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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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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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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地植物物语》连载

第八章 梅影坡陡,暗香盈袖

这是梅花,不是杨梅。小时如果院子里有梅,长大离开故土,寄托乡愁,全都一古脑儿聚在它上面,估计即使是浓烈如老酒的乡愁,它也能承载得起来。因而,它对于三垟人而言,其乡愁的意味如它的花香,悠长久远,韵味十足。

在三垟湿地的五福源,靠北汤家桥河岸上的长寿桥边,有一个小坡叫“梅影坡”,其实那也不算坡,就是从桥头下来几厘米下坠的坡度,前面大部分就是平整的路面了,不会有从高处跑下来荡气回肠的失重感。在路旁一块长约60来米宽约4米的土地上,种植着几排梅花,形成了林,梅影坡之名由此而来。

赏梅是志趣高雅的活动,也是思乡相思的活动,我小时在山村的家院子里没种梅花,也就理解不了王维“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不如归去,阆苑有个人忆”的乡愁,不明白为何梅花力压群芳成为乡思的首选。所以我只能想象,树立在院子里的一枝梅花,亭亭玉立,娇艳多姿,少年的我们在下面踮起脚跟翘上鼻孔嗅着,然后如吸了迷香一阵沉醉了的样子,或者是佳人在摘着花瓣,放在袖子里散发着清香。它的枝条开出花来,会伸过窗边使满室清香。

在杭州上学时,我不懂林和靖为何梅妻鹤子,一种植物开花时带香,为它而终身未娶,取代妻子,似不可思议,但觉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很美,所以会选择在晚上时分逛孤山,在西湖之中寻找出这种意境,却一直没能如愿,是月亮不肯赏脸,还是错过了梅香?前几年看到湿地“梅影坡”这个名,应该是取自于这句诗,也拉回来了记忆。记得有一个女演员,名叫“疏影”,我也觉得很好听,非常有诗意。

关于梅的香,我觉得写得最好的是陆游的“零作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身子都化了作为尘土了,还香着呢,“骨中香彻”,可见其香气的弥久。使我想起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梅在地底还能散发香气么,比秋叶的静美还要伟大,“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这是辛弃疾写的,把梅写活了,自身带香,还要用粉妆饰一下,为了追求完美。

梅在大多数文人的笔下,是它品性的高洁,身在凡尘而不凡,出乎淤泥而不染,一位女作家取叫白落梅,应是受了梅之品性的影响。“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是指它在开放时间的选择上,无论冰天雪地,还是凛冽寒风,总会不畏严寒,独自开放,而且花朵清爽自然,自成高洁,得到文人的纷纷吹捧。

我在2021年的冬天,先后去了二趟梅影坡,就是为了看它在寒风中绽放的样子,看它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引得那么多人拜服和歌咏,但是我二次都跑空了,它还没开。一条条光秃秃象柳条一样的枝干或垂向地面,或相互交叉着缠绕在一起,或在风中轻轻摇着,很孤单很寂廖的样子,但是它们之间相隔较为密集,倒也围成了一团团,一簇簇,象乌云被风卷在了半空中,又象一巨壮的龙拖着圆墩墩的身子腾空欲起席卷而过。第二次我看到了几朵,红梅花从枝骨里长了出来,在还没有一片绿叶和一个芽蒂时,它们在枝头、在枝丫、在枝上独占鳌头,欣欣然,喜洋洋。我的惊喜,也是随着那上空的白云一样,得意忘形起来,只想大吼几声,或者奔跑几下,告诉全世界我的发现。白色的垂枝梅的叶子大部分开了,中间夹杂着几朵白花,象少女身上的裙子,有褶皱的,有丝绦的,有圆滚的,有直束的。它们的背后,是一排乐东拟单性木兰树,高大伟岸硕长的它们,身上已妆满了碧绿的叶子,在这片绿之间,要等到它们白花的盛开,尚需时日。在底下的地上,铺满了吉祥草,横七坚八的一条一条伸向天空或垂向两边或挂在地上,已经是芳草萋萋的它们,让地面丰满充盈。在草地中间,还种着葱莲,上次去河边找寻时,它已经谢了,想不到在气温稍显暖和的这里,竟然还挺着身子开得正艳。后面还有水鬼蕉,过于密集的它们,可能很会缠脚,所以叫“水鬼”?稍后还有一排玉簪,一簇簇相互挨在一起,肥大的叶子一条条展开向下垂着。要看到它们娟秀的白花,也要在夏末初秋的时候。我笑自己太急了,心急可不仅仅是吃不了热豆腐,也看不了花。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花海,都有在群花乱舞之中欣赏、体味的向往,都有在繁花之中尽享花颜的愿望。我也不例外,当在冬末春初的下午,冷风还在瑟瑟之中时,第三次到梅影坡,我体验到了人间清香的胜境,花香芬芳扑鼻的时节,当然还有梅独特的高姿,呼之欲出高洁的品性。

一朵朵白梅花在枝条上出现,原来的绿叶此时踪影不见,叶花分开绽放,这是让花开独艳孔雀独舞么。干枯半个冬季苦苦等待花期的它们,一下了鲜活和活泼起来,生机在上面跳舞,明亮发着眩目的光,身上似经过琼浆玉液的流淌一样,也使得在条条垂挂着的枯枝之上,如一朵朵小小的雪花镶嵌在上面,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白色的瓣,淡黄的蕊,相互透着光影,远远望去,已经花满枝头,琳琅满目了。我走进去,站在最高的2米来高的那颗垂梅下面,正值阳光黯淡时,弯腰下去,似是满天的星星,在浩瀚的夜空中闪亮着。我在它密如帘子般的枝桠垂挂下面,群花四周包围了我,我能看清它们,如星云一般,如黑色的天际中落下的星雨一般。我想要触摸它们,让我握住了星球一样,让我有了寻找辽阔星河的愿望。花朵在这个角色替代里,与时光的交错里,布置了怎样的轨道?我少年的梦,青春的目光,哀伤的化疗,可都是投注在这片由地开始由天生长发展的天地宇宙里的。

后面队列里的红梅,群花落在了枝头上,一团团,一堆堆或者一簇簇,估计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凝了又化,化了又凝,整体聚散有依的形象没有变化。下面枝桠上则是零星的一朵朵,一点点,疏朗有度,精细刚好。我也走在了下面,跟垂梅不同的,它们朵朵朝天开着,形成了一个天幕,似乎开在了天空洁白的幕布之上,所以要看它们的聚集,得抬起头来。此时我会觉得它们是从天幕上开出来的,是洁白或者阴沉的平面上,一朵朵娇艳欲滴,红艳似火,笑意盈盈,虽然枝桠和干枝星罗棋布地的搭建在下面,象搭在银河上面的花架子一样托着。我会想它们是飞到了天上,还是天下飘下来的,这天与地的对接,形成的美丽风光,是梦幻,也是现实的视角。不是谁都可以在天上开放,还能照应地上的,虽然没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样的苍茫,却也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豪情。

从下面走出来,我站立在长寿桥边静静地从侧面来看红梅,我觉得那是画笔用浓墨在枝头上面一笔涂过,在下面左右描给上下起落一挥而就,在浓密处,有飞花似梦,有傲视群芳,在清淡疏朗处有清瘦高傲的风骨,有不沾人间烟火的清高。但我猜想,画家手中的笔也是一身傲骨,不会坠入凡尘的,不然哪能画得出这没雪也似傲雪的梅么之姿态来么?

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整个坡,上面一团火焰,长长的,下面一片白,在或虬劲或细软或强悍或轻巧疏密相间的枝条衬托下,形如高低不同峭壁巍然屹立的雪山,上面是一层火烧云,“著骨清香已不禁”的它们因汇聚而变壮观,接着成为壮丽。人间只要给一小小天地,就能把美色艳极人间。

单支的梅,也盛开在颐和堂北面、沙河老人周转房北侧的围墙边,仙浃河、上江河岸边,鲜红艳丽的它们,待开出花来时,装饰上古朴典雅的房子,似乎一下将房子的时光、故事和人文给扒出来了,说出什么来都是成立的,由此使房子成为神一样的存在了。湿地多河,梅花跟河水还有阳光的光影往来,呈现出的弄影、飞花、落梅和蝶舞之美,自古就是爱梅之人歌咏的方面。

单枝的梅,脱离开集聚的类同,它在孤单之时,却无一不吸引世人的目光,听到的都是赞扬喜悦之声,在疏淡清朗之间,有高雅清秀之韵,自成一番风流神逸,俊秀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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