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卫生院的大夫说,梁辛这是严重的水土不服。有些人的肠胃对水质特别敏感,喝下后容易造成消化功能紊乱。看来梁辛就是这样的体质,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离开这个环境,不喝这里的水了自然就好了,实在不行就要克服困难慢慢适应。但像梁辛的情况最好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
跟着来的王祥顺队长有些犯难,点长江英说,咱正好在公社驻地,大夫给开份证明,我拿着去知青办反映一下,特殊情况,看能不能让梁辛先回城休养一段时间。
事情办得挺顺利,公社带队老师同意梁辛回城住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再回来;反正本人户口已落在公社,城里没粮食计划,不回来也得回来。
如果是其他知青得到这个待遇,一定会觉得是福从天降,特别是女生,不知高兴成啥样呢,但梁辛却高兴不起来。
梁辛坚持要跟大伙一起走回去。队长说:你可别吓俺了,还是把你拉回去吧,要不车也是空着。上车躺着吧,回村给东子爹商量商量,先回城养养再说。不过,喝水这事还真不好解决。
梁辛这才注意看了一下跟来的人:社员六子拉着车和队长走在前面,点儿上的知青都来了,有同屋的杨子,还有江英、胡玉秋和艾雅蓉三位女生。
一行人走在坑坑洼洼的机耕路上。头晌的太阳温和地斜照着已近初冬的田野,麦苗刚刚崭露头角,嫩嫩的、羞答答的、稀稀拉拉的绿色点缀在灰黄的垄沟上,给寂寥的大地凭添了一丝生机。
看大伙前后左右簇拥着,虽然还是感觉浑身软软的没力气,但梁辛实在不好意思再躺在车上了,他坐起来面朝一侧靠在车挡板上。艾雅蓉赶过来拍了梁辛一巴掌:告诉我,你那水土是怎么不服的?我学会了就能回家住了,我这水土怎么就这么“服”呢!要不咱俩换换肠子?
艾雅蓉想家想得都哭了好几回了,不愿在俺这里待了?
听见说话声耳熟,梁辛扭过头,发现和艾雅蓉并肩走着的是一位村里的年轻女人,从侧面只看见被一方绿围巾松松地笼着的一头黑黑的齐耳短发,是谁呢?梁辛想看看对方的脸面,正巧她朝梁辛这边扭过头来,四目相对,他认出来了。
东嫂子,你也来了?
啊,你可把俺们吓坏了,好受些了吧?阳光晃得她两眼弯弯地咪着,梁辛忽然发现那张若带羞涩的笑靥很迷人,他呆呆地欣赏着,有些忘我的陶醉。
看直眼了?嫂子都不好意思了!艾雅蓉挽着东嫂子的胳膊笑着跑到前面去了。
梁辛知道东嫂子叫如意,是村革委会主任王西坡的儿媳妇,娘家是本村河东的。虽然叫她嫂子,但年龄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因王西坡的儿子叫东子,所以知青们都叫她东嫂子,但梁辛总觉得喊“嫂子”挺别扭,他更愿意叫她如意姐。平时,她言语不多,和他们知青、特别是艾雅蓉她们处得挺好,干活常凑在一起,收工后还经常来知青院帮着做饭,有个姐的样。
梁辛坐在车上屁股颠的生疼。好歹捱到村头,他让六子站住,自己跳了下来。
场园里干活的社员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队长。
队长说:城里的孩子,喝惯了甜水,不像咱,祖祖辈辈喝着苦水长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梁辛,看来俺这里养不活你啊!这还真是个事儿。东子爹呢?
队长带梁辛来到村革委会,对主任王西坡讲了梁辛的情况,王西坡听后说道:甜水井都出在黄河边的村子里,离咱最近的刘家堰也得小三十里地,原来有拉着甜水到这里来卖的,文革开始后没有了。咱也不愿喝这半漤水啊,没办法。既然公社都同意了,你就回家养养吧。这几天咱村准备过黄河去山上拉石料,正好经过湖山市,跟车走吧。准备住多长日子?还带上点口粮不?
恐怕得过了冬了。队长说,还是叔想的周到,回城没粮食计划,住久了口粮得带着,下午给你磨点白面和玉米面。叔,拉石料俺队出几个劳力啊?啥时走?
要这样明天就走,你队上出俩男劳力,俩妇女。如意算一个吧,她想顺路在湖山市给她娘抓药。
出了村革委会,队长让梁辛回去收拾收拾,又说让如意帮着他把分的口粮磨了。见梁辛不说话,队长问:咋了,不愿回去啊?这好事要摊到他们几个头上,还不知乐成啥样呢,你咋看着不高兴哩?
高兴,高兴。梁辛苦笑了一下:队长,拉石头还跑那么远啊,近处没有吗?
看看你脚底下,再到地里找找,能扒拉着一颗小石子不?咱这黄河以北几百里全是沙土地和碱茬地,半座小山也没有,那来的石头?
那盖房子用砖不就行了,非得用石头?
咱这里的土碱性大,砖打的地基吸水,几年就被冒上来的碱给泡酥了,非得用石头打地基才撑年岁。咱这里的水不好喝也是碱性大,不然你会水土不服?能让你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