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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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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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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的甜水》连载

第三十四章 重大变故

虽然在小葛子的去留问题上梁辛和高总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在注册新公司和申请进出口权的看法上两人还是高度一致的。因为如能自营出口,仅享受的退税每年就能获得可观利润,而像现在这样委托别家出口,这部分好处是得不到的。

用“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形容现在形势的迫切一点不过分。在东岛,小高跟随梁辛殷勤地跑前跑后,稍有空闲,小高就逮住梁辛问这问那,努力学习进、出口业务的相关知识。梁辛起初有些冷淡和反感,但禁不住小高软缠硬磨,梁辛受了感动,便排除杂念,有问必答。

各项资料均已提交,手续在紧张地办理、审批中。两人忙了近一个月,终于把一切都搞定了。

公司经营住址设在了梁辛原来工作的外贸公司办公楼里。

前一阶段,外贸公司如树倒猢狲散,这座被称为“外贸大厦”的建筑已经空空如野。因为费用问题,小周总已经带着仅剩的几个人搬离了这里,现在靠对外租赁大楼的写字间来维持日常开销。而很多单位看中的却是它以往的外贸身份,所以凡是进驻的公司都是做进出口贸易的。

梁辛特意选租了小周总原来的那间办公室,然而,当他站在面临大海、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时,并没有找到那种胜利者的感觉,却忽然想起了电影里的还乡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高也很兴奋,他麻利地进进出出整理打扫,两个小时后,整个办公室已然是窗明几净、清清爽爽。

梁辛看他忙得满头大汗,便招呼他喝点水歇歇,同时他也开始喜欢上这位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兄弟。

梁辛拿起暖瓶要给他倒水,小高受宠若惊地连喊着:经理、经理,我自己来、自己来。

尉梁辛让小高坐下,他说:小高,咱们公司今天就算正式开业了,今后我是经理,你是副经理,我们上班时打对桌,生活上同吃同住,我希望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不需要那么多客套,不然在一起多别扭。

你还是我老师嘛,辈份比我大,我当然要尊重你。

梁辛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那就随你吧。小高,长年在外想家吗?

不想,因为我没有家。我十一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后来母亲改嫁,我一直跟着叔叔生活。所以,只要在高总身边,我就觉得是在家里。倒是高总挺想家的,而且,他特别想回老家发展。

唔。

梁辛想起了高任那双隐藏在茶色水晶眼镜后面的、永远难以洞悉的眼睛。然而小高的这句话却在无意中透露了他内心的一个秘密。从这句话里,梁辛突然意识到:高任不会在刘家堰长久待下去的,他很有可能只是把这里当成一架跳板,一旦羽翼丰满,就会毫不犹豫地飞走。但对自己和杨子而言,这个企业却成了他们目前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他们已经破釜沉舟。然而时至今日,自己对这个企业还没有个全面深入的了解。他忽然想起对废水排放的疑问,心想不如先问问小高,听听他怎么说。

小高,你也给我当一回老师,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经理,你开我的玩笑吧?

不开玩笑。你在彩虹厂时,生产废水往哪里排放?

小高一愣,有些警觉地看着梁辛:经理,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那天我走到厂子后墙,看到排出的废水量很大,而且颜色黑紫,气味刺鼻。你知道,咱们给温副局长下过保证,尽量不给环保局惹麻烦。但像这样明目张胆地排放,污染也太直接、太明显了吧,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小高摇摇头:我也不太懂。但我知道这基本是个没法解决的问题。在我们那边废水都排到江里去了,开始时公开排放,后来查得紧了就在夜里偷着排。

没人管吗?

也有举报的,遇到这种情况时再临时应付。

怎么应付?

送礼、托人情,最后象征性地交点罚款了事。那时我没少跟着厂长跑环保局。按高总的话说,如果没污染,这帮人吃什么。

见梁辛表情凝重,小高说:经理,咱们厂跟南方不同,南方水脉浅,废水只能明着排,而咱这边可以渗到地下,影响范围小多了,不会有事的。

虽然小高掌握的情况是有限的,但却从侧面说明这废水排放的确是个难题。他继续问小高:为什么不用净化装置进行处理呢?

这个我不清楚,不然你问问高总?

听小高这样说,梁辛陷入沉思。

因为刘家堰的水质好,金鼎公司的产品质量优良,在国际市场很有竞争力。再加上自营出口后,生产、销售一条龙,利润比以往接近翻番。经营近一年,公司账面上的资金余额很快就超出了当初的投资总合,这是高任所没预料到的。因此,他想在年底分红后,悄悄抽走一部分资金。但这样做是违背公司章程和当初对梁辛的承诺的,有些不太好交代。

另外,高任很清楚,像他们这种高污染的企业,一旦严查起来是根本无法生存下去的,因此必需留有退路。趁现在企业的某些负面影响还没有引起当地政府的关注,应当将富裕资金及时转移。

正在高任苦思冥想、寻找门路时,他的一个老乡打来电话,说现在做通讯设备的生意很赚钱,问他有没有兴趣。高任一听如获至宝,他决定以拓宽市场为借口,抽出部分资金转回老家。

年终分红时,梁辛按股份、杨子按产量都收到了可观的红包,其他员工也得到了相应的奖励,公司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年前,高任、梁辛、杨子和小高每天分头给县、乡各级领导送年货,忙得不亦乐乎。

就要过春节了,放假前,高任单独约了梁辛到县里最好的酒店吃饭。酒过三巡,高任便把他准备投资通讯设备的打算讲了出来。

梁辛并没有因此感到意外。他从容地说:高总,你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事情,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看到高任惊讶的表情,梁辛解释道:当初的出资人虽然定的是咱两人,但实际我并没出资,这是其一;其二,你是公司一把手,同时又是大股东,无论从哪方面讲,你都有决定权,不用拘泥什么章程,我能理解。

高任半信半疑地松了一口气:梁辛,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希望你千万不要有误解。公司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这点我有数;今生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莫大的荣幸。你放心,我的前提是首先保证这边和东岛两个公司的正常经营,再搞其他投资。

高总,我说了我能理解,虽然我不懂资金运作,但我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钱趴在账面上下不了崽。但是,请你在办这件事之前,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只要能办到的。

能不能抽出一部分资金,先上一套废水净化处理装置后再考虑其他方面?

高任有些吃惊地看着梁辛:怎么还提这个事?环保局找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看到了厂子后面废水排放的情况,说实话,很震惊。还有个问题,咱们排放的废水会对附近环境会造成多大危害?你能比较现实地给我说一下吗?

梁辛,我说没有危害你肯定不会相信,但具体危害多大、后果怎样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梁辛,我提醒你,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过分认真。你应该比我明白,咱们生产的这种产品之所以出口量较大,主要原因就是西方发达国家不允许在他们本土设立这类工厂,目的就是避免污染。而我们这边允许,或是说默许;因为我们的经济还不发达,顾不了那么多……唉,扯远了。总之,这些事情我们管不了。另外,我知道你对这块土地怀有很深的感情,我也曾是农民,完全能理解。最初办工厂的时候,我也心疼脚下的土地。但后来我明白了,搞工业和种地完全是两码事,它们对土地的要求截然不同;如果是种地,我们会十分爱惜、甚至是宠着土地,而在土地上建工厂后,我们却要求土地包容我们,作出牺牲;这就是区别,如果你选择了开办工厂,你就必须接受这种区别。再现实一点,干咱们这一行,洁身自好和环保卫士都是赚不到钱的,梁辛,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虽然高任的一番“高论”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梁辛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因为当前这条路的确是他自己选择的。但是,如果这样糟蹋刘家堰的土地,他实在于心不忍。

想了一下,梁辛说:高总,你说我认真也好,天真也罢,都改变不了我坚持立即上装置的要求;如你所说,这也是为了公司的正常运转长远考虑,同时也是我的心理底线;我不能把这块土地毁在自己手里。

高任脸色阴沉:如果我坚持不上呢?

那我只好离开这里了。

局面完全陷入僵持。高任虽然十分恼火,但终究“姜是老的辣”,他明白目前销售方面的确离不开梁辛,不能因小失大。

他把两人的酒杯都倒满,然后端起自己的一杯:兄弟,今天大哥请你喝酒,本意是要诚心诚意地表示一下感谢,决不想因任何事情闹得不欢而散,更不能意气用事。这样,一切问题放到来年再谈,今天只管喝酒,好不好?

说完,高任一饮而尽。

梁辛见状也不好继续穷追猛打,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

春节过后,高任有条件地答应了梁辛的要求:同意上废水净化装置,但前提是不能动用公司资金,而是向银行申请贷款购买设备。

高任说,入驻开发区之前,县里曾承诺可以协助贷款,特别是用于环保方面的投入更是优先考虑。这样的优惠政策不用白不用,因此,他让梁辛去县里的银行咨询一下,贷款如何办理。

梁辛感觉,高任像是一位高明的太极推手,他用以柔克刚的招数,既不伤筋动骨,又合乎情理,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已败下阵来。

梁辛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专心跑起了贷款。他先去了县农行,拿出当时县里招商引资时的宣传材料,并说自己的企业是县委吕副书记名下的引进项目。结果人家农行不买账,梁辛碰了个软钉子。没办法,他只好再去找关晋碰碰运气。

关晋在县里是老资格,上上下下的人脉关系很熟。他听完梁辛的来意后说道:贷款农行不好办,找信用社啊,打算贷多少?

二十五万吧。

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干嘛二十五万,直接三十万得了。这样,我约一下信用社的朱主任,晚上一起吃个饭,你们先认识一下,看具体怎么操作。

临出门,关晋拍着梁辛的肩膀:不是哥哥我说你,平时常来县里走走,看看老朋友;不要“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要想在咱这地盘成事,不能指望你那个南蛮子,人家是外地的,赚够了钱就走人了,遇上事还得找咱当地的兄弟们帮忙。

梁辛赶紧应承:是啊是啊,前阵子老在东岛,春节前才回来。关哥如能常点拨点拨我,兄弟求之不得。

晚上,关晋带着一位个头不高、衣着讲究、相貌白净的中年男人如约来到饭店。入座后关晋给梁辛介绍说:这位是县信用社信贷部的朱主任,我的铁哥们儿,梁辛,上菜吧,咱们边吃边谈。

听了梁辛的自我介绍,朱主任说:你们的情况基本符合贷款条件,但一次贷三十万超出我的权限,要行长批准,比较麻烦;二十万怎么样?一年期?

一下砍了十万,梁辛有些遗憾。但二十万采购设备足够了,原来他考虑二十五万是想留点余地,如能痛痛快快地贷给二十万应该知足了。于是他点点头:行吧,不足部分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们还要做一个贷前调查。朱主任说:你们不是在刘家堰信用社开的银行账户吗?我给那里的信贷员打个招呼,由他负责这个事,审批、签合同办完后,就从他那里放款。

梁辛千恩万谢地连连答应着,热情地让酒夹菜。期间关晋跟女服务员嘀咕了几句,服务员立刻变成了陪酒小姐,目标当然是朱主任。趁两人忙于打诨纠缠、相互灌酒之机,关晋拉过梁辛:现在贷款不好办,朱主任这里可不能白着哟,你得给人家提点成。

梁辛一愣:提成?多少?

关晋伸出食指:一个点,这是最少的了。

一个点是多少?

傻小子,百分之一嘛。算一算?

两千?

对嘛,不多吧。

那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办,我也不能破了规矩。同时给你提一个点。

关晋毫不客气地拍了梁辛一掌:有进步!来,我先领情,咱兄弟俩干一个!

看到朱主任已被小姐灌得找不到北,梁辛有点担心,关晋说:不管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喝咱们的。我说梁辛,听说你们公司效益不错,挣大钱了,你可别忘了当初许下我的事啊!

梁辛一时摸不着头脑:许下的什么事?

你看你看,忘了吧,出国考察呀!

对对,真是忙晕了,一定兑现,回去我就跟高总商量这事,看什么时候合适。

你还做不了主哇?梁辛,你得想办法把那个南蛮子蹬了,自己当老板。我也看出来了,你们实际是指望糟践地挣钱,可糟践咱的地,钱却都让人家挣了去,太亏!

梁辛虽觉得脸上一阵发烧,但回头一想:关晋的话虽粗,但理不粗;像目前这样寄人篱下的确不是长久之计。现在自己不是已经与高任产生裂痕了吗?一旦有了能取代自己的人,其下场……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可自己要想取代高仁谈何容易!

兄弟,关晋见梁辛默不作声,又往前凑了凑说:我虽然不经商,可官场商场差不多,人不能太实在,该有野心就要有!哥哥我过去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那时是什么年代?现在咱俩有缘又凑到一块,我一定给你撑腰,放心大胆地干!

听了关晋的一番表白,梁辛十分激动,是到了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时候了,为了生存,为了家庭;另外,为了实现当初想帮帮如意和儿子的愿望。他已有些晕乎乎的头脑里忽然想起如意,便一把抓住关晋的胳膊:有如意的消息吗?

正想给你说哩,听说她快要结婚了。

跟谁?

反正不是跟你,哈哈哈……

那晚梁辛喝得走不了了,关晋只好把他安排在酒店的包间里睡下了。

贷款很快到账,梁辛按事先的约定提出四千元现金给了关晋。紧接着订货、安装;废水净化装置很快被启用。

高任本来的目的是想借贷款难为难为梁辛,办不成也就放弃了,想不到款还真贷了下来,他只好随梁辛折腾了。

然而梁辛也没想到,那个装置运行起来很麻烦,不但要有专人操作、维修、换滤芯等,而且效果不甚理想。这样无疑会增加不少费用并摊进成本。

但不管怎么说,大部分的废水被循环利用,从而使外排量大大减少,总算了却了梁辛一块心病。

由于工人大都是当地人,口口相传,企业早已名声在外。加之开发区总共没引进几家企业,金鼎公司渐渐成了这里的大树。

树大自然会招风,自过了正月,县里、乡里的一些政府下设部门频频轮番光顾,开始是锅检所、供电站、环保监测站等有些直接关系的监管部门;后来范围越来越广,今天红十字会要求查体,明天妇幼站检查计划生育,后天工商协会要求入会;再后来残联也来了,乡文化站来了,村高跷队来了......虽然五花八门,但所有来的人都异口同声,那就是要钱。而且都是接近饭时才来,以顺便蹭顿饭。

这块支出成了无底洞,高任不胜其烦。本来在这期间他就不太关心厂子的生产,也不常和梁辛、杨子交流。后来干脆以躲避应酬为由经常往老家跑,神神秘秘地不知忙些什么。

梁辛被这些琐事缠着,已经几个月没去东岛的公司了。开始小高一再来电话催促回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催了。这反而让梁辛更加不放心。他决定只要高任归来,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要马上回东岛。

然而当高任归来时小高竟紧随其后,另外同行的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陌生女人。

原来他们是从东岛回来的。高任介绍说,那位陌生女人叫段红,可以称她段经理,跟梁辛一样都是做外贸的。

梁辛预感到要有重大变故。果然,高任让杨子、小高带段经理去参观厂子。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高任对他摊牌了。

高任说,经过他的考察,民用通信设备的确有很好的市场前景,特别是一些进口品牌在国内很受欢迎。段经理是这方面的行家,他决定把她安排在东岛的公司专门做进口业务,同时协助梁辛出口产品,这样梁辛就可腾出时间负责这边厂子的事情。

我负责工厂?梁辛十分不解高总的用意,同时对有人顶替他在东岛的职位很不高兴。

高任没有理会梁辛的情绪变化,而是继续说:我准备在南方设立一家通信设备进口品牌的国内总代理,今后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在国外进口和国内的销售上,这边的厂子交给你,咱们签一份承包协议,总的原则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上缴承包费。

毫无思想准备的梁辛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但从高任坚定的口气中,他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的心在颤抖,难道真的应验了关晋的话,自己要当老板了?他有勇气迎接这个挑战吗?

梁辛,我认为这是你的一次机会。如果你不同意,立刻就会有别人接手。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个厂子是咱二人友谊的见证,咱们为它付出了多少心血啊!高任有些动情,但那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了理智:当然,这里面是有风险的;你可以不立即答复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

不用考虑了,我接受。

好!男子汉办事就要当断则断!我这里有一份承包协议草案,你拿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如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咱们再商量。我的时间很紧,希望能尽快把这事定下。

当天晚上,梁辛和杨子宿舍里的灯光彻夜未息,经过反复、仔细的核算,他们认为协议内容还是比较客观的。不知不觉中,天已放亮;初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那份将要改变他们命运的协议上,梁辛踌躇满志地在最后一页的乙方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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