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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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边际物语》是以石山作为创作背景，零散地记录了爷爷一代人的故事。
我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常常抱着打谷场上辗稻子的石磙，望着徐徐下落的红日发呆，我不知道我脑袋瓜此刻在想些什么，或者根本就没有清晰的想法，对此，我曾听到有人说我是一个傻子。
有一天，我突然结结巴巴地问爷爷：“山外边还……还有人吗？”爷爷先是一怔，他原本“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兴许是听到我终于开口讲话了心里高兴，他连连说：“是的，是的。 山外边不光有人，还无边无际，是一个偌大的世界。”
兴许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不光对石山好奇，而且对山外的世界更感兴趣。这个时候，爷爷的眼睛其实已经瞎了，他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听说他原来是生产队队长，因为放炮炸石头把眼睛炸瞎了。
我听大人们讲，在石山，包括我湖南老家，爷爷绝对算得上头 一号精明能干的人，而且为人正直厚道。我对爷爷充满崇敬，并且感到骄傲自豪。唯一遗憾的是，我对他其实了解不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里竟然没能留下他一张黑白照片，我很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在我大脑残存的一点有关爷爷的记忆，我记得他当时坐在座桶里，我用火钳夹炭火给他点烟，仅此一次，仅此而已。我父亲后来告诉我说，我那个时候四、五岁，还不会说话。我曾一度是爷爷的希望和寄托，现在回想，那该是多么悲催的一件事情，爷爷眼睛突然瞎了，继承他衣钵的孙子却是一个傻子……。
我憧憬着有一天能上石山看看，因为只有站在高山顶上，才能看到爷爷所说的山外边偌大的世界。不久后，我还真的上山了，是叔叔带我上去的。他说是奉了爷爷的指令，那个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上山的路其实很遥远，很艰辛。我先是被家里的水牛驮着，因为山中的道路狭窄，充满荆棘，我只得从牛背上下来，跟在叔叔后面走。估计是走累了走不动了，叔叔又把我架上他的肩膀。随着山越上越高，我看到了陡峭的山崖，心里害怕极了，我哭着喊着要叔叔快放我下来，我人虽然下来了，腿脚却不听使唤，怎么都站不起来，我到最后只能趴在石山顶上往下 看，放眼望去，远方的群山一望无际，小镇、村落、河流、公 路、车辆和行人……。我叔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我笑，在回来的路上，叔叔说：“你这是典型的恐高症。”我听着，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恐高症。
一条蜿蜒的小路在石山山麓盘旋，像一根鸡肠子连着整个村庄，一直通到我家门口，这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从此烙在我心里。我长大成年后，就是沿着这条小路离开了石山，从此走进都市，走向社会。
我心中的石山其实不高，海拔400米左右。如果从飞机上俯视，石山的形状与北方地区人家的窝窝头形似，其它低矮的小山丘极像不规则摆弄开来的一串串面疙瘩，起伏有致，手拉手地把整个村庄环绕拥抱。石山顶上是一色的松树，油绿绿的，可能是年代久远风播的缘故，全都长在山腰之上，呈现波浪条状，形成宽宽的一条绿带。山脚之下，簇拥在一起的楠竹一团团朝南延伸发展，一样的出类拔萃。中间成片的苦槠林占据了石山的大部分，是主色调。悬崖峭壁之上袒露着一层一层的青色片石，有的则干脆悬在路边上，很像人咧开嘴露出的龅牙，像是要叙说石山历史的久远和沧桑。
站在畈里看群山，连绵起伏、曲折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偶尔能清楚地看到红枫叶，那充其量只能算作点缀。每年春秋两季都有，如万山丛中一点红。最具有诱惑的是山里长有七、八种野果，虽然比人工栽培的同类果实要晚一些成熟，但更有自然本色，比如梅子、猕猴桃、山楂、栗子、柿子等。山里有那么多的宝贝，难怪大人、小孩都爱在大山中穿行。
记得有一回，高年级的孩子王领着我们小学生集体逃学，我满心欢喜地跟着他们玩了一天。我们在山上采摘野果子，打扑克，玩累了就在坡地上刨生产队的红苕生火烤着吃，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才回家。我突发奇想地查阅了新华字典对山的解释，其实是我心里害怕。
山，在学术上定义为地壳上升地区经受河流切割而成，自上而下分为山顶、山坡、山麓三个部分。山因为高大、稳重、深沉，因而有人比喻父亲如山，父爱如山。
站在石山畈里，美丽清新与山林美景构成了我珍爱家乡的一个有机整体。一条长港自上游山麓流出，把石山整个儿畈区连成了一起。每年汛期有鱼儿自下游的小河上水来，蹦蹦跳跳，欢欢喜喜，这是大人、小孩很兴奋的时候。长港一年四季不分昼夜静静地流淌，从不干涸，这要得益于石山里有大小不一的泉眼，泉水翻腾奔突，状如鼎沸，继而汇流而出，潺潺流水婉转悠扬，清脆悦耳，有如演奏美妙悠长的音乐，带着你我走进梦幻，走进人间仙境。
曾有到过石山的都市人回来说，石山简直就是山里的山里。 他们意思明了，石山远离城镇属于边际，实在是太偏僻、太偏远了。物语来自日文词，意为故事或者杂谈。日本物语文学分为两个流派，一为创作物语如竹取物语，落洼物语，纯属虚构，具有传奇色彩；一为歌物语，如伊势物语，大和物语等，以和歌为主，大多属于客观叙事或历史记述。
纯属巧合，我在这部小说构思基本完成的时候，冥思苦想的大脑突然冒出了“边际物语”这四个字，于是就用作了系列小说的名字，是否合适，我心里没有底。
我照着王维《山居秋暝》的样子，临摹了一首小诗。
石山新雨后，凌空飘彩绸。
晚霞归牧童，兰馨盈怀袖。
明月何时有，清泉石上流。
