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意见梁辛他们谈得还好,有意回避,就喊上艾雅容拉着车去工地指挥部领口粮。夜黑路又不好走,如意打算少领勤领,这样每次轻快些。
到了库房,保管不在,如意见旁边的帐篷里有灯亮,便掀帘往里瞅,不想里面坐着的人是王西坡。他见来人是如意,迎上来把门帘掀开:是如意啊,快进来,找爹有事?
如意进了帐篷:爹,今天你值班?
是啊,值一星期就回村。你这是……
我来领口粮,可保管不在。
手续带了吗?
都带着呢。
不知到哪串游去了,我给你找找,你先坐着。
帐篷里笼罩着马灯发出的昏黄光线,如意坐在王西坡的桌子前,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凌乱的桌面上放着的一份红头文件引起她的注意,凑近一看,原来是一份“通缉令”,更让她吃惊的是:被通缉的人竟是姚建国!如意的心咚咚直跳;她刚要再仔细看看通缉令的详细内容,就听到外面王西坡和保管说着话走近了,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口粮很快装上车,如意催着艾雅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回到自己的饭棚。
听如意说完,姚建国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江英急得直晃他的胳膊:怎么办?要不你投案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胡说!我还要去延安呢,他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和我的父母!
去延安?如意、梁辛和艾雅容都没闹懂。江英也顾不上给他保密了:他要徒步去革命圣地寻求真理,我一直在劝他,你们快说说他吧。
梁辛无奈地摇摇头,如意、艾雅容一时无语。杨子不知何时站在艾雅容身后,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艾雅容回头瞪了他一眼。
如意说:快想个办法呀,工地上人来人往的,不是久留之地啊。
要不这样,梁辛说:我连夜把姚建国送回咱村,先住在知青院,就说是我哥哥,等我们回去再说。
大伙纷纷点头。
江英拉着姚建国:说他是我哥也行。那就快走吧。天亮之前还要赶回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梁辛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江英和姚建国紧随其后。雪越下越大,黑暗中,密集的、大片的雪花在手电筒射出的长长的光柱里面纷纷下落,异常清晰地炫示着这场大雪的威力。对庄稼人来说,这是一场瑞雪;而对姚建国而言却是一道封锁。
三人踏雪疾步前行,到达沙河甸村已是半夜时分。
梁辛没有让姚建国在他的房里睡,而是直接把他让到江英的屋里,然后把他的房门钥匙留给姚建国,自己返身回了工地。
江英扑了扑两人身上的雪,然后替姚建国摘下帽子,脱掉大衣。她深情地看着姚建国,心中百感交集,眼里沁满泪水:抱住我,建国,紧紧地,别离开我......
清晨,屋外雪地反射的强光穿透窗子,照着江英惺松的睡眼,她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军大衣,睡意还未完全消退;她努力回忆着夜里发生的事情。
在她的苦苦劝说下,姚建国答应先住在这里避避风头,然后再回城与父母商量解决办法。被褥都在工地,好在床板上还留有几层草苫子,他们盖着姚建国的军大衣相拥而卧。姚建国的胡茬厮摩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她陶醉在带有刺痛的幸福中;姚建国试图用发烫的、有些干裂的双唇吻干她挂在长长睫毛上和滚落在脸颊上的泪水,可她的两眼却像汨汨的泉溪,眼泪总也流不完。她抓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怀中,以免他突然消失……后来,她在姚建国的耳边梦幻般地喃喃低语:我给你,今晚就给你,来吧建国,来吧……
姚建国抽出被江英按在胸前的双手,爱怜地捧着她的脸颊:我不能,这样对你不公平。等问题解决了,我会来找你,陪你在这里战斗、生活,对不起,今晚不能,睡吧英子……姚建国哽咽着把她的头埋进自己宽阔的胸膛里,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略显瘦弱的脊背。她顺从地平静下来,内心忽然非常思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想对姚建国说:我真的非常想念他们。你呢建国?一定跟我一样吧?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耳畔只有他那咚咚有力的心跳,伴着她沉沉睡去。
而现在,江英已完全清醒:姚建国还是走了。他没有穿军大衣,是为了把温暖留给她,可他自己呢?
江英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照片,那是姚建国和梁辛的半身合影,照片上,梁辛穿着姚建国送给他的军装上衣,与同是穿着军装的姚建国紧紧靠着一起,两人略显稚气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姚建国咧开的大嘴里露着他那颗缺了角的门牙。照片左上方影印着主席诗词手写体中的八个字:“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照片下面的纸条上写着姚建国的留言:江英,原谅我不听你的劝告,我在这里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走了,带着你抽屉里的钱和粮票,去完成我的一个心愿。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另:大衣留给你,照片转交梁辛。
江英推开屋门,清冷而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她很奇怪,自己的内心竟然异常平静,是不是她已大彻大悟,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雪地上的一行深深的脚印还没完全被大雪掩盖,看得出那是一位长着一双大脚的年轻人留下的,他的名字叫姚建国。
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姚建国的容貌渐渐淡漠,而这行脚印却深深地印在江英的记忆中,时常清晰浮现。
如意没看到那份通缉令的详细内容,其实上面的措辞还是比较缓和的,就类似寻人启事。比如提到了对当事人不准打骂伤害,不准羁押,保障生活等。其主要目的就是替姚建国父母找回儿子。至于为什么要以通缉令的形式发文,可能当时的人们太熟悉这种文体了吧。
天彻底放晴了,雪开始融化,工地上一片泥泞。挖土方影响不大,就是运土费劲。抬筐拔不出脚,推车粘车轮,进度明显放慢,大堆的土积在河床里,十分窝工。
队长急在心里,也想不出高招。梁辛看在眼里,心却在琢磨:如果人不动而筐动,就免了泥泞跋涉,可怎样才能做到呢?他要做个试验,六子帮他扛来几根搭棚剩下的杉篙,两根并排放在河床的斜坡上,然后把艾雅容她们的筐上拴了根长绳子,筐里装满土后,上面的人把筐拉上来,就像火车道轨上的车厢。
起初方向不好掌握,土筐老往下掉,梁辛又在土筐的两侧一边拴一根绳子,两人配合一起拉,方向就能掌握好了。
这个办法解决了一个运输难题,队长看了十分赞同,马上把其他抬筐改成拉筐,积土很快运了上来。而且,这个办法还得到指挥部领导的肯定,广播站推广后各村纷纷效仿,梁辛一时成了名人。
晚饭后,别人都闲下来了,如意却还要准备第二天的饭食,梁辛、江英他们要来帮忙,都被轰了回去。如意说:都累了一天了,歇着去吧,要保存体力,细水长流哇。
这天晚上,花狗闲逛到饭棚附近,见如意一人背身坐在灶前,肚子里压了很久的坏水又冒了上来。
他悄悄进到饭棚里,两只烂眼淫邪地看着如意被炉火映红的脸庞,顿感百爪挠心,恨不得一口吞下眼前的美人。
如意本能地感觉到饭棚里有些异样,她一侧脸,发现近旁站着一个人,身上的烟臭汗臭熏的她几乎窒息。
花狗!如意心中一惊,站起身来跳到一旁。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准乱人来,出去!如意一边躲避着花狗,一边大声喊着,他希望有人经过时能听到她的喊声。
吆吆,咋这么不客气啊妹子,哥来看看你,这么晚了还忙,我帮你干点啥?
我再说一遍,这里都是吃食,不准乱人来,你出去!
花狗一脸无赖相,盯着如意胸前的像章说:这个小人头挺好看,咋戴在奶头上哩,嘿嘿嘿......我给它挪挪窝!
说着就要伸手。如意转身拿起饭勺子:你敢再靠前,我敲断你的狗爪子!
花狗嘿嘿地淫笑着,一腚坐在板凳上,掏出一本小书,撕下了一页,然后又拿出旱烟口袋,卷了一支喇叭烟,叼在嘴上嘻皮笑脸地说:给我点支烟我就走。
如意气得满脸彤红,她从炉膛里抽出一支冒着火苗的树枝,冲着花狗的脏脸戳过去:我给你点!
花狗一惊,伸手抓住如意的胳膊:你点烟还是点我,烧了衣裳你给我做新的?
如意极力挣脱,花狗却就势在她身上乱摸乱捏。突然,花狗的腰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他站立不稳,两手一松侧身摔在柴火堆上。
梁辛上前继续用脚猛踢花狗的脊背,如意拉住他:别脏了你的脚!让他滚!
花狗躺在地上耍了赖:你小子下脚真狠,把我腰踢断啦!起不来啦!你得养我一辈子!
我养你,今天我就给你送终!
梁辛还要向前,如意死死拉着他不放。她知道花狗挨了打不会善罢甘休,这事有点麻烦。
她对梁辛说:你去叫祥顺哥。
梁辛好像没听见,他两眼盯着地上,捡起一本红皮小书,是一本语录。翻开一看,里面少了好多页,都是撕掉的。他看了一眼花狗,这小子还在装死。他发现花狗耳朵上夹着一根白纸卷,拿起来一看,是一支自卷的喇叭烟。梁辛明白了:六十四开的语录,纸张又薄又韧,一页正好卷两支烟。
他朝如意示意不要阻拦自己,然后冲花狗大声说:花狗!滚起来!先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花狗睁开眼,看见梁辛手里的语录,一咕噜爬起来伸手就抢:给我!
老实点!蹲下!
在梁辛的呵斥下,花狗没了脾气,乖乖地蹲在地上。
你小子竟敢用语录卷烟抽,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花狗带着哭腔说:小梁啊,咱哥们无冤无仇,把语录给俺,俺保证不再来找如意了。
梁辛不慌不忙地搬过凳子坐在花狗面前:你故意撕毁红宝书,还卷烟抽,这是现行反革命行为,罪大恶极!不枪毙也差不多!梁辛翻到语录的扉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王怀保”三个字:这里还有你的亲笔签名,现在证据确凿,走!先把你送到工地治安保卫组,开完批斗会再送县公安!
花狗双膝跪地爬到梁辛脚边,声泪俱下:小梁,大爷,爷爷!如意,姑奶奶,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你们大人大量,饶我这回,千万别送公安,我给你们磕头了……
如意忍着没笑出声来,她朝梁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可以了。
梁辛等他磕头磕累了,慢悠悠地说:你要真心悔过,我就饶你一回,先不揭发你。不过,语录不能给你,留做证据,你啥时候再犯浑,我立马把你送公安!滚吧!
花狗连滚带爬地出了饭棚。
梁辛拉过如意:姐,他没怎么着你吧,我要早来会儿就好了。
如意委屈地掉下眼泪,她摇摇头:没事......你咋来了?
我……我想你,心里没着没落的,总感觉得来一趟,就过来了。
老天可怜见哪!来,坐在灶边暖和暖和。
还有活吗,我帮你干。
干粮都蒸好了,面汤明早打。没事了。
不是她们来帮厨吗,没来?
今天应该是江英。姚建国走后,她跟丢了魂似的,我让她回去了。不过,真是挺替她难过的。
是啊,但愿姚建国不负江英,早点回来。对,我来是给你看照片的。梁辛打开一个纸包,把他与姚建国的合影递给如意。
如意兴奋地拿到马灯前,仔细端详起来:你那时真孩气,看你俩笑的,真好。
梁辛看如意高兴的样子,问道:姐,你有照片吗?给我一张。
初中毕业照过一张,再就是……如意眼前浮现出她和东子的结婚照,心情陡然黯淡下来。
梁辛觉察到什么,想赶紧转了话题,可一时又想不起。他站起来,转着身打量着:饭棚跟他们的工棚一样,用木杆搭成人字型骨架,三面扎着秸秆和草苫子,一面留门,草苫子是活的,可以撩开。不同的是,他们那里全是地铺,如意这里从南面进来依次是案板、一应做饭的家伙事和临时盘的灶,灶后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挂着布帘,再后面地上放着一架卸了轮的排子车当床,上面铺着被褥。饭棚里不能离人,如意就睡在这里。
如意说:下雪不冷化雪寒,整天站在冰里泥里可别冻了脚。锅里的热水不用就凉了,我给你舀一盆烫烫脚吧。
梁辛坚持不要,如意硬把他按在床沿上,然后舀了一脸盆热水放在梁辛脚下。
把鞋脱了。如意命令似的。见梁辛不动,她便伸手给他脱掉,然后把他的两只脚按在盆里。
梁辛的脚上已有多处冻伤,一双高腰球鞋连同袜子每天都湿漉漉的,夜里躺在被窝里,双脚又疼又木,直到早上还暖不过来。现在热水里一泡,才感觉这双脚是自己的。
如意拿起梁辛的鞋袜烤在灶门前,搬了条凳子面对梁辛坐下:舒服吧?
舒服,我刚刚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脚。
哈哈哈...... 如意开心地笑起来。忽然,她有些后悔地说:不该嘱咐你那些话,有多大劲出多大力就行啊。她拉过梁辛的手:让姐看看。
梁辛手心的血泡已经结痂,手背红肿的冻疙瘩上裂着血口子。
如意心疼地掉下眼泪:来,姐给你暖暖。她把梁辛的双手拉到胸前,捂在自己的手心里,梁辛的手比她的大,捂不过来,她就上下左右轻轻地摩挲着。渐渐的,梁辛一双木木的手也有了知觉,他动情地享受着他心爱的人给予的温存。过了一会儿,如意又把梁辛的两只手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梁辛顺从着,他看到了如意迷离眼神里的渴求,预感到久已盼望的时刻就要来临,一颗心跳得厉害。突然,如意松开他的手,以极快的动作解开棉衣的对襟扣子,撩起贴身的小夹袄,然后把梁辛的双手一边一只按在自己的双乳上。
梁辛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往回抽,但双手被如意紧紧拢着,顿时,他的手心感触到了无比的温润细腻,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全身,继而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
如意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颤动着,而梁辛僵硬的双手被融化了,他逐渐由被动的按压变为主动的轻抚,感受着世间无可替代的柔韧与光洁。如意则陶醉地微合双目,朱唇轻启,吐出叹息与呻吟,样子十分迷人。
梁辛赤脚站起,拉起如意拥入怀中,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她的双唇。如意双臂吊在梁辛的脖子上,慢慢向后倒去。梁辛随她俯下身,如意却松开扣着的双手仰面躺下,并将他轻轻推开。喘息中她褪下肥大的棉裤,把贴身的夹袄完全敞开。梁辛的心快要跳出胸膛,全身的血流加速,直冲头顶。在臃肿,黯淡的棉衣中竟包裹着女神般的,如此婀娜亮丽的酮体,尽管马灯昏黄的光线摇曳不定,但眼前这无比迷人的白皙依然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
如意向他伸出双臂:来吧,好弟弟,姐等着呢,姐冷......
如意曾无数次地梦到月光皎洁中的一座山,他饱经甜水滋润,一派生机勃勃,朝她压下来,重重地......
梁辛用颤抖的双手迅速褪掉身上的衣服,融入如意的怀抱。他亲吻着,寻找着,随着耳边剧烈的喘息声,身下起伏着的温柔很快化作波涛汹涌,随后便是含混的喃喃自语:好弟弟,亲弟弟,小祖宗啊......
梁辛走出饭棚,身上还留着激情燃烧后的余温。眼前如水的月光把田野照的犹如童话世界,他一时闹不清自己是处在现实中还是梦境里。他意犹未尽地回头望望,回味着刚刚经历过的缠绵。这是他的人生初次,也是如意的初次,她身下那一滴殷红的血迹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