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坟岭,位于口埠东南方约莫二三里,是一座巨大的土坟,至于是什么年月的,无籍可考, 土坟大约有一百多米高,占地方圆两公里,在土坟岭的东脚下有一片硕大的果园,一眼望不到边际,果园西侧有一片土胚房围起来的大院,大院四周插满了旗子,上面都绣了三个大字:毛青帮。这处所在,便是毛五那帮土匪扎脚的地方。
毛五正坐在忠义厅中间的那把虎皮椅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大瓷罐子喝酒,一个匪丁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声说:“大当家的,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毛五眼睛一瞪:“慌张什么?兵来将挡,敢闯我的聚义厅,来一个杀一个,弟兄们,抄家伙,都跟着我出去看看!”一纵人都把大刀长矛握在手里,轰隆隆出了大厅,毛五劈开双腿当头立着,见大院的对过站了一胖一瘦两个人,毛五搭眼一看,都是些乳臭未干的毛娃子。他举起了手里的大刀,指着对过的两个人,大声叫嚣:“哪里来的小毛孩,报上名来!”
对面一个像猛熊一样的后生,冷冷一笑,说:“我叫扈大银。”他一指旁侧的那个看上去像猴子一样的男子,“这是我的兄弟扈大铁!”他又指着毛五,说:“你就是那个毛五?”
毛五还没答话,旁侧里一声怒吼:“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娃子,敢直呼我们大当家的姓名,不想活了!”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胖大的身影闪了出来,疾步走到扈大银的身边,攥着簸萁般大的拳头,照着大银就打了过去,大银不动声色,身形疾闪,那个汉子的拳头打了个空,大银往前一伸腿,双手按住他的后背借势往前一推,那个汉子便吃了这一绊子,身子摇摇晃晃往前跑了两步,“噗通”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那汉子在地上哼吆了两声,艰难地爬了起来,挥着拳头又要往上冲。
旁侧的三十多个弟兄齐声给他加油鼓气:“三当家的,打死他!打死他……”
汉子冲到大银的跟前,拳头还没挥起来,就感到自己的太阳穴上抵着一个凉冰冰的东西,他顿时立住了身形。大银握着那把勃朗宁手枪,抵着汉子的脑袋,厉声道:“再敢动一下,二爷打死你!”汉子乖乖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好似吃了孙猴子的“定身符”
“都给我住手!”一直冷眼看着的毛五断喝了一声,他见大银矫健的身手,知道他有两把刷子;又见他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勃朗宁手枪,就知道此人来者不善。须知,勃朗宁手枪是美国制造的名贵枪械,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请问这位扈老弟,不知来这里有何贵干啊?”毛五问道。
“来做大当家的!”大银亦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
毛五略一沉吟,阴冷地说:“想做大当家的,你得拿出些本事出来!叫兄弟们心服口服才行,你有什么本事呢?”
大银冷笑一声:“那毛大当家的又有什么本事呢?”
毛五瞅着对过的这两个后生,他晓得这两个人肯定是大有来头,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今天非得拿出些本事给他俩瞧瞧了。想罢,毛五提起了手里的那把鬼头大刀,说:“我且耍一路刀法给二位开开眼……”
毛五话音未落,只听得大银呵斥了一声:“拿着把铁片子,耍个球!”说着,抬手就是一枪,“啪”得一声脆响,子弹正打在毛五手里的那把鬼头大刀上,毛五只觉得握着刀的那只手一阵抖动,那把刀脱手而出,贴着他的身侧飞过,插在他身后一丈开外的土胚房的墙壁上,还在那里抖着身子,“嗡嗡”作响。
大银的这一狠招,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是猝不及防,那毛五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大银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见他紧锁着眉头,悠闲地吹了吹枪口还冒着的一缕青烟。在场所有的匪丁个个面面相觑,他们晓得,今天遇上了一个狠茬子。
毛五一时也没了主意,他瞅着身边的一个较瘦的汉子,说:“二当家的,怎么办?”
瘦汉子眨巴眨巴眼睛,眼珠一转,说:“大当家的,我看这两个人大有来头,咱们惹不起,不如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头把交椅让给他,你就做个二当家亦未尝不可!”
毛五闻言,虽是百般不情愿,心想亦不得不如此了,遂抬头看着二人,说道:“扈老弟,这头把交椅我可以让出去,但这第二把交椅能不能我来坐啊?”
“不行,你坐了,我兄弟坐啥?”大银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
没想到这一句话惹恼了毛五,他突然从腰里拔出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直指着大银,恨恨地说道:“谁没有枪啊!我看你俩就是来成心整我的,既然让我毛五没了活路,大不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俩个枪口对指着,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两人剑拔弩张,似乎一触即发。
大铁左右瞅了瞅二人,嘿嘿一笑,说道:“毛大当家,我看你手里有一把左轮枪,不如我们就赌枪吧!”
“怎么赌?”毛五厉声回道。
“赌命,谁生谁死,听天由命!”
“赌就赌,谁怕谁啊!”毛五说着,回头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把桌子抬上来!”只见两个匪丁抬了一张桌子出来,中间放定。毛五大踏步走了过去,站到了桌子的一侧,大银刚要往前迈步,却被大铁伸出一只手拦住,他朝着大银使了个颜色,健步走到桌子的另一侧,一双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毛五。
毛五把手里的那把左轮手枪一甩,“哗啦”一声,枪轮里的六颗子弹尽数掉在桌面上,他捏着一颗子弹重新装进枪轮,手腕一抖,那个枪轮嗖嗖地转动着,“啪”得一声,又把枪合上,然后,把手枪往桌面上一拍,看着大铁,问道:“谁先来?”
大铁冷冷一笑,那对小眼睛里眼睛里射出的寒光令所有的人都颤栗:“我先来,打吧!”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毛五抓起了那把手枪,枪口指着大铁的眉心,说道:“好样的!”随后就扣动了扳机,“咔哒”一声,空枪。
大铁微微睁开眼睛,瞅着毛五,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说:“该我了!”毛五眼睛里恍过一丝不安,慢腾腾地把枪放了下来,递到了大铁的手里,大铁举起枪,指着毛五的眉心,阴冷地说道:“毛大当家的,你是自己找死……”“死”字音未落定,大铁却突然连续地扣动了扳机,只听得“咔哒,咔哒,咔哒!”连续三声空响,第四次的时候,“啪”得一声,枪响了,子弹射入了毛五的眉心。毛五瞪圆了眼睛,指着大铁:“你……你……”随即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一阵哗变,有人大声喊着:“奶奶的,你们耍阴的……”
大铁“呼”得跳上桌子,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委任状,猛地一抖手腕,把那张纸展开,高举在手中大声喊道:“这是益都县警务处给我二哥的委任状,委任他做口埠镇民乡团的团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接手你们毛青帮,谁敢违令,就是和政府作对,格杀勿论!”
现场一片哑然,刚才和毛五说话的那个瘦汉子率先“噗通”一声跪下,喊了一声:“愿听扈大当家的调遣!”在场所有的人亦随即都跪下了,齐声高喊:“愿听扈大当家的调遣!”
扈大银把手枪往腰里一插,哈哈大笑:“诸位兄弟,都起来吧!”那个瘦汉子走上前去,眯缝着一对小眼睛朝着大银点头哈腰:“扈大当家的,我是这里的二当家毛四!不不不,是原来的二当家!”他又一指刚才和大银摔跤的那个彪形大汉,说:“他叫毛八,是原来的三当家……”
大银瞅了瞅他,说:“我看你也算是乖巧,以后你就是三当家,那个毛八就做个四当家!”
“是是是,谢大当家的!”毛四忙朝着大银抱拳施礼,他见旁侧的毛八没有动静,遂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毛八也抱起了拳头,喊了一声:“谢大当家!”
“嗯,好好好!”大银笑着,瞅着旁侧的大铁说:“二当家的,你觉得如何啊?”
大铁正专注地把弄着毛五的那把左轮枪,只是随便应和着:“二哥看着办!”
“兄弟,别看了,那把枪就归你了!”大银笑着说。
大铁笑着看了看大银,说:“二哥,别说,这把枪比我爹的那把老古董好多了,呵呵!”
大银抬起头,看着院墙上插着的那些棋子,朝着毛四说:“一会儿你带人先把这些棋子给我拔了,再找人重新刺绣,写上:口埠镇民乡团。务必多绣一些,咱们不差钱,铜板有的是……”
“好唻!”毛四回了一声,招呼人干活去了。
大银朝着大铁一摆手,:“兄弟,你且带些人去我家,把那箱家伙什抬过来,然后每人一杆枪都给我分了,拿着些破铁片子算什么民乡团!”
“是,二哥放心,我这就去办!”大铁应着,也领着一帮人出去了。
从此,扈大银的民乡团算是有了旗号,队伍也是越来越壮大,慕名来投奔他的都是些附近村子里的闲汉赌棍,也都是些亡命之徒,短短半年的时间,已经聚了几十号人,这些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就连县城警务处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民乡团本来就是打着警务处的旗号,自诩是警务处的分支下设,那是跟县城的梁虎的保安团平起平坐的,警务处也没想到扈大银的民乡团会发展得如此迅速,亦晓得他们是为非作歹恶名昭著,却也是毫无办法,遇到乡民们来警务处告民乡团的状,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能敷衍了事。
却说今日是口埠大集,那大铁呆在营房里憋闷,便来到了口埠大集上游荡消遣,走到吉福大药房门口的时候,见一窈窕女子正在打开门上的锁头,虽是背对着他,看不见她的真容,只看那身形线条,就晓得是千里挑一的美人胚子。其实这人大铁认得,她就是孙正义的义女胡丫。那扈大铁也在镇上做包子铺掌柜多年,胡丫平常就待在吉福大药房,两家店面隔了不过几百米,大铁怎会不识得她。他晓得那胡丫长得那是花容月貌,早就垂涎已久,只是觉得她是陈吉福的下人,陈吉福和父亲又交好,碍于情面,不好下手罢了。如今他见胡丫独自一人站在药房门口,感觉机会来了,便悄声轻脚地走到胡丫的身后,从背后一把把她抱住,一边说着:“妹子,想煞哥哥了!”一边在她的脖子上胡乱地啃了起来。那胡丫刚刚打开门锁,正打算进药房,突然被人抱住,吃了一惊,身子打了一个抖,回头一看是扈大铁,更是惊恐万状,挥起一对小拳头捶打着他,高声叫着:“滚开,放开我!”
“哎~我的小乖乖,怎么这么粗暴,哥哥是真心喜欢你啊!”大铁说着,一张臭嘴更加放肆地在胡丫的粉项上亲吻着。
胡丫瞅了个时机,猛地咬住了大铁的耳朵,那一刻,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她想起了死去的双亲,只觉得浑身颤抖,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蛮力,银牙一咬,只觉得嘴里“嘎蹦”一声,扈大铁的半边耳朵就被她咬了下来。
那扈大铁“嗷~”得一声惨叫,松开了紧紧抱着胡丫的双手,捂住了半边脸,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那大铁疼得咧着嘴,指着胡丫,说:“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转身向着集市南边的西药房跑去。
此时,旁边的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姑娘快跑吧!你咬了他的耳朵,那扈大铁岂会善罢甘休……”
“是啊!那家伙可不是善茬,比他爹做事都狠毒,快跑吧!姑娘!”
“他有一帮手下,都是坏事做尽的主儿,一会儿肯定会来闹事的……”
招娣走到胡丫二人身边,说:“你俩先到邻居家里躲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招娣话音刚落,旁边走出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她拉着二人的手,说:“走吧!孩子,到我家去躲躲!”
三人刚刚离开现场,就见从集街南边跑过来了一纵人马,马踏埃飞,扬起的尘土有一人多高,转眼到了吉福大药房门口,一个个滚鞍下马,扈大银当头领着,直向药房里闯了进去,踏进门口,就见孙正义正站在柜台后面,不慌不忙地拨弄着手里的一把算盘,头都没抬一下。大银抬手一指他,厉声道:“孙正义,胡丫呢?抓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没等孙正义回话,侧房的门帘一掀,陈招娣缓步走了出来。站在大银身后的毛四不由得冒了一句:“嘿嘿!这丫头长得可真是俊俏恁!”谁知他话音未落,大银转过身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记耳光,嘴里还愤愤地骂了句:“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的大嫂!”毛四捂着打红的半边脸,慌忙退了下去。
大铁一只手捂着包得像粽子似的耳朵走到大银的身边,嘴巴贴着他的脸说:“二哥!是不是大嫂还很难说,你忘了在陈家发生的事了?那陈招娣可是守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与武仕德抱在一起的,大金哥为了这事儿还气跑了……”
大银“嗯”了一声,扭头看着招娣,问道:“陈大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陈招娣呵呵一笑,说:“简直是笑话,这是我家的药房,你说我在这里做什么?”
“趁早交出那个胡丫,不然你们一起跟着遭殃,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咬掉了我兄弟的耳朵!”大银说道。
“你怎么不问问胡丫为什么咬他呢?”招娣说着,把目光转向大铁,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说:“一个弱女子,为什么会咬掉你的耳朵,若不是你欲图谋不轨,欺负胡丫,她能咬你吗?”
招娣一番话,大银和大铁都没了言语,但二位又岂是讲理的人,大铁摆摆手,目光盯着孙正义,说:“孙掌柜,快些交出胡丫,不然就拿你顶罪!”
孙正义仍然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他一眼。那扈大铁不免有了几分怒气,一挥手:“把他给我带走!”几个匪兵冲到孙正义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连拖带拽,拉着他就向药房外走去,一帮人随后跟着,“轰隆隆”出了药房,来到了集街上,两个匪兵反扭着孙正义的胳膊,就要押着他离去。
突然,吉福大药房的房顶上黑影一闪,刚才还押着孙正义的两个匪兵同时惨叫一声,不由得都松开了手,捂住了手腕,一遛子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大银吃了一惊,猛地攥住其中一个匪兵的手腕举到眼前定睛细瞧,见他的手腕处,贯穿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刃,那把利刃有五个锋利面,却像是一只振翅飞翔的燕子。
“燕子侠……”匪兵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大银抬头死死盯着药房房顶,见那里的那个黑影朦朦胧胧地又闪了一下,大银一声招呼:“给我打!”说着,举起手里的手枪,率先朝着房顶开了两枪,三十多条枪全部对准了那里,一起开火,“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打了一阵子,却没见屋顶上有什么反应,大银朝着身侧的两个匪兵一挥手:“上去看看!”那两个匪兵不敢违命,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架梯子,迅速爬了上去。两个人猫着腰,踩着房顶的小碎瓦向着屋脊爬了过去,刚想探着脑袋向屋脊后面看,却从脊瓦后面突然打出了两记重拳,正打在两人的脸上,二人“啊”得叫了一声,身子从碎瓦上滚了下来,“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大银手枪一挥,喊道:“快到屋后面去,那人还在那里!”几个匪兵抬着梯子去了屋后,把梯子搭上屋檐,几个人又爬了上去,先爬上去的那个匪兵抻着脖子四处打量,屋顶上并不见半个人影。几个人又在屋顶背面寻找了一番,毫无收获,便都顺着梯子下来了。
一纵人又聚到大银的身边,那扈大铁仍然不依不饶,看着一直站在那里的孙正义,说道:“把他带回去!”
又有两个匪兵跑了过来,将孙正义的双手扭到身后,押着他顺着集街向南而去,刚走了两步,却突然又听得一声惨叫,这次那两个匪兵没事,扈大铁却捂住了被胡丫咬掉的那半边儿耳朵,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儿直流,他背后的墙上插着一把“燕子镖”。
这次,大铁那只被胡丫咬的只剩下半剌的耳朵,又被燕子侠的飞镖连根儿都切了去了。
扈大银有些懵,左右张望着,真不知道那人躲在哪里,只是一挥手,喊了一声:“给我打!”那三十多条长枪向着屋顶“啪啪”得只响了两枪,却没了声息,原来,他的兄弟们刚才打了一阵空枪,子弹全部打光了。这次出来,他们本来就没带多少子弹,只不过是捉拿个小丫头,也用不着带多少子弹的,谁也没想到会遇到神出鬼没的“燕子侠”。就连大银和大铁二人的子弹也打光了,两人对着眼看了一阵子,大银说:“兄弟,咱们先回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儿先饶了他们,改日再来找他们算账,反正他们又跑不了……”
那扈大铁想想,也只有忍了,随即一摆手:“兄弟们,撤!”一帮人骑马的上马,跑着的撒脚丫子,迅速地向南退去。
是夜,孙正义家里的一张小木桌旁,围了一圈的人。
陈招娣看着胡丫,幽幽地说:“依我看,大药房你是不能再待了,被那个扈大铁盯上,没得好……”
胡丫看着招娣,眼睛里噙着些许的泪花,幽怨地说:“只恨我是个弱女子,不能给爹娘报仇雪恨,生不如死!”
陈招娣听了,心里燃烧着一团火,她就想起了五年前在北平上学的时候,那个李先生说的一句话:我们的事业是一个伟大的事业,我们要推翻这个人吃人的黑暗社会,我们要让全天下的穷苦百姓都过上幸福生活,他们不再受压迫,不再受凌辱,翻身做这个社会的主人。想到这里,她用坚韧的眼光看着胡丫,说:“姐姐,用不了多久,你的深仇就会报的,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冤屈,全天下所有穷苦人的冤屈都会得以昭雪!”
胡丫看着招娣,使劲儿点了点头。
孙正义看着招娣,说道:“大小姐,这两个孩子从小跟着我长大,迄今为止连口埠镇都没出去过,他们能去哪里呢?”
招娣看着孙正义,说:“让他们跟着我走吧!我们先到县城落脚,然后再共同谋生路,总会有办法的!”
还没等孙正义应承,阿球和胡丫同时说了一句:“大小姐,我们跟你走!”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拉在了一起。阿球说:“我早在药房干够了,受这个窝囊气几十年了,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随即,他看着孙正义,问道:“二叔,你呢?”
孙正义苦笑了一声,说:“我是不会走的,不管怎么样,跟了陈家大半辈子了,陈家对我们也是有恩情的,我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不辞而别的。”
“二叔,陈老爷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们有钱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就不要再给他卖命了,跟着我们……!”阿球话还没说完,胡丫扽了扽他的衣袖,阿球看着胡丫,胡丫拿眼神瞟了瞟陈招娣,阿球这才会意,不再说话。
招娣的脸上挂着沉重,许久,她抬眼看着孙正义:“孙叔,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孙正义摆摆手,说道:“你们不用再劝了,我主意已定,现在是不会扔下药房不管的,你们且自顾去就是了!”
陈招娣三人向孙正义辞行,想连夜奔赴益都县城,刚出了孙正义家大门,黑暗中见门外立了一个身影。
“谁?”孙正义问了一声,语音有些惊恐,他担心扈大银一帮人派了暗哨来盯梢了。
“是我!孙叔!”黑暗中那人应答了一声,却是铜娃。
招娣走过去,问道:“铜娃,你怎么来了?”
铜娃幽幽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悲怆与哀怨:“今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亦晓得你们现在要离开这里,怎么能不带上我呢?”“你?”陈招娣欲言又止。他看着黑暗中铜娃的身影不断地抖着,这些年……真是难为他了,要说在陈吉福身边最痛苦的人,莫过于他了。陈招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铜娃说了两个字:“走吧!”
于是,一行人乘着漆黑的夜色出了小镇,直向益都县城方向赶去。
今年的冬天似乎很特别,比往年的冬天都漫长了些,已经到了二月初,天空竟然飘扬起了鹅毛大雪,没有风,那雪花儿就下得格外大,一会的工夫,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银白,这或许是这个冬天最后的肆虐吧!冬天再长,它总会过去的,因为春天是一个色彩分明的季节,它绝不会因了冬天的放肆而选择沉默的,墙角的那棵小草就说明了这一切,它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拱破了冰封的冻土,窜出了娇嫩的身子,在冷风中摇摆着嫩绿的希望,孤傲地挺立着,向这个季节展示着另类的颜色!
今天是农历的二月初二,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县城的昭德街上,亦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街上的那层刚下的浮雪早就被众人塌成了一地浊水。舞龙舞狮的高手们都聚集在街面上,摩拳擦掌一展身手。陈招娣,铜娃,阿球以及胡丫,四人亦一起来到了昭德街看热闹。
昭德街北首一阵喧嚣的锣鼓声传来,但见两条长龙,扭着灵活的身子,正顺着昭德街,缓缓向南而来。两条龙,一条是青色的,一条是白色的,每条有十几个壮汉挑着,身上都穿着与龙身相同颜色的服装,当头的一个健壮的汉子,头上裹着大围巾,腰上系着宽大的金腰带,左右摇摆着手里的支棍儿,前后挪动着灵活的步伐,那威武的龙头却紧紧地跟随着前面那个汉子手里高高举着的一个金色龙珠,龙头大张着嘴巴,呲着满口的獠牙,三尺多长的龙须随着支撑杆的摆动亦是滴溜乱颤!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白龙喷火啦!”陈招娣定睛一看,果然见那条白龙的大嘴里“忽”得一声喷出了一团烟火。众人便都拍手叫好,那舞龙的师父就更加卖力了,不断地表演着新花样儿,忽而双龙交错,忽而双龙摆尾……一阵阵的喝彩声,叫好声,把整条大街的气氛都感染得生动了起来!
招娣一行四人随着舞龙的队伍慢慢南去,一直跟到昭德门,那两条龙亦扭动着身子出了昭德门。昭德门北边的轩辕台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招娣四人也挤进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