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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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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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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的甜水》连载

第三十章 步步紧逼

在家与亲人们团聚的几天里,由父母的关心、女儿的可爱、妻子的柔情融和而成的暖流把梁辛心中的阴霾驱除的干干净净。他满怀着幸福与轻松的大好心情返回公司,走进大楼。

他热情地与每一位迎面而来的人打着招呼,径直走到业务部自己的职员桌前坐下。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看他目光有些异样:有人尴尬地朝他笑笑,有人干脆躲闪着与他的对视;看看离他最近的小葛子,竟趴在桌上连头都不抬。

梁辛过去拍了他一巴掌:嗨,瞎了还是哑了,没看见哥哥我回来了?

小葛子回过脸,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呲了呲牙,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梁辛怀着满腹狐疑坐在桌前: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

发了一会呆,他想起应到小周总那里报个到,便起身来到她的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见梁辛进来,小周总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现出一丝略带勉强的笑意:上班了?假期过得愉快吗?

还好,谢谢周总关心。

家里人都好?梁辛点点头。随后,小周总又问了他类似爱人在哪工作、孩子多大等等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对这些虚头巴脑的关心梁辛实在没有兴趣,几次想要告辞,但又感觉小周总真正想要说的话还在后头,只好耐着性子搭讪着,同时,心中预感到似乎有种不祥之兆正向他逼近。

小周总又回到梁辛爱人的话题:你们夫妻两地分居,她有没有怨言?

没有,她很理解我的工作。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又一起下乡插队。

青梅竹马呀,真羡慕你们。梁辛,如果给你换一个能经常回家的工作,你愿意吗?

梁辛心中一惊:什么意思?在这里等着我呢?

现在的工作挺适合我,不用换。

见梁辛不开窍,小周总摊牌了:是这样,为了便于开展对欧业务,公司准备在荷兰设立代表处,经公司经理会研究决定,由沈佳妮出任代表处主任,因目前业务量不大,暂定由她一人常驻荷兰。

梁辛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后面小周总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楚。驻欧代表处,这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归宿,并且几乎全公司的人都认为他是最佳人选。沈佳妮这个黄毛丫头才来几天?就靠着小周总的关系取代了他,凭什么?就算他梁辛不去,排到谁也轮不到她啊!还有没有正事?

小周总不理会梁辛一脸怒色,继续说:公司认为你国内业务开展的不错,人脉关系也都打开了,所以,公司决定你今后专门负责国内出口产品的收购……

梁辛实在忍无可忍,他打断小周总的话:请问周总,我国际业务开展的不好吗?这是调离我的理由吗?

梁辛,你不要激动,公司考虑你夫妻长期两地分居,跑国内市场在时间上宽松一些,可以经常回家看看,甚至以后咱们可以在湖山市设立分公司,把国内业务放到分公司去做,到时你就可以夫妻团聚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领导了?不行,我要去问问大周总。梁辛说完起身就往外走,身后小周总厉声说:会上定了的事大周总也改变不了,你马上准备工作交接!

面对梁辛,大周总一改往日的威严,他面露无奈,轻声劝慰:梁辛啊,难道我不了解你的能力?不清楚你是驻欧代表处的不二人选?可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讲,有些人的来头我也顶不住啊!就像沈佳妮,她调到咱公司就是冲着这个代表处来的。

大周总点起一支香烟:我就要退居二线了,上面已经找我谈了话,以后就是小周总任一把手了。你还年轻,受点委屈和挫折也是个锻炼,今后还会经历许多类似的世态炎凉。你不是下过乡吗?一直想跟你聊聊那时的艰苦生活,相信那些难忘的经历会对你的承受力有帮助的。

大周总的一番肺腑之言使梁辛心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他说:其实调动一下工作也没啥,但这样任人唯亲我就是不服气!

对嘛,不就是调动一下吗?还在一个公司工作,要尽量跟小周总搞好关系,大丈夫能伸能屈嘛!

几天后,大周总调走了,据说本来是安排他任公司书记的,他婉拒了,又回到了他原来的企业干了工会主席。

不久,小周总就坐上了凯迪拉克,一干亲信们也各握权柄,大都配了专车。正如小葛子的那一声仰天长叹: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服不行啊!

梁辛少了一半的工作量,乐得清闲。但好景不长,不久就添了头痛事。

由于公司的日常费用支出越来越大,可业务反而开展的松松垮垮,因此资金储备已成负数。工厂的货款越欠越多,梁辛身边整天都围着一帮催款的业务员。

没办法,他只能东藏西躲,穷于应付。实在不行,他就跑到高任的厂子避避风头。可公司同样欠着人家的款,造成人家资金同样紧张,为了维持生产,高仁只好再去欠他的上家。

二人成了难兄难弟,与自己休戚与共的企业都十分不景气,逼迫他们开始认真思索今后的前途和出入。

高任另立门户的计划在暗中进行,技术、资金的储备已进入实质性的阶段,两人有了机会和时间认真探讨更多的细节。从而尽量做到规避风险、预见前景。

渐渐的,一幅极具吸引力的规划蓝图逐步展现在两人面前。

因小周总有话在先,梁辛无事可不到公司去,再说他从心底里也不愿去,于是便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这天回到湖山市的家中,闲来无事翻看报纸,忽然,一篇新闻报道中的内容引起他的注意。

文章称,很多县市正在筹建开发区,其中提到了德原县的开发区建在与湖山市隔河相望的刘家堰,目前正在招商引资。

梁辛眼前一亮,刘家堰?甜水!那里水质好且含量丰富,而高厂长的产品主要就是用水量大、对水质要求高。再说刘家堰既与湖山市近在咫尺,又有黄河相隔,交通方便但在其他方面又相对比较闭塞,是个建立这种有污染缺陷企业的好地方。

梁辛立刻给高任挂了长途,高任很感兴趣,委托他尽快去初步考察一下。

第二天中午,梁辛来到了阔别十几年的德原县城。

走出汽车站,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条窄窄的街道,但两侧的平房大都翻盖成了贴着白色瓷砖的二层小楼。一层为店面,二层居住。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穿戴打扮也较以往有了很大不同。女人们光鲜多了,基本上看不到穿土布衣服的人。虽然已是九月末,但天气还有些热,可很多男人的身上已套上了皱皱巴巴的西服,使得上身只穿一件衬衣的梁辛仿佛是一位忘记了时令的人。

县政府离汽车站不远,梁辛一路感慨着还没把街景看够,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站在县政府的牌子前。

县府变化不大,他对传达室的大爷说明了来意后,就按指点来到了招商引资办公室。

招商办的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在规划图前大谈其开发区的强大优势与优惠政策,听说梁辛的产品有出口前景,负责人很是兴奋,他说:县里刚刚成立了外经委,专门负责引进有创汇能力的企业,这样,咱们叫上外经委主任,一起去到刘家堰看看吧。

梁辛当然没意见,他来到办公室外等待来车。不一会,招商办负责人领着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来到他面前介绍说:这位就是县外经委关主任。

关主任满面笑容地伸出右手,梁辛正待相迎,不想四目一对,两人登时愣在院子当阳。

站在梁辛面前的是关晋,那个在十几年前曾想要他命的人。

关晋也认出了梁辛,他伸出的手僵在中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

招商办主任看出了蹊跷,赶紧打圆场:你们二位是老熟人吧,刚才听梁经理说他在咱县插过队,看来你们早就认识?

是的,梁辛说:至于怎样认识的,抽空让关主任给你细聊。今天咱先去看开发区?

对对,马上去刘家堰。

十几年光阴的稀释,梁辛再一次见到关晋,已很难说清是什么感受,愤怒?仇恨?或是意外的重逢?这些似乎都无关紧要了。而面对这个人,他最想要知道的是如意及孩子的情况,从他踏上这块土地开始,心里一直在酝酿这种情绪。

刘家堰现在是乡镇编制。所谓开发区目前还是一小片荒地,但按规划这片荒地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还要占一部分耕地。

按照“三通”的规划要求,一条通往原来的国防路、现在改为国道的柏油路已基本修好;供电线路也已架设到位。至于水源,刘家堰更不成问题,随时可以根据要求选址打机井。所以,这地方基本具备了建厂的条件。

还有一点高仁特别关照梁辛重点考察,就是排水的问题。这一点招商办主任是这样答复的:目前还没具体规划,以后根据引进项目多少建污水管道集中排放,少量污水可先用自行渗入地下的方法解决。

梁辛不知道,这种答复高任满意不满意。其他如租金、纳税、优惠、扶持政策等情况基本都已摸清,后面的事就由高任定夺了,他相信高任厂长精明的判断力。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梁辛与关晋基本相互接受了对方,但同时也都在回避过去的不愉快。梁辛考虑到他跟王西坡的关系,所以最终打消了通过他了解如意母子情况的念头。梁辛看得出,关晋的所谓外经委实际是应形势需要而设置的,或者就是为了安排关晋而设置的,目前应该是毫无政绩可言。至于关晋何时、为什么转业离开公安局干了行政干部,梁辛不太感兴趣,但可以肯定他混的不咋样。因此,目前关晋肯定急于想引进一家企业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虽然跟他打交道梁辛心里不太舒服,但从目前双方所处的地位考虑,梁辛感到自己有着明显的优势,因此关晋大有可利用之处。想到这里,梁辛心中竟泛起一丝从未体验过的快意。

天色已晚,在招商办主任的一再坚持下,吉普车把梁辛送过黄河。进了湖山市的地界,招商办主任示意司机把车开到一家饭店门前。

梁辛一看,坚辞了他们的盛情,因为他当下实在没有与关晋推杯换盏的心情,再说,他还要抻一抻他,从而多享受一段时间那种猫捉耗子的快意。

见有了公交车站,梁辛又坚辞了两位主任要送他到回家的盛情。招商办主任示意司机从车后拎出一个纸袋,满脸堆笑地说:里面是开发区的详细介绍材料,规划图、县府各部门联系电话都有。另外,还有一点本县的特产。

梁辛欣然收下,双方就此分手。

第二天夜里,梁辛登上了开往宜湖市的火车。他要尽快面见高任,把他了解的的情况以及资料交待给他。

下了火车,他在车站给高任打了个电话,高厂长即派小高开车把他接到上次喝老鸭汤的舅舅家。

高任正在翘首以待,两人没有过多的客套,便直接进入正题。

梁辛把资料交给高任,随着他的翻阅,梁辛在一边做着解释。最后,梁辛又把了解到的关于排水的问题告诉高任。

高厂长站起身,点着一颗烟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下步子对梁辛说: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在这里休息一天,明早咱们一起去德原县的开发区,不坐火车,让小高开车,这样咱们方便些。另外,你现在千万不要到厂里去,因为你们公司欠款的原因,原材料已没有资金采购,马上就要停产,尹厂长都快要急疯了。如果他知道你来到宜湖,肯定会扣你做人质。现在的情况是,有钱也不能给他,我的资金还没完全抽出来。高任恨恨地说:这个“无知大”还蒙在鼓里,他马上就要完蛋了!

小高开车跑了一天半,这天中午过了黄河。梁辛对高厂长说:咱们自己先到刘家堰开发区看看,招商办的人陪着咱们更受限制。看完后再去县里找他们。

他们的车开进了开发区,发现新修的公路旁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吉普车梁辛认识,是县里招商办的。再看前面,招商办主任正领着一帮人在地里指手画脚地讲解。见梁辛他们来了,主任迎过来与高厂长见面。主任说,近几天来考察的不少,并有几家签了意向书。他笑着说:你们要抓紧决定了,不然好地块就没有了。

梁辛与主任约好,他们自己看完后去县招商办洽谈。

二人沿着地块间已修好的水泥路逐块查看,他们来回走了几圈,最后,高任在一地块前站住脚。

这是一块荒地,处在开发区的最边角,地势坑洼,后面还有一条小河沟。梁辛有些不解,高任说:咱们的产品有污染,靠路边太显眼。另外,处在中间不好排水,发展空间小。这块地虽然是偏一些,但这有利于咱们压价,可以节省一部分资金。

梁辛频频点头,根据规划图的编号,高任在资料上做了标记,三人驱车去了县城。

路上,梁辛把他和关晋的关系简单说了说,高任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不慌到招商办,先找他谈谈,摸摸底。

关晋的办公室空空荡荡,仅有一桌、一椅和一件旧文件柜。见梁辛领着客人来到,关晋有些意外。他尴尬地搓着手:你看我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咱们到会议室去吧。

高任笑着说:新建部门,简陋些正常;不过这可是咱县对外开放的窗口啊,我们就是奔着您来的;等咱们的企业开了工,出口订单拿下来,你就不会这么清净了。

几句话说得关晋心里跟抹了蜜似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梁辛相互介绍了对方后,高厂长说:这样吧,你给我们推荐一家酒店,我们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关晋刚要客气,高厂长握着他的手:有好多事情要向你请教,需要你帮忙呢。

临出门,梁辛小声对关晋说,不要约别人了,咱们单独谈谈。

进了酒店客房,高任打发小高去定晚上的席面和包间,他与梁辛躺在床上稍事休息。

梁辛迷迷糊糊刚要入睡,高任突然翻身坐起:我考虑了一下,这地方还可以,如果谈的合适,咱们明天就签意向书。但在这之前,你要给我交个底。

你是说产品的出口问题?

是的。定不下出口销路,一切都是枉然。

这事我考虑过,但不太成熟。

说说看?

我认识一家搞土特产出口的外贸公司的头,他前段时间找过我,说要扩大业务,成立了化工部,要我帮忙联系上下家。我想如果今后出了产品,可以委托他们做代理,以他们公司的名义出口,具体事情我来跑。

他们不会白帮忙吧?

那当然,但有我掌握定价和回款,他们只能按谈好的比例,合理收取佣金。或者只让他们吃退税的那块。

高任点点头:目前这办法可以。但从长远看,还是要自营出口。

这好像不可能,只有大规模的国有企业才有出口权,再说,外商一般不跟中、小生产企业打交道,风险太大。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只有一个办法:单独成立自己的进出口公司。但为这样一个单一产品成立公司,费用太高,不划算。

唔。这些事情都要你来做,但到目前为止,你还没表态呢。

辞职办不到,先兼职吧。

在你家门口办厂还信不过我?我可以给你承诺:一,你算公司合伙人之一,任副总经理,但不用你投资,人过来就算技术入股了,由我给你股份,具体多少咱们商量;二,你我月薪相同,我考虑不少于外贸公司的两到三倍,年底再根据效益分红。三,适当时候成立进出口公司,由你任经理。以上内容形成文件附在公司章程里,具有法律效力。梁辛,好汉不挣有数的钱,要抓住机会啊!

高任的一席话的确打动了梁辛,但他总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虽然在外贸公司有许多不如意,可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不到万不得已,实在舍不得丢掉。梁辛心里明白,他还欠一把火,还没被逼到破釜沉舟的地步,他甚至希望小周总再对他狠一点……

怎么样?下不了决心?高任见他发愣,追问了一句。

梁辛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我考虑一下,意向书你该签就签,我不会让你掉到地下的。

天刚擦黑,关晋如约而至。

酒过三旬,高厂长介绍梁辛是自己的合伙人,现任职于大型外贸公司。看高任一本正经的样子,梁辛一愣:我这就成你合伙人了?转念又一想,反正是逢场做戏,随他说吧。

高厂长把目前由外贸公司出口的产品说成是自营出口,而梁辛又非常夸大地介绍了他的几家外商,其中掺杂着许多英语、德语和其他自己也闹不清的单词 。

关晋听得喜出望外,再加上半斤白酒下肚,更是晕头转向。随后,三个人论起了年庚,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关晋把开发区土地使用收费的底线和盘托出,拍着胸脯保证帮忙争取到最优惠政策。高厂长承诺:出口进入正常轨道后,要请他和县领导一起出国考察,他拍着关晋的肩膀:到时可不要推辞哟。

三人推杯换盏直到深夜,突然,关晋指着梁辛的鼻子:从如意那儿论,咱们还是亲戚哩,你不能叫我关哥,得叫我叔叔,对不对?他眯着眼盯着梁辛:你们的儿子都十五六了,你真把如意忘了?

梁辛一听这话,酒醒了大半,他拉着关晋的手:我叫你关叔,关叔,快给我说说,如意姐过的怎么样?还有我儿子?

关晋醉眼迷离地坏笑着:你自己去问如意啊!我不能说,我表哥有话在先,对你要封锁消息,尤其不能让你见儿子。

梁辛说:我们是有约定,为此我还写了保证书。可我真的很牵挂他们,同时也想帮帮如意,尽一点做父亲的义务。可我至今连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孩子叫望泉,盼望的望,泉水的泉;今年十六了吧。关晋端详着梁辛:模样还挺随你的。

望泉、望泉……梁辛喃喃自语,心中深解其义。

关晋继续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如意一直在试种瓜果,但没有成功。她上有三个老人需要照顾,下有孩子需要抚养,日子过的很苦。你如果有能力,一定要帮帮她。

听了关晋的话,梁辛心如针扎;他似乎看到了如意和孩子无助的眼神,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如意身边,給她安慰,给她帮助……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因为他不知道:胡玉秋能理解吗?王西坡会允许吗?但是,如果他来到刘家堰,如果高厂长给他开出的条件能够实现,他就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和支配权,假如不能面对面,他还可以通过其他渠道给如意以支持。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高任的建议。

关晋没有食言,在他的斡旋下,高任以极其优惠的条件签下了他选择的那块地的使用权。

晚上,县招商办做东宴请高厂长等三人,县委分管引进项目的吕副书记在主陪位置落座。其余像经委、外经委、工商、税务、公安以及信用社的正职或副职悉数来到,排场非同一般。

宴席开始前,招商办主任首先给高厂长和梁辛引见吕副书记,然后,其他领导一一自报家门。招商办主任说:今天的目的是大伙先见面熟悉一下,以便于今后县里各职能部门为企业保驾护航。在招商办主任介绍过程中,梁辛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招商办已把他们的企业列入吕副书记个人引进项目的名下,算是吕副书记的政绩,这等于是县里给予他们企业的一柄上方宝剑。

高任对县里这种安排很满意,他和梁辛频频给在坐各位领导敬酒。各部门领导也把这位江南人视作是财神爷、大老板,更兼有吕副书记在坐,大家不敢怠慢,因而席间相互吹捧之声此起彼伏。不久,除吕副书记外,大都喝得晕头转向、东倒西歪了。

梁辛的脑子里又一次断了片,高任更是烂醉如泥;幸亏小高还算清醒,一直服侍二人,直到第二天下午方才恢复正常意识。

小高见二人醒来,赶紧伺候洗漱,并去餐厅叫了两碗热汤面送到房间。

热乎乎的面条下肚,梁辛感觉既舒服又提神;看来小高应对这种情况已是游刃有余了。

见两人吃完了面,小高又沏上两杯热茶送上,便悄悄退了出去。

高任说: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现在咱们已没有退路,只能按计划进行了。下一步最大的问题是资金缺口,他指着梁辛:唯一的解决出路就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梁辛不解地看着高任。

高任并没有理会他的疑惑,而是到门外喊来小高:你去餐厅吃点饭,然后检查一下车子,咱们连夜去东岛。

梁辛恍然大悟:这是让我帮你去外贸公司催款啊,不过这事自己还真没把握。他欲对高任解释,高任摆摆手:抓紧收拾一下,咱们路上商量。

到达东岛后,两人根据路上商量的步骤,梁辛上午先去公司报到,高任下午再露面。

梁辛一进业务部,小葛子就一把拉住他:你死到哪里去了,小周总就要发你的寻人启事了!

她找我干嘛?

干嘛?!出口的货源组织不上来,新提上来的老裴又不懂业务,货轮已经带着空箱走了。

我一直在南方催货,咱们欠款太多,人家停产了,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快去见见小周总吧。

小周总阴沉着一张明显比以往憔悴了的脸,梁辛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并不漂亮,而且从某些角度看甚至是比较丑陋的,他现在正处在这个角度;因此他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了一丝快意。

你最近忙得什么?!

梁辛听得出,这句话是从面容丑陋的小周总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南方催货呀!

小周总也听得出来,梁辛的口气里明显带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跟彩虹厂尹厂长联系过,他说你没有在那里。

供货是高厂长负责,他在外面躲债,我千辛万苦才在他亲戚家找到他。

那到底什么时候发货?

他说他们买原材料的钱都是借的,必须把前两次的欠款结清再发货。

威胁我们?小厂就是小厂,没有经济实力,这点资金压力都承受不了?。

合同定的是货到付款,如果是大厂,人家要求带款提货,不付款连货都提不出来,更谈不上欠款了。

小周总一时语塞,脸色很不好看。梁辛见她有些骑虎难下,忽然生了恻隐之心,便找了个台阶好让领导借坡下驴:高厂长今明两天可能来公司,你们面谈吧。

那现在你抓紧拟一份传真,发过去给外商解释一下,把事情协调好。

梁辛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协调?!不是在欧洲有代表处吗?让沈主任出面吧,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商不会理我的。

小周总又一次语塞,脸涨得彤红:她对情况不熟悉。

这件事情我刚听说,其实我比她还不熟悉情况,你让我怎么给人解释。

我说她与外商不熟悉。

梁辛还要顶撞几句,想到下午要配合高厂长谈货款的问题,虽然不能让小周总小看了自己,但也不好过分得罪她,便说:那好,我这就去问一下裴经理事情经过,麻烦你给他打个招呼。

下午一上班,高厂长来到公司。梁辛把公司急于发货的情况暗暗告知后,陪他来到小周总的办公室。

寒暄过后,很快进入正题。高厂长说:尽管资金十分紧张,但我们还是千方百计地筹款保证了生产。现在货已备好,但必须把上两次的欠款结清,我们才能发货。这批货到后,执行合同约定,货到付款。

小周总说:现在公司确实遇到了资金上的困难,希望高厂长理解和支持。我想这样:这次的货送到后,可以付款,但前两次欠款恐难兑现。

高厂长说:当初签订合同时,因为是货到付款,我们已做了最大程度的让利,再欠款,就要亏损了。如果按您的办法,前两批的货款将成为死账,这点大家都明白。

小周总沉吟不语。谈话一时陷入僵局。

高任见状,朝梁辛使了个眼色,梁辛会意。他站起身,给高任满了满茶水,然后说:我们一直合作的不错,相互理解和帮助应该不成问题吧?

高任点点头。

我提个建议你看行不行:结清前两批货款,你们送货。但货到后先不付款,待下次送货时再结这一次的。以后就这样一批压着一批走。您看怎样?

高任故作沉思状,他用眼的余光撇了小周总一眼,发现她对梁辛的提议并没有反感的神情,便接着梁辛的话茬说:这样可是违约的。

哪能这么死板,情况有变化大家可以友好协商嘛。

我如果同意你说的这个方案,今天能结清前两批的货款吗?

两人的眼光一起投向小周总。

明天下午。小周总沉着脸说:你们的货要连夜往这运,见货后马上给你办款。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天中午,货车来到了外贸公司仓库大门外,高任让仓库保管在车上验了货,却不让卸车,而是等着办完款再入库。

小周总无奈批了付款申请交给梁辛,梁辛与高任来到财务部。

高任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出纳员:请您把款划到这个帐号上。

出纳员找出合同附件看了一下:彩虹厂原来提供的不是这个账号,按规定我只能在汇票上填合同规定的账号。

梁辛一听赶紧说:有个债主把他们厂告了,那个账号已经被法院冻结,划过款去也提不出来,你千万别用;高厂长提供的新账号没问题,再说,他人都在这儿,你怕什么。

你能替他担保?

我担保。

那你写一份担保书,签上名字。

没问题。

梁辛简单写了份担保书交给出纳员,汇票很快办完,高任小心地收好后,二人一同走出了公司大楼。

分手前,高任握着梁辛的手: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我先回宜湖跟尹延庆做个了断,然后就要实施咱们的创业计划了。我想首先把公司注册了……说到此处,高任有些动情地拍拍梁辛的肩膀:前期的事情千头万绪啊,真的非常需要你早做决断,过来吧,大哥亏待不了你!

看着高任叔侄二人远去,梁辛的心里空落落的。快到下班时间了,他也没心思再干其他事情,便直接回到宿舍。

尽管梁辛按小周总的要求与外商进行了沟通,但由于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失,外商还是坚持索赔,不然就终止合同。无奈,公司只能接受索赔的结果。鉴于公司目前的状况,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小周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驾着她的凯迪拉克到处借钱。而效益下滑,甚至亏损,势必影响到员工的个人收入,因此公司上下怨声载道,虽然明着不敢,但私下议论纷纷,都说是小周总任人唯亲造成的后果。

为了平息众怒,小周总不得不做出撤消老裴业务部经理职务、并调离业务部的决定。而下一步由谁来填补经理这个空缺,梁辛是大伙心中呼声最高的人选。

梁辛本已冷却的工作热情又一次被激发起来。虽然不太待见小周总,但他不能因为一个不喜欢的人而放弃自己的前途。再说,他也非常希望有这样一个舞台,以便能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才能,然后,再采用其他渠道帮助高厂长。

两天后,小周总召集业务部全体人员开会,她宣布了两项决定:一是公布业务部的经理人选,但不是梁辛。二是给予造成这次外商索赔的责任人扣发全年奖金的处罚,而这个责任人竟然是梁辛!

小周总后面说了些什么,梁辛懒得去听,这一刻,他彻底清醒了。本以为他和小周总的矛盾会在他今后的努力工作中逐步化解,本以为她会接受教训,大度地启用几位业务骨干担负重任;现在看来自己太天真了,小周总没有这个心胸,她只会玩弄权术。这样下去公司还有什么前途?

梁辛站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出会议室。

回到宿舍,梁辛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上午,他起来去了公司,把一份辞职报告扔在了小周总的老板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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