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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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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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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北腔》连载

第二章 千金名乞丐藏胸怀 寒宅门魅影丧惊魂

众人循声望去,目光触及,见门口立着一个乞丐。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左手捏着一只缺了半边的洋瓷碗,右手握着一支筷子,边敲打边缓步挪进了院子。

临近门口的那张桌子围坐的几个乡亲早就站了起来,把他堵在了门口。扈卿还抓住他的衣服,不由分说往外推搡:“去去去!今天是陈家大喜之日,你敲着个破碗来凑什么热闹!”

陈吉福喊了一声:“扈大叔请住手,放这位兄弟进来。我陈吉福今天大喜之日,这位兄弟既然来了,也是缘分,且让他吃饱喝足了再走!”随后朝着铜娃一摆手,“去给他弄些酒菜来。”铜娃应喏一声,先把乞丐领到了粮囤口的桌前就坐,随后准备酒菜去了。

却说陈吉福见空叔还在苦思冥想,轻声安慰道:“空叔慢慢想,别着急!”空叔是真着急了,可是越着急越想不出名字来,他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憋了半天,终也没憋出一个字来。没有康熙字典在手,一时间还真是难为他了。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依我看,还是叫陈招娣吧!”

空叔打了一个激灵,忽地睁开了眼睛,不由得说了句:“谁?”像是问谁,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目光也随着大家疑惑的眼神四处踅摸。

陈吉福也纳闷,刚才那个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如洪钟、嘹亮高亢。一个村里住着,这么多年过来了,某一个乡亲说句话,他还是能听得出谁是谁来的,但是刚才那声音,明明带着浓郁的北方腔调,吐字清晰,字字如鸿,绝不是同村的人能喊得出来的。

在场所有人也都面面相觑,都拨愣着脑袋寻找声音的出处。只有铜娃的脑袋没有旋转,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盯着这个喝着酒的乞丐。他听清了,刚才喊了那一声的,正是离他最近的这个乞丐,没错,是他。

“陈……招……娣,这个名字不错!”空叔突然说。

空叔一声应和,打破了现场的沉默。陈吉福端起了酒杯,大声说:“既然空叔也说好,那么小女就叫陈招娣了,乡亲们,来来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陈吉福话音一落,院子里又沸腾了起来,一时间,陈家大院里觥筹交错,喧声高涨。

陈吉福先敬了空叔三杯酒,随后端着酒杯径直来到乞丐跟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乞丐,见他:堆积在头顶上的那一蓬乱发像一把天然的遮阳伞四下里夸张得散开着,遮挡了他的整个脸庞,乱发中粘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枯草,像是用浆糊精心粘贴在了发丝上,牢牢把了个稳固。

陈吉福看不到他的脸,看不见脸也就无法揣测他的年龄,陈吉福只能上下打量他,他的身形看上去颇为健壮,身着一件打着无数个补丁撕裂着无数个窟窿的灰色长衫,长衫的下摆处脱了线,荡浪着一圈儿的线头。

陈吉福纳闷,刚才那声如洪钟的一声喊,却是从这个人的嗓子里喊出来的?乞丐低着头,自顾吃菜,并没有注意到陈吉福已然来到他的身边。陈吉福蹲下身来,将酒盅朝前探了探:“来,小兄弟,我敬你一杯!”

那个乞丐还是没有抬头,只顾用筷子从洋瓷碗里夹起了一块鸡头,一口填到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横嚼蛮咽了几个来回,那块鸡头就悄无声息地咽到了他的肚子里。

一直在旁侧立着的铜娃抬起脚,轻轻踢了踢乞丐的大腿,说:“我家老爷跟你说话呢!你是故意装作听不见吧?”

陈吉福瞪了铜娃一眼,忿忿地说了句:“怎么这么无礼?”

铜娃瞟了陈吉福一眼,垂着头不再说话。

陈吉福看着铜娃,说:“去,进屋给他拿几件适合他穿的衣服!”

铜娃连忙应喏一声,转身向内屋跑去。

陈吉福将一直举着的酒盅又往前伸伸:“兄弟,大哥敬你一杯酒,不管怎样,还要感谢你给小女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乞丐终于是停止了咀嚼,慢慢地从桌子上端起了那杯酒,脑袋缓缓地往上抬了抬,露出了半边脸。这会儿陈吉福倒是能看个大概了,厚厚的污渍遮盖不住他英俊的脸庞,这是一个年轻的后生,顶多不过二十岁,陈吉福做了多年生意,也算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这点儿眼光他还是有的。

乞丐本来是缓缓端起了那杯酒,放在嘴边停顿了那么几秒钟,却突然一仰脖子,咕咚一声,把酒一口倒进肚子,随后抬起了眼睛,盯着陈吉福。

陈吉福与他的眼睛对视,目光触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是有了一种莫名的寒意,感觉冷冷的。他的眼神很犀利。

“多谢陈大善人的款待,赠你千金这个名字,也算作回报吧!”乞丐说了一句。听上去声音沉闷,却句句字正腔圆,语调铿锵有力。

陈吉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板塞到了他的手里,说:“多谢小兄弟赐名,这些铜板你拿着,算作路上的盘缠!”

“多谢了!”乞丐也不客气,将铜板装进了口袋,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拍到了陈吉福的手里,说:“这个物件是我赠给大小姐的,替孩子收下吧!”

陈吉福接在手里,定睛细瞧,见是一块精致的玉佩,他慌忙说道:“喔!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陈吉福话音未落,那乞丐已然起身,闪身向外走去,只见他贴着墙根的夹道迅速出了院子,转眼不见了踪影。留下陈吉福站在原地,手里端着还未来得及饮的酒盅,懵在那里。

铜娃抱着一摞齐齐整整的衣服站到了陈吉福的身后:“老爷,衣服找来了,尽数送给他吧!哎?人呢?”铜娃说着,脑袋打转,眼睛四处打量。

陈吉福一仰脖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看着铜娃,说:“别找了,他已经走了!”

陈吉福握着空酒盅,又返回了酒桌,与乡亲们逐个把盏敬酒,小院里喧嚣嘈杂,从晌午入宴,一直吵闹到日头偏西,喝喜酒的乡亲们才逐渐散去。

却说陈家大院,直到日头偏西,喜宴方散,酒足饭饱的乡亲们亦逐个离去。院子里一片杯盘狼藉。夕阳挑在粮囤的尖顶上忽上忽下地跳跃着,像是马戏团小丑手里玩弄的“指尖转球”,日头挥洒着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最后一抹余晖,蒸发着倒在地上、渗在土里的酒水,把各种气味儿都糅合在了一起,大院里散发着阵阵奇怪的味道。陈吉福送走了众人,返身进了院子。

帮忙的乡亲们手脚麻利,早就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了个干净,院子里的桌子也尽数撤了,只留下屋门口的一张,空叔还坐在那里,双手捧着一杯茶水,正在自斟自饮。空叔今天也没少喝酒,脸膛红彤彤的,满嘴喷着酒气,把茶碗里的茶水都熏地抖了起来。

陈吉福从过道里顺手拿起了一把木凳,走到桌子跟前,挨着空叔坐下,又招呼铜娃子给他取了一个茶碗,他从空叔手里接过茶壶,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呷着。

“这是今天的记账簿,我一一核对了,没出什么纰漏,你看看。”空叔说着,把那本已然写满了字的裱纸本推到陈吉福的面前。

陈吉福忙说:“看什么看,空叔办事严谨,乡亲们都是信得过的,何况是我陈吉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纸包,塞到空叔的手里,说:“今天空叔辛苦了,一点儿意思,还望笑纳!”

空叔连忙摆手,一副惶恐的样子:“陈大老板这是做甚?乡里乡亲的,见外了,见外了!”说着,把手里的红纸包又推到陈吉福面前。陈吉福说:“空叔这是何意?这可是规矩,难不成嫌弃我陈吉福给的少了?”

空叔笑了笑,说:“我可不管什么规矩,这么多年了,我给乡亲们帮忙,可从来没收过他们一分钱,难道陈老板非得要破坏我的规矩?”

没想到那个陈吉福更是倔强,执意把红包塞进了空叔的口袋,说:“我不管你的什么规矩,来了我这里,就得遵守我的规矩,这个红包你是非收下不可的!”

空叔见他这么说,也没再推辞,只是微微笑了笑。两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天色已然昏暗,空叔起身告辞,陈吉福一直送出门口,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返身进了院子。陈吉福插好门闩,刚走到屋门口,却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他又返了回来,俯到门板上轻轻问了一句:“谁?”

“我,空叔!”门外有人搭话。

陈吉福听出了空叔的声音,把门又打开,看着门外的空叔问:“空叔,怎么又回来了?”

空叔笑笑,拍了拍脑门,一脸的歉意:“瞧我这记性,衣服落在你这里了!”说着,径直进了院子,走到刚才落座的那把椅子跟前,拿起了那件包着苍蝇树种子的马褂。他趁着陈吉福没注意,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包扔在了椅子上,然后转过身朝着陈吉福打了个哈哈,说:“这破衣服丢了倒不心疼,这里面包裹着的可是宝贝啊!”

陈吉福又把空叔一直送到街口,随后进了院子,插上了门闩,想起刚才空叔滑稽的举动,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忙累了一天,又喝了些酒,此时陈吉福只觉得浑身酸痛,他扭了扭疲惫的腰身,长长吁了一口气,径直向厅房走去,打算进屋好好睡上一觉。进了厅房,他便发现了那堆积在屋子里的一大堆的礼品,这都是今天乡亲们贺喜的礼品,这么多?一时如何消耗得了?他盯着这堆东西愣了一会儿神,转过身,朝着门外喊了一声:“铜娃子,进来!”

“哎!来了。”铜娃子正在外面打扫院子,听见老爷喊他,扔了笤帚,迅速跑了进来,“老爷,你有什么吩咐?”

陈吉福看看铜娃子,又指指地上的那一堆礼品,说:“这么多东西,哪里吃得了,你且挑一些,给你武叔家送去。”

“好唻!”铜娃子应喏着,低头就去提溜那些水果篮子,小伙子手脚利索,一手拎了一篮水果,转身向门外走去,脚还没踏出屋门口,却被陈吉福喊住了。铜娃子纳闷,回过头疑惑的眼神瞅着陈吉福,纳纳地问:“怎么了?老爷?”

陈吉福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地说:“你且忙你的吧,一会儿我亲自送去!”

“好唻!”铜娃也不问因由,将两篮水果往门口一蹲,转身出去了。这小子年龄不大,脑袋机灵着呢!在陈家做了多年长工,明白了很多道理,老爷家的事,只要老爷不想说,那是坚决不能问的,每天只管做好老爷吩咐的事就好,这也是规矩。何况这些年,陈老爷那是拿自己当亲儿子待着,可以说是恩重如山。但那是陈老爷的心情,自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人要有自知之明,可不能蹬着鼻子上脸,毕竟不是亲儿子,自己不能把自己当少爷一般的养着,那是讨人厌烦的,讨人厌烦了,不用说少爷,怕是下人也做不成了。

陈吉福看了看门口的那两篮子水果,沉吟半晌,又从那大堆的礼品中间提起了一个包着面饼的包袱,穿在胳膊上,走到门口,双手提起了铜娃扔在那里的两个果篮,遂即出了门。

陈吉福前脚刚出院门,屋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呼喊:“铜娃子,在吗?”

“在,来唠!”别看铜娃一直干着活,耳朵却也一直支愣着,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这会儿听见屋里的喊声,他扔了笤帚,复又跑进屋里,这次,他径直进了东偏房。他晓得,是少奶奶找他,喊他的那个是少奶奶的贴身丫鬟陈翠。

瞧把这小子忙活的,扫地都没有这么累!铜娃站在炕头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少奶奶是陈吉福娶的第二房太太,名唤尹淑琴,是寿光县牛头镇尹家村人氏,比陈吉福小了好多岁,去年冬天娶进门,今年便给陈吉福生下了一个丫头。而在尹淑琴之前,陈吉福还有一房太太,两人成亲多年,那个女人也没给陈吉福添个一儿半女,后来一直卧病在床,半年前,那个女人突然心脏衰竭身亡,陈吉福续弦,又娶了尹淑琴为妻。如此说来,尹淑琴可算是明媒正娶,不是什么偏房姨太太。

此时的少奶奶,因前些时日受了风寒,正卧炕养病,丫鬟陈翠坐在炕沿上,将一条热乎乎的毛巾敷到她的额头上,旁边睡着那个刚刚出生的陈招娣。

“你家老爷去哪里了?”少奶奶问了一声,声音低沉,腔调却是冷冰冰的。

“我也不晓得呢!少奶奶!”铜娃嗫嚅着说。

“小小年纪就学着撒谎?怎么,跟你家老爷穿一条裤子了?”尹淑琴的语气有几分愠怒。

“少奶奶,小的怎么敢呢?小的是真不知道老爷去哪里了。”铜娃语气哀哀的,一副无辜的样子。

“那我问你,刚才老爷唤你,教你给谁送东西?你敢撒谎,我让小翠挨个拔光了你的碎牙。”

那陈翠是少奶奶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小丫鬟,生得面红齿白,柳眉凤眼,颇有几分姿色,本来看着挺养眼,此时她却瞪着一双杏目,恶狠狠地瞅着铜娃,亦仿如索命的女罗刹。

少奶奶话音落定,铜娃便转移目光瞟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的陈翠,见陈翠正对着自己横眉怒目,他不由得猛地抬起手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好像感觉到了嘴巴里那种被拔光了碎牙得隐隐疼痛。

铜娃不敢撒谎,和盘托出:“刚才老爷教我给武叔家送些水果,却又突然不让我去了……”

炕上倒着的少奶奶没了回话,半晌的工夫,独自嘟囔了一句:“天天闲得他难受!”说着,闭上了眼睛,没了声息。却把铜娃晾在了那里,退也不是,待也不是,挠着头皮,一时没了主意。好在陈翠解围,朝着铜娃做了个出去的手势,铜娃躬腰答谢,迅速退了出来。出来不忘了擦擦汗,长长吁了一口气。

却说陈吉福,拎着果篮,趁着夜色匆匆向武罗锅家里赶去,他专挑小巷子遛着墙根走,贼一样的步子,生怕惊了哪一家的狗吠声,一袋烟的工夫,远远的,他能看见武家的那三间茅草房了。

武罗锅家在村子的最西北角,院子西边、北边便没了邻居。

西边是一遛人工挖掘的防涝渠,此时,已过了大涝的时节,渠沟里便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黑暗中都拥挤着、搂抱着、晃动着轻盈的身子,渠两岸长了两排高大的青杨。杨树落叶相对迟一些,此时虽然已是深秋,倘有未及败落的树叶悬挂在树枝上,微风徐徐,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

北边便是那个村子里最大的水湾,水湾里常年绿水盈盈,在陈吉福的记忆里,这里的水从来就没有干涸过,它跟村东的那个长了苍蝇树的东大湾不一样,东大湾也是用来防涝排水的,只要是下雨就汇满了雨水,但是过不了几天,那满湾的雨水就会渗个干干净净。

北大湾里有几只青蛙还在戚戚凉凉地呱叫着,声音低沉,夹杂在风声中,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吹来的声音,不仔细听,还真难以分辨出来。

武家的三间破草房,就坐落在北大湾的湾沿上,一遛用草绳串联起来的高粱秆的栅栏,在风中左右摇摆着身子,晃得很厉害。茅草屋的窗口里,透出了一缕昏暗的灯光,看来,武家夫妇还没有睡。

陈吉福看到了那缕闪亮的灯光,不过他是远远地看到的,他并没有直接走到武家的门口,他先是躲在武家门前的那条小路的角落里,偷偷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武家亮着灯,这才迈开步子向武家走去,刚走了几步,却又忽地缩了回来,怎么了?他发现了一个人的黑影,那个猥琐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武家亮着灯光的窗户外面,着实把陈吉福吓了一跳。陈吉福不免心里发慌,暗忖:难道是贼?

那个年月里谁家里去了贼,并不是稀奇的事,今天这家少了只羊,明天那家被偷了鸡,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月里再平常不过了,都是为了填饱肚子闹腾的事。

陈吉福转念一想又不对了,贼会惦记武家?武家除了这一圈的高粱秸栅栏,还有院子里的一座泥巴灶,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了。那是为了什么呢?陈吉福越想越头大,最后心一沉,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管,趁着还没醒透的酒劲儿,陈吉福酒壮怂人胆,弯腰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咬了咬牙,猛地朝着那个黑影甩了过去。啪得一声,苹果打在茅草屋的土墙上,虽然没打中那个黑影,却发出了一声很大的响声。

那个黑影受了惊扰,黑暗中像一只矫捷的兔子,向着院子南边逃了过来,到了篱笆墙根儿,速度也没放慢,手也不扶,一个矫健地大跳,就从高粱秆儿栅栏的一个豁口里蹦了出来,顺着小路向东疾奔。陈吉福一直躲在暗处看了个明白,此时发现黑影向着自己的这个方向逃了过来,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躲在暗处一动不动。那个黑影奔跑到离他有几步远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看样子跌得很是结实,那个黑影趴在地上,哼哧哼哧了那么几声,陈吉福就觉得声音很熟悉,却又一时不能确定是谁。正当陈吉福纳闷间,那个黑影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想是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又跑了,转眼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草房的屋门打开了,武罗锅端着一盏气死风灯,出现在那片昏暗的光亮里,他佝偻着身子,像一个幽灵一样,黑暗中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怖。想是他刚才听见了那声声响,出来观察动静,他扯着嗓子高喊了几声:“谁啊?”见没有什么动静,也就返身进了屋。

陈吉福再也无心送什么水果了,刚才的惊吓已经让他出了一身的虚汗,冷风吹着,那湿透的衣服都贴在身上,感觉冰凉冰凉的,让他很不舒服。他见武罗锅进了屋,便拎着两篮子水果,挎着那一包袱面饼,向着刚才黑影逃跑的相反方向仓皇而去,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陈吉福一路跌撞到了家门口,偷偷遛进大院,轻轻推开屋门,生怕弄出丁点儿声响,惊了东偏房的少奶奶。好在少奶奶熟睡,没有被扰醒,陈吉福便遛进了西偏房,灯也没点,脱了湿漉漉的衣服,钻进了被窝;钻进了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就琢磨那个在老武家遇到的黑影;琢磨不透,天也就该放亮了。

公鸡叫了头声,陈吉福搭眼往窗口看,黑咕隆咚一片;公鸡再打一声鸣,陈吉福又往窗口看看,外面已然微亮,陈吉福便怎么也睡不着了,穿上衣服起了炕,到院子里遛达去了,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那轮太阳不久就要升起来了,看样子,今天是个阳光艳丽的好天气。

铜娃也起来了,想是被老爷的脚步声惊扰了,这娃子耳朵尖着呢!往常他可没起得这么早。他搓着还没完全睁开的睡眼,走到陈吉福身边:“老爷,起得这么早?”

“是啊!你去套车吧!咱们去镇上的药房看看!”

铜娃说:“老爷,这么急?早饭也不吃了?”

“不吃了,咱们去药房吃,你且去套车,老地方等我,我跟少奶奶辞个行。”陈吉福说。

铜娃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却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纸包递到陈吉福手里,说:“老爷,这是我昨天收拾桌椅的时候发现的,就搁在那把椅子上。”

陈吉福把红包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子,微微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个空叔,可真是清心寡欲啊!”

铜娃已经到马棚套车去了。陈吉福转身又进了北屋,轻轻推开东偏房的木门,没有把控住推门的力道,那沉重屋门吱悠响了一声,寂静里很是刺耳,惊醒了睡在炕上的陈招娣,娃儿张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尹淑琴也醒了,慌忙把哭叫的招娣揽进怀里,那哭声也就止住了。

“淑琴,我去药房看看,你且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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