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头已然偏西,陈家的喜宴也到了不得不散的时候,也不管喝酒喝不足的,或者吃饭没吃饱的,反正已经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儿搅了局,大家亦都悻悻地去了。
回家的路上,仕德看着潘玉香,问道:“娘!我问你个事,陈叔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招娣在一起?”
潘玉香悠悠地说:“不光是你陈叔,我也不同意你和招娣的亲事。”
“为什么?”武仕德瞪圆了眼珠子。
“没有为什么,咱们配不上她,人家那是大家闺秀,可咱们是什么家庭啊!”潘玉香说。
“娘,招娣是不会在乎这个的,我和她是真心相爱。”
潘玉香猛地松开了拉着武仕德的手,看着他,用严厉的口吻说:“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娘宁肯死,也不会同意你和招娣的亲事的!”
“娘!你?”武仕德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皱着眉头眨巴着眼睛,两行泪水唰唰地淌了下来。
潘玉香看着儿子伤心欲绝的神情,她心如刀绞,其实,她内心的苦处谁又能知道呢?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她觉得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她想把事情的真相对着儿子和盘托出,她的嘴唇抖动着,几次想说却欲言又止,此刻,她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也像自己的手一样抖得厉害,许久,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孩子,娘对不起你啊!”
“娘,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孩儿啊!”武仕德拉着潘玉香的手问道。
潘玉香沉吟许久,带着哭腔吐出了一句话:“孩子,其实你的亲生父亲就是陈吉福啊!”
此一言仿如晴天霹雳,震得武仕德打了一个寒噤,他瞪大了眼睛,问道:“娘!你说什么啊?”
潘玉香抹了一把泪水,说:“是的,孩子,你和招娣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们不能在一起啊!”
那一刻,武仕德只觉得天旋地转,诺大的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就像是一棵随时被风吹到的轻草,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他打了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他没有再问什么,松开了拉着娘的双手,慢慢地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脑袋,手指使劲抓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脖颈里去。突然,他猛地大吼一声,一锤把地上的一块砖头打得粉碎,鲜血顿时从他的手背流了下来。
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夜,陈吉福提着一包包子去了武罗锅家,他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屋内却没人应答,他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听见屋里有撩水的声音。他又喊了声:“武哥在家吗?我从镇上给你们捎来的同福包子,若不方便出来,我就把包子挂在这里了。”说着,他将纸包的绳扣挂在门鼻上,转身欲离去。这个时候,门吱呦一声打开了,潘玉香站在了门口。陈吉福回头瞅她,见她刚洗了的长发搭在胸前,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的薄纱长衫,映着她背后透出来的昏暗的灯光,仿若一朵出水芙蓉,在他的视线里恍着。那时候的潘玉香亦是正值妙龄,不过才二十岁,就像是一朵待绽的花蕾,楚楚动人,含苞待放。
“陈大老板,既然来了,就请屋里坐会儿吧!”潘玉香娇滴滴地说了句。陈吉福立在那里,回头瞅着仙女一般的潘玉香,即使想走,这双腿也不听使唤了,便神使鬼差地返了回来,向着屋门口走去,嘴里还纳纳地问了句:“我武哥在家里吗?”
潘玉香咯咯一笑:“你陈大老板是明知故问吧?武罗锅这几天走亲戚,出了远门,你是知晓的,再说了,他若在家,你还会来?”
“哎~弟妹可别这么说,即使武兄在家,我也是常来造访的,我和武兄的感情没得说!”
“是啊,这些年真是多亏了陈大老板的接济,吃了你不少送来的包子,集上还免费给我们摊位儿,我和罗锅真不晓得怎么感激陈老板啊!”
两人说着话,那陈吉福已经走到了门口,本来潘玉香正站在门口的中央,两只手撑着左右两扇门板,见陈吉福到了近前,便慢腾腾地将身子往边侧挪了挪,脊背依偎在一侧的门板上。那屋门口本来就不宽,如此,便只留了一条窄窄的夹道。陈吉福瞅了瞅那条夹道,正着身子是断然进不去的,便侧了身形,面朝着潘玉香,迈着横步往里跨,与她对面的那一刹那,他就觉得她柔软的酥胸贴在了自己的胸脯上,正值夏时,陈吉福上身只穿了一件汗衫,那潘玉香刚刚洗了澡,亦只不过披着一件形同不在的薄纱,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他的身体里突然就涌出了一种别样的冲动,同时,他的鼻孔里嗅进了一股艾蒿草的清香,陈吉福不由得打了一个颤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浑身突然就燥热起来,一股子欲火由内到外地燃烧着,继而迅速弥漫了他的全身,陈吉福实在是不能把控自己了,现在,没有什么力量能浇灭他身上这股子熊熊的烈火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要爆炸开来,他需要释放,不释放,他感到真会爆炸的。他猛地抱住了潘玉香娇小柔弱的身子,像抱住了一块柔软滑溜的绸缎,连手指都痒痒起来。潘玉香亦顺势一倒,躺进了他的臂弯里,两个人犹如干柴烈火,紧紧地黏在了一起。他的嘴在她的粉项上来回地游走着,贪婪的吸吮着她身上还遗留下来的浓郁的艾蒿草的异香。
炕头上的那盏灯火,或是即将燃尽了灯油,火头儿忽大忽小,屋里亦是忽明忽暗,潘玉香洁白的玉体,如今却披上了灯光晕染的色彩,忽而变成粉红;忽而变成火红,在那里无端地幻化着。
那一晚,陈吉福没有回家,他就睡在了武罗锅的家里,怀里搂着潘玉香,陈吉福使出浑身解数,一夜的风流快活,直到黎明时分,总算是身疲精尽,方才停歇下来,看看东方微亮,这才穿好了衣服,趁着黎明前的那丝黑暗,跌跌撞撞地溜回了家。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有一天武罗锅病了,陈吉福便从药铺抓了药又去了武家,武罗锅给他药钱他也不要,武罗锅是感激不尽啊,他就觉得这个陈大善人可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呐,对他们武家可真是太照顾了,从心里的感激,只是不晓得这个陈大善人照顾了武罗锅,还照顾了潘玉香,武罗锅倒在炕上起不来,便支应潘玉香出去送她,潘玉香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她看着他说:“这都两个月了,我的好事可一直没来!”
他问道:“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我怀孕了呗!”潘玉香回道。
“这?是武罗锅的吗?”陈吉福纳纳地问道。
“是你的!”潘玉香回了句“那武罗锅是什么情况,我自己晓得,他是不可能有种的,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武罗锅怎么了?他不行吗?”
潘玉香抹了一把泪,悠悠地说:“你看他那侏儒的身形,又背着那个硕大的罗锅子,你觉得他能办的了什么事情?”
陈吉福揽住潘玉香的肩膀,语气充满了爱惜:“玉香,这些年,可真是难为你了,放心,我会负这个责任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只要我陈吉福还有口饭吃,就不会让你们娘俩挨饿……”
岁月像空叔哼哼的那首老歌,一晃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陈吉福还算有良心,这些年对他们武家没少照顾,当然,他也没少赚潘玉香的便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长日久,陈吉福和潘玉香的事,总是传出了风声,乡亲们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就成了天下人皆知的秘密,武罗锅亦有了耳闻,但凭着他的秉性,亦只能是在心里压制了下来,心想陈家对自己不错,这些年没少了财力上的接济,又加上自己身体的毛病,总不能让自己貌美如花正值妙龄的妻子守活寡,他如此想着,就觉得对不起潘玉香,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吧!
潘玉香低头看着痛苦不堪的儿子,心里升起一缕深深的自责。可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无法逆转的定局,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些年,她的脑海里总是翻腾着一些过去的画面,那些画面有美好的,有让他心痛的,她现在回忆起来,不知道是该幸福,还是该忏悔。她一点儿也不恨陈吉福,她和他的事,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甚至觉得陈吉福是自己心里藏着的那个人,是自己精神上的支撑,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儿子,没有这个儿子,就没有了生活的希望,没有了希望,也许她就不会活到今天。
当夜,武仕德一夜未眠,潘玉香亦是辗转难眠。只有喝得酩酊大醉的武罗锅,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马护三和武仕德睡在一张大土炕上,他被武仕德的辗转反侧搅得亦是没睡好,他就觉得仕德一定有什么心事,四年了,他了解这个徒弟的脾性,直来直去,有什么心事,对自己从来不做任何隐瞒,但这次他却是反常,任马护三如何问他,他就是不说。
且说第二天早晨,陈招娣早早就来了武家找武仕德,潘玉香告诉她,武仕德已经跟着他的师父走了,去向不明,陈招娣顿感失落,脸色阴沉了下来。站在门口的潘玉香看着陈招娣默默远去的背影,心里亦是酸涩不已,多好的孩子,若没有这层关系,她巴不得招娣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可事实上他们却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潘玉香几次张嘴欲喊住陈招娣,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但她最终还是犹豫了,她不忍心伤害这个孩子,不忍心看到陈招娣知道真相以后更加痛苦的表情。她只是看着招娣的身影像一只孱弱的雏鸟,慢慢地拐进了巷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潘玉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进了屋。
那一刻,招娣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失落感,她不晓得仕德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如此的冷落,她的心翻滚着,好似千万把刀子在自己的心脏里搅动着,她想跟着仕德一起走,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哪怕是餐风露宿,她也心甘情愿。可是,她这个心愿终归是落了空,她感到无比的心痛,痛得她几乎迈不动沉重的步伐,从仕德家到自己家的那段路,不过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她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她不想回这个家,这个家已经让她没有了半点儿的眷恋之情,除了那两个妹妹还让她放心不下,她觉得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她又想起了那个陈家新的少奶奶小翠,她看着陈翠那一副得意的嘴脸就觉得恶心。招娣站在陈家大院的门口,抬眼看了一下高挑的门楼,昨天给陈得弟“过百岁”,为了喜庆悬挂在门楼挑翅儿那根宽大的红绸子正迎在凛冽的北风中霍霍摆舞着,陈招娣专注地瞅着它,一时走了神儿,渐渐的,那根绸缎在她的眼里慢慢地变了颜色,成了一根如雪白绫,仿若是挑了一架招魂宝幡。
陈招娣侧昂着头颅,瞅着门楼顶好一阵子,一转身,毅然向南而去。她打定主意了。她要去口埠镇,去吉福大药房。
太阳缓缓升了起来,映照着脚下这片白茫茫的大地。陈招娣步履蹒跚地在厚厚的雪地里跋涉着,她的心情就像是她的步履一样沉重。等赶到口埠镇吉福大药房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药房的门口围着一群人,大家伙儿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招娣看见孙正义站在人窝里,背后站着阿球和胡丫,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胡丫正在嘤嘤哭泣,嘴角还沾着些许的血渍,阿球正为她抹着眼泪,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孙正义发现了招娣,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大小姐来了?”
“这是咋回事?”陈招娣问了一句。
孙正义满脸的忧郁。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扈大铁,今天早晨在药房门口就对胡丫图谋不轨,被胡丫咬掉了半边耳朵,好在我们及时赶到,那家伙终未得逞……”陈招娣闻言心底升腾起一股怒火,杏目圆瞪,愤愤地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个扈大铁简直是畜牲不如的东西!”
扈大铁。要说这个扈大铁,就得先从扈大银说起。
扈大银辍学以后在家里无所是事,扈信便有意让他进县城,安排他进了司法部治下的警卫连。刚开始的时候,那大银也乐得去县城做官,只是他的生母冯灯花却满腹忧虑,这么多年了,那个扈夫人与自己一直不睦,她担心儿子去了县城,那个扈夫人会为难他。
扈信拍着胸脯说:“大银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会亏待了他,大太太若是让他吃亏,我也不让她!”见扈信这么说,冯灯花便由他去了。
大银去了县城,当日便进了司法部做了警卫连的一个排长,有他父亲的神通,谋个好差事倒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做了不到一年,扈大银便有了些厌倦,并不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却是因了那扈夫人,那扈夫人琢磨着,大金和大银本是自己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孩子,扈夫人想想就来气,这两个孩子又终日在自己面前晃悠,她再大的胸襟也承受不了这个,开始的时候碍于扈信的威呵,扈夫人还沉默不语,时间久了便憋不住内心的烦躁了,有事没事的就对着二人冷嘲热讽起来。那扈大金还算是个懂事的孩子,肚子里亦能盛得下事,能忍就忍了,那扈大银可是个炮仗性子,哪里吃得了这个,所以在扈信的身边硬憋了一年,实在憋不住了,就偷偷摸摸地跑回了扈家。家里的冯灯花听了大银的叙述,亦不免含着眼泪心疼地说:“儿子,县城再好咱也不去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守在娘亲的身边!”
那扈大银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委屈,冯灯花也是频频地点着头。母子俩正痛苦的当隙,扈信一步迈了进来。原来,他得知儿子没去司法部务工,就猜到大银肯定是偷跑回了扈家,随后就赶来找他了。
扈信看着躲在冯灯花怀里的大银,讥讽道:“小子,不去务工,跑回家干吗?想吃奶啦!”
没等大银回话,冯灯花接上了话茬:“扈信你怎么说话呢?回家就冲着儿子翻鼻子瞪眼睛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扈太太,是怎么待咱们儿子的……”
“怎么待了?”扈信瞪着大银,问:“她骂你啦?”
大银摇摇头。
“她打你啦?”扈信又紧着问道。
大银又摇摇头。
“那就跟我回去!”说着,扈信伸出手,一把把大银从冯灯花的怀里拖了出来。
大银带着哭腔说了一声:“我不回去!”又跑到了冯灯花的跟前,冯灯花张开双手又把他环抱了起来。其实,大银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长得那是人高马大,五大三粗,那娇小的冯灯花抱着儿子,就像是猴子抱大象,扈信看了亦不免感到十分的好笑,他打了个喷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指着大银说:“你先别再装小孩,你且说说,为何不去工作了!”
大银鼓着嘴,说道:“我看不惯大娘的那一副嘴脸,我想跟着娘生活……”
“那你想做什么?”扈信问道。
“爹若真疼我,就在口埠镇给我谋个差使,我也好日日陪在娘亲的身边!”大银回道。
旁侧的冯灯花亦紧着帮腔:“大银这孩子就是有孝心,扈信,若你有心对我们娘俩好,你就按照孩子的意愿给他办了这事!”
扈信瞅瞅冯灯花,又看看扈大银,最后指着大银说道:“没出息的东西,你有你哥的一半就好了!”说着,转身出了门,回了县城。说归说,骂归骂,那大银毕竟是扈信的亲生儿子,扈信回了县城,专心给他谋事去了。几日后,副官江古来了扈家,递给大银一张盖着红戳的纸,说:“二公子,这是一张委任状,特委任你为口埠镇民乡团的团长!”
大银把那张委任状接在手里,满脸的喜悦,问道:“江副官,这个民乡团团长的官有多大?”
江古哈哈一笑,说:“反正比我的官职要大!”
大银笑着问道:“那我要管着多少人呢?”
“没人!”江古看着他,笑着回道。
“没人?没人做个狗屁官啊!”大银的脸色沉了下来,将那张委任状往桌子上一拍,“我看这就是一张废纸!”
江古仍然笑着说:“二公子,看来你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啊!有了这封委任状,你就是口埠镇的霸主,想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而且你拉的人还都是名正言顺的国民军,吃的是俸禄军饷!”
“奥?”大银眼里闪过一丝辉亮,来了兴致,又紧着问了一句:“那我有多少条枪呢?”
江古:“枪当然由政府给你配备了,我先给你拉来了三十条步枪,以后需要再补给你!”
“真的吗?”大银兴奋不已,不由得来了个大跳。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江古说着,朝着门外高喊了一声:“把东西抬进来”从外面的轿车上跳下来了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大木箱进了院子,两人随即将木箱打开了,果然见里面排了满满一箱子的96式步枪。大银欣喜不已,从木箱里取出一杆步枪,拿在手里摆弄着爱不释手,过了一阵子,他眉头一皱,看着江古问道:“江副官,我的家伙什儿呢?”
江古亦沉吟了片刻,笑了笑说:“倒把这事给忘了!”随即,他从腰里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勃朗宁手枪递到大银的手里,说:“这把枪归你了,勃朗宁,美国造,这可是把好枪啊!都跟随了我二十多年了,当初你爹可是花大价钱买的,买了两把,一把他自己用着,一把给了我!”
大金把枪接在手里,高兴地说:“谢谢江副官!”
送走了江古,大银把手枪往腰里一别,把那张委任状往怀里一揣,就打马去了口埠镇,他要干吗去?他急着找那个扈大铁商量事去了。
却说那个扈大铁,下了学以后便去了同福包子铺做了掌柜,包子铺的生意本来有活计掌管着,他在那里也没什么事,就是坐着喝喝茶逗逗鸟,扈挺见他整日无所事事,闲得蛋疼,故意给他找个闲差罢了。大铁正躺在摇椅上,逗引着鸟笼里的一对红头鹦鹉,突然见大银闯了进来,忙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先是一阵惊喜,接着脸上荡过一丝不悦。大银看在眼里,笑着说:“兄弟这是怎么了?”
大铁悠然地说:“二哥去了县城做了官,早把兄弟给忘了,今日怎么会想起来看望兄弟的!”
大银哈哈一笑,说:“兄弟,那县城里有什么好的,比不了咱们自己的这一亩二分地过得舒坦,县城我也不会再去了,回来陪着兄弟,咱们共创一番大业!”
“真的?”大铁眼睛里放光。
“二哥岂能骗你?”大银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委任状往大铁的手里一递,说:“我现在是口埠镇民乡团的团长,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民乡团的副团长了!”大铁吃惊不小,把那张委任状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高兴地说:“二哥,真有你的!”
“这算什么!”大银鼻孔朝天,从腰里掏出那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说:“这是我的家伙什儿,家里还有三十条长枪呢!”
大铁把那把勃朗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番,有些激动地说:“二哥,有这些东西在手里,咱们不愁干不成事,走!”大铁将手里提着的那个鸟笼猛地一放,惊得里面的两只红头鹦鹉扑腾出了不少鸟毛,抬腿就往门口走去。
“走!”大银也附和一声,跟着他向外走去。两人走到包子铺门口,却都立住了身子,大铁眨巴着一双小眼瞅着大银,说:“二哥!咱们去哪里?”
“我哪知道你要去哪里?这不是跟着你走嘛!”大银说。
大铁沉默了一阵子,若有所思地说:“我看这事儿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二哥且请进屋,咱俩商量商量……”
两人又重新进了内屋,大铁招呼下人泡了一壶茶,大铁端起茶杯猛呷了一口,说:“咱们现在一没地界,二没人马,得想个法子迅速召集人马才行!”
大银回道:“这有什么好法子,咱们慢慢招兵买马呗!”
“不用,我有一个速成的办法!”大铁说。
“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大银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大铁,他知道这小子聪明,一眨巴眼就是一个心眼子。
“咱们直接去打毛青帮的毛五,把他的人马拉过来!”大铁斩钉截铁地说。
毛五。本是口埠镇镇保毛淤夫的儿子,毛於夫本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毛五,二儿子毛六,毛六二十年前已经被扈挺杀死在了口埠集街上,这两兄弟与口埠镇镇长毛淤青的毛三是叔伯弟兄,前些年,扈挺的管家扈福暗杀毛三并嫁祸与同福包子铺老板胡清风,那桩命案到如今亦是悬而未结,好在义侠燕子侠暗杀了扈福,替九泉之下的胡清风报了仇。如今,那毛五籍着家族的威望,拉起了一竿子人马,称号:毛青帮。有三十多号人,在口埠东南方的土坟岭安营扎寨,净干些打家劫舍抢人越货的勾当,这一彪人马,独霸一方,为非作歹,老百姓们对他们亦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