志。
赶到文昌医院，邱主任已经在等她。
“嫂子。”
“邱主任。”
“你上次不是说驰援来了，工作之外会多出很多时间来？”
“我……，有。”邹丽迟疑了一下。
“现在院长的病情还在恢复阶段。几位专家的意见，希望你多抽些时间过来陪陪院长，这样对他的病情恢复很有帮助。”邱主任说。
“可他不答应。”
“这个你不用烦恼，我们有安排。”
“可……。”邹丽还是担心。
“先进去吧。”邱主任胸有成竹地说。
“我先进去？”邹丽还是有些迟疑。
“先进去吧，等下再说。”
穿上防护服，进入病区，来到爱人病房，邹丽见他躺在病床上。爱人已经看到邹丽，但穿着防护服，他认不出来，以为是管床护士，并没有作出反应。一见到爱人，邹丽的泪水又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好像咽喉被什么堵住一样。她双手伸过去，牢牢地抓住爱人放在外边的手，似乎担心没抓稳一样，还捏了捏才握紧。爱人已经感受到，他戴着呼吸机，无法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在问：“你怎么来了？”脸上有点不高兴，如天空中飘来一阵乌云。
“我……。”邹丽的话被哽在咽喉底出不来，话说不出来。她用双手紧紧地把爱人的手握在自己的胸口。边上有张凳子，邹丽坐了下来。
爱人想挣脱，担心会传染，却被邹丽抓着不放。没有语言，没有对话，就这样抓着不放手。她喜欢这种感觉，这样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爱人的存在，真实，不虚幻。尽管没有言语，却可以感受到爱人的心跳，可以感受到爱人的脉搏，也可以感受到爱人的温度。爱人的病情稳定，有所好转，让她欣慰，让她感动。
“我们院长想跟你视频，手机呢？”爱人还想挣脱，邹丽这时才能说出话来。爱人用眼神示意在旁边桌子上。邹丽看到了手机，便取了过来，帮他连线院长的视频。爱人以前在三院先谷院区是副院长，与院长是工作搭档，关系自然不一般。
视频连线接通后，邹丽帮爱人拿着手机。爱人戴着呼吸机，不方便接听电话。
“院长，他上了呼吸机不方便说话，只能你自己说。”邹丽连线完，替爱人说。
院长点点头，说：“我知道。兄弟啊，终于见到你了。你不方便说话，那就我说你听，怎样？”院长歇一下说，“你就用眼睛看，这样就行了。看到你这样，我心如刀割一样痛。你的身体壮得跟牛一样，也被病毒击倒。不过这次病毒实在太贼，太毒，不好对付，得小心，千万别大意。那段时间你忙于医院改造，接收病人，致使病情一拖再拖，拖成重症。面对重症，我们只能认真对待，不能掉以轻心。根据专家组的意见，是希望护士长多花点时间去陪陪你、去照顾你，这样有利于你的病情恢复。可我听护士长说你不允许她来照顾。疫情刚开始，要护士长抽出时间确实不大可能。但现在上海驰援来了，就有很多时间。所以你现在别担心，我们这边都安排好了，影响不了护士长的工作。别跟我瞪眼，确实是不影响工作。这个不骗你。你啊，总是这副嘴脸，一副不吃人间烟火的样子。护士长每天下班过来照顾你，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得眨眼睛确认，不然护士长不敢去。来，眨眼睛，怎么还不眨？难道你还要我重新说一遍。唉！就为你这事，我说得口干舌燥。对了，眨眼了，手呢？有一只手应该可以动。支持一下，来来，点点手指头。你啊！感觉要吃人的样子。你没答应，护士长胆子小，怕你责怪。对啊！你点点手指头，这事我就算交差了，完成专家组交给的任务。哎！你这家伙太拧了，脑袋太死板，没个通融。这事我办完，你欠我一顿饭，知道吗？这个也要确认。对啊！点点手指头。我也要记一记，今天你欠我一顿饭，我要好好想想吃些什么？别瞪眼吹鼻子。我就知道你抠，要让你请一顿饭几乎是刮你的肉，扒你的皮一样，但这次我准备好好地狠狠地宰你一顿。别像上次一样，草草地请我吃一大桶方便面就完事。这次没这么容易。兄弟，赶紧好起来，我才能要回这一顿饭，别让我等得太久。哦，疫情期间不好请，确实是个问题。等疫情过后再请，这样总可以吧。这要等多久？我真担心这一顿饭又泡汤了。现在先不管了，你赶紧好起来。看到你这样子，我真恨不得吹口气让你好起来，让你再一马当先去抗疫。我从来没有打过这种电话，我说得口沬乱飞，你却像看跳梁小丑一样，躺在那边，看着我表演。我真不甘心。听着，兄弟，赶紧好起来，这个没商量的。记得别想赖帐。你要是想赖帐，我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你甩都甩不掉。在我这里，想赖帐没门。好了，不跟你说了。口渴了，我要喝水，也就兄弟你才让我这么渴。赶紧好起来，知道吗？欠我一顿饭！欠帐还钱，天经地义。好了，不多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吧。”
院长挂了电话。爱人那眉头的乌云，已经吹散，又是蓝天白云，阳光普照。
“你女儿总是在追问你的事，我不敢说。昨天，连你儿子也在追问，我都被问得无处躲藏。两个小孩看到李医生走的消息，都担心起你，哭得我心烦意乱。我现在都不敢打电话回家。你赶紧好起来，我就不怕打这个电话。即使两人知道，都已经痊愈，知道了也无所谓。”
“你赶紧好起来，全国的顶级专家都来了。北协和、南湘雅、东齐鲁、西华西，四大天团全汇集武市。我们有救了，你的病也有救了。”
“驰援越来越多，我们不会再像疫情刚开始那样，手足无措，束手无策。那时要什么没什么，防护服不用说，连N95口罩都缺。我们每个人几乎忙个不停，不眠不休，病人仍然络绎不绝地涌进来。那段时间那么难，我们也撑过来，也熬过来。驰援源源不断，让我们得以喘了口气。”
“老公，就这三天，我们医院已经出院了57名患者，其中有三名重症患者。所以你要专心治病，争取早日痊愈。”
爱人很享受这种场景，心安理得。邹丽不时参与对爱人的护理；适时安静不说话，尽管自己有千言万语，也是在爱人好心情有示意，适当说了一些相宜的话；其余的时间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她很满足。
晚上十一点半，消毒出来，心情从来没有这般舒畅过，邹丽很满意爱人现在的精神状态。她暗暗地祈祷，希望爱人早日脱离呼吸机，早日痊愈，早日归来抗疫。
邱主任正等着她。
“嫂子，专家组的意见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邹丽点点头。
“医院还有个想法。”邱主任说。
“什么想法？”
“再过两天是院长的生日。”
“生日？我都忙忘了。”邹丽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想给院长过个生日，你看如何？”
“这……。”邹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今年由于疫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以前年年都会给他过生日，但年年都是他缺席。
“一来这是我们的心意，二来祝他早日康复。”
“可以，但是事先要跟他说一下。”邹丽点点头。
“这个就要麻烦你。”
“我……。”邹丽踌躇了一下。
“怎么了？”
“主任，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
“你帮我安排这两天的班，下午6点到晚上12点的班。”
“嫂子，不用这么麻烦。”
“不行，我来一趟就要浪费一套防护服。防护服这么缺，不能这样浪费。”邹丽才说出来。
“这……。”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过来。”
“好吧，我去协调。”
“那我明天准时过来交接。”
“好的。”
这一夜，邹丽心情不错，如这天气一样地放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