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染红了大银红彤彤的脸膛,招娣半眯着双眼,看着那一颗颗小小的生灵摇摇摆摆地舞动着,晃过她的眼睛。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想起了空叔,那个似乎已经是惯然完美的画面,这一刻却有了一种缺憾和凄楚!他今年怎么没来呢?招娣很纳闷。
空叔家在东湾沿的西侧,招娣要回家,必须走他家门前的那条东西土路。招娣趟过那座小石桥,路过空叔家门口的时候,她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空叔家的情况,见他家的那扇破烂不堪的栅栏门上,挂着一把锁头。空叔出门了?招娣暗自嘟囔了一句,他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他应该待在家里等着捡拾苍蝇树种子的,会去哪里呢?
招娣进了家门,陈吉福没在家,或是去了药房。两个妹妹都在屋里,见姐姐来了,高兴地迎了出来,招娣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了唤娣,说:“二妹,给你们买的,跟妹妹分着吃了!”陈唤娣将纸包接在手里,说:“姐姐,你怎么这么久不来了?我们都想你!”
“姐姐事儿多,所以一直没来看望你们,对了,陈翠对你们好吗?”招娣搭眼瞅了瞅东偏房,问唤娣。
“昨天她还打我了呢!”没等陈唤娣回话,站在姐姐身后的呼娣回道。
“打你?她为什么打你?”招娣看着只有八岁的陈呼娣问。
“昨天我抱着得弟,不小心摔了跤,把他的腿磕破了皮,陈翠就打了我的脸一巴掌!”呼娣说着,摸了摸腮帮子。
招娣俯下身,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脸蛋儿,双手扶着呼娣的肩膀,说:“三妹,姐姐现在在县城里做教书先生,过两天就开课了,你愿意跟着姐姐去县城上学吗?”
“愿意!”呼娣回道。站在呼娣身后的陈唤娣也说道:“姐姐,我也去,我也在这个家里待够了!”
陈招娣看着唤娣,说:“二妹,你先忍一段时间,等姐姐在县城稳住了脚就来接你,呼娣还小,我不忍心看着她在家里受这样的委屈!”陈招娣说着,眼里闪动着泪光。
没等陈唤娣回话,一个尖酸的声音传了过来“依我看,你把她们都带去就是了,跟着你,还能学到东西!”招娣回头看,见门口正中站着陈翠,怀里抱着那个陈得弟,正冷冷地看着陈招娣,脸上一副轻蔑的表情。陈招娣看着她,气就不打一处来,遂回了一句:“你不用得意,你做的那些恶事,老天爷都睁着眼看着呢!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陈翠亦反唇相讥:“你少在我面前耍你那大小姐的威风,我现在可不是你们家的丫鬟了,论辈分,你可得喊我一声娘亲!”
“呸,简直是厚颜无耻,我娘是怎么死的,我心里跟明镜一样,总有一天我要跟你算账!”陈招娣怒不可遏,指着陈翠骂道。
陈翠闻言,表情一沉,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随即撒起泼来:“你这个臭丫头片子,你娘怎么死的与我何干,你怎么血口喷人!”
正在这个时候,陈吉福回来了,他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声,随即问了一声:“你俩吵什么?”
陈翠见了陈吉福,满脸的委屈,扑到他的怀里,捶打着他的胸脯哭着说:“你要给我做主,这几个丫头联合起来欺负我!”
陈吉福回过头看着陈招娣,说:“你这刚回来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你想干什么?”
陈招娣见陈吉福不问青红皂白就质问自己,只顾着给陈翠争情理,心里未免又凉了几分,她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我想带着两个妹妹去县城!”陈吉福沉默了许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她们都愿意跟着你,你就带着她们去吧!反正你现在住着大房子,亦不愁吃喝!”
还没等陈吉福说完,陈招娣一手拉着呼娣,一手拉着唤娣,大踏步就出了门口,连行李都没收拾。三个人出了院门,顺着村中街向南走去。走到村口的时候,来生赶着马车追了上来。来生停住马车,说:“大小姐,上车吧!老爷教我送你们去县城!”陈招娣沉吟了片刻,拉着两个妹妹上了马车。
且说口埠土坟岭民乡团大本营,一大早,便有人准备好了一辆马车,大银扶着文娟上了车,他辞别了扈大铁,扬鞭催马,便向扈家赶去。
马车在扈信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大银掀开车帘,先恭恭敬敬地扶着文娟下了车,又拉着她的手走到院门口,轻轻叩响了那个铜门环。管家锁子听到敲门声,将门打开,俩个人便一起进了院子,向着厅屋走去。文娟抬起头,打量着这座颇为豪华气派的大宅邸,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那一刻,她想了啥,琢磨了什么事,谁都不晓得。
冯灯花端详着面前站着的李文娟,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这丫头长得太标致了,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眨动着一股子灵气,能摄人魂魄。怪不得儿子看中她了,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冯灯花凝神打量着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想当年,她在柳府给柳小姐做贴身丫鬟的时候,也就十七八岁,正值妙龄,那也是俏面蛮腰,妩媚诱人的。岁月就像一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这一晃自己就是小四十岁的人了,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啊!
文娟毕竟是上过大学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子非凡的气质,言谈举止亦是彬彬有礼。冯灯花只顾着打量这个丫头的光彩,就是没琢磨这个丫头的来历,她打死也想不到,这是她的儿子昨天刚刚从火车站抢来的媳妇。李文娟也不说,只是看着冯灯花,笑眯眯地不作声。
李文娟也迷惑,觉得世事弄人,面前的这个人,本该就会成为自己的婆婆的,但她嫁的人是她的大儿子扈大金,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糊里糊涂地做了她的二儿媳妇。大银咧着嘴,他从冯灯花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娘对这个儿媳妇是非常满意的,便痴傻地问了一句:“娘!你觉得怎么样啊?”
“这丫头挺好,姑娘家里哪里的啊?”冯灯花看着文娟问道。
没等文娟回话,大银抢着回答:“娘!她家是河北的,是我兄弟的一个远方表妹,前几日到口埠探访亲戚,恰巧我们遇到了一起,她便看中了我,决定留在这里不走了!”大银的这套谎话来得挺快,要说撒个谎,他脑子还是挺机敏的。文娟侧脸看着他,表情有些疑惑。大银也看着她,憨憨地笑了笑,抬起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文娟看着他憨态可掬的样子,心里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一刻,她对他有了那么一丝好感,昨天他勇救陈招娣的事她是非常敬佩的。再说了,这个家伙还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虽然自己是被迫的,但她觉得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而且,还这么快就领着她来见他的家人,诚心可嘉;文娟又打量着这座豪华气派的大宅邸,这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大银家绝对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个她几乎可以肯定。
其实,文娟的家庭很特殊,她的爷爷李文朴,曾经在清朝末期做过河北固安县衙的押司,亦曾经是家财万贯,虎踞一方的主。后来,爷爷害病辞世,没过了几年,她娘亦得病死了,文娟没有兄弟姐妹,便和爹相依为命。娘亲死后不久,爹便沾染了赌博的恶习,整天纸醉金迷,不务正业。爷爷留下来的那点儿产业哪里经得住他的挥霍,没过几年就家道败落,爹把家里值钱的物件亦输了个干净,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座爷爷留下来的大宅邸。文娟从小就勤奋好学,成绩在学堂里亦一直是名列前茅,颇得教书先生的喜欢,先生便劝她去北平上大学,文娟也很想去,她晓得北京大学是个烧钱的学府,一般都是富家子弟去的地方,像她这样没钱没势的人,是想都不敢想的。文娟恨爹,恨他毁了这个家,强烈的求学的欲望促使着她下了决心,便偷偷摸摸找了个主家,把那栋房子卖了,拿着钱就去了北平。四年学业完成,她又回到了固安县,投奔到了同村的姨妈家里,姨妈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一打听,才晓得爹早就不在人世了,原来,她偷偷变卖了房产去了北平不到半年,她爹又气又恨,后来害了一场大病,也没个亲人照应,不消几日便撒手人寰了。文娟寄住在亲戚家里,总不是办法,却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一时很无奈,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扈大金,学堂毕业的时候,她给大金是留了地址的,她盼着大金能来找她,盼来盼去,终于是盼来了大金的一封书信,文娟欣喜若狂,辞别了姨妈,即日便坐上了去益都的火车。
所以说,文娟小时亦算是富家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落得今天这种穷困潦倒、无依无靠的境地,如今,她瞅着大银这个富丽堂皇的家,也有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这种富极贫极的人生阅历,使她对于贫穷困苦的生活心存芥蒂,外表虽是清高,但骨子里的那种嫌贫爱富的东西还是根深蒂固的。
总之,文娟是想留在这个家里了,他虽然对这个肥头大耳的扈大银没什么感觉,但她喜欢这个豪华气派的大宅邸;何况,他还是扈大金的弟弟;如此,她就有机会见到那个扈大金了。
口埠土坟岭,大银刚走后不久,就有一纵人马进了民乡团大本营,为首的正是刘彻。大铁从忠义厅里迎了出来,抱拳施礼:“刘翻译来了,快请屋里坐!”
刘彻回礼,随即朝着身后一摆手:“把东西搬下来!”他身后的几个汉奸便从马车上抬下来了一个古铜色的大木箱,几个人架着,一起进了大堂。
“怎么扈团长不在吗?”刘彻看着大铁问道。
“奥!大当家的今天早晨去了扈家!”大铁回道。
“这么不巧!”刘彻表情浮起些许的失落。
“刘翻译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就是,等我二哥回来我再转告他就是了!”大铁说。
刘彻瞅了瞅大铁,说:“即使告诉二当家的,怕是你也为不了主!”随即他一指地上的那个大木箱,说:“这是山本队长让我带来的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到底什么事,刘翻译请尽管说!”大铁笑着说。
刘彻说:“既然大当家不在,我就向二当家转告山本队长的意思,三本队长有意和你们兄弟交朋友,想纳你们进他的部队,为皇军效力,至于俸禄嘛,自不用说,比警务处的军俸当然要多得多!”
大铁只是微微一笑,说:“刘翻译有所不知,我们民乡团早就脱离了警务处的管辖,亦早就不再拿警务处的军饷!我们兄弟自由懒散惯了,不想加入任何队伍,亦不想被人管制,所以,这事儿不能成!”
刘彻哈哈一笑:“二当家的此言差矣!你们退出警务处,那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加入日本人,却不得不去考虑,如今,大半个中国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还在东北三省建立了满洲帝国,连溥仪皇帝都得听他们的,各路军阀更是望风而降,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是日本人的天下,只要你们死心塌地的为日军出力,到时候,你们兄弟想不平步青云,都是难事儿!”
大铁没急着回话,却琢磨着:这个刘彻可真是彻头彻尾的大汉奸啊,但是,又不得不说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刘彻善于察言观色,他看出了扈大铁微妙的表情变化,遂趁热打铁:“我晓得二当家是何等的英雄,在民乡团亦是一言九鼎,威望颇高,当年若不是你枪杀毛五,这土坟岭就成不了你们的,这民乡团的大当家自然也成不了你二哥的。你们能有今日,二当家是功不可没啊!”
扈大铁笑笑,看着刘彻,不怀好意地问了句:“刘先生是在挑拨离间吗?”
刘彻慌忙站起了身子,说道:“不敢不敢,二当家可不要说笑!”
大铁说:“开个玩笑的,刘翻译的幽默感哪里去了!”他哈哈笑了两声,随即又说道:“不过不得不佩服刘翻译的耳听八方,连这事儿你都知晓,消息挺灵通啊?”
“二当家有所不知,那毛五本是我的血海仇人,如今二当家替在下报了仇,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刘彻说着,朝着大铁鞠了一个大躬。
大铁赶忙起身,双手扶住刘彻的肩膀,说:“刘翻译不必多礼,当年我枪杀毛五,确实是出于私心,并不是为了给你报仇,只是无意所为而已!”
大铁说着,看着刘彻笑笑,刘彻亦相视一笑,转过了话茬:“刚才的事,还望二当家入心,只要你说服大当家的为皇军效力,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大铁沉吟了一会儿,笑了笑,说:“等我二哥回来,容我跟他商议一下吧!”
刘彻见事情有门儿,起身就要告辞,他觉得再多待下去反而不好,遂抱拳说了句:“二当家,此事还望你三思啊!刘某不便久扰,这就告辞了!”
大铁送走了刘彻,又转身进了忠义厅,他把厅房里的兄弟都支了出去,关好了屋门,来到那个大木箱跟前,遂打开了那个箱子,见里面满满的全是银元,在银元的上面还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他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这是一个纯金佛像,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竟然有一尺多高,佛像手里捏了一个精致的白玉瓶,瓶身晶莹剔透,闪着幽光,厅房里虽然黑咕隆咚的一片,那个白玉瓶却是熠熠生辉,闪闪夺目。这可是一件无价之宝,大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爱不释手。他瞅了瞅左右,突然将那个佛像揣在了怀里,又弯腰将木箱重新扣上,绑好了系在木箱外面的捆绳,这才拉开门,去了自己那屋。
要说山本为了大银、大铁兄弟,可真是舍得下血本的,那件黄金佛像亦是他心爱的宝贝,这本来就是一件中国的国宝,是刘彻敬献给山本的见面礼。前不久北平清东陵被盗,军阀大盗孙殿英将慈禧太后墓中的金银珠宝洗劫一空,有很大一部分宝贝流落民间、不知去向。毛淤青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就弄了这么一樽佛像,毛淤青死后,这件宝贝自然亦就流落在了刘彻的手里。当年毛五强行把刘彻赶出毛家,刘彻落了个一无所获,多亏他多了个心眼,早就将这件宝贝藏了起来,这才将佛像据为己有,后来他投奔山本,为了讨得山本的欢心,便忍痛割爱,将宝贝献给了山本。山本如获至宝,对这件宝贝亦是爱不释手,本来是不舍得将它送给扈氏兄弟的,那刘彻却对他说道:“中国有句古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能用这么一件死的物件,换来百十条活的枪杆子为其效命,这是一桩划得来的买卖!”
山本怀疑,问刘彻:“你确保用这个一件宝贝,能换来扈大银的队伍?”
刘彻阴冷一笑,说:“我看那个扈大铁,却是贪财好色之徒,我有办法让他怂恿那个大银来降!”说着,他将嘴巴俯在山本的脸上,耳语了一番。
却说土坟岭营房,刘彻一纵人前脚出了营房门口,大铁偷偷拿了宝贝,刚刚进了自己那屋,大银随后就从扈家回来了,他扶着李文娟下了马车,抬头问身边的一个匪兵:“我兄弟呢?”
“二当家在自己屋里呢!”匪兵回了句。
“二哥回来了,怎么样?伯母对二嫂还中意吧?”大铁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打招呼。
“中意中意,我娘是没得说!”大银亦笑着回应着,随后进了忠义厅,大铁亦跟了进来。大银一低头,看着了地上的那个古铜色的大木箱,遂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奥!是那个刘彻送来的,二哥刚走,他就来了,还送来了这么一箱银元!”大铁说道。
“他来做什么?什么东西,打开看看!”大银说。大铁一摆手,身后过来了几个兄弟,解开了箱子上的绑绳,掀开了那个箱子,大银定睛一看,果然见是满满一箱子银元,他回头看着大铁,有些不解地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大铁回道:“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让我们效忠皇军!”
大银沉吟了片刻,盯着大铁,问道:“兄弟是不是同意这件事了?”
“我哪里敢擅自主张,这事儿还得请二哥定夺!”大铁回道。
大银瞅着大铁,突然问了一句:“即使如此,兄弟怎么擅自打开木箱?”
大铁吃了一惊,随即回道:“二哥此言何意啊,我没有擅自打开箱子啊!”
大银:“兄弟刚才说是银元,既然没有打开,你是如何知晓的?”
大铁这才觉得刚才自己的失言,这小子脑瓜儿灵活,慌忙搪塞:“我刚才搬了搬,觉得箱子颇沉,便猜测是银元而已,没想到还真是!”
大银哈哈大笑,拍了拍有些懵神儿的大铁的肩膀,说:“兄弟,二哥逗你玩的,二哥相信你,咱们兄弟二人的这份情意,岂是用这么几个银元能衡量的!”
大铁看着大银,弯着一对月牙儿眼,呲着一口透风撒气的黄板儿牙,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却说武罗锅夫妇的家被日本宪兵队的鬼子烧毁,多亏大金和招娣冒死搭救,二人才得以全身而退,大金驱车把他俩送到了武工队,二人待在军营里,整天无所是事,俩个人是干了半辈子活计的,乍闲下来只觉得浑身难受。武罗锅便跟潘玉香商量,说要到县城去买把推子,再把剃头的生意拾起来,也好赚几个零花钱。潘玉香是极力赞成的,她亦早就憋屈坏了,只是说要去跟儿子商量一下。武罗锅说:“只是出去买把推子,去去就回来,还商量啥!”说着,拉着潘玉香就出了门。
那天正巧是益都孟七大集,由水渠到孟七也就二十里里路的脚程,两人撒开脚丫子,紧赶慢赶,不须一个时辰,那条繁华的集市大街就遥遥在望,武罗锅远远地望着集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就觉得心里痒痒,赶了大半辈子集了,他喜欢这个热闹的场面。
两人夹在赶集的人流里,满面春风,顺着集街向南而去,武罗锅更是东张西望,他好久没赶集了,如今觉得什么都新鲜。武罗锅正走着,突然觉得脊背被人推了一下子,还没等他回头,那人已经从他右侧赶到他的身子前边,头也没回,脚步也没停,只说了一句:“武叔,别看我,你们已经被人跟踪了,别着慌,想办法甩掉他们,跟着我走!”武罗锅听了,头也没敢回,但他已经看清了在他前面走着的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正是陈招娣。
原来,陈招娣和二妹陈唤娣今天一大早去十中学堂,路过孟七大集的时候,见保安团的梁虎领着两个人鬼鬼祟祟,好像是跟踪什么人。陈招娣就觉得这个汉奸肯定不干好事,遂拉着唤娣暗暗跟了上去,跟了一阵子,她才看清原来这帮人跟踪的竟然是武罗锅夫妇。陈招娣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两口子不是在武工队大营里吗?怎么跑出来了?她转念一想,倘若梁虎偷偷跟着武罗锅夫妇去了武仕德的部队营房,那队伍岂不是就暴露了,想到这里,陈招娣出了一头的冷汗。她贴着陈唤娣的耳朵说:“二妹,你抓紧去一趟水渠武工队找到武仕德,就说他的父母遇到危险了,情况紧急,快去快回!”陈唤娣应喏一声,转身向着集市的北首走去,出了集市,撒开脚丫子向北跑去,虽然她没去过水渠武工队的营房,但刚才大姐已经跟她描述清楚了,她只盼着自己多长出几条腿来,尽快赶到部队,把这个消息告知武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