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张泽进房查案,扈挺惊愕的喊了一声,张泽循声望去,见扈挺盯着一个炕头柜发呆,而木柜之上,却插着一把燕子镖,镖刃上插着一张折叠的纸张,张泽走过去,将那把燕子镖拔了下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着,这是一把非常特殊的飞镖,镖身张开着五个尖刺,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燕子,他取下插在尖刺上的纸张,展开来看,见上面写了六个字:杀人者 燕子侠。
燕子侠?张泽拿着纸张,陷入了沉思。过了一阵子,张泽看着扈挺,说:“现场财物未失,不像是劫财,很有可能是仇杀,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不可能,福伯老老实实待在我家里,怎么会得罪外人呢?”张泽白了他一眼又问:“我问的是你”扈挺琢磨了一阵子着说:“这个嘛!也……没有吧!”。张泽听了心里有股子窝火,斜着眼盯着他:“那个胡清风呢?”“他?”扈挺惊讶地应了一声,又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那两口子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有死党呢?”“死党?”扈挺又是一惊,眨巴着一对小眼睛看着张泽,半晌没说话。张泽微微一笑,一摆手,过来了一个士兵,张泽:“你且去胡清风的坟墓探探,看看有什么线索!”“是!”士兵转身出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的工夫,那个士兵便回来了,手里却提了一个灰色的包裹。他噔噔噔几步跑进厅房,打了一个立正,大声地说:“报告张科长,在胡清风的坟墓发现一个人头!”扈挺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看士兵手里提着的那个包袱,使劲摆了摆手:“拿出去,拿出去!”那个士兵便转身出去了。扈挺看着张泽,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恐,除了惊恐还有崇拜,他双手抱拳,说:“张科长真是料事如神呐,在下佩服,张科长怎么晓得胡清风的坟墓上有首级?”张泽没有正面回答他,慢吞吞地说:“扈保长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这个还不明白吗?凶手是来要你的性命的,那管家只是做了你的替死鬼!”“这个我晓得。”扈挺应着,只觉得脊背冒了一丝凉气。
张泽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一种别样的快意,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扈挺也算是坏事做尽,如今报应来了。可是,这个“燕子侠”会是谁呢?不管怎样,能做出这等事来,确实是一位顶天立地嫉恶如仇的大英雄。他会把管家的头颅摆在胡清风夫妇的坟莹上,说明此人和他们夫妻交好,起码得认识,而且还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可胡清风毕竟是外地人,在小镇做生意亦不过几年,又有谁愿意为了他们甘愿杀人害命呢?况且这个人的功夫亦绝非泛泛之辈,能把扈福杀于无形之中,起码这人的轻功了得,张泽越琢磨越是不通,一时间眉头紧锁,抬起一只手轻轻揉捏起了额头。
张泽深知,这样的无头案调查起来极为棘手,他也一时不知从何查起,何况,他亦不想替那个扈福申冤,便回警务处复命,把案件暂时搁置了。张泽为了敷衍扈挺,更是为了稳住他那个当约长的大哥扈信,便让兵士满大街贴告示,昭告全城,通缉捉拿“燕子侠。”至于燕子侠长什么样子,谁都不晓得。
村东的那棵苍蝇树,它从不顾忌人世间纷纷杂杂的争斗,只顾独自展示着旺盛的生命,一任春绿冬枯,色彩分明地生长着。不过是短短十六年的光景,对它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不过是树干稍微粗了些,树冠略微大了些。然而,十六年,对于世间诸事,却足以改变一个环境。譬如那群多年前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今都已经出落成英俊少年、花季少女了。
夏夜呢喃,弯月悬挂中天,连续几天的大雨,东湾里汇满了雨水,数不清的青蛙聚在水面,“贵呱贵呱”叫个不停,苍蝇树下的青石板上,坐了两个人的身影!正在说着悄悄话!
“仕德哥,你今天怎么没去学堂,教书先生都打算开除你了!”陈招娣说。
“开除就开除,本来我就不打算去了!”武仕德说着话,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狠狠地甩到水里去,“噗通”一声,静夜里声音格外大,惊得那些欢唱的青蛙哑然失声,没了动静,趴伏在湾沿的几只亦受了惊吓,闻声跳进了水里,银白色的水面,继而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把印在水面的那弯明月都扑腾碎了,幻化成一片片晃晃悠悠的银鳞,无声无息地四下消散
陈招娣把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石挂坠捏在手里,来回地揉搓着,她看着武仕德:“仕德哥,你明天还是去吧,李先生说了,明天是咱们最后一堂课程。”
武仕德沉吟了片刻,他抬起头,眼睛瞅着陈招娣:“行!我答应你,明天去学堂!”说着话,他一低头,发现她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好奇地问:“你手里揉捏的是什么?”
“是一个玉石挂坠,听我爹说,是我过满月的那天,一个乞丐送给我的!”
“乞丐?”武仕德纳闷地问。他从招娣的手里接过那块挂坠,高高举过头顶,映着明亮的月光端详了一阵子,喃喃地说:“真漂亮!”
“是啊!我爹说,我的名字还是那个乞丐给起的呢!”招娣说着,身子向着他有意无意地靠了靠,问:“仕德哥,不想上学了?那你要做什么?”
武仕德目光紧紧盯着水面,悠悠地说:“我想学点儿功夫,以武傍身,省得他们天天欺负我。”
陈招娣双手揽住他的一只胳膊,语气充满柔情:“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武仕德用感激的目光瞅了她一眼,说:“那怎么能行,你学习有天份,要继续你的学业才成,而我是学无所用,所以也不想浪费时间了,更不想毁了你的前程!”
陈招娣悠然地说:“仕德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人聪明,为人正气,我相信你……”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你把头低下来。”
“干吗?”他纳闷地瞅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玉石挂坠,小心翼翼地挂在他的脖子上,柔声细语地说:“仕德哥,这块挂坠在你的身上,不管将来我们走的多远,心总要在一起……”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感激地说:“娣儿,谢谢你,这个世间也只有你能懂我!”他的双眼紧紧盯住她的双眸,两弯月牙儿映在招娣的瞳孔里,如今亦随着她灵动的目光盈盈而动,宛若那湾池塘里的水月清澈生动!
黑暗里,他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感觉到了她局促的呼吸,带着一股子清香直入他的心脾,那一刻他就觉得无法抑制自己,他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水面的鳞波逐渐平静了下来,那弯梦幻般的水月摇摇晃晃,又重新恢复了它椭圆形的面貌,有一只青蛙偷偷摸摸叫了一声,引得其余的亦大了胆,又呱呱地迎合着,只須片刻功夫,喧叫之声又响成了一片。
突然间,只听得“噗通”一声大响,池塘正中的水面击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那些狂躁喧叫的青蛙受了惊吓,又都停止了欢唱,缩回到水底去了,连坐在苍蝇树底下的二人都吃了一惊,慌忙松开了紧紧抱在一起的双手,他二人都晓得,这颗石子不是他们扔的。
俩个人支愣起了脑袋,四处张望,见湾对面的土道上,一个身影在月光底下一晃就没了踪迹。
陈招娣慌忙站起身来,说:“仕德哥,那里有人,会是谁呢?”
武仕德愤愤回了一句:“不知道,管他呢!”
“我们该回去了。”陈招娣说着,站起了身子,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
“好,我送你回去!”武仕德说着,搀住陈招娣的一只胳膊,顺着湾沿儿的那条羊肠小路,回了村子。陈招娣进了院子,见正堂屋里还亮着灯,她就暗暗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没睡?”随即推开了屋门,见陈吉福正坐在厅屋的太师椅上,昏暗的灯光里映着他一副威严的面孔。
“爹!怎么还没睡?”陈招娣看了一眼陈吉福,打了一声招呼,转身欲向西偏房走去。
“站住……”陈吉福喊了一声,随即把端在手里的茶壶狠狠地往桌面上一墩,发出一声嘎啦啦的响声。把走到偏房门口的陈招娣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她的一只手已然掀起了房门的那块花布帘子,却突然僵在了那里,慢慢扭过身来,语气充满了疑惑:“爹!你怎么了?跟谁发这么大的火?”
“你……”陈吉福没好气地说。
陈招娣愈发疑惑不解,她慢慢放下了门帘,走到父亲的身边,问:“我?我怎么了?”
“你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陈吉福盯着眼前的女儿,下颚上的一缕短须颤抖个不停,看来他是真生气了。
“去东湾沿了,怎么了?”陈招娣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
“跟谁去东湾沿了?”陈吉福紧着又问。
陈招娣没有回答,她瞅着面前的父亲,脑子里就闪过了东湾沿晃过的那个身影,她沉吟了片刻,说:“怎么着,爹!你还盯梢去了?”
“盯你的梢又怎么着,你是我的女儿,我盯梢不犯王法”
陈招娣反而轻轻一笑:“行,既然你老都知道了,女儿也不瞒你,我跟仕德哥去……”
陈招娣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咔啦一声脆响,陈吉福猛地把手里的茶壶摔在了地上,腾地站起了身子,指着陈招娣大骂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恬不知耻,谁允许你跟他去了……”
直吓得陈招娣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站在那里看着父亲愤怒的表情,一时没了言语,从小至今,她可是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此刻,西偏房的门口站了一个身影,她一言不发,掀着门帘露着脑袋偷瞧着外面的动静,正是陈招娣的二妹陈唤娣。夫人尹淑琴也抱着呼娣出现在东偏房的门口。尹淑琴看了看陈吉福,走到陈招娣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把她揽在怀里,冲着陈吉福说:“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都是你娇惯出来的,你问问她做的好事”陈吉福怒气未消,指着陈招娣愤怒地说。
“我都听到了,两个孩子在一起待会儿怎么了?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陈吉福见尹淑琴偏袒女儿,气更不打一处来:“在一起怎么了?你说的轻巧,你且问她是在一起待会儿那么简单吗?两个人都抱在一起了!”陈吉福被气昏了头脑,也顾不得颜面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尹淑琴也有了几分怒气,盯着陈吉福的眼睛,紧着说:“抱在一起又咋样?你还不允许孩子搞对象啦?”
“你……”陈吉福指着尹淑琴,欲言又止,还没搭话,尹淑琴怀里的陈呼娣却受了惊吓,哇哇地哭了起来。
陈吉福顿了一阵子,随即叹了口气,语气平和了不少,他看着陈招娣,说:“我不是不允许你搞对象,只是你才这点儿年纪,应该把心思放到学业上……”
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屋里只剩下陈呼娣断断续续的哭声,好一阵子,陈吉福一挥手:“都回去睡吧!”随即掀开门帘,钻进了东厢房。
陈家大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东西厢房的灯亦陆续地灭了。一直立在屋门外的铜娃和丫鬟陈翠见屋里没了动静,亦各自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放亮,招娣就早早地起了炕,她穿好了衣服,掀开门帘刚踏出偏房门,就发现陈吉福早就坐在了大厅的太师椅上,陈招娣顿住了身子,瞅了一眼陈吉福,低低地问候了一句:“爹,早啊!”
“嗯!”陈吉福慢吞吞地应了一句,随即抬眼看着招娣:“娣儿,起这么早,要去哪里啊?”
招娣回道:“我去学堂啊!”
“你们学堂不是休课了吗?去学堂干吗?”陈吉福慢吞吞地说。
“爹,你听谁说的,怎会休课呢?”
“你甭瞒着爹了,昨天大金告诉我的”
“扈大金?他对你说什么啦?”
“他说你们这一批官庄国民学校的学生现在就算是毕业了,他还说他要去北平上大学,还特意问你去不去……”
没等陈吉福说完,陈招娣急不可耐地说:“你甭说了,我不去……”
陈吉福说:“为什么不去啊?要知道有多少孩子想去都去不成呢,若不是为了大金这个孩子,我也没打算让你去!”
“爹,你是有你的想法吧?”陈招娣说。
陈吉福说:“是,我有想法怎么了?还不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金这孩子多好,小小年纪就有雄心大志,颇具儒雅之风,又智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难得人家对你有心,况且他家又是县城的大户,人家能对你青睐,这是你的造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说啥我也不会去?”陈招娣上来了大小姐脾气,鼓着嘴没好气地说。
“你试试?”陈吉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终于是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了:“你为何不去?难道还恋着武家的那个穷小子?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再过几日,就准备行程,跟着大金去北平!”陈吉福说完,不由得招娣回辩,一甩袖子出去了。
陈招娣还站在那里,满脸的委屈,禁不住轻轻抽泣起来,尹淑琴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娣儿,别哭了!”
“娘……”招娣一下扑到娘的怀里,嘤嘤抽泣。
尹淑琴抱着女儿,柔柔地说:“孩子,别哭了,娘都听到了,你爹亦是为了你好,我可听说了,北京大学是全中国顶尖的学府,你能去那里求学亦是你的造化!”
陈招娣只顾哭着,没有回话。
尹淑琴懂得女儿的心思,她拍拍招娣的肩膀,说:“娣儿,你心里若有人,只要情真意切,又何必在乎距离和时间呢?相信缘份总会让你们聚首的……”
娘的这番话,真正说到了招娣的心坎里了,她慢慢停止了抽泣,松开紧紧抱着尹淑琴的双臂,把身子从娘的臂弯里挪开,一双哭红的眼睛盯着尹淑琴,悠悠地说:“娘,招娣走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只是你这带病的身子,有谁来照顾呢!”
尹淑琴笑笑,爱惜地擦去招娣脸颊上的泪水,说:“孩子,你不必牵挂娘,娘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再说,这不是还有小翠嘛!”说着,她看了看身后的丫鬟陈翠,“翠儿,去做点儿吃的给大小姐吃!”
“嗯!”小翠应喏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尹淑琴又收回了目光,上上下下把招娣打量了一番,欣慰地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俺家的大丫头就长大了,生的这么水灵,一定能找个好婆家”她又拍了拍招娣的肩膀,继续说:“孩子,听话!等吃了早饭,去学堂把这最后一节课上完!”
陈招娣点了点头。
官庄国民学堂里坐满了学生,大家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先生来了!”课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李先生夹着课本,手握戒尺大踏步走了进来,李先生站在讲台上,用手捋了捋下颚的胡须,举起戒尺狠狠地一拍桌子,嘴里喊了一声:“上课!”
“刷”同学们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喊道:“先生好!”
李先生双手往下压压:“都坐下吧!”
李先生瞪着一双小眼睛,把所有的学生挨个瞟了一遍,说:“怎么武仕德今天还没来上课吗?”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报告先生,我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门外投去,木门一开,武仕德站在了门口。
李先生看了看他,说:“你终于是来了,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来上课了!”
“我……我……”武仕德吞吞吐吐,眼睛偷偷地向着陈招娣瞄过去,陈招娣温情地看着他,笑着挤了挤眼睛,然后暗暗伸了一个鼓励的大拇指。
李先生并没发现武仕德和招娣的这些小动作,语气有些愠怒地说道:“这个还须算吗?怕是一月没来了吧?好了,今天是最后一堂课,我也不难为你,过去坐吧!”
武仕德低着头,快步走到最后面的那张课桌前坐了下来。
李先生轻咳了两声,说:“孩子们,今天可是你们在这个学堂里最后一节课了,今天咱们也不学什么了,每个人都谈谈你们的理想,谁先来?……”
“我说,先生!”前排的一个后生举起了手,大家伙儿定睛看,正是扈大铁。
扈大铁,扈挺保长的独生子,转眼也是十六岁的少年了,这些年,这小子只是没太长个儿,或是让心眼子给坠住了,一眨巴眼就一个心眼,好心眼坏心眼都有,比起他爹扈挺来,那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先生笑笑,说:“行,你先说说吧!”
扈大铁眯着小眼睛,笑嘻嘻地说:“先生!我想加入国民军,穿上一身神气的军装,保家卫国!”
“嗯嗯,不错不错!”先生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就凭你那心眼子,不祸国殃民就不错了!”先生话音刚落,惹得大家伙儿哄堂大笑。扈大铁双颊绯红,一脸的尴尬,不好意思地左右瞧瞧,慢慢地坐了下来。
李先生拍拍桌子,说:“还是请咱们的学尖谈谈吧!扈大金!”
扈大金,扈信的大儿子,如今也是十六岁的少年,长得“清秀俊俏”,要说这是个形容女孩子的词汇,但用这个词形容他又再恰当不过,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儒雅之风,甚得先生青睐。
李先生用爱惜的目光打量着他,笑着说:“大金,你可是咱们整个国民学校的学尖,我听说你父亲又把你送到了北大上学,须知能上北大的学生,咱们全山东也没有几个,你将来必定会成为咱们学校的骄傲,你谈谈吧,有什么想法吗?”
扈大金涩涩地笑笑,说:“也没什么,学业有成,当然是为国贡献绵薄之力了!”说着,他侧着脸瞅了一眼坐在身侧的陈招娣,“再说,咱们这里上北大的不止我一人,陈招娣也要去的!”
“奥?”李先生把目光投向了陈招娣:“招娣,是这样吗?”
陈招娣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着头,双手摆弄着桌面上的课本,许久才低低地回了一句:“是的!”
陈招娣,陈吉福的大小姐,十六岁,所谓女大十八变,如今亦出落得亭亭玉立,隆鼻秀口,柳眉凤眼,言谈举止,透着一股子由内而发的高贵典雅。她很聪明,学习成绩与大金不相上下,亦颇得先生青睐。
“好的,如此咱们班里就出了两个北大学生了,这可真是做先生最大的喜悦了!”李先生喜不自禁,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陈招娣说完这句话,最感到惊讶的却是坐在后排的武仕德,昨天晚上他跟陈招娣坐在东湾沿的时候,她还没对他提起过此事,怎么今天就应喏要跟着扈大金去北平上学了?武仕德琢磨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地不是滋味。
李先生又把目光挪到了扈大银身上,微微一笑,说:“大银,你的哥哥要去北平上学,怎么你不去吗?”
扈大银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假思索,大着嗓门回道:“我不去!”
“奥?那你想干嘛呢?”李先生疑惑地问。
扈大银斩钉截铁地说:“我想跟大铁一样,当兵,保家卫国!”
扈大银,扈信的二儿子,与扈大金是双胞胎兄弟,生得膀大腰圆,身强体健,圆圆的大脑袋,一双大眼忽闪走神,要说他俩可是天底下最奇特的一对双胞胎了,不但体型迥异,就连性格亦是截然不同,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却刁横顽劣。
李先生笑了笑,他又移动目光,停留在武仕德身上,喊了一声:“仕德,你且说说!”
武仕德正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走了神儿,先生喊他他竟然是没听到。
李先生举起手里的戒尺拍了一下桌子,提高了嗓门又喊了一遍:“武仕德!”
“到”武仕德忽地站了起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像是刚把游荡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魂魄收了回来,愣愣地看着李先生。
李先生一脸的不悦,死死地盯着他,说:“又遛神儿了,你且说说,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想学功夫,强身健体”武仕德嗫嚅着说。
李先生瞅着武仕德,微微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仕德,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愿你能把自己这一身的轩昂之气用到正路上,亦不枉先生对你的一番教诲!”
武仕德,武罗锅的独生子,十六岁,老师说他器宇轩昂,一点儿亦不夸张,十六年的成长,小伙子一表人才,身强体健,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飒爽之气。
这就是扈家村一年出生的五个娃儿,转眼间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放学的时候,孩子们结伴而行,三三两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陈招娣头前走着,武仕德紧赶几步,有意无意地跟陈招娣走到了一起,武仕德看也没看陈招娣,只是悠悠地问了一句:“招娣,你真的决定要去北平上学?”
“是的,这是我爹的意思,我也不想去!”陈招娣语气哀怨地说着,她侧着头看了看一脸不悦的武仕德,继续说:“仕德哥,你放心,即使我们俩暂时分开,我的心也不会……”话没说完,就听得身后一声吆喝:“你俩说啥呢?哈哈……”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扈大铁和扈大银站在了身后,一脸坏笑地盯着二人,没容得武仕德答话,两人一边一个架起了他的胳膊,拖着他迅速地往前走了,武仕德不知道他俩要干什么,左右看了看二人,捉急地问道:“你俩要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