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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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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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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北腔》连载

第三十三章 糕点铺招娣遇意外 日炮楼大银意救人

落日即沉,西天描画着几抹横拉出来的晚霞,像极了临摹大师的抽象画,把那轮红彤彤的日头遮掩了起来。

口埠镇上已经是炊烟袅袅,密凑的土房舍尽皆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朦胧欲现,站在土坟岭上北望,那小镇雾气罩罩的,倒像是海市蜃楼,小镇的东北角,有一座高耸的建筑物,倒是冲破了烟雾的笼罩,挑在一片雾气之上,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那是鬼子刚刚建起来的炮楼。

土坟岭上那棵松树底下,站了好几个警卫的匪兵。要在以往,这里只需要一个卫兵轮流站岗放哨的,但昨天夜里燕子侠的偷袭,大银惊魂未定,今天便加强了营房的警戒。昨夜那事儿,若不是大铁提前预防,他俩早就见了阎王了。

大铁看出了大银的心思,说:“二哥,昨晚燕子侠吃了那一枪,想是最近不会再来了,你且尽管放心享受你的春宵一刻就是了!”说着,嘴巴朝着李文娟努了努。大银这才会意地笑了:“兄弟说得有理,今晚继续大摆宴席,兄弟们饮酒狂欢!”随即,他又看着大铁说:“我已经有半月没回扈家了,今天送大哥的时候,父亲亦嘱咐过我,教我回家看看我娘,我打算明天就回家一趟,顺便把文娟也带回去,让我娘也看看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

“二哥尽管去,这里有我照应着,出不了岔子!”大铁说。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卫兵跑了进来:“报告团长,吉福大药房的陈老板和孙掌柜来了”大银不仅感到疑惑:他俩来做什么?

且说陈招娣和张泽二人从土坟岭出来,已然是黄昏时分。招娣没和张泽一起回县城,她觉得大金去了日本,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况且自己已经好久没回扈家了,从土坟岭这个位置到扈家也就三公里的脚程,打马不消两刻钟就能赶回去,她想回家看看,虽然她很不想回那个家,但她牵挂着家里的那两个妹子。

在土坟岭西边的那条土路的十字路口,招娣和张泽告别,张泽还为了刚才的事憋着一肚子窝火,脸色都是铁青的。招娣有些过意不去,咬着嘴唇低低地说:“张科长,真是对不起,今天招呼你来,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

“你这是说哪里话,这帮土匪太嚣张了,瞅机会我一定要收拾他们!”

两人就此别过,张泽打马顺着土路奔了县城的方向,招娣骑马顺着口埠集街向北而去,招娣也不急,走到集南侧的糕点铺,她下了马,进了店铺,想给几个妹子捎点儿点心回去。买好了点心,招娣走到糕点铺的门口,刚想拉开门出去,“吱呦”一声,木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招娣抬眼一看,却是两个穿着黄军服的日本鬼子。那两个日军也看见了她,二人立马双眼放光,“吆西,花姑娘的干活……”

陈招娣只瞥了二人一眼,低着头,想从门侧挤过去,那两个日军早就堵在了门口,她向左,他们就向左,她向右,他们也向右,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招娣怒瞪着二人,厉声说:“你们要干什么?”不晓得两个日军有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只是色眯眯地盯着招娣,淫荡地笑着。两个人交头接耳了一段时间,其中的一个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就去拉招娣的胳膊,另一个也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两人架起了陈招娣,出了糕点铺门口,顺着集街向北而去。陈招娣挣扎着、呐喊着,任她怎么呼喊,鬼子只是淫笑着,架着她拐进了一条巷子。

黄昏时分,集街上还是有不少走动的人流的,他们也都看见了这一幕情景,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制止,反而都跑回了家里,插上了院门。

糕点铺老板与陈吉福是熟识的,他晓得鬼子刚才抓走的这个女子是陈大老板的大小姐,思来想去,亦不能坐视不理,便托付小伙计去集街北头的吉福大药房通风报信,陈吉福不在药房,小伙计便把此事告知了孙正义,孙正义闻言大惊失色,半刻亦不敢耽搁,打马去了扈家,又把此事告知了陈吉福。陈吉福听了,急得团团转,搓着两只手,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孙正义说:“依我看,也没人敢得罪日本人,我看就得去一趟水渠武工队,找武仕德帮忙了!”

陈吉福说:“来不及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武仕德远在高柳,即使快马加鞭,这一个来回也得半日,何况武仕德再召集部队来夺人,更是耽搁时间,那个时候,招娣怕是早就被日本人糟蹋了!”

“这可如何是好?”孙正义着急地问道。

陈吉福一拍大腿,说:“找扈大银去,怎么着招娣也是他的大嫂,他不能坐视不理的,事不宜迟,快走!”

来生早就准备好了马车,陈吉福上了车,一纵人向口埠赶去。二人赶到土坟岭,卫兵进了营房通报,陈吉福发现营房里正在杀猪宰羊,或是在庆祝什么喜庆的事。大银和大铁正说着话,见陈吉福闯了进来,一副焦躁不安的表情,大银遂问道:“陈叔,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陈吉福大喘了两口气,亦顾不得寒暄了,把陈招娣的事向他叙述了一遍。大银听了,立马大手一挥:“兄弟们,抄家伙,跟我到炮楼夺人去!”众兄弟便一声呼哨,都停了手里忙碌的活计,一个个抄起枪来,就等着扈大银一声令下。大铁眨巴眨巴眼睛,他捣捣大银的胳膊,低声地说:“二哥,你可得想好了,这日本人咱们了得罪不起!”

大银回道:“怕什么,他们不就是十几个人,咱们这七十多条枪,还干不过他们?”

大铁说:“日本兵驻扎在口埠的是不多,但是宪兵大队里人马多啊!咱们端了鬼子的炮楼,县城里的鬼子肯定会过来攻打我们的,到时候怕是连我们的土坟岭都守不住!”

大银听他这么说,就有了几分不高兴,语气亦高亢起来:“那依兄弟之间呢?陈招娣咱们不救了?那可是我们的大嫂啊!”他也不再看扈大铁,只是高声嚷着:“兄弟们,抄家伙,上马,全都跟着我走!”说罢,他率先跨马提枪,冲出了营房,七八十号匪兵尽皆跟了出来,陈吉福的马车亦随后跟着,一众人向着鬼子炮楼奔了过去。刚才还热闹异常的营房空空荡荡的,如今只剩下文娟一个人在那里干瞪着眼睛,懵了神。亦是大银大意,或是真的着了急,倒把文娟这个茬儿给忘了。

跑吧!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文娟琢磨着,她抬脚就往营房门口跑去,跑了两步,立住了身形,却在那里站着,陷入了沉思。琢磨了一阵子,她又神使鬼差地转回了身,慢慢走了回来。连她自己亦纳闷,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爱上那个人了?怎么会呢!他只是个土匪头子,像自己这样的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会屈嫁给一个此般的粗人,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可不是这样的。

其实,刚才大银和大铁对话的一幕她全部看在眼里,大银排除力阻、不顾生死的去鬼子炮楼救陈招娣,那一刻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子义薄云天的豪情,不知怎么着让文娟很是感动,这个看上去坏坏的土匪头子,却有他率直憨厚、勇敢果断的一面。

口埠的西北角,有一座土坯四合院,四合院的北侧有一座青砖炮楼,那座炮楼高约两丈,直径四五米,是鬼子督促着上百人的民工队伍历时两个月建造起来的,也是小镇上最高的建筑物。几个月前,这里刚刚来了一纵十几号人的鬼子小分队,队长叫山本。炮楼最顶端有一盏探照灯,一束巨大的光柱三百六十度旋转着照射着周围,炮楼的两个瞭望窗口上架着两挺歪把子重机枪,鬼子分为两队,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轮流站岗,把益都通往寿光的那条唯一的道路守了个严实。口埠本处于寿光县与益都县的交界处,鬼子之所以把兵力部署在这里,是想守住两座县城的门户,一座炮楼就扼守住了两地的咽喉要冲。

却说糕点铺的那两个日军架着陈招娣回了炮楼,一众鬼子正在喝酒,见有如此漂亮的一个花姑娘突然出现在这里,一个个眼睛都绿了,都把酒杯扔了,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其中的一个鬼子,与众人的穿着不太一样,看上去像是他们的长官。他首当其冲,弓着腰,伸着双手,眼睛里喷射着淫光,一边往前走,嘴里一边不断地嘟囔着:“花姑娘,花姑娘!”

陈招娣不知所以然,只是瞪着惊恐的眼睛,慢慢地向着后面退缩,一直退到墙角,再也无处可退了,便蜷缩在那里,两只手抱在胸前瑟瑟直抖。这个时候,从山本的身后闪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招娣仔细打量着这个人,认识,他就是口埠镇镇长毛淤青家里的那个管家刘彻。

二十年前,毛淤青唯一的儿子毛三被人暗杀,毛家也就断了后。前几年,已是高龄的毛淤青亦得病死翘翘了。那刘彻本来打算着等毛老爷死后,他也好得到毛淤青的那一大笔家财,所以毛淤青生病的那几年,刘彻是鞍前马后,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那毛淤青也是被他迷惑了,临死留了遗嘱,便把自己的全部财产留给了他。刘彻没费吹灰之力,一夜之间暴富,正做着美梦的时候,毛淤青的侄儿毛五领着一帮人来到了毛家,说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刘彻跟他讲理,说毛老爷是留了遗嘱的,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财产就是留给他的。毛五哪里听他的屁话,大骂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狗一样的奴才,还做着天大的黄粱美梦,还说毛淤青虽然没了儿子,没了财产继承人,但他是毛淤青的唯一的亲侄儿,这些财产理应由他来继承,也不由分说,命令手下人把刘彻打了一顿,并赶出了毛家。随后,毛五籍着毛淤青的家财,招兵买马,在土坟岭拉起了队伍。那刘彻对毛五自然是恨之入骨,只寻思着瞅着机会报仇雪恨,伺机再夺回那万贯家财。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机会,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又会有什么办法呢?后来,他见毛五在土坟岭聚集了一彪人马,拉起了杆子,成了雄霸一方的土匪头子,觉得更是报仇无望了,但刘彻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根本就咽不下这一口恶气。前些时日,他听说扈家村的扈大银早就占了土坟岭,扈大铁也枪杀了自己的仇家毛五,刘彻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一阵窃喜。按说,那扈大铁是替他报了仇的,刘彻应该对扈大铁感恩戴德才对,但他偏偏不这么想。他之所以恨那个毛五,是因为毛五强抢了本该属于他的财产,现如今大银兄弟杀了毛五,占了土坟岭营地,夺了毛五的财产,也就是夺了他刘彻的财产,他的东西,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拿回来的,这是刘彻的思维模式,当然也不是别人能想到的。刘彻正全心琢磨着计策,却又苦无门路的时际,正在这个时候,鬼子来到了口埠并安营扎寨,刘彻觉得希望来了,便投靠了日军,这个老东西干了一辈子奴才,深得做这个行当的精髓,晓得怎么讨得主子的欢心,他觉得想得到日本人的重用必须要懂得说日语,便钻心苦学,这老小子脑子好使,只用了短短半年,便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口语,跟鬼子日常交流是没有问题了,便成了小分队的翻译,他亦深得山本的信赖。刘彻加入日军半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如今,他觉得机会来了。

刘彻嘴巴贴着山本的耳朵,说:“山本队长,这个女人我认识,她是陈大老板的千金,也是那个扈大银未过门的大嫂!”这老小子消息灵通,什么也都晓得。

“你是说她是陈吉福的大小姐?”山本问道。

“正是,这可是棵摇钱树啊!有她在我们的手里,不怕那个大财主不拿钱!”刘彻笑嘻嘻地说。

“吆西!”山本点点头,喷着满嘴的酒气,却猛地扑了上来,抱住了陈招娣。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日本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打了一个立正,说道:“报告队长,咱们被一帮人包围了!”

山本小队长打了一个愣:“八嘎,什么人,有多少人?!”

日本兵回道:“黑压压一片,把炮楼围了个严实,看上去有百十号人!”

山本吃了一惊:“走!出去看看!”说着,出了营房大门,爬上了炮楼,刘彻亦随后跟了上去。

陈招娣还蹲在墙角,一个日本兵端着长枪看着她。她琢磨着,有人突然围了炮楼,肯定是来救自己的,又有百十号人,会是谁的队伍呢?她思来想去,豁然大悟,肯定是武仕德的队伍,他们从水渠赶来救自己了,想到这里,招娣的脸上荡起了喜悦,但她只是欢喜了片刻,又转念一想,不对啊!从水渠到这里,少说也有三十里地的距离,武仕德若是拉着队伍过来,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可是自己被带来这个地方,顶多亦就是一个时辰的光景,这个时间之内,那武仕德说啥也是赶不过来的。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她打死也想不到是大银带了匪兵来救她的!不管是谁,反正自己是有救了,他们若再晚来半刻钟,怕是自己就不会这个样子了,肯定早被日本鬼子糟蹋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山本登上了炮楼,果然见四周围了一圈黑压压的人马,他先命令炮楼上的鬼子将两挺歪把子支了起来,又把一个筒子喇叭递到刘彻手里,要他对着下面的人喊话。刘彻接过喇叭,大声吆喝了起来:“下面是谁的人马,报上名来!”

扈大银骑在马背上,手里握着那把勃朗宁手枪,冲着炮楼顶,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高声喊道:“我是土坟岭的扈大银,今天来不想跟皇军动武,只想跟你们要一个人!”喊完话,他冲着身后的兄弟们低声说了一句:“都做好准备,随时隐蔽!”

“是!”后面的兄弟应了一声。

刚才大银故意喊了一声“皇军”,言词中流露着和气,其实,他打心眼里还是不想跟日本人作对的,但是亦不得不做好硬碰硬的准备。

炮楼上的刘彻听得真切,他恨扈大银的队伍,出于私心,便动了歪心眼儿,他扭头朝着山本队长说道:“他们说他们是八路军武工队,是专门来攻打炮楼的,要我们下去投降!”

刚才大银喊话的时候,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再加上距离隔得远,山本确实没太听明白、也没太听清楚,如今听了刘彻的翻译,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来到炮楼口,瞅着下面的队伍,见他们完全暴露在自己的射程之内,也没有隐蔽。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来攻打他们的,若是来打仗的,还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亮相吗?山本琢磨着,他虽然不太懂中国话,但是刚才炮楼底下的那句“皇军”他还是听得真切的,他瞅着身侧的刘彻,语气带着些许的愤怒,说:“你滴!撒谎的干活,良心滴大大的坏啦!如此报来,不然,死啦死啦滴!”

刘彻吃了一惊,琢磨着看来这个山本可没这么好糊弄,吓得慌忙掩饰道:“小的刚才听错了,他们是扈大银的队伍,是来要人的!”这回儿,他不敢胡说八道了。

却说扈大铁,见炮楼上许久没了回话。觉得事情不妙,他寻思着刚才炮楼上那声喊叫声,总觉得声音很熟悉,思来想去,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一个名字:刘彻。他随即对着身侧的大银说:“二哥,刚才那个喊话的是刘彻!”

“刘彻是谁?”大银不认识这个人。

大铁说:“就是口埠镇原来的镇长毛淤青的管家,这个人坏着呢!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大银听了,随即一挥手,喊了一声:“兄弟们,马上隐蔽!”一众人闻言,刚要向后退去,这个时候,听着炮楼上传来喊叫声:“我是山本小队长,下面的人听着,把枪放下,有话好说!”正是山本的声音。

“都把枪给我放下!”大银故意提高了嗓门,高喊了一声。身后的众人便都放下了枪。炮楼顶端的那盏巨大的探照灯来回晃动着,炮楼底下的情况能看得真真切切,山本见大银众人已经放下了枪,对着身侧的刘彻说道:“你跟我下去!”随即就走下了炮楼,刘彻不敢不从,亦随后跟了下来。俩个人走出了炮楼,山本用蹩脚的中国话朝着不远处的大银打招呼:“扈团长大驾光临,想必不是来与我们为敌的,是来跟皇军交朋友的!哈哈……”其实,山本对扈大银早有耳闻,对土坟岭的队伍亦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自己要想在这里立住脚,有效对抗共产党八路军,必须要拉拢一帮人为他效命,而扈大银的这彪人马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必须要争取过来为己所用,这才是上上之策。

大银也迎了上来,双手抱拳:“山本队长,冒昧打扰,我是来要一个人的!”大银也不含糊,单刀直入。

“奥?什么人?”

大银说:“就是你们从糕点铺掳来的那个女人,山本队长有所不知,那个女人是卑职的大嫂,正是我大哥扈大金的妻子,要知道我大哥那可是中川大佐眼中的红人,颇得大佐的赏识,刚刚被大佐阁下保送去了日本的东京留学,大哥临走的时候嘱托卑职,要卑职好好照应大嫂,卑职敬仰大哥,不敢有半点儿闪失,听说山本队长掳了我大嫂,卑职才一时着急,冒昧领兵来救,还望山本队长不要见怪!”大银故意提到了中川大佐,想搬出这樽大神威吓他一下。那个山本小队长听了中川大佐这个名字,果然是毕恭毕敬,连连回道:“原来是大金校长的夫人,我这就把她请出来!”说着,心里也不免打了一个悚,暗暗思忖:多亏这个大银来得及时,不然就会酿成大错无可挽回了,他倒是不怕那个扈大金,他是怕那个中川大佐,惹恼了他,那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山本琢磨着,转身朝着身后的刘彻一挥手,“还不快去请出陈大小姐?”刘彻转身进了炮楼,不一会儿,就把陈招娣领了出来。

大银老远就喊了一声:“嫂子,你没事吧?”

陈招娣正在迷糊,琢磨着是谁救了自己,如今听得扈大银的一声喊叫,这才愰过神来,原来是大银救了自己,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此,招娣倒是有些感激他了,虽然她很是讨厌他,也知道这小子干的坏事比他脸上的酒糟坑还要多,可他这次真的是救了自己一命。

“我没事,谢谢你,大银!”招娣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很难得,大银亦高兴不已,说:“嫂子毋须客气,没事就好,这是兄弟份内的事,倘若嫂子出点儿什么差池,我又如何向大哥交代?”

俩人说着话,陈吉福和孙正义走了过来,搀住陈招娣,来生早把马车赶了过来,掀开了车帘,陈招娣随即上了车。大银一摆手,“兄弟们,咱们回去。”众人亦都上了马,扭身就要往回走。刘彻紧走几步来到大银身边,伸手拉住了马缰,说道:“扈团长且留步,山本队长想请你进他的营房喝小坐,有要事商议!”

大银看看刘彻:“刘翻译,你且过去告知山本队长,就说今日天色已晚,我扈大银改日再来讨扰!”说着,两腿一夹,就欲催马离开,坐在旁侧马背上的扈大铁看着大银,说道:“二哥,日本人能放了大嫂,已给了我们很大的人情,那山本既然有事找你商榷,不如就去坐坐,也卖他个面子,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也好!”

大银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回去了,回去了,今日确实没有心情,改日再议亦不迟啊!”说着,一提缰绳,那匹马就冲了出去,大铁亦随后跟上,一众人浩浩荡荡,向着土坟岭赶去。见一帮人走远了,山本才来到刘彻的身边,问道:“怎么扈团长走了?你没留他吗?”

刘彻无奈地摇摇头,说:“留了,扈大银却不吃这一套,执意要走,那扈大铁倒是有意留下来,却由不得他,亦只能跟着走了。依我看,这帮人满身的匪性,简直是冥顽不灵!”

山本微微一笑:“刘先生此言差矣!依我看,那个扈大铁倒是可塑之才,咱们可以在那人身上打开缺口,想要拉拢这么一帮队伍为己所用,须有些耐心才行!”

却说大银一纵人马回了土坟岭,大银当头领着进了营房,忠义厅里还亮着一盏灯火,偌大的厅房里,只有文娟一人坐在旁侧的椅子上,正在那里呆坐着出神。大银一拍脑门儿,嘟囔了句:“一时着急,竟然忘了留下兄弟看家护院!”他又瞅了瞅文娟,突然觉得纳闷起来,疑惑地问了句:“李大小姐,就你一个人啊?”李文娟没说话。

大银笑了两声,说:“邪了门了,下午的时候你还哭着闹着要回家,怎么这会儿工夫就待着不走了,你一个人待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跑啊?”

文娟仍然没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了一句:“招娣救回来了吗?”

大银一拍胸脯,说:“那是当然,我大银要做的事,还能跑空吗?哈哈哈……”他笑了一通,又看着文娟说:“看来,李大小姐是同意和我的这门亲事了,明天我就带你回扈家,让我娘也认识一下!”

却说陈招娣一帮人,来生赶着马车,并没有直接回扈家,而是去了吉福大药房,本来陈吉福是要带着招娣回扈家的,可是招娣执意不肯,说要留宿在吉福药房,其实,她实在是不想跟那个陈翠住在一个家里,来生便和陈吉福回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招娣去了集街南头的糕点铺,重新买了两提溜糕点,向着扈家赶去,她牵挂着家里的两个妹子。招娣慢慢悠悠地走在那条南北土路上,路过村东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站在湾沿上远远地看着那棵苍蝇树发呆……

正是十月金秋的时节,那棵苍蝇树的种子又金黄一片,迎在带着寒意的冷风中微微地抖着,轻轻地落着,或是在微微地等着,它们在等一个人,等着他把它们一粒一粒地捡拾起来,然后装进他家里的那个黑色的洋瓷缸里去,但是,今年,它们没有等到他……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二十多年了,每每这个时候,空叔总会到苍蝇树底下捡拾那些种子的,无论是狂风骤雨,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阻碍他去做这件事情,但他今年却没来捡拾种子。那些飘摇的种子似乎也觉得孤独了,忧伤了,本来是三天就能落完的种子,却断断续续地飘了一个礼拜,似乎亦在等着空叔的到来,然而,空叔毕竟是没来,那些种子落尽了,枯萎了,冻僵了,也没盼到空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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