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扈挺正在回味无穷,突然听见“吱吱”叫声,遂凝神细听,却是蛐蛐的鸣叫之声。
他心里一紧,屋里怎么会有蛐蛐呢?他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刚才在麦秸垛做的好事,想是穿衣服急了些,把虫子穿到衣服里,带到炕头上来了。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只蛐蛐又鸣叫了起来,而且还有几只高声应和着,看样子还不止是一只。
沉夜里有这样的叫声很是刺耳,那昏睡的扈夫人亦醒了过来,她推了推佯睡的扈挺,说:“被窝里怎么有虫子的叫声?快点灯!”
扈挺故意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哪有,夫人是听岔劈了,是在窗外叫呢!”刚说到这里,那扈夫人却“唉呀”一声惊叫了起来,原来有一只蛐蛐直接蹦到了她的脸上,扈夫人急躁躁地说:“你快点灯,什么窗户外边,它就在我的被窝里!”
扈挺无奈,把炕头的灯点上了。
扈夫人把扈挺赶下了炕,映着灯光抖擞起了被窝,果然见几只蛐蛐趴在炕席上,蹦来蹦去的好不欢实。
“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会带回这些虫子进来?”扈夫人纳闷地问。
扈挺解释道:“我哪里知道,我跟大哥只是在田头坐了一小会儿,或许它们蹦进我的衣服里的!”
扈夫人盯着扈挺,语气充满疑惑:“大哥会跟你在田头小坐?你不用瞒我,等我明天到大哥家一问便知!”扈夫人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走到炕角,把扈挺刚刚脱下的那堆衣服拿了起来,放到鼻尖处嗅嗅,又使劲地一抖擞,却见飘飘摇摇地落下来了些许的麦秸秆。
扈夫人低头看了看那些麦秸,又侧目瞅着扈挺,说:“你这衣服上有女人胭脂香粉的味道,还有这么多的麦草,怕是跟哪个女人打野枪去了吗?”
扈夫人一语中的,直惊得扈挺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转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睡觉!”
那晚,扈夫人一夜没睡,坐在炕头上哭了一宿。
几天后的一大早,扈信大院里热闹非凡,扈挺一家人早就过来了,今天是大金去北平上学的日子,扈信特地从县城回来给儿子送行,。
同样热闹的还有陈家大院,陈吉福一大早也起来了,还特地从镇上的吉福药房召回了孙掌柜、阿球、以及胡丫丫,大家伙共同给陈招娣送行。武罗锅两口子也过来了,只是没见武仕德。陈夫人拉着潘玉香的手,问:“弟妹,仕德呢,怎么没过来?”
“嫂子,那孩子前几日感冒了,一直卧病在床,过不来了!”
“喔!”陈夫人应了一声。旁侧的陈招娣听了,脸上泛起一丝忧郁。
陈吉福看了一眼招娣的表情,紧着接上了话茬:“来不了就来不了嘛!孩子病了嘛,就让他好好养病就是了!”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人都到齐了吗?都帮着娣儿打点行装,一会儿都到扈约长家里聚合!”大家应喏一声,都忙碌去了。陈招娣拉着尹淑琴的手,眼里含着热泪:“娘,孩儿要走了,你多保重!”
尹淑琴爱惜地看着女儿:“孩子,放心去吧,娘的身体硬朗着呢!只是最近受了风寒而已!”
招娣看着旁侧的陈翠,说:“小翠姐,我娘就托付给你了,还望你悉心照料!”
陈翠点点头,说:“大小姐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少奶奶的!”
两家人聚合,扈信家的管家锁子早就在大院门口挑起了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通,鞭炮声刚落,锁子喊了一声:“空叔来了!”
只见空叔踩着满地的鞭炮碎屑踏进了扈信大院,扈信和陈吉福一前一后,忙出来迎接,见了空叔都抱拳施礼:“怎么还惊动了空叔的大驾呢!”
空叔红光满面,赶忙抱拳回礼:“两位老爷说哪里话,咱们村一连出了两位北大学生,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这要是在清朝年间,就是中了两名头彩状元,怎敢不来贺喜呢!”
扈信和陈吉福相视哈哈大笑,扈信一手拉着陈吉福,一手拉着空叔向屋里走去,他侧脸瞅着陈吉福,说:“我可是听家人说了,金儿对令爱可是情意深笃啊,还望你这个当父亲的不要嫌弃我家大公子,极力玉成此事为好啊!”
陈吉福赶忙笑着回应:“扈约长说哪里话,我那丫头能攀上你家这根高枝,我陈吉福高兴还来不及呢!约长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好!”扈信爽朗地一笑,又侧头看着空叔,说:“空叔,到时候孩子的亲事,还指望你来做证婚人啊!”
空叔亦哈哈一笑,回道:“好说,好说!”
三人进了正厅喝茶。少许,锁子冲着里面喊了一声:“老爷!时辰到了,少爷该起程了!”
一行人便都出来,将大金和招娣送上早就等在门口的那辆马车。车夫扬鞭催马,顺着村南的那条土路向西去了。
送行的人寒暄告别,人流亦逐渐散去。却说那扈挺的夫人,一直死死地盯着人群里的潘玉香,她没瞅她别的,只瞅着她头顶的那根金发簪出神。
扈夫人用胳膊肘捣捣并行的扈挺,嘴巴努努前面走着的潘玉香两口子,悄声问:“我怎么觉得她头顶的那根发簪这么面熟!”
“啊?什么?”扈挺故意懵神,含糊地回应。
“你可别跟我装蒜,刚才我可是问了大哥了,他说前几日可未曾回家,你也没去过他家里,更别说什么田头小坐了,回去你就给我说清楚!”
“夫人,你怎么整天疑神疑鬼的,你累不累啊!”
“不累!”扈夫人紧着回了一句,突然迅速走了两步,赶上了前面的武罗锅两口子,高喊了声:“潘玉香,你站住!”扈挺没料到夫人会来这一手,想阻拦已经晚了。
潘玉香立住了身子,回过头来看看是扈夫人,抿嘴一笑,说:“怎么了,扈夫人,那日的事还没交涉明白啊?”
“谁跟你交涉那日的事,我且问你,你头上的发簪是哪里来的?”
潘玉香一愣,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头顶的金发簪,随即冷冷地说:“是我们武家祖传的,怎么了,碍你眼了吗?”
“哼哼”扈夫人冷笑一声,“你家祖传的?奇了怪了,前几日我就找不见了一根金发簪,且跟你发梢的一摸一样,事儿也巧了,今日却戴在你的头上……”
两人说着话,一帮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扈挺用胳膊捣了捣扈夫人,语气里有了几分怒气:“回家,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家丢了东西,找找又怎么了?怎会成了丢人现眼?瞧你的一副德性,别不是你做贼心虚吧?”扈夫人盯着扈挺,气不打一处来,火气又升腾了几分。
武罗锅忙走了过来,朝着扈夫人作揖施礼:“扈夫人,或许真是误会,这确实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只是我家婆娘未曾戴过……”
扈夫人低头看看武罗锅,轻蔑地笑笑:“想不到你这老实人亦会撒谎,事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吗?你这般活着可真是窝囊,就任由自己的风骚娘们给你戴了绿帽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扈夫人一番尖利说辞,把武罗锅说的没了言语,一时呆在那里不知作何回答,只是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变换着颜色。
“你这个黄脸婆给我闭嘴,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潘玉香实在按耐不住,跳着骂将起来,打着身子往前直窜,却被身后的孙正义等人按住了。
“你这个狐狸精,勾人搭汉,恬不知耻,还有脸在这里张狂……”这边的扈夫人亦不甘示弱,跳将起来就往前冲,恨不得过去撕烂了那个女人,亦被身后的扈挺等人摁住。
俩个人骂得正欢,却听得一声大喊:“都住口!”
众人定睛瞧,见空叔站在了两人中间,一脸的严肃,他左右瞅了瞅二人,声厉腔严地说:“今天本来是扈约长家的大好日子,我们都是来贺喜的,你们搞这种事,替主家想过吗?”
俩个人听了空叔的话,都止住了对骂,扈挺使劲一拽夫人的衣袖,眼睛里喷射着凶光,厉声道:“回家!”那扈夫人看了看扈挺,眼睛里闪现出了怯意,被扈挺拖着回家去了。
且说武罗锅夫妇回到家里,躺在炕上的武仕德支愣起了身子,问道:“娘,刚才是哪家放鞭炮?有啥子喜事啊?”
潘玉香沉吟了片刻,想着:儿子喜欢招娣,如今招娣却跟着大金去了北平,这事儿跟他说了,他肯定会伤心。想到这里,便顺口编了一个谎话:“喔!是你陈叔家请客,贺喜镇上又开了一家药铺!”
话音刚落,却听得背后的武罗锅悠悠地开了口:“你哄骗孩子干吗?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好隐瞒的?”言罢,他看着仕德,说:“是大金和招娣今天同去北平上学,乡亲们都去送行,鞭炮是扈信家里放的!”
炕上躺着的仕德,听了父亲的一番话,没有言语,只是把身子侧向了里面,挤了挤眼睛,流下了两行泪水。
潘玉香砰得一声大力把屋门甩上,赌气地掀起门帘进了里屋,武罗锅也气呼呼地紧跟着她进了偏房。
潘玉香小拔下了头上的那枚发簪狠狠地甩在了角落里,又侧身面朝着墙壁倒在里屋的炕头上。武罗锅走了进来坐在炕沿上,看着她因为生气上下起伏的身子,语气平和地说:“玉香,这些年我对你都是真心实意的,什么事亦都由着你,从来不过问,只是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却一直瞒着我,教我心里难受……”
潘玉香没回话,只是起伏的身子更加剧烈了些。
武罗锅继续说道:“即使你对我说了,我也不会怪你,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亦晓得我心里只有你!”
此时,一直背对着他倒着的潘玉香突然爬了起来,一下子扑到武罗锅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哭诉道:“罗锅,那个扈挺他……他欺负我……”
随即,潘玉香把那晚扈挺来家里看孩子送鸡蛋,她出门相送,之后他送她金发簪,又被他抱着去了麦秸垛强暴的事,一五一十地倾诉了出来。
武罗锅听了,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那晚扈挺来送鸡蛋,我就犯嘀咕,他扈挺哪里是那么善心的人呢,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嘛!如今你吃了这个亏,须提防他些才是,咱们惹不起却躲得起,以后离得他远远的便是,还有那枚发簪,改天由我还给他,咱们不稀罕别人的物件,娘子若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去买……”
那潘玉香听了丈夫的这番话,呜呜地哭得更痛了,许久,她才说道:“罗锅,我对不起你,你说这事怎么办?!”
武罗锅叹了一口气,说:“想当年,镇上的毛三欺负你,扈挺为了救你也是杀了人的,说起来他亦算是我们的恩人,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没想到两人的这番话,却被躲在门外的武仕德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听着父母刚才的一番话,只气得银牙咬碎,怒火中烧。他又悄悄上了炕重新倒下,面朝墙壁,强忍泪水,直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转天早晨,扈挺正在院子里遛鸟,忽听得有人敲门,只是敲了一声却没了动静,扈挺打开了院门,却见武罗锅挑着剃头担子的身影已然远去,他一低头,却发现了一枚金发簪。
又过了几日,武仕德的病亦逐渐好了起来,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武罗锅看着儿子,问道:“仕德,你学业已经结束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吗?”
武仕德正端着一碗糊糊喝着,也没搭理他。潘玉香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里,说:“孩子!既然病好了,就不要在家憋屈着了,明天是口埠大集,随着爹娘去集上耍耍吧!”
武仕德仍然没说话,却微微点了点头。
夏季的大集起集早,大家伙儿都想趁着天儿还没有大热的时候把该办的事都给办了,所以一大早的,集市上已经有了嘈杂的人流。天刚蒙蒙亮,武仕德就随着爹娘来到了口埠大集上,趁着黎明的那丝微亮支起了剃头摊儿,点着了那个泥巴小火炉。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有生意开始上门,爹娘便忙活起来。武罗锅一边给客人剃着头一边对着仕德说:“儿子,想不想学老爹这门子手艺?”
武仕德还没回话,那个剃头的顾客却开了腔:“武师傅,这个英俊少年可是你的儿子?”
“是啊,是啊!”武罗锅笑着回应,脸上荡着满满的自豪。
“哈哈,这小伙子可太帅了,哪里看着也不像你啊!”
“是啊,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这儿子比我有出息!”武罗锅笑着回应。
两人正打着哈哈,那一直坐着的武仕德却把手里的毛巾往脸盆里狠狠地一甩,抬起屁股就走了。
“哎!你干什么去?”武罗锅急着喊道。
顾客亦跟了一句:“哈哈,你这个公子脾气可真不小啊!”
武仕德谁也不答话,只是顺着集街向南而去。走不多远,他见有一群人围了一个大圆圈,还有人不断地拍掌叫好,他便凑了过去看个究竟,见圈内有一个约莫三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袍,正耍着一把大刀,那把刀在他的手里上下翻飞,虎虎生风,周身游走,刀风呼啸之处,但见浮纸飘扬,枯叶翻涌。
“好刀法……”人群里有人高喊了一声,随即掌声响成一片。
青袍汉子耍了一阵子,收刀立步,朝着众人抱拳施礼:“各位父老乡亲,敝人是来自北乡卧铺,初来贵地卖艺求生,也为了混口饭吃,各位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还望多多关照!”他的话音刚落,便有铜板陆续扔进了场子里。
“谢谢,谢谢诸位乡亲父老了!”青袍汉子抱着拳头围着场子转着圈地施礼,走到武仕德这里的时候,武仕德往前紧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师父,请你收我为徒!”说着,“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却把那个青袍汉子吓了一跳,慌忙走过去弓腰欲把他搀扶起来,说:“小兄弟这是做甚?”
武仕德跪在地上,任那汉子怎么扶,就是不起来。
青袍汉子立在他的跟前,说:“小兄弟,你为什么非得要拜我为师呢?”
武仕德:“师父,你武艺高强,我只想学一技傍身,强身健体!”
汉子笑笑,说:“小兄弟,你不必浪费时间了,我是从来不收徒弟的!”说着,只顾走开了。
青袍汉子又走了一圈场子,说:“各位乡亲父老,今天的表演就到这里,幸会幸会!”言罢,便开始低头收拾东西。围场的看客逐渐散去。武仕德亦站了起来,走到汉子的身边,帮着他收拾行李箱。
汉子笑笑,说:“小兄弟,你不必费这些心思了,我是不会收留你的!”
武仕德也不回话,只顾低着头忙活着。
那汉子收拾好了行李担子,挑上了肩膀,转身出了集街,顺着一条小巷向东而去,武仕德紧紧跟在后面。那汉子走不多远,立住身子回头望,见武仕德紧紧跟随,又苦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前行。武仕德只是默默地跟着。
此时已近正午,毒辣辣的太阳当头顶着,似乎要把整个大地都要烤焦了,那树上的蝉儿拖着尖利的长音不知疲倦地高声鸣叫着,直吵得人心烦意乱。那汉子走到一处树底阴凉处,将担子放了,坐在行李箱上,手摇衣衫纳凉。武仕德站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太阳底下,只是远远地看着。汉子笑了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过去。武仕德便走了过去。到了跟前,不由分说,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说了一句:“求师父收我为徒!”
汉子这次没有去扶他,只是悠悠地开了口:“孩子!你且听我说,我刚才问你,为什么要学习功夫,你只说是为了强身健体,练一技傍身,但我见你目露凶光,知你心中仇恨太深,习武只怕毁了你的前程,所以断断不能收你为徒啊!”
“师父,还请师父收我!”此时的武仕德亦不晓得说什么好,他觉得亦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有一个念想,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一定要跟着此人学习功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武仕德给他磕头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玉石挂坠从衣服里面滑了出来,荡悠在胸前。汉子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武仕德的身边,捏起了那枚玉佩反复端详了一阵子,悠悠地问:“孩子,你哪里来的这颗玉佩?”
“喔!是我妹妹给我的?”
汉子紧着问道:“你妹妹?哪个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叫陈招娣,是扈家村人氏!”
“喔!明明是她的东西,那为什么会戴在你的身上?”
“是她送给我的,她去了北平上大学,临走的时候把这颗玉坠给了我,只说是天涯海角,此情不渝……”
汉子似乎明白了一些原委,说:“你俩是恋人关系?”
“嗯!”武仕德点点头,“她说这颗挂坠是她过满月的那天,一个乞丐送给他的……”
汉子不再问什么,他抚摸着仕德的头,说:“孩子,起来吧,我答应你了,收你为徒!”
“真的吗?师父?”仕德欣喜若狂。
“真的,起来吧!亦算咱俩有这个缘分!”汉子说着,把武仕德搀扶了起来。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武仕德!”
“嗯!武仕德,为仕有德,不错的名字。孩子,我倒想收你为徒了,不知你的父母是否同意你跟着我浪迹天涯啊!须知,这可是一份很苦的差事!”
武仕德斩钉截铁地说:“师父莫虑,我此生励志学武傍身,相信我的爹娘也不会反对的!”
“那好,你須征得你爹娘的同意,我方能带你走!”
这个青袍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马护三。
天已近午时,太阳灼烤着大地,集市上的散人亦逐渐退去,武罗锅夫妇正收摊打烊,却一直都没有仕德的踪影,武罗锅夫妇正自着急间,见仕德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挑着担子的青袍汉子。武仕德满脸欣喜,捉急地说:“爹,娘,这位是我的师傅!”
马护三忙撂下担子施礼,武罗锅一时懵在那里:怎么出去了一个上午,就拜了师傅回来了?潘玉香亦细细打量着他,见此人身长八尺,方脸大耳,身强体健,煞是威武。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正义凛然之气。
武仕德说:“娘!我要跟着师傅学艺,今天就要走了!”
“不行,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没等潘玉香回话,武罗锅早就接过了话茬。随后他又看着潘玉香:“玉香,你快说说儿子,怎能这么草率的就跟着走呢?”
潘玉香没说话,她最了解自己儿子倔强的性格,她晓得只要是仕德下了决心的事,即使是十头牛亦拉不回来,况且习武强身一直是他的愿望,如今遇到了真龙,他又岂肯轻易放手?想到这里,她不但没有劝仕德,却朝着马护三深深鞠了个躬,施了个礼:“这位师傅,我儿子既然一意要跟着师傅学艺,我们做长辈的亦无异议,还望不会嫌弃犬子才好!”
马护三朝着武罗锅夫妇一抱拳:“兄嫂见外了,你二位尽管放心,仕德天性聪颖,我也很是喜欢,我与仕德亦算是有缘,定会倾力教授,请二位放心就是了!”
武罗锅说:“既然孩子决定要去,我也不再阻拦了,跟着师傅出去闯荡一下也好,只是不必这么急着走,我且收拾了摊位,咱们一起回家坐坐,也好给仕德收拾些衣物再走也不迟!”马护三欣然应允,一伙人便去了扈家,仕德收拾了衣物,辞别了父母,随着马师傅向南而去。
师徒二人一路前行,遇到集市人多的地界儿,他们就停留下来摆上家伙什儿,师傅就会表演上一套刀法,赚一些盘缠,然后再继续南行,有了间隙,马护三亦会指导武仕德一些刀法,如此行走了数日,下午时分,他们赶到了益都县城最繁华的一条古街上,那条古街被称为昭德街,已有上千年的历史,颇有来源,乃明朝洪武年间山东指挥司所设之处。但见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南北通透长达四五公里之遥,脚下的巨大的青石板,黝黑铮亮,透着一股子年代久远的韵味儿,两侧是形形色色的店面,林林总总,比比皆是,街面上亦是人流嘈杂,热闹非凡,两侧的摊位儿一家挨着一家,都围了一拨一拨的人群,摊主亦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剪纸、泥塑、绣花,做得都是拿手的活手工活儿;那些围着场子叫好的,场子里表演的艺人也是个个身怀绝技,说快书、抖空竹、踢花毽,表演得亦是祖传的技术活儿。直把师徒二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马护三琢磨着,这里正是表演的好所在。师徒二人先来到了“老槐树包子铺”,两人就着石凳坐下,点了两屉笼包子,两碗豆脑儿,美美地吃了个饱饭。
那轮毒辣了一整天的太阳如今像个巨盘一样悬挂西天摇摇欲坠,余晖像燃烧的火苗,晕染得斑驳的房檐屋角红彤彤一片。几束细细的阳光透过那棵老槐树浓密的树冠,像阿婆手里的针线在行人的脸上、衣服上密密麻麻地点着。
等两人吃罢了饭,街面上华灯初上,店面门侧悬挂的红灯笼都陆续地亮了起来,把整条街辉映得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武仕德挑起了行李箱,顺着古街南行,两人找了一处相对宽敞的所在,便摆家什儿亮场子,一顿铜锣响后,周遭已然围了一大群人,马师傅抱拳施礼,操着那把大刀表演起了刀术,喝采叫好声此起彼伏,仕德趁机托起了那面铜锣,转着圈儿地收铜板,一圈走下来,收获还真不少,铜锣里已然盖了厚厚的一层铜板。仕德托着那面铜锣转身向行李箱走过去,这个当隙,只听得一声浑吼:“站住!”惊得仕德停了步子回头观望,见背后的看客被拨开了一道口子,一帮子人轰隆隆地闪了进来,都手持大刀长矛,分开两列站立,中间慢悠悠地走出了一位彪形大汉,但见此人,袒胸露背,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大开着双腿往中间一站,双手错胸,目露凶光,仿似索命的恶鬼。马护三忙收了刀,走过去抱拳施礼:“这位爷……”话还没说完,汉子便蛮横地呵斥道:“谁让你们在这里耍杂的?”
马师傅慌忙赔笑脸:“这位爷……”刚起话头,那汉子又打断了话茬:“把你们收的铜板都交出来!”
武仕德年轻气盛,看不下去了,几步跑到跟前,瞪着那个汉子说道:“凭什么?”
那汉子瞪了一眼武仕德,嘴里骂骂咧咧:“小王八犊子,你是找死!”说着,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就去抓武仕德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