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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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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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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北腔》连载

第五章 众人齐施救武罗锅 乡里重援手扈保长

上回书说到络腮胡子举凳欲打扈挺,被门外一声呵止,他循声望去,却见毛三站在那里,怒视着他。“没听到我说话吗?把凳子放下!”毛三又喊了一声。闹腮胡子这才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放下了手里的木凳。

毛三瞅着扈挺,见这人容貌不俗,面对着这种场面,又是神情自若,稳如泰山,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小。要说毛三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外表看似莽撞,却是颇有些心机,竟然会审时度势,察颜观色。毛三深知,乱世出英雄,高手无处不在,像他们这样的地痞流氓,欺负些小老百姓还行,真是得罪了什么帮帮派派,绿林好汉,那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看来做一个流氓痞子也是有学问的,没有这点儿本事,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是决然活不到今天的。

毛三冲着闹腮胡子喊道:“五哥,快给这位大哥赔礼道歉!”

五哥先看看毛三,又瞅瞅扈挺,最后双手朝着扈挺一抱拳,忿忿地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迅速地走向门口,一掀门帘出去了,毛三也随后领着一帮兄弟都出了门。

扈挺这才把一直按在盒子枪上的手拿了下来,重新坐定。

一会儿,胡清风亲自给他端上来了一屉笼包子,说:“大哥,这是你的包子!”

扈挺刚才还是咕咕乱叫的肚子,经过这一阵子闹腾,也不再叫唤了,只觉得涩涩地泛着酸水,他从屉笼里拿起一个包子,一口塞到嘴巴里,几口就咽了下去。

胡清风说了一声:“大哥,你慢点儿吃!”随后一摆手,“给客官来一碗鸡蛋汤!”跑堂的伙计给他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鸡蛋汤,扈挺也不使汤匙了,取出了里面的汤匙往桌子上一扔,端起碗来就喝了一大口,一口就喝了大半碗。

“再给大哥来笼包子,来碗蛋汤!”胡清风又朝着伙计喊了一声,随后在扈挺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支了一笼包子的钱!”扈挺连连摆手。胡清风忙说:“大哥还跟我提什么钱?今天这顿包子,兄弟请了!”“这个!怎么好意思?我也没帮老板什么忙,无功不受禄啊!”胡清风说:“大哥,你可知道刚才的那一帮是什么人吗?”“什么人?”扈挺吃着包子,故意地问。“他们可是当地响当当的地痞无赖,领头的是毛三,他爹可是本镇的镇长毛淤青,这样的人你也敢惹他们?”胡清风说着,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惊恐。

“奥?这么牛逼?哈哈哈哈,我可不怕他们!”扈挺表情自若,谈笑风生。

胡清风瞅着大笑的扈挺,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来头不小,不是一般人,突然间眼圈红了,轻轻抽泣起来。

扈挺见他哭了,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鼻子?”胡清风说:“大哥有所不知啊!兄弟在这里做这个生意,可被那个毛三害苦了,小店虽然看似生意兴隆,但实在是薄利经营,却怎么经得起那个毛三隔三差五地来取什么保护费,说实话,这些年赚得一点儿钱都给了他了,呜呜……”胡清风说着,竟然是哭出了声。扈挺听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说了句:“兄弟莫哭,以后大哥给你撑腰,他若再来,你且去叫我,我定然打爆他的狗头!”

那胡清风听了,突然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口把泪水左右一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大哥说的可是实话?如此,兄弟先给你磕头了”说着,就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扈挺忙从地上把他搀扶了起来:“你这是做甚?”胡清风说:“只是不晓得大哥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兄弟到哪里请你呢?”“扈家,扈挺!”“如若大哥能让那毛三不再来敲钱,兄弟愿意拿出本店利润的一半,每月按时孝敬大哥!”胡清风斩钉截铁地说。

胡清风能这样说,也是被逼无奈,想那毛三贪得无厌,隔三差五地来敲诈,他每月基本上是没有结余的,之所以能对扈挺这么说,心里琢磨着即使给了扈挺一半的利润,起码自己还能赚到剩下的那一半,这是一笔划算得来的账。

扈挺应到:“兄弟见外了,这个倒不必,不必!”

胡清风语气铿锵:“兄弟说话算话,这件事就拜托大哥了!”扈挺双手抱拳:“好说,好说,你且照顾生意,我先走了,有事到扈家叫我就是!”言罢,扈挺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两个铜板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就要往外走。胡清风说:“大哥这是做甚?”扈挺说:“一码归一码,我刚才只支了你一笼包子的钱,这两个铜板是支付你另一笼包子和蛋汤的钱。”“这,这个,不必了,大哥……”胡清风还想说什么。“好了,你且收下,什么都不必说了。”扈挺说着,转身向外走去,一掀门帘出了门口,胡清风一直送到街面上,含着泪朝着扈挺不断地挥手致意,心里暗暗地嘀咕着,这真是天底下少找的好人呐!

却说扈挺,吃了个肚儿圆,顺着已然空荡荡的集街向北而去,他还琢磨:也不知道武罗锅的剃头摊收了没有。刚走了几步,就发现从北边过来了一大帮子人,轰轰隆隆,吵吵闹闹的,当头的那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刚才在包子铺里遇到的毛三。后面还跟着十几号兄弟,其中四个人高举着双手托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不挣扎,身子直挺挺的,看那身材,扈挺就觉得面熟。

等这帮子人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当隙,扈挺细细打量:哎?这个女人不是武罗锅的老婆潘玉香吗?他立马就觉得不对劲,断定了这帮子人又要作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随即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这一声喊,那是铿锵有力,地动山摇。一嗓子把所有的人都惊得立住了身子。扈挺向前又紧赶几步,指着四个还举着潘玉香的大汉厉声呵斥:“把人给我放下!”

那帮子人见扈挺剑眉倒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心里没了底气,竟然乖乖地把潘玉香放在了地上。潘玉香跑到扈挺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怯怯的眼神瞅着毛三。毛三滚鞍下马,朝着扈挺一步步走过去,他的那些兄弟们也呼啦啦散开,围成了一个大圈,将两个人团团围住。毛三等人将扈挺团团围住,后来,便发生了扈挺拔枪杀人的事件。

落日大如锅盖,缓缓西沉,摇摇欲坠,挥洒着一片刺目的光晕,把广袤的平原大地熏染得血红一片;这片本来黄褐色的土地,摇曳在深秋的短波之中,似乎把整个空间的记忆无限拉长,长得如那辆马车的影子;那辆奔波在南北土路上的马车,成了这个落日中最后一道风景,风开始肆虐,扬着车轮滚过碾起的尘土,卷起了尘土中翻滚而出的枯叶,都跟着这辆疾驰的马车跑了几步,又百无聊赖地游荡开去,寻找它们新的落脚处去了。土路两侧的白杨,那昔日碧绿的盛装,亦被无情的风吹变了颜色;虽是美丽的金黄,却再也挂不上臂膀,此时,都铺展在脚底的土路上,随着风打着转儿。

所有的人都坐在马车上,铜娃坐在车首,不断挥舞着手里的长鞭,打出一个个脆响的鞭哨,那匹马就发了狂似地奔跑着,以至于马车都上下颠簸起来!马脖子上的那一串铜铃铛急促地晃荡着,那串儿本来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此时亦有了一丝沙哑,哗啦哗啦地敲着人的耳膜。夕阳却如此清澈,透射着奔跑的马车。动感的影子,忽而拉长在旷野中,忽而贴在树干上,晃得人的眼睛有些恍惚!

武罗锅平躺在车上,紧紧闭着双目,唇角下垂,表情很安详。旁边坐着扈挺,陈吉福,以及抱着孩子的潘玉香。马车到了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铜娃一直把马车赶到武家门口,所有人一起搭手,把武罗锅抬到了屋里的一座土炕上。

潘玉香抱着孩子,倚着炕台,看着炕上闭眼不睁的武罗锅,一时没了主意,只顾在一旁偷抹着眼泪。集市上的惊吓,再加上刚才马车的颠簸,她那张颇为精致的瓜子脸似乎有些变了形状,拉长了不少;那双会摄人魂魄的盈水双目,业已被红肿的上下眼皮包裹着,再也找不出那种暗波涌动;那双颊的红晕亦早就没了踪影,此刻亦如纸一样苍白。然而这并不重要,没人留意这些,所有的人都在为炕上躺着的武罗锅着急。

所有的人,也包括扈挺。

别看扈挺平常看不起武罗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如果遇到外面的人欺负他,扈挺是绝对能拔刀相助的,因为他们是一个村的人。同村住着,朝夕相处;在外村的人面前,那是一家人。

陈吉福从口埠镇回来的时候,从药店里顺便取了几付中药,他回头瞅着花容乱颤的潘玉香,问她家里有没有熬药的砂罐,潘玉香轻轻摇了摇头,陈吉福便把药包递到铜娃手里,嘱咐他回家取了砂锅来,到院子里把药熬了。

一直没说话的扈挺趴俯在炕头,仔细瞅了瞅呼吸微弱的武罗锅,说:“看来武兄这次伤得不轻,我看只有请空叔来了!”扈挺说着,转身就往外走,“我去请他,大家稍安勿躁,空叔来了,保管武兄安然无事!”

扈挺出了武家,乘着天空最后的一丝暗亮,出了门入了巷,脚步轻快,快速向东赶去。罗锅家在村西,空叔家在村东,两家隔着差不多也有一里路的脚程,扈挺赶到空叔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来到那架栅栏前,目光透过缝隙向里望,见正屋那个椭圆形的窗户上还透着一缕暗淡的光晕,他晓得空叔还没睡,便双手搭在柴门上,使劲喊起来:“空叔!空叔……”

空叔还没应声,却惹得邻家的那条狗汪汪地狂吠起来,既而又有几条狗接二连三地应和着,宁静的黑夜里,这一连串的狗吠声很是尖利,狗叫声惊动了空叔,那两扇厚重的屋门吱悠一声拉开了一条缝,空叔从里面闪了出来。

扈挺急着又喊了几声,空叔向着柴门走了过来,走进了细细端详,才发现是扈挺,遂压低着嗓门儿问道:“怎么了?扈保长,你的腿伤还没好?”扈挺的语气带着焦灼:“好了好了!这次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武罗锅来的”“武罗锅?他怎么了?”空叔疑惑地问。“一言难尽啊!还麻烦你老先跟我走一遭吧!”“好的,容我回去穿件长袍,拿点儿东西,你且等我一会儿!”空叔说着,转身快步进了屋。大约过了一刻钟,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拎了一盏气死风灯。

两人就着灯光照路,一起向武家走去,踏进武家的院子,见院子的一角飘着一朵红彤彤的灯火。走近一看,原来是铜娃蹲在那里,点着木柴正在泥墩子火炉上熬着草药。

扈挺对空叔说:“你且先进去,我看看铜娃熬的草药如何了!”说着,从空叔的手里接过了那盏气死风灯,径直朝着铜娃走过去,空叔便自己进了屋。

扈挺却没走到铜娃身边,他举着灯,竟在窗口四周的屋墙上晃动了起来,眼睛随着灯光紧紧贴着墙壁,似乎在专注地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找着,还一边和窗底下正在熬药的铜娃说话:“铜娃,熬药呢?”

铜娃回头瞅着他,疑惑地问:“是啊!扈老爷,你老在找什么呢?”

“喔!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扈挺搭着话,眼睛还在土墙上仔细地寻摸着。

扈挺找啥?他在找昨晚砸到他脑袋旁侧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是块砖头,那松散的土墙上肯定会留下印记的,但他找遍了所有有可能砸到的方位,也没找到他预想的那个砖痕,只是在窗口的右侧发现了一个像鸡蛋那么大的湿点儿,湿点上还粘着一些细碎的白色的碎块,这是什么?扈挺有些纳闷,不由得伸出手指摘下了像指甲盖儿那般大小的一块碎屑,两指轻轻地搓了搓,感觉湿滑湿滑的,他便一张嘴,把那块碎屑填进了嘴巴里,嚼了嚼,吧嗒吧嗒嘴,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是苹果?”骂完了,嘴里嘟嘟囔囔,提着灯笼就进了屋。

蹲在火炉旁的铜娃一直盯着他,看着他一连串奇怪的举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见扈挺进了屋,他也转过身来往火炉里填了一根木柴,嘴里也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还吃墙土?”

扈挺进了屋,见潘玉香抱着娃儿,站在炕边,陈吉福正坐在炕沿上,指头按住武罗锅的手腕,似乎正在给他把脉。空叔走过去,低低地问陈吉福:“怎么样?”陈吉福回头看着空叔,说:“脉搏很微弱,我已经嘱咐铜娃给他熬了中药,一会儿给他喝下去看看效果!”空叔拉开盖在武罗锅身上的被子,说:“来,先把他的衣服脱了!”

扈挺,陈吉福便上前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把武罗锅的衣服脱了下来,但见他的前胸后背,大腿小腿,都布满了鞭子抽打的长短不一的血印。空叔端详了一阵子,说:“鞭伤是皮外伤,倒是无关紧要的,在胸口的这个黑脚印才是致命伤,不能再耽搁了!”说着,回头看着让潘玉香说,“去,给我取一个碗,顺便弄些酒过来!”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两个纸包,他先打开其中的一个,取出了一个药丸,扳开武罗锅的嘴巴塞进去,又端起了一碗水给他灌了进去,随后把另一个药丸捣碎了搅拌成药水,用布醮着又在他的伤口处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扈挺立在一边看着,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对空叔的这套手法很有信心,今天上午他领教过,那可真说是药到病除啊!

空叔忙完了这一阵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毛巾擦了擦渗在额头的汗珠,悠悠地说:“武罗锅这次伤得比较重,我这次是内服外敷双管齐下,看看效果如何吧”

这个当隙,屋门一响,铜娃端着熬好的中药进来了,他看了看陈吉福,说:“老爷,药熬好了!”

陈吉福看着空叔,似乎在等待他的意思,空叔轻轻地说:“先放下吧!等一会儿看看再说!”陈吉福便朝着铜娃摆摆手,铜娃又端着砂锅出去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空叔对着陈吉福说:“陈老板,你再去把把他的脉相吧!”陈吉福走到炕头前坐下,从被窝里拉出武罗锅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静静地把了半刻钟的脉,回过来,语气带着惊喜地说:“脉相平稳均匀,应该是没事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潘玉香更是高兴不已,怀里还抱着孩子,不断地给大家鞠躬施礼:“谢谢大家伙了,谢谢了!”忙活了这一阵子,大家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空叔走到潘玉香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她的手里,说:“我这里还有一个药丸,你且把它捣碎了,用酒搅拌均匀,每日在他的伤口上擦拭三次,照比情形,用不了几日,武罗锅就能下地了。”

潘玉香把药丸接在手里,忙不迭地道着感谢。众人见武罗锅已无大碍,又坐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潘玉香把一伙人送出门外,这才转身进了屋。

却说四人一齐从武家出来,顺着那条小巷结伴向东而去,陈吉福拉着空叔的手问:“空叔,你刚才给武罗锅吃的什么丸子,那么神奇?”空叔笑了笑,说:“空谷丸啊!”“什么空谷丸,我干了半辈子药材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陈吉福问道。“这个你当然没听说过,药材书籍里是没有记载的!”空叔神秘地说。“还保密啊?能不能透露一下啊!”陈吉福说着,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侧的扈挺,打算让他帮帮腔,也不知道扈挺正在琢磨什么事,嘴巴里啊啊了两声,脱口了两个字:“苹果!”

“苹果?什么苹果?”陈吉福莫名其妙地问扈挺。“啊啊!没事,想吃苹果了!”扈挺慌忙搪塞着。“扈保长,你在想啥呢?我们在说空谷丸,你却在说苹果?难不成这空谷丸是苹果造的?”“不是,不是,是我真的想吃苹果了。”“想吃苹果好说啊!昨天我家丫头随礼,家里还有好些苹果吃不了呢!不然去给你拿一些吃?”陈吉福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扈挺突然提高了嗓门应和:“好啊!如此先谢谢了!”陈吉福回了句:“甭客气,跟我去就是了”他虽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有些不快,暗暗恨自己多了嘴。总觉得扈挺所说的“苹果”不单单是苹果那么简单,难道?这小子知道了是我昨晚砸了他一苹果?不可能啊!他怎么会知晓呢?昨晚的事天知地知我知,不会有别人发现啊!扈挺转念一想:假如他知道了昨晚砸他的是苹果,那么他肯定不确定是谁砸了他。如此,今晚给他的苹果倒要掂量掂量了。

四人结伴,转眼到了十字路口陈吉福的家门口,空叔还要继续东行,便与众人辞行,提着灯笼顺着巷子自顾去了。

铜娃走到大门楼,忙着去开门。陈吉福冲着扈挺说:“扈保长请随我家里小坐,我去给你提些苹果!”“这么晚了,打扰好吗?”扈挺客气了一句。没想到陈吉福来了个顺水推舟,忙接了话茬:“那我明天一早亲自给你送去如何?”“好的,好的,也只能如此了,多谢陈老板了!”扈挺抱拳答谢,嘴里敷衍着,心里也是暗暗地恨着自己多说了话。

其实扈挺心里已然有了几分明白,刚才从武家墙上摘下的那块果屑他已经尝出来了,那是苹果的一个品种叫“民沙”,民沙的味道很特别,嚼在嘴里有点儿怪怪的酸涩,那种味道他很熟悉,是苹果类中极为稀缺的一个品种,而这种果树,也只有他家里有,不但有,而且还是百亩果园,种了两万多棵的。昨天陈家办喜宴,他送给陈家的那两篮子苹果就是这种民沙。可是苹果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家的屋墙上?难道昨晚打了自己一苹果的人是陈吉福?可他为什么要用苹果打自己呢?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家的附近?

扈挺一边琢磨着,一边朝着家里走去。他的家在村子最前边,本来从陈家顺着主路一直向南走,过了五排房子就可以到家,如今他脑子里琢磨着这些事,竟然是神使鬼差地踏进了村南的那片茅草地,直到感觉到脚底下有荆棘绊脚,这才恍过神儿来,暗暗嘟囔了一句:“怎么还走超了界了”,又折回身来向北而去。

扈挺琢磨了这么多,就是不琢磨今天在口埠集上他杀的那个人,看来关于打死人的事在他的心里是无足轻重的。苹果的事比死人的事重要;人家打他比他打人家重要。

到了家门口,扈挺拍了拍铜门环,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大门吱悠悠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他家的老管家扈福。扈福说:“老爷,回来了!”扈挺嗯了一声,闪身就进了院子,扈挺大院的那两扇古铜色的大木门也随之关上了。

第二天,陈吉福还像往常一样起得那么早,他遛达进了仓储房,瞅着地上的那堆礼品发呆。铜娃走进来打招呼:“老爷,你看啥呢?”“铜娃,你还记得前天娃儿送中礼的时候,扈保长随的什么礼品吗?”“当然记得,他拎来了两篮苹果。”“喔!那两篮子苹果呢?哪个是?”“老爷,前天晚上你不是拎着去了武叔家里吗?”陈吉福愣了愣神儿,回头看着铜娃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了武家?别胡说!”铜娃垂下了头,嘟囔了一句:“前日少奶奶还问及此事了呢!”“问什么?”陈吉福问。“你前脚刚走,少奶奶就把我喊到了屋里,问你去了哪里?”“喔!你怎么回答的?”“我……我说你去了武家”铜娃低着头回答,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陈吉福看着内疚的铜娃,说:“好了,你没错,快去找找那两篮子苹果,我也忘了放在哪里了!”“老爷,你那晚回来,不是直接进了西偏房吗?如果少奶奶和陈翠没动,就应该还在西偏房里!”铜娃说。

陈吉福嗯了一声,转身往西偏房走去,在西偏房的房门后面,他终于发现了那两个扈挺送来的果篮,那本来是满满两篮苹果,如今却各剩了一小半,可怜兮兮的散在篮底,果篮上还搭着一个花包袱,包袱的系扣也开了一个,张着半边口,里面的面饼也少了一大半。陈吉福就想起了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王大婶子和花姐在大街上啃苹果吃面饼的那一幕情景。

陈翠扶着少奶奶从东偏房走了出来,少奶奶看着还在仓储房门口站着的铜娃问:“铜娃,在那里站着干吗?你家老爷呢?”没等铜娃搭话,陈吉福从西偏房的门口一步跨了出来,喊着:“铜娃,你……”话没说完,抬眼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少奶奶,立马止了声,把后面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少奶奶看看陈吉福,又瞅瞅铜娃,说:“大清早的,你俩神神叨叨的这是干啥呢?”陈吉福忙说:“没干啥,扈保长说家里没有水果了,让我给他找些水果送去……”少奶奶笑了笑,弦外有音:“水果?水果你不是都送给武家了吗?怎么还有?”

陈吉福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少奶奶又接上了话茬:“再说了,扈保长是种苹果的大户,他家百亩果园,会没有果子吃?你这撒谎也没有水平的!”少奶奶一番话,把陈吉福说的没了言语,只是木纳地站在那里,有些小失措。少奶奶笑笑:“别愣着了,我只是说说,既然扈保长想吃你的苹果,你又答应了人家,还不挑些好的给人家送去?”说着,瞅了一眼身侧的陈翠,陈翠搀着她的胳膊,两人慢悠悠地去了院外。

陈吉福走到铜娃身边,压低着声音问:“除了扈挺送来的两篮子苹果,还有别人送来的吗?”“有,还有老猴子也送来了一篮子。”“好,你去给我提出来,我就用这一篮子!”

铜娃进了仓储房,一会儿提了一篮苹果出来,递到陈吉福手里,陈吉福提了苹果,出了院门往南走,向着扈挺家走去。到了扈挺家门口,却见他家大门紧闭,门外站着七八个背着长枪的士兵,门外的树上还拴着两匹高头大马,陈吉福一脸的懵,顿住了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提着果篮就往扈挺家的门楼走。却被把门的两个士兵给拦下了:“哎!站住!”“怎么啦?什么事?”陈吉福瞅着其中的一个士兵问。“扈保长正在接受调查,谁也不能进去!”“我只是给扈保长送一篮子苹果,能进去吗?”“废话少说,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那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陈吉福不再说话,他脑子也在琢磨着,接受调查?难道是为了昨天打死人的事?想到这里,陈吉福转身就退了回来,他又小跑起来,也顾不得那果篮里的苹果又稀稀拉拉地落了一道。一袋烟的工夫,他就来到了村子西南角的一座大宅子跟前,这是扈信的宅院。

扈信大院,那是村里数得着的上等宅邸,一律青砖的墙壁,青瓦的檐挑,琥珀色的檀木门辕门楣、窗棱窗框,古色古香,透着一股子气派庄严。门楼高耸,镂空雕刻的门楣上方,交错着朱丹临摹的檀木门辕,顶端镶嵌着一遛的虎头滴水檐;门口两侧的青砖墙壁一边一个锅盖般大的满圆,亦是青砖镂空雕刻,上有飞禽走兽,祥云松柏,看上去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进了门楼,是一处诺大的院子,院东的东偏房,前檐是四根粗大的圆形木柱,其间全是琥珀色檀木条组成的不规则的框形图案;与东偏房相对的就是西偏房,西偏房相对短一些,两根青砖垒砌的方形立柱,立柱之间也是一色的檀木镶框,条纹与东偏房却大不相同,大多的是那种波浪纹图案,看上去亦是做工复杂,颇为讲究。

北边正厅入口有六级青石台阶,两侧的护板亦各用一块巨大的青石雕琢而成,斜面上又阴刻了形象的图案,左青龙又白虎,踏上石台阶,便是宽敞的门厅入口,四扇门护板,两扇是固定的,两扇是活动的,厅门的两侧是两根一抱粗的圆形立柱,立柱两丈有余,直插到房檐底下,立柱的底端各护着圆形的石座,石座亦有一尺多高,上面阳刻了龙凤麒麟,那亦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整座宅邸威武肃穆,庄严气派。扈信在县城那是公务繁忙,每月也就回来个五六次。所以平常也就是冯姨太带着两个孩子和一帮子佣人住在家里。

却说陈吉福放下果篮,使劲拍着朱红色大门的一对虎头铜环,拍得啪啪直响。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是扈信家的长工锁子。锁子认识陈吉福,便问道:“是陈老爷啊,敲门这么急,有什么事吗?”“你快去通报你家老爷,扈挺出事了,现在正有警务处的人在他家里抓他呢!”“警务处的人抓他?为什么呢?”锁子问。“这个你无须问,快去通报你家老爷就行!”“可是我家老爷不在家啊!他在益都县城里,每月只回家个五六次!”“这可如何是好?去晚了扈挺怕被那帮人带走了”陈吉福着急地说。“陈老爷莫慌。容我先跟少奶奶说一声,我再快马加鞭,去县城通知老爷。”锁子说着,一转身进去了,半刻钟的工夫又出来了,手里牵了一匹枣红马,他翻身上马,说了一声:“陈老爷,你且稍安勿躁,我去通报一下俺家老爷!”说着,两腿一紧,扬鞭催马,那匹马扬起了四蹄,顺着村南的那条土路,向西疾驰而去,撒下了一路的尘埃。

且说扈挺,昨晚琢磨了一宿苹果的事,直到黎明时分方才沉沉睡去,刚睡着,就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惊醒了,扈挺刚想发怒,却见扈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扈福低着头对着炕上的扈挺说:“老爷快起来,外面来了一帮子兵士,都闯到咱们家里来了!”扈福话音未落,四五个士兵已经闯进屋里,有两个士兵端着长枪抵住了他的脑袋:“老实点儿,穿衣服,起来!”

那扈挺岂肯束手待擒?伸手就往褥子底下摸去,那里,藏着他的那把驳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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